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谙达,这汤药我能带回去喝吗?” 不知何时, 康熙帝已悄然走出净室,正站在她身后。 云卿转身时,一不小察撞进他怀里。 “……万岁爷恕罪。” 想到他多日来对她的厌弃,云卿下意识后退两步,低眉垂眼而立。 此时小太监们,很有眼力见地纷纷退出去。 没了人气的凌霄阁,空气骤然变得冷肃。 云卿瞧着手边的那碗黑乎乎避子汤,实在是倒胃口,于是硬着头皮请求:“万岁爷,这汤药奴婢能带回去再喝吗?” 头顶传来男人的冷声讥讽:“一个宫女而矣,有资格在这娇气么?” 云卿卷翘长睫微微一颤,“万岁爷教训得是。” 而后强忍着不适,将余下的避子汤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离开凌霄阁。 其实仔细想一想,反倒释然。他对她无情,她也不必对他抱有亏欠,这样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回到角房,云卿吐了大半宿,喝下一杯灵泉后,才勉强阖上眼。 这夜她睡得极其不踏实,即便躺在那张沉水香木的大床上。 大约天快亮时,朦胧间听到窗外有鸟叫声。 云卿的脸颊忽然痒痒的,好似有虫子在脸上爬。 她随手拂开,结果那只虫子又不老实地爬了过来。 无奈之下,她只得打掉那只虫子,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这才算了事。 …… 第二日云卿醒来后,特地在满屋找了一遍,并不见有虫子爬进屋来。 她觉得有些不对,问起玉珠,“今早有人来过我房里吗?” 玉珠放下早膳,“没啊,怎么了?” “没事。” 云卿早膳只吃了小半碗粥,一如前几日。 梁九功过来时,撞见玉珠端着余下早膳出去,心疼得叹口气。 “万岁爷今早拟旨,要封你为答应,赐局承乾宫。” 承乾宫的主位,是佟贵妃。 虽是近日一直在闭门思过,但偌大的承乾宫,仍是由她说了算。 加上乌雅氏、沈答应、礼贵人等人也住在那,云卿若是搬过去,无异于往火坑里跳。 故而,梁九功赶忙悄悄来递消息,“丫头,趁着旨意暂未下达,赶紧去跟万岁爷低头服个软,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很显然,康熙帝这是在以退为进,倒逼云卿。 梁九功在御前伺候多年,还是能猜得透几分圣心的。 康熙帝看似厌弃云卿,实则是在较劲。皇帝想要磋磨一个人,手段千千万,偏偏选择侍寝这种他亲力亲为的法子。 此前云卿与康熙帝经过两次冷淡,一是云卿坚持回浣衣局当差,二是云卿落水后两人长达两个月相见无言,但最后为着卫家人,都是云卿主动去低头求和的。 显然,这次康熙帝也在等着云卿主动低头求和。 但经由这段日子的相护折磨,云卿反倒想清楚很多事。 她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每一次侍寝,他的每一分好,于她而言都是一种裹着蜜糖的折磨。 有前两次易容、落水的事例在先,她这次即便服软,后面还会有反反复复地冷战与纠葛。 而且她治疗失忆的事,也迫在眉睫。 在康熙帝这段时日的折腾下,饶是有灵泉暗中滋养,云卿的记忆也越来越差了。 前几日胤礽正式移居毓庆宫,索绰娅捧着盛开的荷花来祝贺,云卿强打精神起来想做糕点,请小禄子一道带过去。 然而原本信手拈来的荷花羹,她做到中途,大脑一阵眩晕,竟是忽然忘了后面的步骤。 直到大半个时辰后,记忆才慢慢复苏,好似雪水划开后、涓涓细流重新滋养着贫瘠干涸的土壤,这样的感觉叫人后怕。 送走索绰娅后,云卿又让玉珠悄悄去了趟浣衣局,掩人耳目,托卫姑姑催问卫府,可否在民间找到了能根治多忘症的大夫。 约莫又多去三日,卫姑姑主动过来乾清宫找云卿,“家里寻到一个云游的神医,有过治愈此病症的先例。” 玉珠喜出望外:“果然高手在民间。” “但是这治疗法子,短则三个月,长则数年。” 卫姑姑将神医的医案和药方一并交给云卿,“神医说,多忘症源于脑后有淤血未清。想要彻底治愈,淤血需要先化开,再慢慢吸收。这个过程,会先彻底失忆,再慢慢恢复记忆。正所谓,不破不立。” 云卿仔细研读医案和药方,神色复杂。 解决办法就在眼前,可她能用吗?如今被困住乾清宫,若是哪一日彻底失忆,岂不是任人宰割? 可若是不治,失忆也是早晚的事。 唯一的法子,就是尽快搬离乾清宫,在医治这段时日里,尽量脱离众人的视线。 最好的去处,自然是浣衣局或者毓庆宫,但显然毫无希望。 既然如今康熙帝的心意已定,赐位分是板上钉钉之事,那么云卿只能尽可能地争取一个最有利的结果。 …… 当晚侍寝完毕,康熙帝将草拟好的圣旨,扔过来后。 云卿裹紧松散的衣衫,慢慢跪在他身前,“若是万岁爷一定要赏赐,可否将东边空着的闻水汀,赐予奴婢。” 闻水汀,顾名思义,这处院子在一处宫内的护城河附近,冬季湿寒,地段偏仄,比不得东西六宫的安逸气阔。 