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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员们辛辛苦苦把粮食种出来，自家孩子却吃不上几顿白米饭。 一年到头红薯芋头各种瓜菜当饭吃，吃一顿不加红薯的白米饭都是奢望。 大队长伸手扶了一下镜框，眼神坚毅。 “这事我没跟你商量，是我一个人定下的主意。到时候公社怪下来，我去扛。要挨什么处罚，我都心甘情愿！” 宋贵发听完撇嘴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你上个月去生产队看稻回来，不是跟我顺带提了一嘴么？哼，要不是我红星桥，整个地区的冷水田能改好？给我红星桥的人多吃两口饭怎么了？谁敢批我？能得他！” “谁爱高风亮节谁去，我反正要让社员过个乐乐呵呵年～哼，别说是那些，我还要多扣点下来呢！三队长媳妇不是要搞粉干么？大队出米支持她！” 宋贵发大着舌头说得慷慨激昂，心里燃着一团火。 活了这几十年，他早就看开了。 到了这个岁数，他才不想往上爬。 红星桥是他的根，是他的命。 每一片树木、每一块田、每一岭油茶，是岁月无声，也是相熟的老友。 让他坐赵主任那个位置，天天待在办公室，他还觉得没劲呢。 现在这样就挺好，上头有人顶着，他罩着底下的。 大队长哈哈一笑，胸腔震动，夜风拂乱他夹杂白发的头发。 他望着前方的路，不由得感叹。 “嗨呀～啧～你说说，啊，想当年，我也是个品格高尚的高级知识分子。来到红星桥，愣是被你这老东西给带歪了！这脾气是越来越大，跟着你像个莽夫一样什么篓子都敢捅！” 宋贵发一听就不乐意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哎？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啊。什么叫被我带歪的？当年大旱，我带人去上游扒水坝。最后跟乌石大队打起来，你小子也不斯文啊？抓起一块石头把人家大队长开瓢了都！” 那叫一个干脆利索。 当时把他都看傻了。 看着一身书卷气，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是个狠人。 提起当年的事，大队长笑着呸了一声。 “我他娘的鬼知道他是大队长！我就看他最横，一把锄头舞得虎虎生风，好几个后生都被砸出血了。连十来岁的孩子都被他打得头破血流，这搁谁能忍！” 水又不是他乌石大队的！ 再没水浇地，庄稼都要渴死了！ 人都要活不下去，讲道理又讲不通，还得是武力解决最有效！ 受处分关小黑屋虽然是头一遭，不过社员有水浇地，什么都值了！ 第393章 落水 第二天，整个龙樟村都知道要涨口粮的事，社员们干活更加卖力。 连续两天，稻田一片一片被推干净，只剩下整齐的稻茬。 田野里全是挎着布兜和篮子的小孩。 田里的收成是集体的，不过拾稻穗得来的都归个人。 成串的稻穗早就被收拾了一遍，现在只剩下一些散落的谷粒和残缺的小穗子。 村里不成文的规定，这些都是小孩们的。 孩子们不怕晒，一整天下来，横扫一大片田，能捡两三斤生谷。 拿回家晒干了，舂米或喂鸡鸭，家里人也高兴。 每到收完稻的第二天，挣不了工分孩子起得特别早。 兜里揣几个昨天吃剩的红薯，拎上东西埋头就往田里冲。 生怕去晚了，好捡的田都被别人捡完了。 杂草灌木长得茂盛的小路上，五六个人说说笑笑往河边走。 宋三斗手里挽着个大竹篮，屁股后面跟着五岁的宋向东。 堂兄弟俩热得浑身汗津津，跟着一起走的还有几个小小子。 个个都穿着粗布小褂子和短裤，浑身脏兮兮。 宋向东人小腿短，哥哥们走得快，他只能一路小跑尽量跟着，斜挂在身上的布兜一颠一颠的。 “三斗哥，你走慢点，我跟不上。” “哎呀，叫你别跟来，你非要跟。你跟着我干什么？老老实实捡稻穗不行？到时候你娘又要说我带坏你！都说了不乐意带你玩，啧，真烦人！” 