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鬼温润平和的眼眸,看向了花盛妙。 “小友,原来就是剑鬼身边的那处变数。我要代鬼山众鬼,多谢小友,阻止又一大难而生。” 花盛妙刚想条件反射地谦虚客气道不必言谢,然而看着眼前之人孱弱文雅,却温和带笑的眼眸,她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 坏了,她真成反派了? 真的应下智鬼的这声道谢,岂不是就相当于承认智鬼铲除剑鬼前辈是替天行道,而他们自己则是不识大义的跳梁小丑? 花盛妙陡然正色道:“智鬼前辈,我觉得你做得不对。既然鬼山里的每位鬼物,包括你的弟子都会渡过失控之劫,才能成为大鬼,那你凭什么能武断认为剑鬼前辈渡不过这次的失控之劫?你又有什么资格决定剑鬼前辈的生死?” “按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能认为你和你的弟子可能度不过下次的失控之劫,所以可以先下手为强,把你们都杀了,这样也算把你们失控变成邪祟的危险,掐灭在萌芽处。再以此推之,岂不是最好将全鬼山的大鬼斩草除根,才不会有变成邪祟的后患?” 没等智鬼答话,花盛妙继续道:“还有——既然你说,我是剑鬼前辈身边的那处变数,帮他度过了失控之劫,你又心存不忍,那为什么你之前就不能自己成为那处变数,像我在剑域里做的一样,帮剑鬼前辈度过劫难呢?” 花盛妙痛心疾首地看向智鬼:“剑鬼失控,你可以去帮助他啊。只是口头上表示遗憾,背地里落井下石,偷走我鲛鬼师兄的鳞片,用曾伤过剑鬼前辈的剑气碑剑气在上面刻字,让他们误会彼此然后自相残杀,自己一声不吭地偷偷逃走。智鬼前辈,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忍之念吗?” 花盛妙用出了吵架中最无耻却也最有用的一招:既然智鬼都把他自己架到了道德高地上,那么她只要站在道德更高点,就完全可以对“道德低下”的智鬼指指点点。 这招啊,就叫做杀人诛心。 果不其然,刚刚被剑鬼威胁,虞师兄嘲笑,也仍然面不改色,甚至赢得他的弟子们越发悲愤而赞同目光的智鬼,此刻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而听到她刚刚那番话的狼耳青年,更是一副世界观坍塌,困惑无比的模样。 “师父,您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吗?您之前,不是这么教我们的。” 智鬼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他第一次不是用着居高临下的长辈姿态,而是真正以着平视的目光,正色看向他面前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智鬼叹了一口气。 而让花盛妙没想到的是,智鬼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厚脸皮老鬼,不过僵住片刻,仿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合适般诚恳地应了下来。 “你说得不错。我之前确实未曾考虑过,还有进入剑鬼的剑气幻域,以身试险,救下剑鬼这一条路可选,也为此不得不行了些许邪域之计。所思所行确实也有些偏邪,我定当将你今日的这些话谨记于心,不再犯下这般自以为是的错误。” 智鬼看向花盛妙的眸光越发温和,他身后的白发仿佛都染上了一层柔和圣光,衬得他的气息越发如同清质霜洁的雪岭,让人心生自愧不如之念。 “小姑娘,你叫什么?我能看出你现在是人族之体,我已经参悟出了一套人族修炼功法,你可愿意与我一同修炼?” 花盛妙差点被智鬼的表现闪得有点神思恍惚。 不是,到底智鬼是反派,还是她是反派? 哪家反派这么虚怀若谷,从善如流,被人嘴炮过后还能这么丝滑地直接滑跪认错? 她简直没有一点嘴炮打倒boss的成就体验感。 面对如此能屈能伸,甚至从谏如流的智鬼,花盛妙少见地生出了一点不知道怎么能打击到他的厚脸皮的复杂感觉。 而早看智鬼诱拐师妹这一幕格外不顺眼的虞永晏,立刻冷漠出声。 “还想诱拐我师妹去学你那邪门歪道?智鬼,你是觉得千刀万剐还不够,也想尝一尝沸水滚肉的滋味?” 花盛妙隐晦地偷偷拉了拉虞师兄的衣服,忍不住提醒道——师兄,你这句话的反派含量有点超标了,稍微收敛一点。 而智鬼反倒温声向他们解释。 “我知晓,你们觉得我的修炼之法并非正道,修炼出的人族之体虚弱不堪,甚至不如鬼物般岁月常驻,只会随着年月衰老,病痛缠身。可若是我说——我曾险些失控,沦为邪祟,修出人身后的数十年,却再未有过一次失控。你们还会觉得——我的修炼之法,真的这般毫无用处吗?” 虞永晏丝毫不信智鬼的这番话,他的声音越发阴森可怖,指尖的鳞爪随时准备将智鬼剖心挖肚。 “鬼话连篇。若你真的知晓解决失控之法,你还能窝在这个山头,一步都不敢踏出鬼山?偷走我的鳞片,还有剑鬼的剑气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我们,眼下还想拐骗我的师妹,你真当我像遗鬼那么好欺负?” 剑鬼陡然开口,他冰冷道。 “你的真身,不在这处山上。我只给你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你的真身,到底藏在何处?” 一直沉默不言的路重鼎陡然开口,他如同锐利箭矢般的目光陡然看向剑鬼。 “你见过,智鬼失控的模样,他现在的人身,确实没有失控的迹象。所以——他说的修炼之法,是真的吗?” 剑鬼冷漠地望向他:“这世上如果真的有解决鬼物失控的方法,为什么还会有——鬼山?” “为什么还会有一群前仆后继,视邪祟如仙如神的人仆邪从?!” 智鬼摇了摇头,他缓缓叹了一口气。 “剑宫最初建立的长老初心,确实只是为了守护附近的百姓和平。剑气碑固然是邪祟,却是少见的不会危害人间,使人失控的邪尊,而剑煞胎反倒是真正吸食无辜者血肉,孕育邪祟的邪祟之物。只是剑宫长老们利用剑气碑太久,为了强大己身,有些不择手段,反倒成了真正残害生民之辈。” “剑鬼,你既然已经铲除了当年的所有剑宫余孽,又何必对侥幸逃脱的邪尊残碑斩尽杀绝呢?” 剑鬼露出一个让人胆寒的笑容:“你这么了解剑宫,当年剑宫壮大到如此态势,智鬼,这其中也少不了你助纣为虐的功劳吧。无妨,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我就将鬼山的所有地方都一寸寸翻遍,我不信你的真身能带着剑气碑,逃到何处?” 剑阵之中,无数柄尖锐微小的剑气,在瞬间刺入智鬼体内,快得甚至连路重鼎一时都有些难以完全阻挡。 智鬼瞬间被万剑穿身,成了一具形容可怖的血人,然而他仿佛如同感受不到痛苦一样,那双仍然温润平和的眼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花盛妙。 “小姑娘,若是你愿意喊我一声师父,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与我主身有关的秘密。” 虽然想不通智鬼都到这个程度了,到底哪来的闲情逸致还想着收她为弟子,但嘴皮子动一动就能换智鬼说出一个秘密,花盛妙自觉不亏,她也格外干脆利落地喊了一声。 “师父——您现在可以说了吗?” 但是眼见智鬼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微弱,花盛妙也不忘拉住剑鬼。 “剑鬼前辈,别真的把他杀了,让他先说完。” 智鬼的气息虚弱,但声音却极其平稳道。 “你们,不可能找到我的主身。因为我的主身,早已经自愿融入到剑气碑中。” 花盛妙:……智鬼说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因为吞不了剑气碑,所以干脆让剑气碑把自己吞了?! 她不理解,智鬼这是什么牺牲自己,造福邪祟的奉献精神啊?!有这种损己利人的劲头,他还当什么反派啊? 花盛妙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这是图啥啊?” 或许是被她叫的又一声师父打动,智鬼血淋淋的面容上扯出一个笑容。 “因为智鬼,从来就不只是一个鬼物。” “多年之前,我就诞生于鬼山之中,那时的我,对天地万物都无比好奇,我不知——为何天有黑日,为何鬼物有失控之劫,为何邪祟都向阳而生。” 智鬼的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花盛妙忍不住看了剑鬼一眼,她还没听完故事呢。 剑鬼唤出智鬼全身的剑气,而那些剑气陡然拔出,瞬间横着压上智鬼的伤口,竟然就止住了智鬼伤口中流出的血,不过智鬼此刻的模样还是格外凄惨。 他略微缓过来一点,方才平静道。 “无妨。我这具人身固然脆弱,但也没那么容易死去。” “我一生都为了求知而活,最初的我,给自己取名为知鬼,我想知晓世间一切未解之谜。可那时的我过于弱小,被一个鬼物吞噬,我已经忘了那个鬼物是谁,但那个鬼物,也生出了与我一样的求索之心,它也与我一体,成为了知鬼,我们继续探索那些难题。” 智鬼的声音很平静,然而在花盛妙耳中,却像是在讲一个能预见到结局的恐怖故事。 “后来,不知多少位鬼物将我们吞噬,他们一开始或许都是由不同的人变成的,各有殊异的鬼物。但逐渐的,他们都生出了求知之心,每一个吞噬我们的鬼物,最终都变成了更完整的,全新的知鬼。” “知鬼并非是一个鬼物,而是所有拥有求索之心的鬼物,融合在一起而成的大鬼。” “最初的我,或许无论相貌还是性格,与现在的知鬼,都并非同一个鬼物。可那也无妨,无论是我吞噬别的鬼物,还是别的鬼物吞噬我,最终,我们都将变成知鬼。甚至于,鬼山的鬼物,乃至天地之间的所有鬼物,所有生灵,都会变为唯一的知鬼。” 看着智鬼脸上显露出的悲悯带笑之色,花盛妙忍不住把大师兄的手抓得紧了点, 不是,这什么逆天的病毒成精发言? 不管是自己吞别人还是自己被吞,都能变成知鬼,拥有这么逆天的能力,知鬼怎么现在还没有一统诡域? 但花盛妙注意到了智鬼与知鬼两者间细小的称呼差别,她又问道。 “那知鬼前辈,您为什么现在又叫做智鬼呢?” 智鬼叹了一口气,惋惜道。 “成为知鬼的第三百余年,我遇上第十四次失控之劫,我虽侥幸度过了这次劫难,却几乎要变为心魔失控的邪祟。我的主身开始变得狂妄自大,他自诩已经成为世间最无所不知的大鬼,便不再看得上其他鬼物,他不愿再吞噬其它鬼物,也不愿被其他鬼物所吞噬,便改名为智鬼,甚至不允许其他大鬼喊他的旧称。” 花盛妙感慨着果然知鬼这种病毒模式不可能持续多久,又有些疑惑:智鬼口中的狂妄大胆的主身,似乎与虞师兄还有剑鬼他们说的胆小如鼠的智鬼完全不同。 她配合着显然还有说下去的想法的智鬼,捧哏道:“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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