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终于明白过来主子的意思。 他不知如何应答,沉默一会儿才开口。 “大约,整个京城的年轻贵族男女都已听说了这桩事。” “至于沈三小姐有没有打听过这些,倒是不清楚。” “但,主子当日在印南山亲口说不需要沈三小姐的关心。恐怕,没有人比沈三小姐更明白主子的拒绝,并不需要流言蜚语来告知。” 古印喉咙有些干涩,艰难抬眸,看了眼面前这位年轻的主子,半是感慨半是暗示地劝告。 “面对面都感受不到的真心,永远比流言更伤人。” 作者有话说: (1)化用《甘石星经》 (2)《读史》陆游 - 感谢在2023-10-28 23:22:56~2023-10-29 22:2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葉、玫瑰島共和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爆爆 13瓶;逍遥 12瓶;易优百 2瓶;不觉晓、maohao0888、一只甜橙、圆原原、玫瑰島共和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第 16 章 ◎这是他的过错◎ 古印本以为主子是真的突然对传闻有了兴趣,才会将自己听闻的一切如实相告。 结果看到主子的反应,他才醒过神来。 主子在意的哪里是流言,分明是,沈姑娘。 这个念头叫他起了一身的冷汗。 主子向来无心无情,对沈姑娘也一直表现得如此,因此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从未将那位总缠着主子的沈姑娘看得多么要紧。 结果现在却—— 主子这是突然开窍? 但为何,偏偏是在现在,在沈三小姐已经试图远离的时候。 听完那三个问题,古印便已明白,自己原先想的大错特错。 主子根本不是无心,也非无意。 看着这样的主子,古印竟然有些心生怜悯。 毕竟是多年主仆,古印忍不住提醒了那么一句。 但说完后,古印很快意识到,自己逾越了。 主子身份非凡又极其特殊,陛下和公主对他的期望都远不止于眼下…… 那些小情小爱,主子即便不懂又有什么关系,从来也没人认为要教他这些。 他身为一个下属,更不应该随意置喙。 古印擦去额角冷汗,收拢心思。 再抬眼见到主子眸色沉黯不明,仿佛冰层之下有风暴在不断翻涌骇浪,濒临于失态边缘,便更是心颤地退了一步。 恭顺躬身道:“属下胡言乱语,扰了主子的耳朵,还请主子责罚。” 古印知道,他这位主子并不会对无辜之人动手。 但他还是想着,主子若有脾气,最好对他发泄出来,免得闷在心中伤了身子。 果然,宁澹没有应声。 又死寂一瞬后,古印只察觉到鼻梁上狠狠刮过一阵刀子般的冷风,仿佛有人逃离一般飞快掠过,以及被丢下的那句“你无罪”。 再抬头,已不见了主子的身影。 一个人,从未顾及过自己的情绪。 究竟是怎样活着的? 古印沉凝着,觉得难以想象。 宁澹眨眼间已掠出去数里,月色下如一道银白鬼魅。 枯败的草地映着月光,在沉沉的夜里看去,好似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镜。 脚步渐缓,宁澹停了下来。 宁澹站在镜心之中,高悬之月仿佛全知全能,洞察他的每一丝念头。 他听着那些流言,心生责怪。 但事实上,这些流言的来源却是他自己。 在印南山上,是他亲口对沈遥凌说“我不需要”。 他还数落沈遥凌,“你是傻吗”。 那其实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并无那些乱七八糟的衍生含义。 这是他的过错。 等回了京城,他会与沈遥凌说清楚。 至于那些污水横流的传言,本不值得他在意,但现在也是时候要清扫干净了。 宁澹攥紧掌心,掐灭一朵荒野里乱窜的鬼火。 如此这般,应当能解决问题。 这些日子以来总是萦绕于心的若有若无的不适感,应当也能湮灭无踪。 不必担忧。 待他回京城便是。 - 午时刚过,三百下击鼓声遥遥传远,京城百姓便都知道,集市开市了。 沈遥凌左边牵着李萼,右边挽着安桉,走在列肆的长廊里,几人的随从婢女则坠在身后跟着。 两辈子以来这是第一次跟同龄人这般手挽手地逛街,沈遥凌面上不显,心中却在偷偷开心。 安桉性子活泼,货商推着独轮车哐啷啷地经过,都能招得她叽叽喳喳看上好半天。 李萼虽不爱言语,但喜好却很明确,一路上看见样式独特的珠花便要拿起来,放到沈遥凌鬓边比一比,看一会儿,露出个含蓄的笑容,夸沈遥凌好看,问她喜不喜欢。 四方珍奇琳琅满目,不过沈遥凌真正感兴趣的却不在这里。 沈遥凌手上悄悄用力,将两人扯近了些,轻声问。 “要不要,去西市看看?” 大偃京城的集市分东西两市,东市里常年有铁行、笔行、锦绣财帛等等,名贵铺子数不胜数,官家少爷小姐们常常来逛的都是此处。 在西市经营的则是各国胡商,听说有各类新奇的珠宝、香料,但是胡商相貌有异习气也不同,守规矩的人家便往往不许孩子去逛那些地方。 