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宁澹抓了抓手指,手心里软软的。 他猛地睁开眼,额角连着眼尾一阵剧烈的刺痛。 地宫的火把一如既往地燃烧着, 将他的影子投在地面上,与沈遥凌的身影部分重叠在一起。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相牵的手心里传过来, 让宁澹浑身冒汗, 呆若木鸡。 他竟然抓着沈遥凌睡了一觉, 被团在他掌心里的手已经涨红,跟它的主人此时耷拉的长睫毛一样,看起来可怜兮兮。 看着这一幕,他睡着之后所发生的事,也很好猜测了。 沈遥凌好心安慰他,结果被他抓住无处可去,可能想过要偷偷溜走,结果被他攥得更紧。 连跑步久一会儿都要大喘气的沈遥凌怎么争得过他修炼多年的铜皮铁骨,像巴掌大的幼猫被套上了十斤重的脚链,挣扎一番,只能将就着在他旁边坐下了。 可能她想歇息一会儿再来挣脱,结果不慎染上困意,靠在桌上,和他一起睡着了。 宁澹无声地用力呼吸,很轻地松开自己的手指。 可以再次确认他在梦中时的确很用力,以至于现在指骨动起来都发僵发疼。 而沈遥凌似乎连骨头也软乎乎的,手被他紧紧攥着挤在一处,像一朵软软的云,松开后,看起来发红得更明显,简直红得有些委屈。 宁澹后背心直冒汗。 害怕吵醒沈遥凌,所以动作一再小心,终于完全地放开来,轻轻托着她的指尖,把她的手搁在桌上的一块软垫上。 这个过程几乎花了小半刻的时间。 宁澹终于松了口气,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朝外走。 羊丰鸿听见细微的响动,迎上来。 “公子。” “……”宁澹撇开目光,面色僵硬。 他原本当然应该责怪羊管事的自作主张,而且羊管事还去打扰了沈遥凌,让沈遥凌看到了他最狼狈的一面,更是罪加一等。 但是事实是,他确实睡了这几天来唯一的一觉,而且醒来后睁眼前那一瞬间的恐慌真实得无法否认,直到感觉到手心里还握着沈遥凌的手才停止恐惧。 若不是沈遥凌现在还在眼前,他差点以为地宫里的沈遥凌那也是梦境的一部分。 不过,梦中的沈遥凌似乎有些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同,又说不清楚。 似乎是更年长几岁的模样。 宁澹闭了闭眼。 眼前只有黑暗,再没有梦境的半分残影。 所有的情绪都在清晰地告诉他,他也想要沈遥凌。 所以他本应该训斥羊丰鸿,却说不出责怪他的话。 羊丰鸿往后面招招手,很快递上来一碗汤,飘着药草的气味。 “公子,沈三小姐交代过,公子醒后或许会觉得头疼欲裂,可用此药缓解。” 宁澹转眸看去。 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看了一会儿。 然后伸手端过,一饮而尽。 用舌根咂摸了一阵,没尝到多少苦味。 “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问羊丰鸿。 “后半夜了。”羊丰鸿轻声回答,“外边儿天正黑着呢。” 宁澹一愕。 羊丰鸿随即解释:“您……拽着沈三小姐的时候,沈三小姐已经安排了婢女回去报信,假称是在同窗家中过夜。” 宁澹挺起胸膛,淡淡地“嗯”了一声。 耳根却悄悄泛红。 若不是为了陪他,沈遥凌不必同家中撒谎。 沈遥凌不惜撒谎也留在他身边,关切之情自不必言说。 他就知道。 即便这些日子沈遥凌对他很冷淡,但沈遥凌果然还是很喜欢他。 羊丰鸿问:“地宫之中已经给沈三小姐收拾出一间客房,您看,现在是帮沈三小姐挪过去还是……” 宁澹也陷入了苦恼,不知道是不是该吵醒她。 一边想着,宁澹一边回头。 结果正撞上沈遥凌的视线。 原本以为还在沉睡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大概还没多久,眼神还困困的,有些茫然。 她似乎反应了一会儿身在何处,接着撑着身子想坐起来。 “啊。”她猝不及防地低低喊了声,接着垂眸看向自己按在桌面上的手,眉头微微蹙起,好像在责怪谁打了她,“痛。” 宁澹心虚地闭紧嘴。 羊丰鸿赶紧绕过宁澹走进书房,搀着沈遥凌站起来。 “沈三小姐,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老奴带您去看看还缺什么不曾。” “哦。” 沈遥凌打了个哈欠。 地宫里不知晨昏,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觉得很困。 羊丰鸿带人收拾的卧房看起来很舒适,应当费了不少的心力,挑不出来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又兼具地宫之中神秘的风情,甚至看着让人想要在这里多住上些时日。 搞得沈遥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只是不得已在这里过一夜,结果让人家弄出这么大动静。 羊丰鸿又招呼了她好一会儿,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需求。 沈遥凌一再地说没有,羊丰鸿仍是一脸愧疚。 沈遥凌叹了口气。 她知道羊丰鸿的为难。 不过,这种事情,以后最好不要再找她了。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又犹豫。 这时门廊外有脚步声。 沈遥凌抬头看去,羊丰鸿自觉地退出去了。 宁澹很快出现在门外。 他看着沈遥凌,一脸谨慎,走进来以后,很不熟练地问候了一句客人:“还住得惯么。” 那当然是住不惯的。 更何况,仅仅只是度过这一个晚上而已,有什么惯不惯的呢。 