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名一个体面的虚职,借此名义来往统领府,实际上是做他的幕僚,共商大事。 当初他们一拍即合,想要齐心协力夺得皇位,却各怀心思相互利用。 如今想来,实在是黄粱一梦,未免天真荒谬。 细细想来,这也是一切妄念的根源,促使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既然有了重头来过的机会,他断然不会重蹈覆辙,还需深思熟虑再决定如何做。 “嗯......今日先告假半日,就说我身子不适。” 陆言清说得沉稳平静,待到怜玉一出去传话,立刻头疼地揉着眉心。 历经前世,他算是看清了刘洪生此人的品行靠不住。 无论多卖命,利用完了照样一脚踹开,不会有半点怜悯和犹豫。 现在他们正打得火热,想要干净摘出来怕是不容易。 索性躲着不见,等到想好了对策再说。 “公子,不去也要起来了,奴婢去换一盆水。” 怜玉身上的水渍干了大半,但每次看到都会十分惋惜,歉疚的目光落在撒空了的水盆上。 方才没想到公子竟会赖床,不知不觉磨蹭许久,剩下的水早已凉透了。 “不忙,你过来。” 陆言清闲散地倚在软垫上,朝着怜玉招手,看着她欢快地跑来,眸中闪着点点星光。 “公子唤我作甚?” 怜玉“哐当”一声丢下水盆,不留神下手重了,木讷可爱地吐舌头,规矩地远远站着,绞动的手指暴露了心迹。 她说去换水,多少有点逃避的念头。 因为今日犯错太多,靠近床榻、看见公子睡颜、拉拉扯扯、撑住公子眼皮...... 她自己都数不清了,还不知公子打算怎么惩罚呢。 虽然,她其实不介意,甚至还莫名有些期待,但她知道这样不对。 公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只有最好的姑娘才配得上公子。 而她显然不是,应该有自知之明,离公子远一些。 思及此,怜玉眸光黯淡几分,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 “坐这儿来。” 陆言清看破了她的心思,心头泛上一阵酸涩,指着床头靠近自己的位置道。 前世是在落魄狼狈之时,才渐渐发觉她的爱意,对前面的事情并未留心。 未曾想,玉儿的心思看似单纯天真,实则亦是善良细腻的。 “公子......奴婢站着就好。” 怜玉睁大眼睛,诧异地转悠一圈眼珠,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子没惩罚就是万幸,突然对她这么好,是唱的哪一出呀? 她朝着陆言清连连摆手,老实巴交地笑着,站得更加一本正经了。 谁知,陆言清不容抗拒地支起身子,拽着她瘦弱的胳膊一扯,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拢在怀中。 他清闲躺在榻上,单手横抱着怜玉,一低头目光撞了满怀。 小姑娘明年及笄,潋滟眸光如蹦跳的小鹿,慌不择路,不知该看向哪里,绯色红云从双颊蔓延到耳根,连颈间都沾染上了。 仔细看去,她今日穿的衣衫,还是两年前他买的,衬得她明艳活泼,褪去往日的迟钝与木讷。 不知是和谁学的,小脸蛋胡乱抹了脂粉,沾上汗水就花了,胭脂也吃掉大半。 但是他沉浸其中,目光一刻也挪不开,越看越是欢喜,手指不禁轻柔抚摸,视作掌心珍宝。 只有他知道,在前世死后,无尽冰冷的黑暗中,他有多想见到这张面容,多想真真切切地揽入怀中。 大抵是前半生活得太骄傲,他心比天高,情感淡漠,满心满眼皆是权势地位。 那时候,他看出了怜玉的爱慕,却从未放在心上。 一个身份低微、呆板娇憨的婢女,怎么可能做他的妻? 直到深陷困境,才明白忠臣与真挚,原来比什么都重要。 那些艰苦到难以想象的日子,他竟在怜玉的陪伴之下,笑着走了下来。 这次相拥,跨越了整整两世,圆满了他前世的遗憾。 怜玉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没有关系。 今生,换他来守着她吧。 “公子,你你......你看什么呢?” 怜玉不知所措地挣扎着,小腿踢了陆言清几下,却不舍得用大力气。 纵使她再迟钝不知事,如今这个动作,也看得出公子的用意了,羞得埋下了头,悄咪咪瞄着他道: “今天好看吗?” 陆言清忍俊不禁,修长手指抬起她的花猫脸,十分配合地点点头,郑重道: “玉儿无论怎样都是好看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怜玉听得兴高采烈,骄傲神气地昂起小脑瓜,是从未有过的自信。 “唯独发髻素了些,下回送玉儿一件首饰。” 陆言清的指尖停留在发顶,忽而想起前世那支素银簪子,疼惜地捏一把她的脸蛋。 当时身无分文,省吃俭用攒下盘缠,下定决心不花在无用的东西上面。 可当他发现,怜玉及笄前的那段时日,总是用弱小身躯卖力干活,就为了换得几文钱,买一块别人看不上的酥糖时,整夜难以入睡。 他们的性命是彼此救下的,怜玉从不欠他什么,却依然把一切都给了他。 一种陌生又强烈的情绪冲击着心脏,是愧疚,是心疼,是诧异。 总之是他前半生,从未体会过,也不敢相信会存在的炙热。 所以哪怕只有碎银几两,连像样的花纹都做不了,也没有关系。 他会尽他所能,给怜玉最好的东西。 向阳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果真与她极为相配。 前世今生,她从未变过,亦应当送她这份心意。 “真的吗?公子不许哄我!” 怜玉惊喜地爬起身,笑得眉眼弯弯,泥人娃娃般娇憨可爱。 后来歪着脑袋想了想,今日公子做的够多了,知足地趴在他耳畔,笑盈盈道: “其实公子骗我也无妨,我记性不好,过几日也就忘了。” 