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僖妃,瞧得真切。 但唯恐打草惊蛇, 她只略微微眯眼,没再干预此事, 心道来日方长。 而后众人品尝起茶点,皆是奉承僖妃人美心善。 而后话题聊着聊着,便又是回到逼迫云卿, 劝诫康熙帝务必雨露均沾。 云卿依旧不松口:“嫔妾舍不得万岁爷去别处,甘愿当这善妒之人。” “良贵人,这话在本宫这说说也就罢了。”僖妃四两拨千斤, 像是劝诫云卿,又像是在暗示其他嫔妃,“若是这话传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耳朵里, 只怕……” “朕倒是要瞧瞧,谁敢传?” 突然这时, 一道低沉雄浑的嗓音,威严而起。 紧接着是梁九功一声高呼:“万岁爷驾到——” “嫔妾参见万岁爷, 万岁爷万福金安。” 即便是坐在最上首的僖妃,亦是忙不迭起身,屈膝跪地行礼。 刚才那一番话,犹如当众被狠狠扇了一耳光,脸颊火辣辣的。 康熙帝没理会众人,径直走到云卿面前,伸手扶她起身,“朕不是说过,有孕这几个月,不必再跪。” 云卿被扶着做回去,柔柔一笑:“嫔妾遵旨。” 而后康熙帝才坐到上首,“平身吧。” “嫔妾谢万岁爷恩典。” 众人这才先后起身。不论是怀过身孕,还是未怀过的,对于云卿享受的特赦,皆是五味杂陈。 难怪她那般有底气,敢当众以“心爱之人”形容万岁爷,不怕落下善妒的名声。 刚刚听到云卿的一番言辞,康熙帝也是有些意外。 原是特意让梁九功不要宣报,就想瞧瞧僖妃主持六宫、对待云卿是否规矩得当。 岂料,竟有意外之喜。 这会康熙帝瞧着云卿,也不介意有他人在场,笑意溢满眉梢。 嫔妃们将他欢愉神色瞧在眼里,苦在心间。 这般隆恩圣眷,何时能落在自己头上呢? 更有眼尖之人注意到,康熙帝和云卿的衣物、荷包花色,竟是一模一样。 分明是出自同一匹布料,同一人之手! 僖妃亦然。 心尖暗暗发紧,想要扳倒卫氏,恐她一人之力,过于单薄。 此事,还得多增加些棋子进来。 好在以如今卫氏已然成为众矢之的,只需她稍加推波助澜,众嫔妃便会不谋而合。 …… 日子转眼进入十一月,云卿怀孕已满四个月,胎像稳固。 打量着她前几个月多半在卧床养胎,乏闷得很,康熙帝得空带她去什刹海游湖泛舟。 当然帝王微服出行,自然不会坐一页扁舟,而是有两层楼高的巨型轮船。 岸边的百姓虽不知船上之人的身份,但瞧着那般华丽富贵的大船,以及沿岸重兵把守,便猜测来人定是身份非凡。 “我瞅着得是四品大官。” “敢不敢再说高点?我就琢磨着,至少得是三品大员!” 在岸边把守的侍卫们,嘴角一阵抽搐。 康熙帝是处理完当日的政务,才携云卿出宫来游湖赏景的,此事已毗邻黄昏。 清澈湖面上,日落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湖岸边还种了好多枫树。 之所以选择这处,正是瞧中枫红层林尽染,摇曳在湖边的白沙上,还偶有水鹜飞过去歇息,五颜六色的自然景观,美不胜收。 “这里好美呀!” 云卿此前一直被瞒着,这会站在船边欣赏着周遭的风景,惊喜连连。 “你瞧那处,那两只水鹜是不是在吵架?” 她指着盘旋在一处,不时飞着撞向对方的两只乳白色水鹜,笑道。 “嗯,瞧着有碍观瞻,下次得命人放些鸳鸯方为妥帖。” 康熙帝从身后拥着她,将她身上百子千孙的石榴红披风,拢得严严实实,“冷不冷?” 他用唇瓣去贴了贴她脸颊,察觉到小脸冰凉。 “是有些凉了,咱进去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十指相扣,携手走进大船。 余晖将两人倒映下来的影子,不断拉长。 …… 用过晚膳,两人依偎在大船的二楼窗边,欣赏着夜景。 今夜的什刹海,沿岸点满火把,火光亮如白昼。 湖中央则偏暗些,云卿想赏月,康熙帝便下令让人撤去大半的灯笼。 皎洁明月坠在湖面上,星光点点,将湖面点缀得波光粼粼。 夜里风大,秋风吹过来,变成暗红的枫叶飒飒而动,好似一团火焰在夜里随风而舞,宏伟壮丽。 “底下的人准备了歌舞,叫来瞧瞧?” 见怀里的小人半晌未说话,康熙帝还以为云卿是因着无聊,困乏了。 “这般就很好。” 云卿的脸颊,曾着他胸膛,微微摇动。 “怡人祥和,静中有动,又不觉吵闹。” 她整个人轻轻柔柔,嗓音也轻轻柔柔: “秋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秋江无月明?” “又篡改诗词。” 康熙帝被她逗笑,宠溺地用手指骨节蹭了蹭她脸颊,“不过如今正值秋日,将‘春江’改作‘秋江’,也甚是合情合景。” 云卿脸颊被他蹭得氧,嫌弃地打掉他的手。 她脸颊气得微鼓,神色娇嗔灵动,惹得康熙帝越发想欺负她,低头不轻不重地咬了口她微鼓的雪腮。 “唔——” 她吃痛轻哼一声,娇软嗓音缱绻。 听在康熙帝耳朵里,渐渐起了些旖旎心思。 他深邃黑眸,忽而意味深深:“这湖景如此之美,卿卿想不想看明早日出?” 