瞎说什么大实话? 单允辛心里窝火,他要是能对着尤听容强硬起来,还要你常顺拦着做什么?? 单允辛想着,又是埋怨常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替朕把床帐给勾起来。”真是,越来越没眼色了。 常顺缩了缩脖子,识趣地闭嘴不谈了,“奴才多嘴。” 而后走上前去,将青乌缎的遮光帐子挂起半边。 “罢了,左右也瞒不住她,日后她再来,若没有外臣在,就由着她罢,你只管通报一声便是。”单允辛似乎也是没法子。 常顺早有预料,“奴才记下了。” “还有一事。”单允辛的脸色冷了下来,眼睫微微垂落,说话的语气阴沉了几分。 常顺敛目肃神,垂首听旨,“但请陛下吩咐。” “钦安殿里,住了位沽名钓誉的‘高僧’,虽长的慈悲脸,生的却是罗刹歹心,这样的人,怎配在佛祖跟前侍奉?”单允辛凌厉的凤眼微眯了一瞬。 常顺知道陛下所说是若生,垂首附和,“奴才即刻将人杖杀。” “临近年关,宜嫔又怀着胎,朕不愿造杀孽。”单允辛抬手止住常顺正要转身离去的动作。 “陛下的意思是……”左右陛下是不可能轻纵了此人,至于怎么罚,常顺心中没有章程。 “他既自诩天生佛骨……”单允辛勾起一个有些残酷的冷笑。 “施膑刑,剐去膝盖骨,让他再不能跪在佛祖脚下。” “再割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不能诵经;砍了他的手,让他再不能在佛前祝祷。” 单允辛说的不紧不慢,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凌,一字一句透着彻骨的寒意。 “如此,也算还了佛门清净。”单允辛平淡地看了一眼床边的常顺。 常顺被他冷冽的目光看的打了个激灵,赶紧答话,“奴才遵旨。” “那……”常顺有些拿不定主意,“此歹人陛下欲逐往何处?” “他有个好师傅,朕与安隐有旧约,他虽无义,朕却是一言九鼎。”单允辛似笑非笑,“他既是修佛之人,便留他在钦安殿度日吧。” 常顺心肝一颤,呆愣片刻,垂眸道:“陛下仁慈。” 单允辛摆了摆手,常顺这才放下床帐,转身出去。 出了内殿,常顺忍不住拍着心口,有些心有余悸。 陛下这哪里是放若生一马的意思,这是要他生不如死呀! 一个在佛门里浸染出来的和尚,满肚子的佛法和学识,通晓岐黄之术,有本事又有野心。 现在陛下要将人废了不说,还要将他留在三世佛下。 让他寸步难行,每时每刻都要听着祝经祷文、木鱼声声,闻着佛香缭绕,日日回忆他曾拥有的一切……永远失去的一切。 更何况,钦安殿虽属佛门地,却在这金雕玉砌的宫禁之中,说到底,这是个尊卑分明的地方,可不讲究佛门的什么众生平等。 拜高踩低的人比比皆是,在宫里头,失势的人,比死人还不如……何况是陛下厌恶的人。 这凡尘俗世的苦头,可有的受的。 常顺摇了摇头,嘱咐张福长点心眼当心着陛下的吩咐,便挑了些监卫,直奔钦安殿去了。 临到了钦安殿前须弥座下,常顺停下了脚步,仰头看了眼雕梁画栋的檐下,心中默念声“阿弥陀佛”。 而后脸上一沉,带了得势的大太监惯有的阴狠,领着数名腰佩大刀的监卫气势汹汹地进了钦安殿。
第390章:意外之人 别看常顺平日里在人前都是一副笑模样,神情话语皆是和善的不得了,可他的威信和本事满宫里的人都是有数的。 有什么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常顺的办事风格可谓与单允辛如出一辙,都是狠辣无情的主。 他能坐稳御前大总管的位置,可不是单凭自小伺候单允辛的情分,常大总管冷了脸,别说宫人们,就是皇后都是要掂量掂量的。 一见常顺这个架势,这钦安殿显然是摊上事了呀! 钦安殿的管事是一路疾走带小跑,脸上堆满了笑容,躬身揣手矮了常顺一个头,“不知常大总管要来,奴才失礼了,还请大总管莫怪。” 常顺悠悠然地垂下眼皮子看向他,“汪管事,倒是许久未见了。” 汪管事干笑了两声,赶紧道:“是奴才的错,光见着大总管事务繁忙,不敢打扰。日后……日后一定多多向大总管请安。” “你当好你的差事,比什么都管用,跟咱家请什么安?”常顺摆了摆手,钦安殿在宫里向来不甚起眼,就是汪管事上赶着来拍马屁,常顺也未必会见。 汪管事连声说是,小心翼翼地问起,“不知……常大总管今日来,有什么指教?您只管开口,奴才一定尽心竭力……” 眼瞅着他又要阿谀一番,常顺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咱家今日来,为的是一个叫若生的僧人,不知现在何处?” 汪管事闻言一愣,先是转头看了眼东厢房,而后才对常顺道:“若生大师,此客就在厢房内呢。” “大师这两个字,汪管事日后还是少说为妙。”常顺轻轻哼笑一声,“毕竟……这世间大事可不多,多的是招摇撞骗之人。” 常顺得了信,也不再跟汪管事多说什么,径直带着人往东间去。 汪管事闻言脸色都变了,心里紧巴巴,呆愣片刻后,赶紧跟了上去,他总得知道这和尚究竟犯了什么事,免得连累了自己。 再者,他有几句话没说呢。 奈何常顺身边跟着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汪管事追在后头,也没找着空档开口。 于是,等常顺转过两个回廊,就在拐角处碰到了一个青衣宫女。 “绿凝?”常顺脚步一顿,一看到她,就知道嘉美人也在。 绿凝被吓得脸都白了,不假思索地抬高了声音,“奴婢见过常大总管!”