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狸:“……” 那天被她训了,伤心了之后,徒弟就是这个样子了。 但是姜狸实在是不放心徒弟,去敲徒弟的门,“浮生,你的伤还没有好么?” 徒弟说:“师尊,我没事,你先不要进来。” 他做了伤她心的事。 他不敢再使手段了。 因为他很害怕再有下一次,姜狸就开始讨厌他了。 …… 但是姜狸怎么可能不管自己的徒弟呢? 她实在是不放心,偷偷跟着徒弟进了刑堂。等到徒弟消失后,姜狸直接抓了个刑堂的小弟子逼问,问完了,她才知道了徒弟日日受鞭刑的事。姜狸朝着地牢的深处走去,终于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徒弟。 姜狸的心里就一下子酸涩得要命。 徒弟垂着头,闭着眼,面色白得和纸一样靠在角落里。很像是小时候躲在那个破旧的小院子里一样。 他睁开眼睛看见是她,下意识地要躲进黑暗里,但是姜狸已经快步上前,蹲在了他的面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肯说。 姜狸伸出手去扶他,他又要拒绝。 姜狸生气地说:“玉浮生,你还听不听师尊的话了?” 他愣住了,低声乖乖说“好”。 她伸出手要扶起他,这一扶,手上就沾满了他的血。 姜狸深呼吸了一口气,气得有点发抖。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想要叫师尊,又有点不敢惹她。 就这样,姜狸把他扶到了刑堂后面的内室。 姜狸要把他的外套掀开,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姜狸的手,姜狸拍开他的手,他才无奈地松开。 她看着他身上交错的伤痕,翻出灵药的时候都在手抖。 玉浮生以为,她会觉得他在装可怜,于是连吭都不吭一声,可是当他抬起头,却撞见了她的眼神。 姜狸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管遇见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师尊的么?我难道还会不管你么?” 他在她的这种目光当中渐渐地愣住了。 姜狸起身要走,他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衣摆。 她说:“我去找大师姐求情。” 他这才松开手,朝着她笑了一下。 姜狸走到了门口,转头看见了徒弟还在看着她。眼神就像是小时候,很怕被她丢掉的时候一样。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浮生,师尊没有不要你。” …… 姜狸转头就去找了大师姐。 大师姐没有隐瞒她,很平静道:“他把你的罚也一起领了,怎么,你还想挨打不成?” 姜狸愣住了:“是因为他不肯去御剑门的事?” 大师姐:“国有国法,宗有宗规。他对你不敬,本就是大逆不道。” ——她已经网开一面,让他分好几日打完了。 姜狸踌躇:“那现在也罚够了,接下来的就算了吧。” 大师姐不说话。 姜狸着急了,她绕着大师姐开始转圈圈。 转到了二十圈的时候,大师姐实在是忍不下她了:“行行行,你把徒弟领回去,去望仙山自己罚吧。” 姜狸走到了一半,又转头说: “师姐,我有分寸的,我……” 明镜斋的门啪地关上了。 姜狸讪讪地滚了。 …… 漫天大雪,天色渐渐晚了。 等到回到了刑堂,徒弟靠在床上,他面色苍白,倒水倒了半天都倒不准。 姜狸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她快步上前,按住了徒弟的手。转过身帮他倒了一杯热茶,塞进了他的手里。 “你那八百个心眼子就知道用在我身上,大师姐让你自己罚,你就不会给自己放水么?” “刑堂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了,那么多的弟子,就不知道使唤他们么?” 他愣愣地看着姜狸。 姜狸回来了,就像是从前一样抱怨着他,她还愿意关心他。就像是现在这样,回到过去就很好了。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还是不甘心。 “你怎么这么傻?只要你和师尊好好解释,暂时去御剑门,师尊不会怪你的。以后也可以找机会回来嘛。” “何必要留在这里受苦呢?师尊不是以前教过你,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么?” 他抬起了头,看着她。 他伸出了还沾着血的手指,抓住了她的手。 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突然间,姜狸看懂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喜欢她。 姜狸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 有些话,玉浮生知道,聪明人就不该讲了。讲了也许师尊就真的不要他了。讲了就不体面了。可是不亲口告诉她一回,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算了。 心有不甘。 是到一百岁、一万岁想起来的时候,还会心有不甘。 …… 这一天晚上,月色和雪色融为一体,分不清天与地,谁更为皎洁。 “师尊,我的心里呢,有一轮月亮。” “每当我一靠近,她就走远。” “师尊,你说。” “月亮也有照到我身上的那一天么?” …… 月色动人。 他看着她的眼神也如同这月色一般。 姜狸却躲开了他的视线,松开了他的手。 她匆匆忙忙地起身,仿佛要找点事情做一般,煮了一壶热茶,背对着他忙碌起来。 其实盯着飘起的烟看了很久。 姜狸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刚刚来天衍宗的那时候,她觉得很孤单。修真界是极少有亲密关系的,大家都是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宗门,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生活。