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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叔大力拍着谢沉的肩膀，隐约见得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带着丝丝的泪光。然后这个时候，他才像是注意到了明若一般，脸上的笑容依旧和蔼：“这位是……” “明若，我的朋友。” 在明若开口出声前，谢沉抢先一步介绍了他。明若原本想说的“我们不熟”最终还是在谢沉那一双带着一丝乞求的眼睛中，咽了下去。 算了，权当是哄老人开心吧。 的确是在哄老人，因为明若在看到，听到自己是谢沉朋友之后，老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眼神带着一丝欣慰。 “好，好，好！” 安叔连说了三声“好”，看上去中气十足，但是之前明若进来的时候就淡淡一瞟，就知道眼前这位看起来身强体壮的老人，其实也快时日无多了。 所以这也是他从进来就一直在忍让谢沉的原因。 “哎哟，看我这老糊涂，现在还让小沉和明小少爷呆外面！” 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想要微微俯身迎接两位进去，但是在他稍稍弯腰的那一瞬间，谢沉就伸出手阻止了老人的行礼。 “安叔，我说过了，您不是谢家的下人。” 谢沉的语气认真，带着一丝执拗。 “我知道，”安叔看着谢沉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慈爱，“只是我干了一辈子啦，有些东西都忘不掉了。” “好了好了，都进去吧，我给你们准备准备。小沉第一次带朋友回来，我可得好好招待，哈哈哈。” 安叔看着明若笑容满足，不知道为什么，明若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欺骗老人的自责。 在趁着安叔去准备茶水甜点的时候，明若拧着眉看向谢沉，快刀直入：“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在外面和你谈一些重要的事情我不放心，所以不如带你来我家看看。” 谢沉笑容轻松。 或者说，自从进了这谢家老宅之后，谢沉身上的重担都像是消失不见了一样，连带着脸上常挂着的笑容都真诚了不少。 “这不是谢家老宅？” 明若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疑惑，他印象里，谢沉可是对谢家的所有东西都厌恶到不行，所以也不会在谢明正倒下了之后，基本把所有谢家的东西都卖了出去。 明若记得，那个时候自家老哥还在絮叨说这谢沉怎么不把自己的名字也改了。 “这不是谢家的！” 谢沉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眉眼中一片认真，然后眼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悲哀，之后的话音都微弱了不少：“这是……我妈妈的……” 明若很少听到谢沉提起自己的妈妈，谢家的真正的谢夫人。原本明若以为谢沉和自己母亲的感情一般，不过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如此。 不过，他和他母亲感情好不好，其实也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了。 明若微垂眼帘，收敛住内心的所有情绪，没有搭话。不过谢沉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一股脑地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或者说，他是在这个环境下，借这个机会，把自己之前不堪的过往，剥给明若看。 “我很小的时候，一直和母亲住在这里。谢明正很少来这里，因为这给他带来的屈辱很大。”谢沉笑了笑，语气平缓，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故事：“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谢明正其实只是谢家的养子，他才不是已故的谢家老先生的亲生儿子，但我的母亲却是谢家真真正正的大小姐。” “但是谢明正想要的太多了，他不甘心只当一个谢家的养子，他想要的更多，而第一步他就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因为谢家养子这个身份只会让他和谢家的所有产业距离更远。那老匹夫名义上带着谢明正出去做事，其实却只是把谢明正当成是自己的替身。他在给谢明正树敌，以后若是敌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有谢明正在，他生的可能性更大。” “你家人一直都说得没错，谢家是个无底洞，是个一旦牵扯进去就浑身洗不干净的腌臜地。我母亲自小被那老匹夫养在了这里，名义上是保护，但实际上是只想把她当成自己之后利用的棋子。这里的隐蔽性一直很好，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谢家老先生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
第823章 明若谢沉（三十三） “谢明正知道这点，所以在我母亲成人那天，他勾【引】了我母亲。” 那个时候的谢婉钥什么都不懂，宛如是被从小保护好的小白兔，又哪里是狡猾的谢明正的对手。她甚至为了谢明正，不管不顾地想要跟谢家决裂，想要不要这“谢”。 于是后来，谢婉钥变成了“程婉钥”，一个孤女。 这一切谢老先生是知道的，但是由于谢婉钥已经失了身了，对于他来说，这个女儿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反倒是谢明正，之前甚至有一次不管不顾扑上来给他挡了一枪，救了他一命，这让谢老先生对谢明正的态度变好了不少。之后的谢老先生带着谢明正出去更勤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谢老先生对谢明正的重用。 谢明正也知道这些，但是他同时也知道，谢老先生依旧不会把谢家的核心交给他。 而事情的转折，就出现在谢婉钥怀孕了的那天。 谢婉钥怀孕了，而且是个男孩，这让谢老先生动了心思。他只有一个女儿，而唯一的养子虽好，但终究也不是他谢家的人，于是谢老先生把心思放在了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他觉得，严格算来我是他外孙，只要从小我是由他抚养的，那么谢家最后还是会在谢家人手上。” 