尤其是将常顺的名号喊得极为响亮。 这是说给东间里的人听的。 常顺微微扬眉,目光瞥了眼十步远的厢房门扉,在绿凝紧张的眼神中,停了脚步,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绿凝姑娘?” 汪管事这会儿总算跟上趟了,“回大总管话,奴才方才就想说呢!” 这回常顺没有打断汪管事的话,而是驻足转身聆听。毕竟……陛下只说要罚人,可没说现在就要揭了这桩丑事。 一旁的绿凝显然大松了一口气。 “嘉美人自小产后失眠多梦,上回赵宝林抄了一卷《地藏经》,请的若生师傅开的光,而后嘉美人果然好些了。此后每隔三两日便会来钦安殿听经。”汪管事笑着解释道:“今日恰巧也在。” “原是这样。”常顺点了点头,难得地对汪管事露了个笑脸,“看来钦安殿倒是颇有神通,汪管事……领导有方啊。” 汪管事笑的见牙不见眼,连连谦虚道:“不敢不敢,都是奴才的分内事,是大总管教得好。” 常顺不置可否,转头看向绿凝,似笑非笑地问道:“既是嘉美人在此……绿凝姑娘不在嘉美人身边伺候着,怎么在这里候着?” 绿凝的呼吸都险些停滞了,好险才压住喉咙口的颤音,强撑着笑脸,“回大总管话,主子礼佛抄经喜欢清净,加之奴婢愚钝,也听不懂这些佛经典故,未免扰了主子的清修,便只好在门外候着了。” “哦。”常顺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几人在走廊多说了两句,常顺这才抬脚往紧合的门扉去,并未直接闯入,而是先在门口道:“嘉美人,奴才奉命来见若生。” 里头沉默好一会儿,时间久到,汪管事的脸上都带了狐疑。 既是奇怪嘉美人为何迟迟不答话,更是奇怪,常顺何时有这么好的脾气,竟真就耐着性子在这等着。 好在,在他不解之际,门扉一声轻响,开门的正是若生。 常顺眼神冷漠,右手轻轻一挥,身后的监卫中上前两人,当即将若生扣下,力道之大,让人狠狠地跪在了石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 常顺这才迈过门槛,迎面而来的,是嘉美人同样冷酷的眼神,直直地钉在常顺的脸上,显然是极为厌恶。 嘉美人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缓缓搁下手中还紧捏着的笔,移开目光,故作疑惑道:“佛门清净之地,常大总管这是做什么?” “奴才请嘉美人安。”常顺微微躬身,而后望向嘉美人。 自打难产后,嘉美人伤心不已,那些花红柳绿的衣裳是再没穿过了,反倒穿了许久的素色,俨然是默默为孩子哀丧呢。 今日也不例外,嘉美人坐在有些掉漆的浅褐色方桌旁,一身芡食白的衣裳,只在袖口绣了几枝青莲,并带了些层层晕染的水墨纹,以示出身显贵。 许是今日要来礼佛,嘉美人的乌发挽在脑后,未见金玉之物,只露出一个流云桃花木簪头,一束偏发自脑后垂在右胸前,蜿蜒至腰际,堆积在大腿上。 全身唯一的亮色,就是耳垂上挂着的一对红豆耳坠子,简简单单,却红的极为艳丽。 嘉美人生的明艳张扬,这样素净的打扮,虽看着气色败了些,却更显得眉眼精巧。 只可惜……这副模样是为了这个妖僧而来。 面对嘉美人略带愠色的疑问,常顺面不改色,“奴才此番来,就是为着的,就是拿一位玷污佛门之地、沽名钓誉的妖僧。” 嘉美人放在经文上的的手陡然一紧,压得上层的几张纸微微皱起,脸上还是维持着镇定,“不知常大总管说的是哪一位?” “不是别人……”常顺笑容不改,“就是这个若生。”
第391:剜眼 常顺冲着嘉美人笑眯眯地说完,回转过身来就吊了脸子,眼皮子微微眯了眯,显得阴险狠辣几分,“若生,你可知罪吗?” 被扣在一旁的若生,悠然抬首,目光却并未看向常顺,而后唇角含笑地回望着嘉美人。 “贫僧无愧于心。”声音里带着一丝空寂和柔情,“不知何罪。” 绿凝站在嘉美人身后,将若生眼中的缱绻柔情看的分明。再看嘉美人,已然是牙关紧咬,红唇微颤。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常顺闻言一声厉喝,“来人!” 嘉美人还是没能冷眼旁观,冷声道:“常大总管好的威风,既要罚,总要知晓是何罪状吧?” 说罢,嘉美人故作不经意道:“常大总管勿怪,我是信佛之人,凡事信个因果。” 嘉美人说的冠冕堂皇,“钦安殿的僧众皆是世外之人,在宫中既犯了世俗法,也该给了缘由,免得寒了佛门众弟子的心。” “嘉美人有所不知,此恶徒在宫中施行厌胜之术,万死不足惜。”常顺语气严厉。 嘉美人的眼瞳猛地一缩,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若生。 若生却是神色不动,他自信早就将一切毁尸灭迹,凛然道:“施主凭何为证……” 不等他说完,常顺下巴一抬,抬手一挥。 身后立刻走上前一人,两手呈上一个黄绸包裹的的木偶小人,上头用朱红书写了许多看不懂的文字。 “此物乃是在你的房中搜出,证据确凿,不容辩驳。”常顺拿着这木偶,重重甩到若生身上,弹落在若生眼前的石砖地上。 殿内众人皆是一愣,嘉美人自是强作镇定地收紧了扶着桌沿的手,勉强压住了起身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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