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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邵老哥，我觉得吧中医院先往后放放，你先去任教，顺便在省医院的中医科室当个老大夫就行。总归不年轻了，得悠着点，别累着自己。” 他倒是没劝老爷子不工作，大家都知道大夫尤其中医大夫越老越值钱，因为越老经验越多，看病准，配药活。 用便宜药和贵的药，有时候药效差不多，但是病人的负担就大相径庭。 邵老大夫想了想，自己是有点着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他虽然犟，但是又不傻，是认准的才犟，不认准的也会从善如流。 住了三晚上，邵老大夫实在待不住非要出院。 他认准要出院就犟得不行，谁劝都不好使。 可因为他年纪大，康复起来慢，这边医院的院长和主任们又认识他，对他十分尊重钦佩，自然想给他最好的治疗，不肯让他提前出院。 他就找詹秋冉走后门，“闺女，给我开几瓶药，我带回去自己扎，让小闺女给我扎！” 詹秋冉忍不住笑道：“老先生，您差这两天吗？彻底治好出院，这样没有后顾之忧。” 老头子犟得很，“那肯定差呀，早出去我早自由。” 侯德明也没辙，就请詹秋冉帮忙。 詹秋冉去跟主任聊了聊，最后同意老头子出院，又给他开了两天的点滴，让他回家打。 如此等陈燕明来看詹秋冉顺便给俩老爷子送饭的时候，人家出院了。 陈燕明也不多说什么，就邀请邵老大夫也去他们那边。 老大夫却不肯，“我去革委会招待所住两天，回头单位安排了住房再搬过去。” 陈燕明：“老先生，我们那边有宿舍，您可以凑合两天，离着近大家也好……交流不是？” 他原想说照顾，又怕老爷子敏感，想着甜甜盼盼回去一直夸邵爷爷厉害、知识渊博，还想跟他学习，他就说交流。 果然，老大夫喜欢交流这个说法，同意了。 詹秋冉把注意事项写了一张纸，让陈燕明交给甜甜，交给老爷子没用，他指定不会遵守。 虽然大夫叮嘱病人谨遵医嘱，其实大部分大夫也不会谨遵医嘱的。 侯德明收拾了提包，还把邵老大夫的铺盖卷打包好，东西都收拾利索，让陈燕明帮忙拿过去。 邵老大夫：“等等，我找个衣服换上。” 他已经好几年不做新衣服，旧衣服穿来穿去，又去农场干活，所有的都带着补丁，但是总有补丁少点的，看着还略顺眼点。 他把自己压在底下鲜少穿的一件中山装拿出来，虽然也有俩补丁，起码还是比较新的。 侯德明看得直发愣，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头子要去相亲呢，自几年前下放以后就没见他打扮过了。 看着每天糙里糙气的老头子突然变得讲究起来，侯德明还有点不习惯。 临走时邵老大夫还倒了点水，把自己花白稀疏的头发抓了抓。 侯德明忍不了了，“老邵，差不多行了，大冬天怪冷的。” 已经立冬了，你这么一折腾出去小北风儿一吹，再感冒可咋整？ 他拿手巾给老头子胡撸两把头发，让别臭美。 陈燕明和詹秋冉看得直笑，却也不敢笑出来，走到病房外面对视着笑。 路上，老头子又开始折腾了，小声对侯德明道：“也没买上两包点心啥的。” 空手去人家做客不礼貌，没有礼数。 侯德明：“没事，你能去就是礼数了，孩子们稀罕你呢。” 你把一身本事都教给甜甜，那还要什么点心？ 信不信人家把你供起来，天天好吃好喝伺候你，给你养老都行。 老头子又一想，对侯德明道：“人今天都给我送饭了，我是不是应该明天去？” 陈燕明差点没憋住，把不好的事儿在脑子里过了过，忍住了。 侯德明：“咱都出院了，现在没法再回去！” 邵老大夫瞥了他一眼，“老侯，你这脾气不行，怎么说急眼就急眼呢？我和你说，到了咱这个年纪，得修身养性，心平气和。” 侯德明：“呵呵。” 你肺炎不能说话的时候挺心平气和的。 车子路过革委会前门的时候邵老爷子撇嘴，嘟囔道：“这院儿风水不行。” 陈燕明笑道：“老先生，革委会主任在您去农场之后换人了。” 省革委会主任，相当于□□、省长那级别的。 一听把他下放那主任被换掉了，他两眼发光，“他犯事儿了？” 陈燕明微微颔首，“对。” 当时还是老陆递交的资料，那位抓起来，又把现任从干校捞出来主持工作。 邵老大夫鼓掌乐道：“好，换得好。嗯，这风水不错！” 侯德明咳嗽一声，“老邵呀，你也得注意点，你是大夫，不是神棍，别再说了。” 这要是搁其他地方，保不齐又给你举报了。 邵老大夫：“我知道。” 我也不当别人面说。 吉普车到了八号院儿大门外，楼上的孩子们听见动静纷纷探头看，见到俩老爷子都非常意外，欢呼着往楼下跑。 林姝听见声音探头看了看，把设计稿都收起来，开门往走廊迎了迎，正好一行人上楼来。 盼盼甜甜一左一右牵着邵老大夫的手走在前面，“娘，邵爷爷来了！” 林姝笑道：“老先生可算好了，快进屋歇歇。” 她悄悄问问后面的陈燕明，知道俩人都没吃饭，饭菜被陈燕明送给詹秋冉他们了。 