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镇仍旧淡淡,不大在意,“先生去熬副药,喝上一两顿我也就好了。” 看这架势,倒是比尹碣这个做大夫的还要笃定。尹碣一噎,脸黑,“您这回的病,可能得喝上两日。” 要是再早个一两日,或许一顿两顿马上就好了,如今却是不行。 裴镇扫一眼越姜,已经有些不耐烦,挥手打发他。随他一日两日,他且快些走人。 尹碣:…… 彻底无言,噎着一腔的嘱咐退下。 心里却嘀咕,主公也过于着急了些,他在这又没惊着越姜什么,却不让他把话给说完了。 …… 裴镇走回榻边。 身上的感觉没退,但刚刚尹碣在这里面杵了那么一会儿,即使这会儿感觉没退也提不起什么兴致了。 咬了咬牙,脸色不好看的坐下,搭着膝盖盯着自己的身上瞧。 越瞧脸越是黑,暗暗骂了好几声。 重新躺回去,直到把她又抱到怀里了,脸色才好上一些。 …… 越姜是被热醒的,身边跟有个烧炭炉似的,不断在烤着她,愣是硬生生把她给热醒了。 而且靠着他的地方还一阵密汗,不舒服。 她偏开身起来,坐起抹汗喘气。 缓过劲来了,朝他这瞥一眼,他后来倒是肯松开她了。 此时他两条长腿大剌剌敞着,一只手臂也敞着,只挨着她的手臂虚虚环着,但这时因为她已经起来,虚虚环着的手臂也压了下去,搭在褥子上。 越姜收回眼神,打算下榻去,但腿挪了一半,又顿住,犹豫的回头来看他。梦里的火炉应该就是他,也不知道他现在烫成了什么样。 尹先生还没来过吗?他还没有吃药? 终归他病狠了她也讨不得好,于是挪着臀部上前,倾身试探着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变得更严重,但摸着热度也不低。 穿上鞋下榻,翻出一块帕子捏了冷水,搭到他额上来。 做完这些又朝殿外去,打算问问外面的人怎么回事。 …… 一打开殿门,看到的就是马岩庆跪的笔直的身影,越姜惊了一下,偏身避开他正跪着的方向。 马岩庆见是她,弯下半边腰身,“见过夫人。” 越姜瞥他,裴镇罚他的? 压下猜测,只问:“尹先生可来过了?” “已是来过了,先生正在熬药。” 如此,越姜点头。 之后又看一眼周围,她抬手招来一名离得最近的宫人,吩咐她,“去取些温水来。” “是。”宫人迅速跑出去。 …… 越姜又回了大殿。 不回她也没处去,这重重宫宇,没有裴镇的令她想出也出不去。 走到他身边,挽袖摸摸帕子,已经热了,得重新换了水来。 帮他又重新换上一块。 这般换了两三次,宫人把水拿来了,尹碣也把药端来了。 见主公额上有帕子,尹碣心下大慰。 他当然知道主公得湿敷退热,可先前的情形,主公连听他多说一句都不耐,又哪里耐烦宫人在殿内进进出出的扰他和越姜,他也就识相的没有提,只心想他把药熬得快些,好让主公尽早喝上便是。 幸而主公虽不耐,越姜却是个心软细心的。 冲她赞赏的点一点头,他把手中的药也给她,笑道:“药已经好了,夫人且喊主公起来罢。” 越姜看一眼药碗,点点头。 分出一只手推裴镇。 第一下没醒,第二下依然没醒,直到第三次他才拧紧了眉醒来。 一醒就是不善的目光,极俱威慑的扫荡在屋内,似乎要将眼前所有人都削平了一样。 这种极不耐的目光在触到越姜时,又顿住。 虽顿住了,眉毛却依旧是拧着的,被吵醒的他很烦躁。 “何事?”嗓音比睡前还要哑,也还要低,说得也很慢。 这场病看着不小。 裴镇也意识到了,眉头拧的更深。 越姜把药碗往他跟前递,“药好了,先起来喝些药。” 裴镇闭一闭干涩的眼眸,嗯上一声。 撑着手臂要起来,但哪想第一下要起时,竟然没起来,腿脚酸绵,身上发飘,起不来。 他捏了捏鼻梁,一只手搭上越姜白皙的手掌,哑声:“扶我一扶。” 越姜把药碗先给尹碣,这才来扶他。 裴镇身体正虚,一起来大半边身子就直往她这边压,喘气如牛,越姜被压得身子晃了晃,正在她想法子要稳住身体时,腰上一条手臂圈过来,裴镇把她搂到了臂弯里。 借着她的力道他已经坐稳了,一稳,便把她半抱过来。 尹碣见此眼皮暗暗一动,连忙垂下眼睛,不敢多瞧。 裴镇冲他扬了扬下巴,“药拿过来。” 尹碣双手奉上,裴镇一把抓起药碗,还没喝,又冲他点了回下巴,顶着发烫的一张脸,沉目,“出去。” “是。” …… 越姜被他抱得侧身跽跪,穿着鞋的脚一前一后伸在榻外。 推了推紧挨着的这片胸膛,想要他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如此半抱着她,他要怎么喝药? 裴镇低眼瞧她一下,手上用力,却是把她往臂弯里又抱了抱。 她的鞋子几乎都要挨到榻上,鞋底脏的很。 