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娣惊讶地看着林姝,“妹儿,咋回事啊?” 林姝没工夫跟她解释,让她帮忙倒水给大家喝,又要李婶儿去帮忙叫方荻花和陆老爹回来。 大队长大嗓门道:“不用忙活,秦主任陪着公安局和民兵连的同志过来找你们说说话,顺便采访采访。” 林姝拿捏着分寸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神色,却也没有像从前那般胆怯畏缩,而是落落大方地应对。 众人瞧着林姝,都心里暗暗惊异。 秦主任是最惊讶的,上一次来小媳妇儿还蔫头耷脑地不敢见人,躲在门框那里低着头揪着上衣下摆,一步三蹭地打个招呼,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那胆小的样子让他都不敢喘气,生怕把她给吹飞了。 现在她仿佛换个人一样,不但容光焕发,美艳明媚,气质都……你说她是大学老师甚至说她是文工团台柱子都行。 这……脱胎换骨呀。 几位公安也跟秦主任交换了个神色,来之前秦主任叮嘱他们说话要注意,因为林姝胆子很小,别吓着她,万一当场吓哭那不好收场。 结果……就这? 人家明明不卑不亢的好吧? 瞅着特别有待人接物的分寸。 秦主任看了大队支书一眼,这是之前给她彩排了还是怎么的,变化如此之大? 他用菜园子当引子打开话题,“侍弄这菜园子得花费不少心思吧?打理得真好,欣欣向荣,让人一看就感觉主人家也是如此积极向上。” 众人顺着秦主任的话题再光明正大地参观一遍,的确如此! 还是领导有文化会说呀。 林爱娣也小声嘀咕,“妹儿,你辛苦啦,侍弄这么大个菜园子。” 不说每天除虫拔草的不容易,就单说每天浇菜园,这么大一片也能累死个人。 哎,林姝那么瘦弱,力气那么小,太不容易了。 林姝已经在回秦主任的话了,“这都是我公婆带着一家人打理的,我公婆勤快闲不住,我大嫂二哥更是热爱劳动,倒是我只负责摘菜做饭。” 林爱娣:我才不信呢。 夸完菜园子,秦主任又夸林姝和俩孩子,再请公安局和民兵连的同志说一下大体情况。 林姝也惊讶,他们为啥还得特意过来跟她说一下?她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是跟苦主和领导们说说就行吗? 难道是大队长特意领人过来的? 他这是想给她长脸? 林姝一时间没领会到,却也不露出来,只安静地听着。 听公安同志讲述,那锔匠似乎也没什么背景,就是一个普通锔匠,只不过人生有点惨。 前几年公社组织出伕修水渠,他去参加了,他婆娘挺着肚子带着四个孩子在家。 他妻子挺着肚子去生产队上工,劳累过度结果晚上早产一尸两命没了。 后来发大水,儿子们读书的学校被泥石流冲毁,四个孩子没了三个,剩下那个也自己跳河死了。 有几个老人家听得直抹泪儿,“哎,麻绳就断最细的地方,倒霉就挑那苦命的人儿。” 林姝看他们居然同情那锔匠,便提醒道:“可怜不是他祸祸别人的理由呀?这天下可怜人何其多,也不是每个可怜人都要去祸祸别人的。” 单听锔匠的遭遇,她也同情可怜他,那如果他坚韧不拔,顽强不屈,大家伙儿都敬佩,或者哪怕他就单纯惨,大家也可怜他。 可他却把自己的可怜变成伤害别人的理由,这就不对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原剧情,这些女人和孩子并不能迅速被找到,等过几个月不是被他折磨死就是被他折磨得精神失常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原书里陆盼的惨状、那些被囚禁之人的凄惨和疯狂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可怜人最后变成可恨之人,再给别的无辜者带来厄运,这没有道理。 被她这么一说,秦主任等人也纷纷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觉得别看林姝一个乡下妇女,没读过几年书也没什么见识,这脑子倒是清楚的。 林姝立刻给公爹贴金,“我公爹天天学毛选马列,我跟婆婆孩子们听多了也跟着学,这脑子好像就更灵光了。” 盼盼和甜甜小嘴叭叭的,立刻就说爷爷看什么书,平时给讲什么故事,给秦主任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陆二爷大变样了啊。 怪不得菜园子都欣欣向荣了呢。 嗯,是个思想求进步的,好! 公安同志里有两个是专门负责写稿子的,他们在一旁刷刷奋笔疾书,把与这个案件相关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 这件锔匠拐骗、囚禁妇女儿童的案子太过典型,所以公安内部要求详细记录,到时候在警报上刊登。 其他报社也想刊登这种猎奇的新闻案件,不过得经过模糊加工才行。 林姝生怕那锔匠还有同伙,就多问问,免得他们以后还出来祸害孩子。 “公安同志,那个锔匠是不是人贩子团伙作案?” 她知道八十九十年代改开以后人贩子很嚣张,不知道这年代如何。 