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虽毁了面皮色泽,但原有的眉眼尚在。柳叶眉清韵,俏鼻樱唇小巧。尤其那双圆溜溜的葡萄眼,显得有些稚气,多了一抹俏皮。 说起来,这双眼睛倒是和塔塔拉氏有几分肖似,难怪会被记恨上。 如今遍寻后宫,还真找不到一个女子的五官能与之媲美。就连新晋的乌雅氏,都比照之略逊一筹。 若是换回先前的白面皮,的确担得起“倾国倾城”的美誉。 “待太子病愈,你就继续留在乾清宫当差吧。若是伺候得好,朕再赏你找胡院判诊治。” 云卿本能拒绝,略向后挪两步,磕头谢恩婉拒:“奴婢谢万岁爷恩典。只是奴婢为人蠢笨,还是做浣衣局的粗活更合适些……” “哐当!” 书卷被不满地摔在四方小木几上,震得人心弦一紧。 “你当朕是在同你打商量?” 还从未有人敢两度抗旨,康熙帝威严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 朝晖堂内瞬间风云变幻,守在外面打盹的梁九功,猛地一激灵。 他悄悄从门口望进来,只见康熙帝丹凤眼微眯,一瞬不瞬盯着地上的人,俨然已动怒。 这是怎么了? 刚才分明还聊起家常,欢快得很,他才放心打个盹。怎么转眼就变天了? 云卿亦是吓得不轻,呼吸一滞,心说果然伴君如伴虎,“万岁爷金口玉言,自然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但奴婢也是为万岁爷和太子殿下着想。” “倒是朕误会你了?”康熙帝讥讽勾唇:“你且说说,是如何为朕与太子着想?若有一句虚言,朕立马摘了你脑袋。” 梁九功皱眉。 几日相处下来,他还挺喜欢这丫头的。这到底做错何事,竟惹得万岁爷起了杀机?
第6章 “能侍奉在御前,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奴婢心里甚是欢喜。” 帝王之怒,犹如一把无形的砍刀悬在自己脖颈上,任云卿前世生活四十多年,这一刻仍是声音打颤。 她试探性说句软话,见康熙帝并未进一步动怒,才敢继续往下说道。 “但奴婢也有自知之明,如今乾清宫封着缺人手,自己才略能侍奉一二。待太子殿下病愈,自然会有经验老道的人来侍奉,奴婢届时就显得多余了。即便勉强留下,也会照应不周,扫了万岁爷和太子殿下的兴致是小,若误了大事,就是奴婢砍头一百次都不足以恕罪。还望万岁爷明鉴。” 九五之尊不容违逆。 所以她得陈情其中的利害关系,让康熙帝自己觉得不应该留下她,而非她拒绝了他。 康熙帝像是没听见,只端起旁边的茶水抿了口,“来人,换杯热茶来。”语气冷硬。 “嗻,奴才这就去换。” 梁九功适时躬身进来,打了个千,自行将茶水撤下去。 与此同时,外面已有小太监端来热的茶水,梁九功接过来,进屋端给康熙帝,“万岁爷,热茶来了。” 康熙帝坐在罗汉床上喝茶,而云卿则始终匍匐在地上跪着,一动不敢动。 主子有意晾着人,当奴才的自然不敢求情。梁九功大抵也猜出所为何事,就安静地躬身立在一旁候着。 若未记错,这是她第二次违抗圣旨。 别说是紫禁城的一个奴才,就是全天下人的命运,都握在万岁爷手里。他想安置一个奴才,如何容得旁人置喙? …… 云卿和梁九功二人,皆是大气不敢出。 一时间,朝晖堂里只有康熙帝会偶尔发出声响。 直到一盏茶饮尽,梁九功又躬身上前撤下来茶具。 不经意间提及云卿,“万岁爷,这奴才可是扰了您兴致?原是见她做事稳妥,如今瞧来,浣衣局的粗实宫女果然登不了台面。奴才这就将她带下去好生调教,往后绝不再碍着您的眼。” 康熙帝斜他一眼,冷嗤了声“你这老货”,随后才开恩地摆摆手,“带下去,好生调教。” “嗻。” 梁九功笑意吟吟地朝康熙帝打了个千,转头就冷脸呵斥云卿:“还愣着作甚?到外面跪着去!” “奴婢谢万岁爷恩典。” 云卿仍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勉强支棱着两条僵麻的腿,规规矩矩行礼退出来。 直到人来到乾清宫后院,才稍稍松口气,“谢过梁谙达。” “杂家也不知你这丫头是怎么想的。”梁九功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你可知,万岁爷自登基以来,就从未动过宫女在身边侍奉的心思,这破天荒的独一份天的恩典,竟被你搞得差点掉了脑袋?” “是奴婢愚笨。” 云卿软声认错,实则油盐不进。 梁九功见一时半会劝不动她,遂暂时作罢,临走前意味深长地提点道:“你且自己个再好好想想吧。” 只因康熙帝最后那句“带下去吧,好生调教,”而非“叫她滚得远远的,以后别再来碍朕眼。” 可见,尚未完全歇了心思。 云卿又何尝听不出来? 可就因为这样,才更可怕。 她仰天叹息,举头望月,今夜月亮又大又圆,照耀得群星璀璨。 这月就好似康熙帝,以一己之力主宰统御着所有大清子民。 而云卿自己更像是一颗小星星,唯有远远得躲到无人的小角落,才能不被月亮照耀,也从此不再发光发热。 嗯,躲。 …… 接下来的半个月,直到乾清宫解封,云卿都设法躲着康熙帝,就盼着他能早点忘了她。 