越姜避着脚尖,不由得瞧他一眼,“鞋子脏,裴侯莫要把我再往跟前弄了。” 裴镇眼睛于是盯到她的脚上,直言:“那便脱了。” 说罢又来盯着她,要亲自看着她脱。 越姜:“……” 裴镇:“快些。” 臂弯用劲,把她又往身前托来。 越姜无法。 但……“您如此抱着我,我如何把鞋去了?”她看着他道。 裴镇不以为意:“脚上用力,一蹬便下去了。” 见她不动,催她,“快些。” 越姜揉眉,瞧他手上蛮横的又要使劲把她往跟前抱,终究前后脚用力,把脚上的鞋跟蹭了,小腿挪到榻上来。 裴镇满意了。 刚才看见她穿鞋,总感觉她随时就会走一样,还是如今这样的好。 一直举着的药碗总算往嘴边递了递,一灌便是一大口,药汁在嘴里打了个转,他咽着往下吞去。 极苦,抿住嘴角,眉梢微微皱了起来。 越姜心想他还是个怕苦的? 裴镇清楚看见她眼神里微妙的意思,抿着嘴里残存的苦涩味,盯她一下。 越姜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 裴镇舔舔牙根,挪开眼神张口又灌一口,褐色的药汁一气全吞下去,满嘴都是又涩又直发苦的味道。 略带嫌弃的丢开碗,囫囵放在一边,他突然把她一抱,又躺了下去,长腿大剌剌支着躺成大字形。 越姜则被他带得身子斜歪着,就差整个人是横躺着了。 手掌推上他胸膛,打算撑着身子起来,才睡过,她睡不着。可手掌刚推过去,便被他发烫的五指张开拢着,牢牢抓住。 他的声音从发顶传来,满嗓子的热气,“何时醒的?” 越姜觉得头顶都是热的,她挪了挪发顶,不过才有动作,却是又被他拥紧了些,他的下颌还往下低了几分,蹭到她额头上。 重复着刚刚那句,“何时醒的?” 她不回便不罢休。 越姜心下叹气,病中的他倒是比平时还要执拗了。 “约是早两刻钟前醒的。” “裴侯身上太烫,我热醒的。” 烫吗?好像是烫的,他自己也觉得身上热的慌,此刻满身都黏着汗,想脱衣服光膀子睡,能舒服些。 裴镇捏一把她的手心,懒懒嗯一句,嗓子发哑,“是有些烫。” 接着,扯着她的手腕又道,“帮我脱脱衣裳,身上汗的厉害,不舒服。” 越姜愣住,脱……脱衣裳? 还要她帮着他脱? 眼波抖一抖,抿住唇下意识要挣开手心。 裴镇在这时抓紧她手指。他无声哑笑一下,只是让她帮忙脱脱衣裳,这也不肯? “放心,不会对你做什么。”拖长的音调,胸膛因为发声一起一伏,他长呼一口热气。 他纯粹只是觉得热的不舒服而已。 更何况她现在醒着,知她性子,他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又捏一把她的手,他催她,“衣服全黏在身上了,难受。” 越姜还是不大愿意。 裴镇拍拍她后背,“快些。” 几层衣服贴在身上,又厚又不得劲。 等会儿即使睡过去也肯定要被热醒汗醒,他身上本就火气旺,更遑论这时。 越姜手指缩着不动,劝他:“您正发温病呢,脱衣只怕加重。” 裴镇:“不会。已是喝过药了。” 那又不是大罗金丹,喝下就能立刻见效的……越姜道:“您还是再忍忍,且再多闷些汗,也能好得快些。” 啧……裴镇低眸瞥她,便是如何也不肯?不过脱脱衣裳。 使唤不动她,只得自己来。 松开她的腰示意她起来,他脱衣裳。 越姜坐到一边,与他离上一段距离,才坐起来便见他突然也坐起,随后二话不说就去解腰上封带,当着她的面脱衣裳。 越姜眼皮微跳,他还真脱……正在病中呢。 眉头皱了一下,再劝他一回:“裴侯还是别脱了,别回头着了凉气加重了。” 裴镇含糊敷衍的嗯一声,继续我行我素。 越姜不劝了,随他罢。偏过半边肩头,避着他脱衣的动作。 裴镇挑眉,只是脱衣,她也羞? 一把脱了最后一件汗湿的里裳,伸长手臂,把她又抱过来。 越姜:!!他都已经脱了衣裳了! 伸手下意识要推他,结果一推过去,便是一片扎实的胸膛,和满手的薄汗,她又跟触了火星似的赶紧缩回来。 绷着声音:“您没穿衣裳呢!” 裴镇懒懒散散:“嗯。” 应得如此轻飘飘,越姜真是要被他恼着。 不说他不穿衣时两人不合适躺在一处,便是他这时一身的闷汗,她也不好和他躺在一处啊!没得把她的衣裳也捂湿了。 她绷着后背,气恼,“裴侯别把我的衣裳也给浸透了!” 裴镇手臂顿了一下。 闻言瞥一下她的后背,斑斑点点的痕迹,好像确实沾上了些。 又瞧她背上实在是绷得紧,连后脖那一块都是绷着的,啧一声,总算松了松手臂。 往后仰倒,只抓着她的手腕,要她在他跟前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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