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姜点一点下巴,朝那边去。 左霆尚不等她坐下,已经从旁边碟子里拎了好几串肉串过来,“都是刚烤好的,热乎!” 递完肉串,他又去拿酒,“还有酒,喝不喝?” 越姜立即摇头,万万不敢再喝了。 中午那两杯折腾的她头晕脑胀。 左霆便把酒换一个方向,给孙颌几个添满,又走到主公跟前,给主公也添满。 吃肉喝酒,所以一定得配酒才能深得其中滋味。 裴镇摩挲着酒杯,目光越过中间燃烧的篝火望她。 她拿着那几串肉串站在那,在找地方坐。 他冲自己身边的空位点了下下巴,长腿踢一踢凳脚,叫她过来,“别处都有人,坐这。” 眼神刚瞄过孙颌边上空位的越姜:“……” 有人?于是往他这来。 孙颌默默看一眼自己边上不过被人坐了一会儿就再没人来过的凳子,他含糊咬一口肉,慢悠悠出去随便揪了一个人来,在他身边坐下。 正好被揪到的林陌满头雾水,一直到被半摁着坐下时,他都是糊里糊涂的。 不断暗暗的瞄孙颌,先生是何意? 孙颌随便给他塞串肉,“有些凉了,但也烤得正好,滋味还算不错。你快尝尝。” 林陌:“……哦,好。” 默默吃肉。 …… 越姜吃了十几串肉,饱了。 她打算回房。 偏身冲旁边的裴镇低语一句,她欲要离席,哪想,她才刚起,便见旁边这位裴侯也一道起了。 “正好一起,走罢。”他冲她颔了一下下巴,已经当先往前走。 越姜只好跟上。 两人渐渐离了人群,等走得连那边的笑声也不大能听清的时候,她听到身边这位君侯问:“管事买的酒烈,可觉身上尚余酒劲?” 越姜心想,是张婆子和他说过她醉了? 她如实摇头,“已是全退了。” 至少醉后的晕劲是全消了。 裴镇挑眉,侧眸斜扫她一瞬。 已是全退了……她却仍然浑然未觉? 裴镇眼神微深,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未觉任何不对。不过也是,醒后她未避而不见,便足以说明些什么了。 她记不清自己醉酒时的事。 不咸不淡的笑一笑,他道:“然。” …… 越姜回到房里,不由得又想了一遍那位裴侯问她的问题。 他特意问起她醉酒之事,而她每回醉后,总是把事情忘的一干二净,这回……她醉酒后做了什么逾越的事? 下意识扯了扯手边帐子,越姜蹙眉。 想了想,出门去把张婆子唤来。 “我问你些事,你且如实说。”她盯着来人道。 张婆子点一下脑袋,胖乎乎笑:“您问,奴必定一五一十的答。” 越姜:“午前我醉酒,是如何回来的?” 张婆子:“是主公送您回来的。” 她在外面瞧得清清楚楚的,是主公亲自把她抱了回来。一路上连手都没松过,也没喊她们这些仆婢上前去搭手过,从进了主院,到进左楼,从头到尾都是主公抱着的她。 自进了屋后,也没让她们这些仆婢到跟前去伺候,所有全都是主公亲力亲为。 就是奇怪,都到如此地步了,在要给她换衣服时,主公却又把她喊进去;之后,主公又一人回了屋里,却不在她屋里歇着。 越姜表情微愣,是他送她回来的? “不是你扶我回来的?” 张婆子摇头,不是啊。前头的席上她压根就不敢去,如何会知道她醉了,又如何能把她扶回来。 “不是奴,是主公抱您回来的。” 说到抱,胖乎乎的脸笑意堆的更高。 越姜却是如遭当头一击,目光愣愣的瞧着她,“……抱?” “是啊!” 越姜心里一下变得极其的慌,目光乱晃。 这婆子说是他抱她回来的……越姜咬住唇。 其他的也不想再问,心慌慌的赶她:“你出去罢。” 张婆子奇怪的看一眼她的脸色,怎么突然就如此了呢?她说错话了? 摸不着头脑的答一声是,扭身往下退。 但在走了几步之后,身后的人突然又唤她,“等等!” “??”张婆子只好止住脚步,又往前来。 越姜压着已经混杂不堪的思绪,直直盯她,“那我的衣裳呢?谁换的?” 问她这句时,全身绷的极紧。 越姜现在不仅有点慌,手心还极其的烫,拧着全副神经等眼前这个婆子答她的话。 短短几息时间,婆子的嘴巴张了,越姜像是怕有些听不清,甚至倾身往她身前再近了一寸,目光也越发的紧紧盯着她。 不许说谎骗她! 张婆子:……被她看得怪紧张的。 摸了摸胖乎乎的肉手,她答:“是奴换的,主公给您喂解酒汤时把汤洒了,泼湿了您的衣裳,所以奴给您换了一身。” 如此……越姜身后泄力,手脚微微发软。 还好,还好。 脑袋微微眩晕,她挥手让她下去。 这回直到婆子都走出门口了,越姜也没叫她。 软手软脚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她快步上前去把房门牢牢拴起,继而又快步凑到烛火跟前,悄悄解了半边衣裳仔细看身上的每一处,尤其是前胸和后臀。 