其他老婆子老头子一听也纷纷着急,“对啊,把他们都抓起来。” 黄县那名公安赶紧澄清道:“同志不用怕,他就是一个锔匠,受刺激精神有些不正常,并没有团伙。” 要是让人以为他们县出人贩子团伙,那岂不是要影响他们县的声誉? 本县的公安也对周围看热闹的社员们道:“对,大家不用怕啊,这不是团伙儿,这是个人行为。咱们打击坏分子向来是很严格的,离开本公社都要查介绍信,坐车乘船也都要介绍信,外地人没那么容易来做乱的。” 秦主任:“他们没那么多粮票和钱出远门,近处要团伙儿作乱容易惹人注意,不敢的。” 这时候没有身份证,出门就靠介绍信坐车住店,不过介绍信上没有照片只有公章是可以找人作伪的。 介绍信只能约束守法本分的人,约束不到那些真有本事或者刻意违法乱纪的,他们找人弄介绍信很容易。 真正能约束这个年代人乱跑的最大因素一个是穷,一个是集体劳动。 吃饭要粮票,粮票需要粮食换,谁家粮食都不宽裕,钱就更不用说。 要想团伙儿作案,介绍信、粮票、钱等开销不小,弄个孩子能否回本还两说,毕竟现在的买主也穷,出不起太多钱。 再者不管乡下还是城里都集体劳动,谁请假干什么都有记录,无故缺工会被报警,一个人要想单独干点啥那真的不容易。 村里要是无缘无故来个陌生人,一准儿被盘问。 还有就是现在还没普及计划生育,各家随便生,除非有病的基本不会缺孩子,自然不需要偷别人的。 而那些实在生不出来的一般会托人抱养一个别人不要的孩子。 有些人家孩子太多养不起,就把女婴送人。 还有男女青年偷尝禁果怀孕却不能结婚的,最后只能偷偷把孩子生下来送人,尤其一些女知青。 至于偷孩子,大部分是个别人的愚昧操作或者出于私人恩怨报复。 听公安讲了其中的道理,大家伙儿才松口气,“这就好呢。” 邱婆子嘟囔道:“我听老姊妹儿说,她闺女的大姑姐在省里医院上班,有个护士就偷孩子卖,黑心肝的。” 公安立刻道:“大娘,这不是真的,没有护士敢偷孩子。” 邱婆子有点不服气,不过她也不敢和公安犟,就小声跟李婶儿嘀咕,“她说有个护士就给自己不能生的姐姐偷了一个孩子。” 李婶儿立刻来了兴致,“然后呢?抓着没?离婚没?最后是不是男人不能生?” 邱婆子:“……那真的是女人不能生,离婚了男人再娶生了俩孩子。” 林姝听着她俩在那里嘀咕,没忍住也分了一耳朵,结果公安同志问她发现锔匠破绽的经过她都没听见。 不过有甜甜和盼盼也不需要她费口舌,他俩小嘴叭叭的很会说。 花花也是胆大的,敢凑到前面听还跟着盼盼溜缝儿说一句,红红、圆圆几个就害羞害怕,躲在老人衣襟底下从衣服缝里偷摸瞅公安同志。 几个公安看着甜甜和盼盼特别欢喜。 “这俩孩子长得俊,脑瓜儿灵,嘴皮子还这么会说,真是好孩子,教育得好。” “这样的孩子,指定丢不了。” 对上花花期盼的眼神,也顺嘴夸她一句,“这闺女也不错,胆大不认生。” 花花立刻骄傲地跟盼盼笑。 听说有采访,虎子蹭蹭地跑过来,喊道:“采访我!采访我!” 他钻到甜甜和盼盼身后,两只大眼骨碌转个不停,“是我丢了!还有后头的常小刚,我俩一起被关大井里的。” 众人:“……” 这孩子过于…… 负责写稿的公安同志就顺便采访他,一开始还顾忌小孩子幼小的心灵,不多问不深挖,结果虎子自己叭叭的有啥说啥,“小刚可苦呢,一天吃不上一顿饭,我一天能吃两顿呢。” 又说锔匠都在大井里干啥干啥。 看他越说越不和谐,大队支书赶紧给他打断,“行啦,这些就够了。” 虎子凑到甜甜跟前,嘿嘿笑道:“甜甜,你看我说的好不?” 甜甜小声道:“回头悄悄给我们讲啊,我记下来。” 虎子连连点头:“好呀好啊。” 盼盼立刻用屁股把他顶开,让他离甜甜远点。 采访完之后,公安同志说有张表扬奖状要发给陆家,表扬他们见义勇为。 大队长想大喇叭吆喝一下,让社员们去大队,在那里发,显得正式又光荣。 大队支书阻止了,让不要太高调,直接给陆家就好。 如果陆绍棠没出事,去大队表扬热闹一下也好,现在陆家上下都笼着一层悲伤,不适合太高调。 大队长同意了。 公安同志给颁发了奖状,甜甜和盼盼接的。 秦主任给林姝发了奖品,两个白瓷茶缸,一把暖壶,还有给孩子的铅笔本子。 这给围观众人羡慕得不行,那雪白的茶缸子,那红艳艳的铁皮暖壶,一般人家都是藤编的壳子。 铁皮的贵两块钱,还买不到呢! 常老婆子今儿没去上工,她病了,在家里做饭休息。 她踩着石头从陆家后窗看到堂屋桌上崭新的铁皮暖壶、雪白搪瓷缸子,看着穿制服的公安以及干部们,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老天爷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是她孙子丢了被人祸害到断腿,这些干部不来慰问她家,不给她家送东西,为什么要给陆家送? 她真想问问大队干部们,这是凭啥啊? 不过她到底有脑子也有点眼力见儿,平时可以在生产队闹却不敢去大队闹,更不敢当着公社干部和公安的面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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