林姝就去给他们下个挂面。 挂面是她和大姐擀多了风干收起来的，数量不多，吃几顿也够了。 面条五分熟的时候敲四个鸡蛋进去，再调一个紫色虾皮汤底，里面照例放一点猪油、酱油、甜面酱，搅拌匀和，然后把面条和鸡蛋捞进去，滴几滴香油。 另外辣椒油和醋、泡菜都端过去，让两人自己根据口味儿调。 侯德明不用说，就连好几年没啥食欲的邵老大夫也吃得额头见汗，连声说好吃。 盼盼：“我娘做的泡菜好吃，爷爷你们尝尝。” 还给扒蒜呢，照顾得相当周到。 等他们吃完饭，侯博也跑去把爸妈以及奶奶喊过来，他们这几天晚饭都在这边吃，吃完溜达溜达回去休息。 孩子们邀请俩爷爷下去溜达，消食儿，否则不消化怎么办？ 邵老大夫嫌弃晚上外面冷，且路灯不够亮堂有点黑，他不想出去，就跟孩子们说打拳也能消食儿。 他就领着孩子们去走廊溜达几圈练八段锦。 这年头像八段锦这种基本都是家传或者师承，乡下人自然不会，所以陆老爹不会，孩子们也不会。 瞧着新鲜，他们学得非常认真。 邵老大夫还怕他们学不会，就慢慢打，想多教几遍，结果一遍打完盼盼甜甜已经会了，且打得有模有样，发力都没错。 邵老大夫被惊住了，他见过聪明的，那咋也得学个三五遍，你们一遍就会这有点过于突出了。 甜甜还给学得慢的陆平、陆安、侯莹和侯伟讲呢，“这个结合着经络运行来学习就更好了。” 邵老大夫听得频频点头，这小闺女真带劲！ 在盼盼和甜甜的指点下，几个孩子很快都学会了，打算回头教奶奶和娘他们。 邵老大夫：“八段锦得慢，不能图快。” 盼盼：“邵爷爷，我看你怎么打得有点快？” 侯德明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可算有人治治犟老头子了。 邵老大夫：“我那不是想消消食儿么，明儿再带你们打就慢了。” 等陆绍棠加班回来，就欣赏了一遍孩子团集体打八段锦的画面，嗯，挺养眼的。 他和俩老爷子聊几句就进屋找林姝，看了她一眼，小声问道：“你怎么不跟孩子们学呢？以后也要常锻炼身体。” 林姝无声地瞪了他一眼，有你在家我锻炼什么身体？ 总不能白天练晚上练，我不累的？ 陆绍棠大手在她后颈上摩挲了一下。 因为老大夫还没好利索，有点干咳，得多休息，陈燕明就让他和小庄一个房间，叮嘱夜里照顾一下喝水什么的。 林姝想着侯德明回来，大姐夫也还没走，大姐那边怕住不开，她就让侯莹在这边和甜甜睡一起。 初冬的夜晚空气清冽，夜色清透，漫天星子水洗过一般明亮。 林大姐一家踏着星光回了自己家。 侯建文抱着已经睡了的侯伟，上楼的时候对侯德明道：“爸，孩子三姨一家对咱们的照顾真是没话说。” 侯德明：“是呀，患难见真情呀，要不是有这门亲戚，咱们家这些年怕是难过呢。” 侯母：“也还好吧，亲戚都是互相帮衬的。” 侯德明却没老脸说互相帮衬，当初他们可没怎么帮衬林家。 回到家里，侯母看了看，孙女没回来，四张小床加上一张大床倒是够睡的。 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侯德明：“你腰不是疼吗？能睡这么小的床吗？” 侯德明：“当然能，这床不小了，在农场时候跟着出伕那睡得地方才小呢。” 林大姐：“爸妈，要不你们睡大床，我和孩子爹睡外面小床。” 侯德明：“不用！” 侯博：“爷爷，你睡我下铺，我去上面睡。” 侯母就没说什么，只帮林大姐给侯德明铺床。 她对林大姐道：“你爸的被褥看看有没有爬上虱子啥的，别传染咱家里。” 林大姐笑道：“医院整天消毒，不至于。” 侯母却觉得老邵大概率有虱子，不保险，还是打开找了找。 虽然没找到虱子，却也不放心，又怕有虮子啥的。 林大姐：“没事，这两天我给拆洗一下，拿出去晒晒。” 公婆在农场那边盖的被褥也的确得拆洗，毕竟婆婆针线不行，他们在农场这两年也没拆洗过，而他们腊月过去也不可能给他们把被褥拆洗掉。 侯母：“等你爸回去上班咱全做新的，这些甭要了。” 虽然有些是这两年儿媳妇新做的，可在乡下尘土特别大，还是换新的舒服。 孩子们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熟，侯德明和侯建文几人坐着说会儿话。 主要是说一下侯德明恢复工作以后的安排问题。 这两天侯德明在医院陪床，侯建文去原单位帮他办理的手续。 回去以后工资待遇照旧，依然住在原本的小楼里，另外这两年的工资待遇也会补发。 侯德明去农场那年工资刚涨到一个月278.5元，这算下来可是一笔巨款呢！ 侯母眼泪汪汪的，吸了吸鼻子，“咱们也算苦尽甘来了。”她抬头看向侯建文，“建文呀，你这两天赶紧把工作调回来，不要再去乡下了。我和你爸爸回来了，以后家里离不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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