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听容并未放在心上,低笑了两声,“宝林心地纯善、待人真诚,我亦是很欣赏的。” “听容。”池卿朗越矩地叫了尤听容的名字,他不愿看到她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更不想让她就这样心怀怨愤进了红墙深宫。 他不忍心。 因此,就算接下来的一番话,是将眼前人彻底推向旁人怀抱,也不得不为之。 尤听容被他喊的一愣,目光对上了他复杂的眼眸。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池卿朗温煦的笑容里不免带了苦涩,“我与陛下一同长大,是情同手足的莫逆之交,更是一路陪着陛下走到今日的高位上。” “我知道圣上的心机深沉和狠厉无情,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能体会他对你情意。” “圣上起于微末,忍辱负重,所以他愈发偏执,早在你我初遇之时,他便对你有心,可陛下虽谋算许久,却迟迟不发,你以为是为何?” 尤听容垂眸,有些心绪不宁,“陛下的心思岂是我能猜度的。” 池卿朗倏地轻笑,尤听容向来是落落大方端雅的,他还未见过尤听容躲闪充楞的模样。 倒真像陛下激自己是说的,若是当真毫不在意,怎会惊恐避让至此? 对上尤听容莫名其妙的眼神,池卿朗解释道:“说起陛下,你倒变得孩子气了些。” 不等尤听容反驳,他继续道:“陛下隐忍不发,初始是时机未到,若迎你入宫便是让你成了众矢之的,后宫纷争不休,牵连着前朝,陛下并无十足护住你的把握,所以克制自己的心意。” “而后,便是被我捷足先登了。”池卿朗叹了一口气,“陛下虽重情义,但他毕竟是天子,虽碍于与我的友谊,却并非会受制于此的性子。” “他之所以愿意成全你我……无非是因为你。”池卿朗将目光投向了挂在内间的那盏琉璃宫灯,“先是赏赐凤冠霞帔的大红嫁衣,而后是这盏对雁彩灯。” 池卿朗每说一句,尤听容的气息就乱了一分,她并不想听这些,这些动摇她心神的话。 “桩桩件件,都是男子求娶心上之人的物件,陛下的心意,昭然若揭。” “宜才人……这个‘宜’字极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池卿朗说的每一个字都刺在了尤听容的心口,逼的她险些落下泪来,“祝贺新嫁娘的词句,听容,虽不是明媒正娶,可……你确是陛下真心求娶之人。”
第103章 :佛心已灭 “大人今日是来为陛下做说客的么?”尤听容垂眼掩去纷乱的思绪,再看向池卿朗之时,对他方才所言已经能一笑置之。 “我……”池卿朗摇了摇头,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放心,我并非偏执不化、沉湎于过往之人,既入了宫,我自然会顺应形势。”尤听容言笑自若,她知道池卿朗是出于好意,“陛下的心意再真,用心再细腻,我也不过是后宫三千之中的一个而已,身为嫔妃最要紧是知晓如何侍奉君上,若是用心太过……反而是害人害己。” 池卿朗心知尤听容的心性不可动摇,只能苦笑道:“罢了,你既心如明镜,我亦不多言了。” 恰巧此时青町端着茶具进来,小心地打量了尤听容的脸色,将茶具一一摆放好。 尤听容一手掖了袖口,素手拿起茶壶,为池卿朗斟了一杯茶。 热气浮动的瞬间,香气四溢。 似是春风吹拂过才发的青芽,摇曳的花苞里漏出的那一缕春意,顺着鼻端,流淌进了心间。 “我在此谢过大人从前对我的照拂,他日必将还报。”尤听容捏着小巧的瓷盏,神情真挚。 “昨日与廷青说了些话,他有意入武行,师傅亦说他天赋过人,是个可造之材。”池卿朗提起了尤廷青,他给尤廷青找的师傅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对尤廷青的天分颇为满意。 “男儿家,沙场报国亦是好出路,学文练武都是不错的,并无高低贵贱。”尤听容没想到尤廷青这么快就和池卿朗如此亲近了。 “术业有专攻,若你愿意,我可引荐他进肆武书院,专习刀剑骑射、兵法之道,日后也可考学升迁。”池卿朗还是保持着一贯思虑周全的行事风格,即便与尤家已经不是姻亲,依然能把事情做到妥帖完善。 尤听容也没有回绝,而是干脆地谢过,“多谢。” 池卿朗为她思虑良多,她也一定会回护于池家,入宫后,池卿环若有所求,她一定能帮则帮。 池卿朗举杯,“君臣有别,今日一别,你我身份便天差地别了,愿才人荣宠不改,快悦此生。” —— 钦安殿 董才人一袭桃红色罗衫懒懒地靠在暖榻上,腿上盖着狐皮绒毯,正对着烛光细细端详着自己白天抄录经文,脸上带着明艳的笑容。 绿凝拿了新灌的热汤婆子进来,一眼就被烛光旁的才人吸引了。 这几日董才人一扫萎靡和不悦,虽还拘在钦安殿不能面圣,可还是遣她收拾了华服首饰。 今日也是打扮的娇艳动人,烫金在桃红色的底色上艳丽逼人,粉面桃花妆,鬓上簪了新鲜的红梅,与清冷的寺殿和被禁足的境地极不相称。 平时董才人都是潦草抄完了就急着送出去,这几日却有了兴致来细细端详,还……还笑的这样欢喜。 不像看经文,倒似见着心爱之人……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绿凝就一个哆嗦,赶紧把这荒唐的念头抛下,把手里的汤婆子塞到了董才人脚边。 董才人挨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又将因为举着佛经看了半天而凉丝丝的手放回了暖炉上。 听着耳边悠扬醇厚的诵读声,随口问道:“怎么还是他在念?