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午夜的街道空空荡荡,沈嘉木单手握着方向盘,一语不发,眼睛径直望着前方,两旁大厦流光溢彩的幕墙迅速被抛在身后。 在死寂般的沉默中,桑陌渐渐放松下来阖上眼。 她真的累了。起个大早赶船又被一连串意外受到极度惊吓体力已经完全透支。原本只想闭眼假寐坚持到回家再睡,在单调的轻微引擎声的催眠下,没一会儿昏沉沉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四周黑漆漆一片,鼻息里飘散着一缕浅浅淡淡的烟草味道。 桑陌坐直身子,深蓝色切斯特大衣从肩上滑落。 车外,沈嘉木穿着件薄薄的灰色羊绒衫,站在沈家大门前背对着她抽烟。桑陌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 他一支烟抽完,接着又是一根。 沈嘉木喝酒是为了应酬,他不抽烟是对有成瘾□□物的警惕克制。她不知道他随身带着烟,也许是她醒来之前买的。 夜里风大,打火机吐出的蓝色火苗很快被风吹灭。他揿了第二次,风太大,又把火苗灭了。第三次,第四次…… 沈嘉木憋了一路的情绪突然爆发了,他狠狠将手中价值六位数的金属打火机重重砸在地上,似乎犹不解气,脚踩上去似乎要将打火机踩得粉身碎骨。 “对不起。” 沈嘉木慢慢转身,眉间尽是阴沉沉的霾色。 桑陌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切斯特大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连带着肩膀上的紫痕都遮去了。 沈嘉木忘不了她见到他时那种受到极度惊吓后如受惊的小鹿般惊恐的眼神。 “今天的生活才是你乐于要的,是不是?你喜欢并且享受男人们倾倒在你的魅力下,是不是?” “你这个女人!我的话你全然当耳旁风?见过几面的人你就觉得很了解对方?就敢和他一起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度过二十四小时?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上不着天下不靠岸,那就是移动的牢笼!” “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除了我以外,都是好人?” “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了什么?” 桑陌仰着脸,睁大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沈嘉木喉结滚动,教训的话戛然而止。 “我,我想这次你应该已经吸取教训,回去吧。”沈嘉木避开她的视线,别开脸不自然地说。 经历惊险之后,桑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狂风中飘着的树叶,孤独飘零。 可是又一字一字清清楚楚传入耳膜。 “沈嘉木,谢谢你。” “是我没有把你的劝告放在心上,将自己置身于生死危险中。我的确做错了。” 沈嘉木彻底哑火。 半晌,他转身回驾驶位拿自己的手机,直起身体时,没留神车门,“砰”的一声,后脑重重磕在金属车框上。 沈嘉木痛得眼冒金星,桑陌转过来问他怎么样的时候,他明明撞得很疼,却面无表情装作没事地“嗯”了一声,带着“管好你自己吧”的不耐烦语气。 “你跟着我干什么?” 沈嘉木站在自家门前,看向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桑陌。 “我妈妈心脏不好,这么回去我怕吓着她,能不能在你家借住一晚?” 她想起今早看苗姨发的朋友圈动态是在H省,“苗姨他们出去玩了,你怎么没去?” 沈嘉木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恶声恶气地说:“要进来就快点,冷死了。” 桑陌住的房间就是沈嘉木要求她住进沈家的那间,她只住了一晚,之后事情一件又一件,再没住过。 房间所有陈设物品和她走时一模一样,纤尘不染。桑陌从衣柜里找了换洗衣服,在浴缸里放了水,她坐进去,让热水包围自己,就像回到妈妈的子宫一样有安全感。 水凉了两三回,她才感觉从心里暖和起来。 躺在床上闭眼,没一会儿,她起来打开灯,返回床上躺下。 再闭上眼。 迷迷糊糊中王灞躺在血泊里的模样,陈斯羽变态地在她耳边呢喃,吻着她手背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交错出现。 桑陌猛地睁开眼。 她喘促地呼吸,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脸色有多差。睡衣被后背的冷汗浸透,湿湿地贴皮肤上很不舒服。 衣柜里没有多余的睡衣让她更换。 “笃笃”。 房门被敲响,只有轻轻的两声,像是如果她已经睡了,不会吵醒她的程度。 桑陌光着脚下床去开门。 沈嘉木端着杯牛奶站在门外,“喝牛奶吗?你不要多想,是我自己想喝,顺便给你热的。” 沈嘉木嫌热牛奶有股味儿,只喝常温或者冰牛奶。 桑陌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 沈嘉木审视的目光在桑陌脸上打了个转。 啧,这个女人! 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原本就细白的脸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里的惶然和不安任谁看了都心疼。 