果然李萼有些迟疑,安桉也惊得缩了嗓子。 “能、能去?” 沈遥凌点点头。 “别怕,西市亦有市令官,也有官吏巡逻,与其它人间繁华之地并无分别。” “你竟然去过!”安桉双眸里冒出崇拜,“那我也要去!” 李萼点点头:“沈姑娘想去,我便也一同去。” 沈遥凌弯了弯唇角,拉着两人穿过坊门进了西市。 甫一进门,吆喝声便占满了耳朵。身穿各色服饰的胡商们手拿商品招揽过路客人,到处酒旗林立,陌生的香料飘在热烘烘的空气里钻进肺腑,走在小隧上浑身暖洋洋的。 李萼和安桉先是吓得紧贴着沈遥凌,没过多久变得兴奋活泛,拽着沈遥凌的手,恨不得扑到每个摊子前去看。 沈遥凌含笑由着她们,顺手拿起旁边一个陶俑把玩。 这是个彩绘的胡商俑,陶泥捏的胡商弯着腰,歪着脑袋,头戴尖尖的小帽,高鼻深目,鼻子下方一圈蓬松的胡须。 是沈遥凌印象中最熟悉的胡商形象。 眉目陌生,笑容滑稽。 他们在大偃什么都卖,腆着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谄媚面容,将所有一切出售,除了香料美酒,还有幼童奴婢。 体面的人看不起西市,就是因为嫌弃这些胡商“在大偃的白银之下,连神魂都敢出卖”。 但沈遥凌活了上一辈子,她知道,现在几乎是大偃最后的繁华。 如今他们在都城的日子虽过得平稳,但其实就在此时此刻,大锡、隆同的万里草原正因罕见的极端天气土地沙化寸草不生,大批流民被迫南迁,屯垦自救。 大锡和隆同一百年前曾被北夷占去,十余年前才成功收复,两地牧民与周边百姓不和已久,如今挤在一处更是争端不休。 朝廷屡次赈济迁还难民,花在这上边的款项就多达粟米六十万石、白银十万余锭、鱼网五千、农具四万。(1)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在大锡隆同更北的北地,已然“暴风大雪,坏民庐舍,雨沙阴霾,马牛多毙,人亦有死者。”(2) 再过几年,“朔漠大风雪,羊马驼畜尽死,以子女鬻人为奴婢。”(3) 为收复大锡和隆同,大偃打了数年拉锯战,国库尚未恢复元气。 再要赈灾,银两便更是亏空。 陛下为赈灾每日忙得头不沾枕,需要钱,便要想法子,陛下尝试了一系列的举措。 结果……从此之后暴露出来的重大隐患,成了之后大偃整整二十年都未能解决的难题。 不仅如此,极端天气的影响很快就从北地蔓延至了中原一带,夏寒、夏大旱、夏涝,频频积发,冬雪蔓延,哪怕最南的泉州也连绵大雪。 天灾人祸碰在一处,拉着大偃走向了沈遥凌记忆中二十年后的饥苦,即便是陛下也回天乏力。 时人说,天不佑大偃,欲使大偃贫弱。 但就在大偃危难的时候,外朝异邦却在迅速茁壮,原本匍匐在大偃白银之下的异邦人,转身化作举着弯刀枪炮的厉鬼,几乎压断大偃的最后一口气,好在宁家军千锤百炼,在粮草急缺的情形下硬生生扛住了外敌,未曾输过一仗,大偃才得以残喘,百姓尚有安居之所。 沈遥凌抬眸看了眼周围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景象。 二十年后,这般场景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安桉和李萼心无挂碍,已经扑到了戏台前去。 勾栏唱戏看过无数遍,但外邦人的杂技武术还是第一回看。 两人看得专心致志,沈遥凌挑挑拣拣,买了些西市才有的玫瑰油、乳香和万岁枣。 买完交给若青,沈遥凌回头找李萼,正巧此时台上袒胸露腹的外邦人朝这边喷出一口烈火,火中缀有金亮星子,引起众人欢声惊叫,炽烈得仿佛永不落幕。 沈遥凌定了定神,慢慢抬头看向天空。 如此的热闹。 怎能没有未来。 再去上学时,沈遥凌特地带了一个箱子。 若青拾着箱子,心里止不住地惊讶。 这箱子里边儿装的这些东西……不知主子要用在何处? 到了学堂,沈遥凌还亲自将这箱子提在手里,随身带着。 李达路过同她招呼道:“遥姐早。” 沈遥凌道:“跟你打听个事儿。” “学舍之中,有哪些去处最清幽?无人打扰的那种。”沈遥凌想了想,“脏点乱点都不碍事。” “这你可问对人了!”李达活力满满,“这角角落落没有我没去过的,要说最安静——” 李达数着指头,这般那般地同她介绍一番。 最后道,“我寻小黑时,它就常常待在这些地方。” 小黑是那只被学子们逮来治伤的狸奴。 沈遥凌回想了一下那人躲在防虫布下睡得安详的模样。 又想想甩着尾巴打盹的小黑。 点点头:“这个佐证十分有力。谢谢你。” 李达摸着后脑勺一笑:“嘿,这算什么。遥姐问这个,难道,是打算开溜?” 非下学时间,学塾大门有人把守,不得出入。 但学塾之内就查不得那么仔细了。要是躲得好,藏到角落里玩一会儿也是没人发现的。 李达自以为通晓了沈遥凌的心意,朝她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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