她摸透康熙帝的作息规律,他依旧遵循着往日上朝时的习惯,每日早间召大臣在门外议事,其余白日里陪着太子胤礽,晚间批阅奏折。 于是她就早晚去陪着胤礽用膳,白日里就继续窝到小厨房帮忙生活做饭。 如今在大家伙眼里,她是御前红人,所以即便在小厨房里也没人敢使唤她,云卿恰好乐得自在,想做什么就做点什么。 偶然在后院里碰到康熙帝出来放松,她也远远地拐道离开。实在躲不过去,就靠边跪地行礼,闭着嘴不说话,努力降低存在感。 久而久之,朝政繁忙的康熙帝,确实也将一个丑宫女抛之脑后。 梁九功见状,以为主子新鲜劲过去了,遂也没多嘴提及。 直到太子胤礽病愈,乾清宫解封。云卿他们这波后来的要先去北五所集中隔离,确保不会再有传染风险,方可退回原处当差。 北五所是生重病宫人的暂时修养之地,没什么人气,条件艰苦。 梁九功不禁犯了难,不知云卿该如何处置。 放人吧,又怕康熙帝某日再想起来找他要人。不放人吧,云卿的确是后来的,而且这些日子都没能再入康熙帝的眼。 梁九功思来想去,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趁着这日康熙帝心情好在廊下逗鸟,“万岁爷,这是此次送去北五所的名单,还请您过目。” “这种小事,你直接定夺便是。” 康熙帝不明所以,但见名单已递到眼前,便也接过来略略瞧了眼。 卫云卿的名字,赫然在第二页的第一个。 康熙帝眸光一顿,随即看透了梁九功的用意,也没急着发话,随手将名单递回去,继续逗鸟。 梁九功这下就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了,只得躬身在旁边安静候着。 “啁啾啾啾……” 鸟叫声在微风中婉转动听,像黄鹂鸣翠柳。 这般场景,似曾相识。 一炷香功夫后,康熙帝隐约回忆起什么,才发话道:“太子用着她趁手,你去瑞景轩问问。” 梁九功不着痕迹一笑,“嗻。” …… 乾清宫解封,后宫立马热闹起来。 一来,妃嫔们都摩拳擦掌地打点敬事房,拔得第一个侍寝的头筹。久旱逢甘霖,第一个承恩雨露定是最多的,甚至有望一举夺男。 二来,便是得知毁了容的卫氏居然被留在乾清宫侍奉! 虽说是留在太子的瑞景轩,但瑞景轩就在乾清宫后殿,离康熙帝的朝晖堂不过须臾之间,微妙得很。 众嫔妃借着来承乾宫喝茶的功夫,打探佟贵妃、宜妃等人的口风。 大阿哥生母,惠嫔同住在东六宫的延禧宫,与乾清宫只隔着一个宫道,今日来得颇早。朝佟贵妃行礼问安后,被赐座于左边第一个位置。 皇三子生母,荣嫔所在的钟粹宫就在承乾宫的后面,也与惠嫔前后脚走进来,挨着惠嫔作下,安静喝茶。 “惠嫔妹妹今日来得倒比往日早了许多。”佟贵妃一语道破。 惠嫔仍是笑吟吟的,“臣妾听闻太子殿下病愈,心里欢喜,就起早了些,特来同贵妃娘娘道喜。” 佟贵妃放下茶杯,不咸不淡地看向她,“本宫喜从何来?” 惠嫔面色不改,捡着漂亮话说:“自然是乾清宫解封,万岁爷久不见贵妃娘娘,今晚定会过来相聚。” “哟,本宫还以为惠嫔姐姐早早过来,是为着贵妃娘娘提醒,那卫氏留在乾清宫的事。” 宜嫔和其姐姐郭络罗贵人同住在翊坤宫,在西六宫,故而来得晚些。一进门,也不拐弯抹角,专往佟贵妃的心窝子上扎。 卫氏当初是被佟贵妃打发去浣衣局的,如今被特许留在乾清宫,这不就是在当着整个紫禁城的面,打佟贵妃的脸嘛。 “你消息倒是比本宫灵通!”佟贵妃当即沉了脸,半晌未给宜嫔姐妹赐座。 郭络罗贵人忙悄声拉了拉宜妃的袖子,示意她别硬碰硬。 宜嫔给自家姐姐三分薄面,没再应声。 而惠嫔故作惊讶,继续揪着话茬不放:“竟然还有这等事?可是当初那个毁了容的卫氏?” 其余人却皆不再搭腔,气氛一时尴尬。 “正是那卫氏,我也曾有耳闻。”向来随和的荣嫔打起圆场,“不过是她入了太子殿下的眼,万岁爷心疼太子殿下大病初愈,这才特许卫氏暂时留在乾清宫继续伺候。” “是啊,那卫氏已毁了容,想要在御前侍奉定是不可能的了。”郭络罗贵人也附和道。 佟贵妃冷笑一声:“能不能在御前侍奉,那都要看万岁爷的意思,岂是你们能在这揣度的?” “贵妃娘娘说得是,我等不应妄加揣测圣意。” 众嫔妃忙起身,恭敬欠身表示。 随后又闲聊了会,一场茶话会很快不欢而散。 宜嫔却是心情异常得好,只要佟贵妃高兴她就高兴。至于卫氏有没有得宠,都动摇不了她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惠嫔也言笑晏晏地回了宫。瞧佟贵妃那阴气沉沉的模样,就知道这次万岁爷做决定,并未与执掌六宫的佟贵妃商量。平日里自诩青梅竹马的表妹,如今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荣嫔则没作多想,她如今已年老色衰,早已没了争宠心思,只求安安稳稳地抚养儿子长大,别再像前四个苦命的孩子那般早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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