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碗觉得匪夷所思:“长出一个新的自己?” 她没有听懂。 “对,你的胚胎会在你的体内慢慢长大,刚吞下去时表现的就像怀孕,肚子先会大起来。”老人笑眯眯的比划了下自己的肚子,“这个新的自己会慢慢越长越大,挤压原本的身体,最后原先的你会变成一层薄薄的蜕,新的自己撕开那层蜕走出来。” “他会继承你原来的年纪,原来的样貌,原来的力量,身体状况则会到达最好的状态。” 林碗:“那不还是跟以前一样?” “不不不,我没有说同样的种族。”老人摇头,“那个新长出来的自己就不是原来的你了,那相当于是半条蚕,所以煞压反噬的情况会大大好转。” ……林碗觉得自己在听恐怖故事,她头皮都发麻了。 “那最后活下来的究竟是人还是蚕呢?” 阿蕊娅陷入长久的思索,过了半晌,意味深长地道,“谁知道呢,我曾见过两名深渊魔物服下脱胎蚕,但脱胎后都失去了记忆。” “希赫他知道吗?” “当然,我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那位年轻人,他听完后笑着向我道谢,休息了一下后,就按照我说的路线去找了。” “原本我倒是可以陪着他一起找的,但黑月之潮的那几天魔物暴动的厉害,我不敢陪他一起去,如果他成功找到脱胎蚕的话,现在应该还活着吧。” 林碗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那位紫罗兰族主究竟有没有找到脱胎蚕,目前来说还是个迷。 没找到,那么他就死在了深渊,找到了,他就失去了记忆,所以就算活下来了也没有回部族。 这深渊的物种也太诡异了。 林碗难以消化这么诡异的故事,即使现在身处光源地都驱不散身周那种发毛感,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在恐怖片场里。 就在她怔神消化的时候,忽然听旁边的塞阿靡斯静静问老人:“那您吞过脱胎蚕吗?” 阿蕊娅蓦地笑了,眼角尽是堆叠的皱纹。 “没有。”她说。 林碗想到了什么,立即望向她的腿,不解道,“为什么?至少吞下后您能从它身上脱离下来。” 她的腿跟苍白怪物黏连在了一起,如果吞下脱胎蚕,应该就可以跟它分离了。还有牙齿,她的牙齿掉光了,脱胎换骨后牙齿也能长出来吧,好处有那么多,既然见到过为什么不吞。 阿蕊娅:“我确实犹豫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舍不得失去自己的记忆。” 林碗思索了下,提议道,“如果您担心失忆后忘记一切的话,可以提前在兽皮上记录下重要的事,留给脱胎后的自己看。” 老人摇头,神色怅惘:“我怕自己看了但不听自己的话,毫不犹豫地离开深渊。” …… 原来老人并不是灾厄禁地的人,她出生自遥远的中央大陆,是中央大陆尾城的一名犬族人。 尾城也勉强算是人类国度里的一座城镇。 它居于中央大陆的边缘,靠近荒芜之森,里面不止生活着人类,还有犬族,狐狸族等各个种族,但数量最多的还是人类和犬族。 因为靠近荒芜之森经常被凶兽袭击的缘故,尾城人的死亡率很高,种族问题之下内斗也不少,为了降低内耗也为了提高生存率,尾城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 那就是幼年时期的犬族会和幼年时期的人类互相选择,缔结契约,彼此成为一生同伴。 这个同伴的分量极重,一辈子只能互相挑选一次,选择了后就定下来不能换了,哪怕对方死了都不能再重新挑选。 他们会一同长大,一同战斗,一同老去,就算各自成家后也会住在离得最近的房子里,感情特别好的甚至会住在一个大房子里,共同组成一个大家庭。 这个选择对尾城人来说差不多是一生最重要的选择。 强大的同伴能在凶兽袭击时护住你,能在你受欺负时替你出头,能互相扶持走过一生,好处有很多。 但是阿蕊娅这个犬族化形种小时候体质很差,天生又对许多食物过敏,所以很瘦弱,到了选择的年纪没有一个人类愿意选择她。 她久久地滞留在集中喂养所,因为被父母遗弃又无人选择,所以越来越受忽视,分到的食物也越来越少,眼看着就要虚弱着死去。 结果某一天好运降临,城主家的小女儿心血来潮来喂养所挑选,并且一眼就看中了她,拉着大人哭闹不止,坚持要选择她。 最后她们结成了一生同伴,她也被接到了城主家。 或许是因为想证明那个小女孩的选择没错,阿蕊娅很努力的进食,很努力的训练,很努力的变强,命运眷顾了她,她在十五岁那年成功化形,在二十七岁那年成为了犬族里实力最强的化形种。 二十八岁那年,两名女孩各自找到了爱人。 她们一起举办了婚礼。 然而在婚礼那天,荒芜之森的凶兽暴动,一大批凶兽袭击尾城。 阿蕊娅除了是犬族最强化形种外,还是尾城护卫队的队长,职责所在,她拿起武器去了前线城墙处阻挡凶兽,临走之前,她拜托蒂娜的丈夫立即带着蒂娜撤离。 那场战役太过惨烈,护卫队难以抵抗,没过多久,除了她以外的人全都死了,而她陷入了包围,无人救援。 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蒂娜不知怎么突然一个人出现,挥舞着大剑哇哇大叫着冲过来救她。 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睛泛红,叹息着说。 “那是个笨姑娘,从小就不聪明,别人都不要病歪歪的小狗她要,根本没想过这么瘦弱的狗能不能长大,长大后也是病歪歪的又怎么办,这么重要的选择就这么随意决定了。” “兽潮袭击尾城也是一样,别人都在撤离,她一个人往这边冲,还生怕凶兽没注意到她,还大喊着我来救你啦。” “结果没冲两步被一头黑牙兽一口吞下……” “怎么就那么笨呢。” “我要说她她肯定不服气,她那个人实力不强,嘴巴却犟得很。” “她说当时在喂养所看到一只小白狗孤零零的躺在角落没人管,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好像在向她求救一样,看着真是可怜死了,所以她毫不犹豫选择我。” “呵,实际都是她自己想的,我那时候才没想那么多呢。” “……如果她活过来也一定会说,看到你一个人被凶兽包围没人救,看着真是可怜死了,所以才发好心过来的,所以不能骂她,还要夸她。” “我才不夸呢,等她复活了我一定要臭骂她一顿……” “……对不起啊说了那么多,深渊里头见不到人,逮到了人就想使劲说话。”老人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抹眼角。 林碗的眼睛也红了,也低头擦了擦。 “不,我很幸运听到这个故事,谢谢您告诉我。” 老人叹了口气,摸了摸胸前的一截骨头,“这不是个好故事。” 这时林碗才注意到老人胸前一直挂着一截手骨。 “这手骨难道是……” “嗯,是她。” “当初她被吞得太快,我只抢到了一只手。” 林碗突然想到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您来深渊……不会是想复活她吧?” “是啊。” “可……” 林碗欲言又止,咬住嘴唇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楚,她眼圈通红,屏着呼吸极力想压住往上冒的眼泪。 “您一定能,梦想成真的。”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老人非常认真的说。 老人笑得很开心,满是皱纹的脸都舒展开来:“会的,谢谢你,等她活过来,我还要狠狠骂她一顿呢,叫她以后不敢再犯傻。” “嗯!” 林碗用力点头。 怪不得老人不敢用脱胎蚕。 她是怕脱胎后的自己忘掉了所有的记忆,也忘掉了所有的执念,即使看完记载着回忆的兽皮也放弃寻找让白骨复活的希望,毫不犹豫地离开深渊。 让白骨复活,正常人都知道不可能,即使是深渊也做不到。 可是老人就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在这里找,从二十八岁青春正茂到现在白发苍苍,老人究竟找了多久啊。 ……但人生有这么一位生死不弃的同伴,两人都是幸运的吧。 她也好想生活在尾城,找到这么一名犬族同伴,她也一定能从这么多的狗狗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只的。 她会好好爱护她。 林碗实在受不了,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众人顿时无措。 塞阿靡斯递过来一条手帕,菲尔汀默默给她倒了杯水。 青弥蹲在她身边不断拍她的背,小心翼翼地问:“您怎么了?” 林碗擦了擦眼泪,极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哭腔:“没什么,只是有些感动,又有些羡慕,你们不用理我,我过一会就好了……” 青弥认真的说:“殿下,您不用羡慕,如果您出事的话我也会一直寻找复活的方法,一直找一直找,直到死亡才能阻止我,就像您曾经竭尽全力救我一样。” 她的语声很平静,但谁都不怀疑话语里的分量。 林碗低头用手帕擤着鼻涕,心里感动得要命,却什么都没说,她怕一开口就会泄露哭腔。 他们不是狗狗,他们是更骄傲孤僻的猫猫,但也同样爱她,愿意为了她做一切事情。 阿蕊娅是蒂娜的伙伴,而他们是她的伙伴。 菲尔汀叹息着说:“虽然您绝对不可能出事,但如果碰到万一,我也会和青弥一样的。” 麦哈姆粗着嗓子喊:“喂,你们这群乌鸦嘴在说什么啊,殿下不可能发生意外的!如果发生了,你们以为就只有你们两个努力吗,怕是我们猫族所有猫都一齐往深渊里头钻,连我这个冷冰冰的哥哥也不意外。”他看向自己的兄弟。 塞阿靡斯淡淡颔首:“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林碗心里感动到了极点。 她好像比蒂娜更幸运。 为了他们她也要努力活得长寿些。 听说犬族的顶级化形种自然寿命是一百八十岁,长寿些的能活到两百岁以上,猫族应该也差不多吧。 她成为圣灵后寿命不知道会不会延长,很有可能还是跟正常人类一样,最多活到一百岁。 总之,不管怎么样,她会努力让自己长寿些,陪他们久一些,她还想帮他们梳理煞压。 四名猫族化形种都表态了,现场只剩下一个人没有表态。 几人全都默默扭头看向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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