今天这个蠢女人差点就害了自己,三岁小孩犯了错都可以到反思角去反思,腾讯嚎整理本文欢应来玩衣二五以四以四乙二这个女人该长长教训,否则她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 沈嘉木转身欲走,忽地掌心一暖,桑陌拉住了他的手。 他脚步一顿,回头。 那只手又忽地松开,“没,没事。” 沈嘉木看着大半夜壁灯床头灯主灯全开着的客卧,几秒后他反手重新握上桑陌冰凉凉的手,不容置疑地拉着她走,“我忘了客卧空调有问题,春节还没来得及修,你今晚睡我房间。” 桑陌没有挣扎,缩了手指,将整个手蜷进男人掌心。 走在前面的沈嘉木抿着的唇线缓缓放平。 沈嘉木从柜子里抱出新的枕头被子,桑陌接过去转身铺床的时候,荷叶边的棉质睡衣后面被打湿的一片,像是颜色浅浅晕开的水墨画。 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崭新的睡衣什么也没说递给桑陌,拿着她喝完的牛奶出去了。 桑陌只换了上衣,袖子长出一大截,挽了好几道,一抬手丝滑的衣料直接滑到胳膊肘。领口也大,即使已经扣紧最上面的扣子,依然露出比奶油还细腻的肌肤。 沈嘉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桑陌拽着领子尽量向后拉,殊不知露出白花花的肩颈。 一道刺目的紫痕撞入视线,沈嘉木目光瞬间冷了。 陈斯羽和王灞……这两个人渣! 这件事从法律角度没什么争议,人证物证都在,他已经和律师说了,除了最后上庭作证,有任何问题直接找他。有钱怎么样,他也有钱!有背景?笑死,沈家这么多年在政商界白混的?找个好监狱,把两个人渣安排得明明白白。 沈嘉木的床足够大,三四个成年人并排躺都没问题。桑陌鸠占鹊巢,很规矩地只占了小半边床,睡出了一种军姿般的板正。 沈嘉木捞过几个靠枕堆在两人之间,楚河汉界似的划清界限。 桑陌鼻子酸酸的。 她明白,沈嘉木是怕她受惊吓过大,对男人这种生物产生应激。 “关灯吗?” “可以不关吗?” “嗯。” 床褥枕头都是清洗晾晒过的,有太阳的味道和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哪怕沈嘉木和她隔了一座枕头山,连脸都看不全,心里莫名安定。 就像一只飘乎乎悬在半空的羽毛,如释重负重重落下来。 返回时在车里也是一样,沈嘉木生着气一句话也不说,气氛凝滞而冰冷。而她也睡着了。 换成别人,即使是欧阳逸她也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睡过去。 桑陌闭着眼不知道,沈嘉木一直在看她。 一张本就小的脸几乎全陷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睫毛蔫答答地垂着,颤巍巍。 桑陌听到一声轻叹,一双手盖住她的眼睛,“快睡。” “哦。”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掌心纹路,将所有不妥帖的地方抚平。 桑陌熟睡了过去。 沈嘉木的手慢慢抬起,在空中停滞一秒,重新落下将一张苍白的小脸包裹。 每夜,他满身萧瑟独自归来总会下意识地推开隔壁房间的门,面对着空荡四壁茕茕孑立的屋子站一会儿,任那蚀骨啮心的孤单和疲倦重重压向他。 苗茵茹看着他过年几天一点儿也不开心,提议全家去H省舅舅家放松一下。临出发前一晚他看到朋友圈里欧阳逸的抱怨,知道桑陌和刚认识没几次的人一同出游,他确实很生气。 但是,第二天他没有按计划出发,孤单单留在家里。 他放心不下。 上不着天下不靠岸,出了事就是移动的牢笼。他驾驶游艇追了过去,不远不近地跟着。 现在看着她完好无损温顺地蜷在他身旁,散发着暖洋洋的体温,让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 * 大年初七的早上,是所有打工人的噩梦。不甘不愿,生物钟比闹钟还准的于跃睁开眼,一点儿没拖拉地从床上爬起。洗漱都是以战斗速度结束,抓了个牛奶就出门。 他老板一向比普通员工到得早,每次长假结束尤甚。赶到公司楼下时,整栋楼除了保安和就是保洁。 于跃长吁一口气,整理一下西装的褶皱,心情轻松地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半个多小时后,公司每个楼层开始热闹起来,除了他们这一层。 随着电脑上显示的时间越来越接近上班时间,手机突然震了震。 工作狂老板给他发了消息,内容很简单:【今天我休息,会议推后,紧急的事发邮件】 于跃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没睡醒? 他把消息反复看了又看,确认每个字都看明白,尤其是“休息”两个字。 休息? 休息! 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打底的人说休息??? 有同事把一摞需要签字的纸质文件放在于跃桌上,打个招呼正要走,被叫住。 于跃:“赵亮,变猪!” 赵亮瞪大眼睛,“你搞什么,你才变猪!” 于跃:“今天初几?” “初七呀,年后第一天上班就失忆了?” 于跃抓着自己的头发,满头问号:“老板说今天休息。” 已经往门口走的赵亮走得好好的,突然崴脚,顾不上疼,转头问:“你说什么?老板休息?怎么可能,你一定是没睡醒或者不想上班出现了妄想。节后综合症有妄想症吗?” 于跃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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