原就是给不受宠官女子住的,只是康熙帝如今嫔妃不多,东西六宫住得绰绰有余,这处偏院就空置下来。 而且,这院子离着东宫毓庆宫、浣衣局皆是近便,于云卿而言,已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搬离乾清宫后,难免会卷入后宫纷争,但也只是费些脑子,好过如今这种心灵上的折磨。 幸好年前已将佟贵妃和乌雅氏釜底抽薪,如今六宫大权在宜嫔、荣嫔、惠嫔三人手里,多半还是能在夹缝中求得一丝生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云卿说完后,康熙帝慵懒地倚在床头,定定瞧她良久,才抬手摩挲了两下她的脸,淡淡出声道。 男人一瞬间的温柔,让云卿又似乎看到些希望,她咬了咬唇:“若是奴婢恳求万岁爷收回成命……” “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他忽地扣住她后脑,一口咬上她的唇,“事到如今,你即便担着个宫女的虚名,这辈子也只能给朕老死宫中!” 又是一个粗暴幽长到窒息的吻,吻得她连连求饶,男人才满意松开。 而后他便像往常一样,下床去净室沐浴。 云卿照例等着避子汤,可是等了良久都未等到。 小太监说:“万岁爷今晚没吩咐,奴才也不敢擅专。” “那我先回角房了,若是等会万岁爷吩咐下来,劳烦谙达帮我送到角房吧。” 云卿回去后,等到第二日也没有等到避子汤,倒是等来一封圣旨。 晋封她为常在,封号“良”,赐居闻水汀。 云卿面无表情谢恩接旨。 名分什么的,她并不在意。如果可以,最好没有。 只是对于“良”这个封号,一言难尽,难道就真的逃不过前世命运的牵绊吗? 事情定下来后,不等康熙帝下朝,云卿就匆匆收拾简单的几件行礼,带着玉珠搬到闻水汀。 至于康熙帝之前赏赐她的那些奇珍异宝,一件没带走。 康熙帝下朝后,得知此事,登即龙颜大怒,抄起那些赏赐砸了个稀巴烂,“以后由着她在那自生自灭,谁若敢帮衬,朕便摘了他脑袋!” 这话,主要是说给梁九功听的。 但其实云卿早在离开时,就已悄悄留下信件,唯有四个字“勿念,祝好。” …… 云卿来到闻水汀后,按照规矩,常在应有四个宫女并四个太监伺候。 但云卿治疗失忆的事,本就想掩人耳目,遂声明自己已是失了宠、没有前途的主子,叫他们各自散去奔前程。 起初那些人是不信的,谁不知道御前的云卿姑娘是被万岁爷捧在手心里疼着多时的。 但后来,康熙帝一整个月都未到闻水汀,在抬了小赫舍里氏进宫后,这些个宫女太监们渐渐生出二心。 云卿求之不得。 本想一口气将人全打发走,偏是太监总管柳常森坚持要留下。 几经追问,云卿才得知,此前在太医院门口随手救下的小太监,是柳常森的弟弟。 当年全族造了难,要么在流放路上被活活冻死饿死,要么就在宫里被活活折磨死,如今也就剩这么一个亲人。 “小主的性子和善,奴才跟着您,不求富贵,只求能被当个人看。”柳常森道。 “这院子里也的确需要个跑腿的,你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那便留下吧。” 云卿虽是留下柳常森,但也只让他在院中帮衬,屋里偷偷煮药治病这种事,终是要防着一二。 至此,闻水汀就只剩下云卿、玉珠、柳常森主仆三人。 整个后宫观望多时,终于相信云卿彻底失宠,就连内务府也开始跟着落井下石,克扣份例是常有的。 如今主要是宜嫔负责内务府的事,但原本两人之间只是偶有合作,谈不上多少感情。宜嫔没有主动出面帮助,云卿也没有主动开口。 卫姑姑和慎刑司的小福子,原本有意主动调过来。 “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们留在原来的位置上,权力更大些,或许日后反倒能帮衬我一二。” 云卿婉拒。 前世被圈禁时,比这还难的日子都能过得下去,如今更算不得什么。 卫姑姑问:“可曾后悔?” “若是日子这般过下去,也挺好的。”云卿笑道。 虽然没有乾清宫的锦衣玉食,但胜在心里踏实,不必日日愧疚于谁。 索绰雅有意请孝庄太皇太后做主,但云卿不好总去麻烦她老人家。 总共就那么点子单薄的情谊,总要用在刀刃上。 按顿喝着药汤,云卿失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索性偏安一隅,忙里偷闲还在院子里,自己用灵泉中了些果蔬的秧苗。 时不时会做些膳食,让玉珠趁着夜色以御膳房的名义,送去毓庆宫一些。 小禄子面上虽是气鼓鼓的,不明白云卿为何总是躲在胤礽,但手还是会诚实地接过去,“看在太子殿下还钟意的份上,杂家勉为其难吧。” …… 在这期间,宫里也有两件大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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