沈遥凌想着,但也没有说什么,很快地对他笑笑:“还好的。” 宁澹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沈遥凌便劝他:“你既然醒了,就好好去躺着睡一觉吧,很快又要天亮了。” 宁澹目光移到她脸上,看见她圆圆的眼睛很近地仰望着他,眼神里带着关心。 其实睡了那几个时辰之后他的精神已经全然恢复了,但是沈遥凌因为很在意他,所以还是会为他担心。 宁澹细细品尝着这种担心,慢慢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了前面来,手心里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桃花木盒。 他递给沈遥凌。 “送你。” “是谢礼。” 沈遥凌一怔。 她打量着宁澹的神情,想了会儿,用有点高兴的语调说:“哇,礼物。” 她接过那个木盒,打开的瞬间,下意识地屏息。 里面是一块完整的黑曜石,表面被打磨成了许多个小小的菱形,镶在一个红宝石框里,中间留有狭小的空隙可以转动。 一根细细的珠链将外框和黑曜石串在了一起,做成了一个吊坠。 这两块宝石的价值和工艺都堪称连城,大约可以买得下她外祖家的半边矿山。 沈遥凌回神,合上盖子。 这不是什么可以随随便便送出手的“谢礼”。 她张开嘴,想说“我不要”的时候,宁澹已经开了口。 “这个吊坠一直放在父亲的遗物中。”宁澹说,看着她的眼神带着热。 他的神情是惯常的超出年龄的沉稳,但此时的语气却有些天真而仓促,“是母亲送给父亲的护身石。如果,你戴着,或许母亲会苏醒得更快。” 沈遥凌缓缓闭上了嘴。 她仰头看着宁澹,眼睛圆圆的,眼尾微挑,她模样太好,只是被她专注地看着,就会生出被渴慕的错觉。 她“嗯”了一声,语气有些温顺。 宁澹越发高兴了。 今夜本应该是他最难以承受的低谷,但沈遥凌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喘息的地方。 他现在已经准备好了接受一切困难,他也相信所有事情都会因为沈遥凌的一句话而变得好起来。 宁澹喉头轻轻滚动,试探着问:“我帮你戴?” 沈遥凌沉默了更久。 还是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好啊。” 宁澹长睫颤了颤,用力掌控着自己的手指不抖动,从她手里拿过了那个木盒,把父母定情的吊坠拿出来,在指间展开,更加走近沈遥凌一步。 沈遥凌转过去背对着他,宁澹伸手绕到前面,凉凉的珍珠和宝石碰到沈遥凌的脖颈,让她控制不住地抖了下。 宁澹一顿,喉头发紧,继续将珠链扣好。 沈遥凌背对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假装不知道地问:“戴好了吗?” 她只是不想转过去,那么快地面对宁澹。 宁澹没有回答她,又过了一瞬,腰间环上一条手臂,后背也贴进了一副宽厚炙热的胸膛里。 沈遥凌呼吸瞬间停滞了。 宁澹按着她的腰,让她完完全全靠在他怀里,似乎不想留下一点缝隙,脸也靠过来,轻轻地贴着沈遥凌的脖颈。 他的姿势很完全地掌控着她,但喷洒在沈遥凌下颌上的呼吸却很乱,泄露了他的冲动和任性。 他紧紧拥着沈遥凌,好像这个从背后索取的拥抱就已经是他现在在世上能获得的全部。 沈遥凌快要被他箍得喘不过气。 他才微微松开力道,仿佛已经从她身上得到了足够的爱意和抚慰。 他把她转过来,看了一下她戴着吊坠的模样。 然后有点紧张地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沈遥凌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她控制了一下,垂着眼说:“你箍得我有点痛了。” 宁澹似乎觉得她的娇气很好玩,蹭过来贴着她的脸,很轻地笑了一下,低沉地说。 “好好睡吧。” 然后慢慢地松开更多,直到从她面前走开,脚步很慢地离开了这个房间,帮她合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很轻,好像很温柔。 沈遥凌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在床沿坐下来,心中原本就乱成一团的麻绳越发扯不清楚。 她知道宁澹现在对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种错觉让他整个人都乱了套了。 对于安全感的渴望让他将身边出现的人当做了救命稻草,而这根稻草即便从前在他眼中是很寻常、很不值一提的,这会儿也闪着让他忍不住一再靠近的光。 沈遥凌吹灭了床头的蜡烛,陷入黑暗之中。 她知道,按照正常的过程是不会有这些事的。 他其实并不需要她的出现,他拥有被人追逐的资格,现在却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的错觉向她低头。 他无需任何人插手就可以度过这段艰难,而她本来只是他身边一个痴缠不休的人,现在却被摆到了仿佛救世主的位置。 她根本不应该来的。 沈遥凌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自大地答应羊丰鸿的乞求,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而让宁澹产生了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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