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安在那,信号塔已经被连根拔了,信号中断,我联系不上。”贺津行说,“我得去接她。” 办公室里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沉默。 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总是显得十分的渺小,这些时常在贺津行面前走动的人,从未听见他们的老板语气里充满了无力和绝望—— 现在,他们听见了。 就在他说出“信号中断,我联系不上”的那几个字里。 这个时候很危险啊? 任何普通常规用车都可能会被大风掀翻。 雨太大了,很多路应该都已经积水,现在交通肯定一团糟,冒然出门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别去了。 真的别去了。 算了吧,万一呢! 所有的劝阻的话都被贺氏员工堵在喉咙里,他们却说不出来—— 在老板给那位苟大小姐开了特权,任由她自由出入贺氏的时候,他们曾经还在员工小群里开玩笑,说:老板这一次算是动了凡心,真难得。 现在看来,应该不止是动了凡心。 他大概在电话被挂断的第一秒,就决定把自己的性命挂在裤腰带上,和苟安的拴在一起。 ——江城贺氏的贺津行回归后,像是在过去的肆意妄为中彻底沉淀下来,他从来不做任何赌博与杠杆行为,让公司有陷入任何危机的可能。 但现在他打破了这个规律,这次的赌注是他的生命。 “消防车或许可以。” 众人的沉默中,有一名秘书处的女生给出了意见,她跟苟安的关系挺好的,每次苟安来贺氏,都是她从自己的抽屉掏巧克力粉冲泡给她喝…… 听说苟安在斋普区,她也很是惊讶。 而听了她的回答,所有人都觉得可行,再也不会有比消防车更结实的特殊车型了—— 除非上哪弄来坦克。 贺津行摆摆手,脸色依然很难看。 棚屋区去过太多次,贺津行清清楚楚,那窄小的巷道,消防车根本进不去。 窗外的阴风怒号从未停歇,周围建筑的供电陆续断开,贺氏大楼的电也在撑了一会儿后彻底宣告玩完—— “啪”地一声短路跳闸声后,备用电源开启。 站在比前一秒暗了几个度的昏暗光线中,有人掏出手机看了眼:“刚刚来的短信消息,供电局的通知,全市停电。” 想到贺津行方才提到的“信号中断”的问题,人们突然内心惶恐,纷纷散开,不约而同掏出手机给家里人打电话。 贺津行与刘秘书面面相觑,贺氏掌权人冲他的秘书弯了弯唇角:“没有电话要打吗,一会可能就打不通了。” 语气轻松的调侃中,刘秘书沉默半晌,眼前的人明明知道他的父母家人都在外省,这会儿也不会立刻知道江城的情况,并没有十万火急需要打电话的理由—— 闭了闭眼,刘秘书听见自己的嗓音干涩得可怕:“如果您想听,我的意见是,不要去。” 贺津行轻笑了声。 “刘秘书的意见我向来是不太想听的。” 男人说,“不去不行。” 贺津行在心中有一把秤。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这把秤保持着极度的不平衡,秤的另一端空空如也,在这边死死压住的,全部是关于他自己的一切:权利,野心,追逐,自私,控制欲…… 这一切的一切铸造成了一个完整的、礼貌温和却实际上不容任何人亲近、逾越过某条红线的贺津行。 他本人在距离这条线很远的地方,矜贵而高高在上,端坐在属于他自己的王座,俯视芸芸众生。 直到某日被拉下王座,站在线的那端出现了那么一个人,冲他挥挥手,一言一笑间,将他引渡过了那条他以为永远不会跨越的危险红线—— 在他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天秤的那头已经向着凡人该有的平衡倾斜。 他曾经感觉到不对,想要及时收手,在成年礼宴的那个休息室门前,他试图将天秤扶正回归到原本的状态…… 犹如经验最丰富的水手,汪洋大海之中,抛下了并不知道能不能触底稳固的船锚。 任由直觉告诉他,接下里他可能面对是从未见识过的惊涛骇浪。 他也会心中升起惶恐,隐约不安,想过喊停。 但是那好像无济于事。 当他一声叹气,闭眼放任一切犹如荒草狂野生长,大概就已经料到了早晚会变成今天这副局面…… 他主动地放弃了把控权,亲自踹翻了那把印刻着利己主义最高权威象征的王座。 ——所以,必须要去的。 在他的眼里,最重要的早已经不是关于他本身的一切。 因为,秤的那头不知何时起已经逾越平衡。 这把秤,早已向她倾斜。 …… 斋普区。 身为建筑在海岸线的建筑群,在这里,一切的进度都比市区快一步。 断电,断联,树木被卷起,紧接着就是房屋破损,玻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如果上一刻还是害怕,下一秒出现的一幕则让苟安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可能都会受到威胁—— 在她和周雨彤站在被死死关住的金属大门后面面相觑时,某一层楼上冲下来一个满手、满脸是血的中年女人! 女人高喊着“我要去医院我流血了”,鲜红的血液顺着她跑过的楼梯滴落一地,周雨彤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大门被锁,那女人推了两下也推不动,改用身体去撞击,锈迹斑斑的铁门平日里看着一脚都能踹开,此时此刻却意外的结实…… 也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在疯狂中夹杂着孩童惊天地的哭声,又从楼道里飘来祈神香的味道—— 又一阵狂风吹过,某栋楼的屋顶被掀飞,砖块正好落在他们这栋楼的门前,从外面击打门发出巨响! 一切似乎都像极了死神来临前的征兆。 