仔细检查过一遍,她手指虚软的拢好衣裳,再松一口气。 身上没有任何印子,她也未觉任何不适,所以他只是把她抱了回来而已,并未对她做下什么。 越姜锁眉压下冒出来的心慌。 但,才压一会儿又冒了出来,压不下去。 一张好看的脸绷起,眉头越锁越深,暗暗生气——他为何要抱她回来! 他不该把她抱回来,更不该在看到她醉得不省人事时,还往她这来。 这偌大的别院里,他就找不着一个人能使唤,能把张婆子喊去扶她? 就算不喊张婆子,也还有其他仆妇! 越姜胸膛起伏,心里又乱又气,可……她也只能现在一个人暗自生气,心慌无措。 抿着发红的唇,抬手揉一揉几乎要发昏的脑袋。 怎偏偏在这时候出了这么件事呢……她还以为,此行随从颇多,对方又是天底下极有权势有威度的大司马,这一程回洛都是再不会生波折了。 是,如今倒是绝不会生别的波折了,此行回去也一路都会安安稳稳,不用忧心露宿之时会碰到什么地痞流氓,更再碰不着什么山匪打劫之事,可……越姜愈发颦眉,暗自发愁,她现在的波折,还有不确定,也全都来自于这位大司马。 越姜抿唇,盯着眼前的烛光发愣。 过了会儿,忍不住扶额撑在一边,缓着僵滞的要转不过来的脑袋。 怎么偏偏,出了这事呢。 将近一月的时间处下来,他的平平淡淡,他的坦然,他举止之间的客气有度……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没有任何念头。 但……如今是证明她全想错了。 也不知他是何时起的意,竟然到如今……到她问过张婆子后,知他今日举措,才知道些端倪。 越姜闭眼揉眉,这让她该要如何? 实在是糟乱得想不出好法子,越姜在屋里来回踱步。 她心烦时多会这样。 走了一圈又一圈,脑袋里更加杂乱不堪。 深吸几口气,坐到一边。 面对这样一位乱世里的雄主,真是什么法子都无处使了。 “姑娘?” 正乱神间,门上突然敲了几声,越姜心脏都被惊得跳了两下。 抿住唇,定了会儿神方才回房外之人,“何事?” “烤肉不裹腹,厨下送了些吃食来,奴给您送进来。”张婆子凑在门边道。 越姜抚一抚心口,囫囵说:“那进来罢。” 张婆子于是推门就要进屋,但……推了推竟是没能推动。 里面的门是栓着的,她进不去。 只得又朝屋里唤一声,“烦姑娘来挪挪门栓。” 越姜:…… 捏捏眉心,忘了……她把门栓起来了,她确实是进不来。 “嗯。”过来开门。 张婆子笑呵呵的捧着一个大碗进来,“厨下煮了些酿肉圆子,尚且还烫,您等会儿吃着小心些。” 越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她其实没怎么听进去,她一直心里烦乱。 待张婆子出去后,她随便摸了下碗壁觉得不是太烫,便想张婆子只是以防万一才多说这么一嘴。 于是舀了颗大丸子就这么吃起来,外面确实不怎么烫,但等咬到内陷时,一包热油裹着热馅呲的一下浇下来,烫得她舌头麻麻发疼,喉咙里一口热馅还不上不下,硬生生烫的她喉管也生疼。 她腾地站起,手上勺子啷当掉地,旁边的杯子也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被碰倒,哐当的一下摔到地上,砸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屋外张婆子尚且守着,听到这一阵动静当即暗叫不好,立刻冲了进来。 一进来,就见越姜被烫的眼泪涟涟,檀口半张。 而一边的地上,则是一片狼藉。 张婆子赶紧上前来倒杯水递给越姜,“您快喝些凉水。” 越姜眼泪扑簌簌的掉,她手指发抖的接过张婆子递过来的水,急急忙忙就往嘴里灌。 但没什么用,只喝下去时能缓上些,喝过后就是疼,整个喉咙腔都疼。 那口热馅被她强吞下去,烫的她火烧火燎的。 匆匆把杯子再给张婆子,咽着眼泪道:“快,再倒些来,疼。” 她都不敢闭起嘴巴。 张婆子连忙又给她倒上好几杯。 如此大半壶都灌下去了,但越姜依旧觉得嘴巴不好受,她又唤张婆子把铜镜拿来。 铜镜模糊不清,越姜照不清楚,有些心急,心想定是把嘴巴烫烂了,不然怎都觉出血腥味了。 这时,张婆子捧了盏油灯上前来,“姑娘,您让奴瞧瞧。” 越姜便朝向她这边,要她看看。 张婆子举着油灯仔细看,这一看不得了,才烫这么一会儿,舌头上已是起了好些水泡,别回头要溃烂了。 赶紧放下油灯,“您好生等着,奴去唤尹先生来。” 匆匆忙忙就跑出去。 越姜更加坐立不安,心焦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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