云卿打了个哈欠,“我定是起不来的。” 自打怀孕后,她睡眠一日比一日沉,有时候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睡醒。有时午觉睡下,一直能睡到黄昏夕下。 “朕有个好法子。”他嗓音渐渐暗哑,悄然凑近她唇瓣。 还不待她询问是何种办法,已将人揉搓得气息粗喘,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如何在明早还能清醒着。 她娇声连连:“我……我如今身子……不便……” “太医说孕满三月,即可。” 他嗓音已低得醉人,黑眸亦是噙满欲色,不等她争辩,已将人仔细打横抱起,平放至软塌上。 从床头的软枕下,顺手掏出一本美人图册。 云卿略略扫过,当即羞红脸,气得直锤他,“合着你今日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卿卿之间也。” 康熙帝侧躺在她身旁,一手撑头,一手握住她雄赳赳的小拳头,挑眉揶揄道。 说罢,便急急地吻了下去。 素了多日的干柴,一遇上烈火,顿时升起燎原之势。 没了记忆的云卿,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推拒,主动揽上康熙帝的脖颈,似是极大鼓励,使得他一边压抑着怕伤到孩子,一边又格外沉迷。 “卿卿,再翻开下一页,瞧瞧是何种画面。” “你好烦人……” 是夜,船外碧波荡漾,船内亦是涟漪不断。 …… “不愧是朕的儿子,如此乖觉,都没怎么闹你。” 终是念着云卿有孕在身,康熙帝再是饥渴,也只是浅尝辄止。 事后,他温热大手放在她越发鼓起的小腹上,依依不舍地摩挲着。 “若是女儿呢?” 云卿原本混混沌沌的眼神,忽地冷下来。 她知晓皇家看中男子,传宗接代乃是后宫女子头等大事。 可她只是个小女子,没什么大格局,只知道血浓于水。但凡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她的宝贝疙瘩。 “只要是咱俩的孩子,朕都喜欢。” 康熙帝明显察觉气氛一冷,瞧见云卿清冷神色,顿觉不妙,赶忙改了口。 倒不是他怕她,而是尊重她。知道她性情纯善,不在乎母凭子贵那套名利杂务,更不想她心生难过。 “当真?” 云卿凝着上方那一双饱含温情的丹凤眼,脸色渐渐和缓下来,主动凑过去吻了吻:“可不准反悔。” 这双眼睛,这般温情,这般言辞,只觉甚是熟悉。 似乎记忆里,有人这般曾对她说过似的。 “朕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反悔。” 康熙帝再度被她吻得情动,见她蜻蜓点水过后便没了下文,好气又好笑地勾起她尖尖白嫩下巴,兀自反客为主。 心里复杂而叹:唯有生下儿子,你才能在后宫站稳呐…… 但船内温度越升越高,他也没心思再想这些。 她一路丢盔弃甲,他一路越战越勇。 偶尔还有余力,嘲笑梨花带雨的她:“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今夜,又恰逢李德全这个倒霉的当值。 听着船里边传出来的调笑声,旁边不通文墨的小太监虎头虎脑:“万岁爷咋还在这时候作诗呢?” 李德全这时就显得成就感满满,学着梁九功骂他的样子,敲打着小太监:“你这个废物脑袋,你懂什么?” □□愉,云卿第二日仍是没能看到日出。 且不说她半夜累得昏死过去,单是第二日清晨大雾弥漫,她就知道康熙帝在哄弄人。 帝王出行,自然有钦天监专人,提前预判天象,呈上奏表。 康熙帝不可能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云卿在马车上背过身假寐打盹,不去理会旁边说软话的男人。 “傻姑娘,朕要晨起上早朝,你一向都是知晓的呀。” 康熙帝见她不理睬他,就闲闲地伸过手,去捏她的鼻子,逼得云卿不得不睁眼挣脱开,气鼓鼓瞪他。 康熙帝也不恼,好言承诺:“下个月朕会率百官去辽东冬猎,届时再补给卿卿一个日出,可好?” “冬猎?” 没有记忆的云卿,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很快被康熙帝哄得三言两语忘记先前的事。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 …… 自打云卿失忆,康熙帝虽是在政务上勤勉,但对后宫是明显懈怠。 虽是他明确下令不许后宫等人将此事捅到慈宁宫去,但架不住孝庄太皇太后在紫禁城积威多年,眼线盘根错节。 再加上,僖妃手握六宫大权,敬事房已为她所用。 不需她示下,在孝庄太皇太后查看帝王彤史时,什么该多说,敬事房心里明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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