所有人都各自修炼,动不动就闭关几个月,很长时间里都不会碰一次头。 姜狸的师尊年纪大了,早就隐世了;姜狸的师姐是个工作狂,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三个月下来,都没人和她说一句话。 都是修士了,是世外高人了,怎么还会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呢,大家都冷淡又客气。 人人都很忙,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那时候她已经离开了那座困了她二十年的孤坟,但是好像她比在孤坟里还要寂寞——至少还有一个孤魂陪着她呢。 姜狸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没人理解她的生活习惯,她为什么要吃东西呢,为什么要散步呢?真奇怪啊,她的话真的好多,怎么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呢? 怎么会怕一个人呢?书上都说了:大道至孤,你这是参不透嘛。 后来呢,就有了一个小虎崽。他小小一只,跟在她的身后,她说什么歪道理,他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他陪着她吃饭、散步,天天叫她狸狸、师尊。她话多,他就句句不落地应着。 望仙山小小的,是她和小虎崽的家,岁月漫长,他们相依为命。就像是两只躲在冬季洞穴里依偎着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终于,她抱着一杯茶,坐回了他的身边,看着窗外。 “浮生,人这一辈子呢,可以喜欢上很多人。” “十几岁的时候喜欢的人、二十岁喜欢的人、三十岁喜欢的人,都是不一样的。修士一辈子那么长,遇见的人不计其数。” “但是家人只有一个,对不对?” 他沉默了下来,眼神就像是突然灰败下来的月光。 姜狸说: “你只是年纪太轻,一时冲动。” “等到你上百岁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想了,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件事是你的黑历史呢。” 他笑了一下。 视线和她一起看向了窗外。 哪里是一时冲动?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已经过去五年了。 只是少年人的喜欢,总是会被人冠以“轻狂”二字,就好像是年长者的爱意才能称得上厚重,年轻一点呢,说出来,都会被人当做笑谈。 但是他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问: “那,师尊,你有一点喜欢过我么?” 姜狸盯着外面的月亮。 ——听说对着月亮撒谎会尿床。 ——算了不管了。 她笑了,“没有,师尊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其实姜狸有个初恋。虽然对方没有和她说过话,但那时候在坟墓里,她又没人说话,只有他陪着她。他长得又好看,眼睛好漂亮,个子又高。 她没事干追着尾巴玩的时候,是悄悄暗恋过他的。 这件事冥蝶都不知道。她谁也没有告诉。 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至于今生呢,她只是把他当做了徒弟看,当个小孩养大,也没有什么再续前缘的心思,只是觉得虎崽很可爱,他们的小家好幸福。 徒弟长大后呢,亲情之外,不是没有一点点的心动。比方说那个时候他看她的眼神很温柔,好像可以把她淹没在里面;比方说他跟在她的身后,用影子将她包裹住的时候。 然而,顶多是一点点的好感,既不起眼,又无关紧要。 她分不清徒弟的喜欢有多重,也许不过是他少年时的一时冲动。徒弟可以任性,他陷进去了,只是年少轻狂,抽身的时候可以干净利落。 可是如果他的一时冲动,她却当了真,那怎么办呢。 恋人做不成了,他们还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继续做亲人么? 姜狸就没有家了。说她畏首畏尾也好,胆小鬼也好,她喜欢她在望仙山小小的家,那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小幸福。 她承担不起后果,倒不如及时止损。 “你就当我放不下当师尊的架子,接受不了自己亲自养大的徒儿吧。” 在感情问题上,年长者总是要冷酷得多的。见得多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不会脑子一热,和个小姑娘一样冲动了。 “小漂亮你呢,还很年轻。见过的人太少,遇见了一个人就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一个。可是如果你走出望仙山,去到更远的地方,见过更多的人,就会知道她不过是芸芸众生当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 “等到你以后往前走,会遇见千千万万个……” 他却打断了她。 他转过头,看着如水的月色。 很平静地说: “姜狸,没有了。” 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第37章 六声嗷呜 因为受伤了不好挪动, 养伤期间,他一直住在刑堂。 说开了也好,至少那点心有不甘也被一起浇灭了。姜狸的态度,让最后的一点念想都消失了。 他很平静地想:原来如此, 从未喜欢过啊。 他觉得心上空空荡荡的, 像是被扎了一个大大的洞,风吹过的时候都在漏风。 姜狸一直在照顾徒弟, 只是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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