这迎面飞来的砖头把中年女人吓坏了,她握着鲜血直流的手向后退了一大步@看出不去,而出去了怕不也是个死,她绝望地哭泣起来。 “我看玻璃窗户被风吹的凹进来,十分害怕!我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伸手去顶!”她断断续续地说,“哪知道一碰玻璃就碎掉了,我男人也不在家里——” 她的面色过于苍白,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吓的。 苟安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庆幸刚才家里的玻璃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时,她眼疾手快一把拉开了周雨彤。 这时候,二楼的邻居大概是听见楼道说话的声音伸了个头,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公,喊着“阿沁嫂”对中年女人招手—— “这个时候就莫要乱走了哇,出克更加危险!什么……你家窗户烂了啊?那你来我家,我这还有一点纱布你先包扎一下,别出去咯,这个风,好把人吹飞出克!” 阿公不认识苟安和周雨彤,但也问她们,你们的窗户也坏了吗,要不要一起来? 苟安摇了摇头,那个阿公也不是喜欢强行管闲事的人,叮嘱了两句“真的莫出克”,然后带走了中年女人。 楼道里恢复了几秒的沉寂后—— 就在这时,突然从铁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苟安被吓得魂都飞了,抬头一看却发现单元楼门外站着个人! 外面风那么大他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身上的黑色雨衣被吹的整个下半身都暴露在暴雨里,深色的牛仔裤湿透了,他却一点不在意—— 仿佛是感受到了苟安的目光,门外的人抬起头。 狂风将他雨衣的兜帽吹开,露出了下面微湿润的偏长湿润头发,此时此刻,黑发贴在男人过分白皙精致的面容上,哪怕是这个时候,他的眉眼依然是冷清的模样。 “是保镖先生!啊啊啊!他怎么会!” 在周雨彤一把抓住苟安的尖叫声中,门外的人黑白分明的瞳眸与铁门后的苟安对视了一秒。 夜朗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有力地抠住铁门上的栏杆,稳住自己的身形—— 袖口被吹飞,露出了袖子下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想必他方才也是这样,在巷道中顶着轻易就可以把人吹飞的狂风,不断的依靠抓住建筑的某一个暂时结实的凸起物,一点点挪动到她们这里。 而此时,他的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不知道从哪搞来的铁棍,用力砸被锁死的门锁! “哐!” 金属撞击的巨响中,手掌心传来的震动和冰冷刺骨的雨水让他眉心紧蹙,飞进单元楼屋檐下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在顺着刚毅的下颚线往下滴落—— “哐哐”的砸铁声成为了唯一的声音,此时此刻站在铁门外的人雨衣几乎成了摆设,他从头湿到尾。 远处,远远飞来一块白色的墙砖! “夜朗!后面!” 苟安瞳孔缩聚,高呼他的名字—— 这人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在最后一秒闪开,只是看了眼在他脑袋旁边两厘米的地方碎得稀烂的墙砖,然后无比淡定地挪开眼睛,继续他手上的砸锁。 下一块墙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飞过来,也可能会是更加大的、躲都躲不开的东西。 苟安没有兴趣看着别人在自己的面前像是《死神来了》某一季一样被飞来的异物砸到脑袋开花,更何况这人还是为了救她…… 哪怕她活下来了怕不是也要成一生的阴影。 “你快走吧!”苟安凑到门边,“要不我和周雨彤先回屋子——” 外面风雨声大,隔着门她不得不用力吼。 门外的人只是掀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这里是最外层,撑不住,会塌。” 他言简意赅,“锁门,是想要这楼里人的命。” 至于要谁的命,夜朗根本懒得解释,这楼里全是一群被这个城市甚至是这个时代抛弃了的底层人民…… 除了现在站在这隔着门跟他说话的两位,又有哪只莫名其妙消失也不会被注意到的“蝼蚁”的性命值得人大费周章? 纵使是夜朗这样常年行走在阴暗巷道的人,也不免觉得异常讽刺—— 这些都是朝夕相处的街坊邻居,哪怕是他,也做不到关键时刻断了他们的活路。 总是无波澜的眼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就像看着原本欣欣向荣的栀子花某日在眼皮子底下枯萎、腐烂…… 纵然不是养花人。 但也是亲眼看着花朵差点肆意绽放的路人。 犹如这场台风,天意造化弄人。 心中燃起的薄怒与讽刺让他握住铁棍的手青筋凸起,又一次的重砸之后,那锁死的大门锁突然有了松动的痕迹! 夜朗长吁一口气,扔了铁杆,一只手依然捉着铁门的栏杆,身体往旁边让了让:“踹。” 苟安这时候也不好废话那么多,往后退了两步,就使出吃奶的劲用力对准铁门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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