陆言清无奈地点了点怜玉的额头,薄唇似有似无擦过耳垂,轻声道: “没关系,我会替玉儿记得。” 见他如此认真,怜玉反倒觉得有些恍惚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同在云端飘荡。 今日的公子,好似忽然变了个人,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那个噩梦吗? 怜玉挠了挠后脑,欲言又止地张口,最终还是没有细问。 公子的梦境那么痛苦,再去回忆一遍,实在太过残忍。 罢了,心意相通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待到公子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的。 她幼时奄奄一息,是公子把她救了回来,由公子一手带大,早已将他视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无论是什么事,她永远相信公子。 怜玉定下心神,顿时把那些杂碎念头抛之脑后,轻松欢快地托着下颌,想起什么似的,抿着唇道: “既然公子送礼,我应当回之以礼。” 说着,她脸庞刚消退下去的红云再次浮现,扭捏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随后从贴身衣带中拿出一个小荷包,低着头塞在陆言清手里,支支吾吾道: “随手做的,也不知道该给谁,公子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吧。” “哦?” 陆言清意外地抬眸,攥着手中的荷包,一点点将皱巴的地方展平,看清楚后轻笑出声,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怜玉,看似早已明白了。 这个荷包无甚特别,甚至可以说上不得台面。 布料平平无奇,针脚粗糙不堪,配色勉强能看,花样也是司空见惯的,有几处还出了差错...... 正是这样的东西,怜玉前世给他送过一模一样的。 那时候,她可是郑重其事送出来的。 还说是特意为他做的,因为不会女工,偷偷练了好久呢。 他虽然觉得不好看,但看起来憨态可掬,想着反正不占地方,就习惯了随身带着。 后来,嫡公主招驸马,他被大统领和族人推举入京。 与公主相处之时,不经意间露出了这个荷包,为表忠贞,不得不当场扔在地上。 尽管他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可扔掉后的那段时日,总觉得心底惴惴不安,好似做了亏心事。 当时他还嘲讽自己,一个婢女送的东西,扔掉了无所谓,留着才是祸患。 本想事后捡回来,但他一心想做驸马,生怕被人发现端倪,狠狠心并未这么做。 残废落魄之后,他是真心对待怜玉,愈发后悔当初没有把荷包留在身边。 偶尔怜玉问起来,他也只能敷衍过去,心虚得不敢看她的眼睛。 越州起兵后,行军之路坎坷艰辛,再没有闲工夫绣花了。 他也不忍心折腾怜玉,此事不了了之。 如今倒好,他此生诚心弥补,这丫头却骄矜起来了。 “”除我之外,玉儿还想给谁呢?“ 陆言清故意把玩着荷包,饶有趣味地凝视着怜玉,食指稍一用力就抬起她的下颌,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没、没有谁......” 怜玉磕巴地回答着,慌乱地躲闪陆言清的目光,暗怪自己经不住盘问,起初编得再好都忘了,一问就说大实话。 她窘迫地揉着衣角,小脸蛋红得滴血,细小透明的绒毛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赌气道: “哎呀,公子不要就算了,我日后送给别人。” 说罢,她伸手就要抢回去,陆言清高高举在半空中,任由她娇小的身躯怎么蹦跶都够不着。 怜玉努力了一会,累得鼻尖冒汗,扶着腰大口喘息,突然发现陆言清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像极了计谋得逞的狐狸。 她这才觉得不对劲,忆起方才的一幕,愈发认定公子在耍她,气恼地闷哼一声,委屈地嘟着嘴,喃喃道: “公子竟是这般无聊,我不奉陪了,还是去换一盆水吧。” 陆言清在她身后含笑哄着,只说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罢了,怜玉也不想听,气鼓鼓地端着水盆出去了,大有毅然决然、去不复返的架势。 院子里的下人还在洒扫,方才那人看见怜玉出来时闷闷不乐,以为她受到了公子的训斥,洋洋得意地凑上前来,阴阳怪气道: “呦,公子没被你吓到吧?早知如此,打扮成这样作甚?反正公子他......” “公子他夸我好看!” 怜玉心情烦闷,懒得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打断那人话头,故意炫耀般叉腰看着他,笑道: “公子还说,要给我送新首饰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不可置信地盯着怜玉,揣摩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她出身低微,亦无倾城之姿,脑瓜还迟钝不灵光,公子从未偏爱过她。 况且,今日这身衣裙不合尺寸,胭脂水粉也花了,公子想必都不愿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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