也不晓得大殿里冷不冷。” 绿凝答话,“听管事的说,若生大师一念就是一整日,水米不进……” 绿凝说的一板一眼,但董才人却变了脸色,“狗奴才!” “奴婢该死。”绿凝不明所以,乖顺地跪下请罪。 董才人说的却不是她,“陛下信任他,让他做钦安殿管事,他便是这样苛待僧侣的?” 绿凝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是若生大师自己不愿进食,许是因为潜心修炼的缘故……” 绿凝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着董才人,拐了个弯道:“或许是为了给您抄录血经,大师说,需得断食、禁盐。” 她本是病急乱投医,可董才人转怒为笑,“谁稀罕那劳什子的血经!”转头吩咐绿凝,“把人给我叫进来……再吩咐管事的,我要吃宵夜,给他一炷香的时间,送到我房里!” 钦安殿主殿内,三世佛前。 若生潜心诵经多日,却始终没能重拾内心的宁静。 在不急不缓的木鱼声中,思绪回到了师傅安隐大师辞世的哪一日。 也是今天这样冰寒雪冷的浓夜,在偏僻简陋的草庐之中,安隐大师自知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将他叫到床前,嘱托了许多。 若生已经记不得了,但他却还记得一贯精神的师傅,短短几月就成了行将就木、垂死暮年的老人。 他本以为,师傅修行一生、行善积德,定会如师祖一般坐化金身,谁料却只能潦倒收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的一己私欲。 让师傅犯了口孽,又痛失佛宝,心中郁结,悔恨垂死。 “师傅,佛曰,‘上从诸佛,下至傍生,平等无所分别’,可为何当权者却可操纵命运,颠倒善恶?这又是什么道理?”若生终究是满心仇怨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安隐心神巨颤,知晓他的佛心已经动摇了。 拖着病体,不顾劝阻,废了最后的心神,为他算了最后一卦。 不料算完了,安隐便口喷热血,老泪纵横,喃喃道:“造孽呀!你虽处红尘之外,却终究会牵连尘世之人,为了妇人棋子,沉溺于富贵权利之所,终究害人害己,迷失本心……只恐,不得好死……” 字字锥心,若生一字不敢忘。 安隐干瘦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若生,答应为师,此生不出灵感寺,不入名利场,你方能保全此生!” 若生却摇了摇头,引得安隐直叹冤孽,“罢了,这是你的命数……佛心已动,你已经不宜再做灵感寺的住持方丈了,去历你的尘世劫数吧。” 最后,若生便眼睁睁看着,看着安隐便如寻常的暮年老人一般,咽尽了最后一口气,与世长辞。苦修多年,一朝破戒,尚且比不过欢纵一生的凡夫俗子,那他这么多年又是修的什么? 若生的思绪也渐渐回到了钦安殿中,缓缓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贴金缀玉的三世佛。 他念了数日的经文,却未能从佛祖身前获得答案,心火已燃,烧的他焦心灼肺。 恰巧此时绿凝来请他,“若生大师,我家主子请您进去一趟。” 若生第一次没有念完经卷,就停了下来。 转头看向绿凝,眼神黑沉的让绿凝莫名心慌,若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寻贫僧?” “是。”绿凝也知道此事有些不妥,可毕竟董才人住在庙里,也不至于招致闲言碎语。 若生又转头看了眼熠熠生辉、宝相庄严的三世佛,似不舍,更似道别。 颔首起身,“贫僧这便来。” 既然佛祖不能给他答案,那他便要自己求得公道,既然皇权至高无上,既然皇帝视旁人如蝼蚁,那他偏要以蚍蜉之身,撼动大树之根基。
第104章 :慈母的“关怀” 乾清宫 已近三更天,单允辛还端坐于书案前,朱笔批折子。 他新任的吏部尚书钟士元是个刚正不阿的忠臣,果然不负他的期盼,一上任便不顾病体速查满朝官吏,凡有风声,皆毫无情面可讲。 年节未出,京城便已经风声鹤唳,百官的折子雪花一样呈上御前。 有表忠心的,有借机弹劾的。 更多的是求情和参劾钟士元,要求严惩此等兴风作浪之人,对于这样的折子,单允辛一律留中不批,这些人蛇鼠一窝,都是涂家的鹰犬,早晚要随着大树倾倒一哄而散。 桌案两旁的油灯架子许是烧的久了,烛光跳动的频率都快了些,这样的光下看折子只怕晃眼的很。 常顺眼尖,瞪了眼在门口守着的小太监,立刻轻手轻脚地挑亮了灯芯,嘱咐底下人加些灯油。 “圣上,夜深了,不如早些安置吧?”常顺说话很轻,唯恐惊着了专注的单允辛,“明日您还要早朝呢。” 单允辛微微活动了有些僵硬的后颈,常顺想上前两步,为陛下捏一捏,被单允辛抬手止住了。 常顺这才退回了原地,陛下不喜旁人近身,自选秀后,连自己这个贴身伺候的都不得挨得太近。 这边常顺才劝单允辛歇息呢,门口便传来了动静,“禀告圣上,庆安宫皇太后娘娘身边的彩月姑姑和敬事房金总管求见。” 常顺一听就知道,这是皇后请了太后出马,要拉皇帝进后宫呢!确切的说,是请皇上进涂才人的玉芙宫。 陛下这两天正烦涂家呢,朝中涂家一派的文臣好几个都进了刑部大牢,涂丞相那场风寒之后又在大年宴上受了重创,本来就是年过半百,如此身心俱累之下,竟将养了半个月才将将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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