谢沉扯起了一抹苦笑，眼底是一片融化不得的寒冰，“所以他和谢明正达成了一个协议，外人不知道他养子的身份，而我母亲，则嫁给了谢明正。” 谢婉钥以为自己苦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幸福，却没有想到，那只是自己悲惨生活的开始。 “我印象里，我只陪在母亲身边过了断奶的年纪，之后就被带到了那老匹夫的身边，由他亲自教导。偶尔我做的好了，才会让我和母亲呆上一天作为奖励。” 所以对于那个时候的谢沉来说，笑容明媚如阳光般温暖的母亲，是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明。他还记得母亲温暖的手拂过他脸颊时候的那种感觉，那么温暖，那么让人留恋。 “直到我五岁那年，那老匹夫被谢明正设计害死了，那个时候我才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而也是在那一段时间内，我母亲知道了谢明正的心思，毅然决然地带着我回到了这里。” “安叔虽然名义上是管家，但是实际上在那老匹夫在的时候，老匹夫也不敢轻易动他。所以有安叔在，谢明正是不敢来的。” 他至今都不知道安叔是什么身份，只是偶尔的时候，母亲会摸着他的脸，神色哀痛，看着安叔的眼神意味不明，然后轻轻地说上一句：“到底是我拖累了他。” 老一辈的情感纠纷，他其实也不是很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安叔对他极好，对他母亲也极好。那个时候在谢老先生教导下的谢沉早就没有了那个年龄的单纯无知，他老成，但有时候也会在想，如果安叔是他的父亲就好了。 年幼的时候，在被一遍又一遍所谓教导的时候，他也曾想着自己父亲的救赎，但是等来的只是谢明正的冷眼旁观。 “所以在安叔的保护下，我度过了我小时候最快乐的一年。” 是的，只有一年，因为在一年后，原本身体状况还可以的谢婉钥突然就病倒了，病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连安叔都无能为力。 “她似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在难过的时候抱着我哭，一遍又一遍地问‘我孩子之后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谢沉轻声说着，在明若面前重新解开自己心底那道最疼的伤疤。 明若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神色稍有动容。 他知道谢沉这是在使用“苦肉计”，可是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久了，连带着他的心肠都软了不少。 可能是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伤感的话了吧。 “那个时候安叔又站了出来，他想带我走，但是被我拒绝了。”谢沉抬起眸看着明若，眼里的深色莫名，但是明若却突然读懂了这个人心底的所有情绪，以及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一个恍惚，明若看到眼前的谢沉似乎变成了那个小小的孩子，抱着自己的母亲哭红了眼，但是却执意要留下来。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颗复仇的种子就已经播种下了，只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成长起来。 明若只觉得自己喉咙一阵发涩得疼，心也似乎被一根小针在戳着一般，有些疼。 “你……”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然后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能知道了。” 谢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之后的事情不止明若知道，或者说，稍微有些本事，对谢家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在谢婉钥死后没多久，谢明正就带回来了戴思水，还带回来一个比谢沉稍稍小了一岁的男孩。虽然谢明正对外宣称这是戴思水的孩子，但是从谢明正对那孩子的疼爱程度来看，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一目了然。可惜谢明正到死才知道，他也被戴思水摆了一道。或者说当年也算是一语成谶，可笑的是那孩子的确也不是他谢明正的。 戴思水对谢沉的苛待，是明目张胆的，是在谢明正允许下的。 当年谢明正想要整个谢家，所以对谢婉钥虚与蛇委。他厌恶谢老爷子，恨谢老爷子的不近人情，所以在谢老爷子死了之后，他明目张胆地表示了自己对谢婉钥的厌恶。可偏偏谢婉钥当初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 因为不喜欢，所以哪怕谢沉身上流着他的血，他依旧也喜欢不来。特别是那个孩子小时候还是被老爷子教导的。 “所以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摧毁谢明正，摧毁整个谢家。” 不知道是不是明若的错觉，他总觉得谢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似乎有泪光在闪烁。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能说出。 毕竟这是谢沉啊，多么骄傲的谢沉啊，已经在自己面前不断揭露着伤疤的谢沉，看起来让人心疼。
第824章 明若谢沉（三十四） “我知道我……” 谢沉还想说下去，但是却被明若拦下了，语气有些慌张。 “安叔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怎么准备了这么久？” 这么说着，明若就想起来去厨房看看。他没有看到，因为自己的抗拒，谢沉眼底原本燃起的光芒又黯淡了不少。 “啊，人老了，东西准备都要耗费好长时间啦。” 然而还没有等明若去到厨房，安叔就像早有预谋一般笑呵呵地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盘碟。 “尝尝看，这绿豆沙啊可是小沉以前最喜欢吃的了。小沉你尝尝，看看你安叔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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