宋三斗一脸嫌弃，回头看宋向东跑得气喘吁吁，只好把步子迈得慢了些。 宋向东瘪着小嘴不吭声，乌溜溜的眼睛瞟向宋三斗的竹篮，小短腿迈得更起劲了。 “嗐，三斗，你带他干什么。到时候在哪摔一跤弄伤哪里，看你三婶不骂死你？” “就是。小不点点的，除了吃也干不了什么。他娘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咱们跑快点，甩脱他，他追不上就回去了呗~” 同行的小小子都不愿意带上宋向东。 宋三斗扭头看宋向东垮着小脸失望得都快哭了，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跑个屁！要是掉到哪个坑里趴窝，到时候你们没事，我爹娘能把我腿打断！” 带上也就多个累赘，倒也不闹人。 真把人给甩脱，到吃饭的时候找不着人或者断个手啊脚的，三婶准要发疯。 他真的会被爹娘打残。 宋三斗兄弟俩在村里特别受孩子们的追捧，去哪玩都是前呼后拥的。 一来是他们外公家条件好，平时身上穿的比别的孩子体面。 二来是因为村里的孩子压根没有零花钱这种概念。 挣的每一分钱都要被收刮干净。 他们兄弟俩却不一样，连之前挖草药的钱都归他们自己。 宋二斗随便掏个兜都能掏出三五块来。 宋三斗不如哥哥富裕，不过平时兜里也揣个三毛五毛的。 他爱吃瓜子糖豆子，衣兜里常揣着点，性格也大方。 跟他玩得好的，能分零嘴吃。 捡了大半个上午的稻穗，男娃饿得快，几个人一合计，决定去河边弄点吃的打打牙祭。 要说宋三斗那绝对是孩子堆里的富户，篮子里有小布袋，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口十四寸的小铁锅。 那是他五六岁的时候央求外公带他去铁匠铺打的，还有配套的小锅盖和小铲子。 宝贝得很。 别的孩子玩过家家，瓦片、树叶、泥巴。 到了宋三斗这，全是真家伙，那是真的能吃上东西。 孩子们走得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小河边。 盛夏里的小河不缺水，清澈的河面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 成群结队的小鱼小虾在水里嬉戏，一颗石子噗通一声丢过去，惊得飞快逃窜。 河滩碎石缝中，杂草野蛮生长。 小小子们衣服一扒，一个接一个往河里跳。 吃不吃的先靠边，玩水凉快凉快才是最重要的。 宋三斗放好东西，一边脱马褂一边叮嘱宋向东。 “你在这看好东西，水边玩玩就行，敢下来玩水保准打死你。” 河里的小伙伴远远地叫嚷，“三斗，来比赛，看谁憋气憋得久！” “来了来了！” 宋三斗胡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兴冲冲地助跑几步，往河里扎了个猛子。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很快，河中间响起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宋向东蹲在河滩上羡慕地望着他们，看了一圈甩得乱七八糟的凉鞋和草鞋。 河里的孩子在打闹，河滩上蹲着小小的人儿，仔细地把他们的衣服和鞋摆整齐。 艳阳高照，宋向东热得浑身淌汗。 他走到浅水边脱了鞋子，把小脚放进水里，流动的河水凉凉的，带走了一些酷热。 他羡慕地望着游到远处树荫下玩水哥哥们，心里记着宋三斗的叮嘱。 这边的河滩没有树，顶着大太阳洗脚还是热。 他脱了小褂子，绷着小脸，很认真地搓洗上面的泥巴。 稍稍洗干净了一些，拿褂子擦身，放回水里漂洗的时候一下没拿稳。 小褂子脱了手，顺着水流飘走了。 他心里一慌，怕回家挨骂，连忙跑上去追。 河边水浅，褂子却往中间水流更快的地方顺流而下。 宋向东着急，没顾着脚下，一脚踩了个深的。 打了个趔趄，瞬间栽进了河里，水淹过头顶。 不会游泳的他在水里呛了两口水，本能地乱扑乱蹬，小小的身子在河里浮浮沉沉。 张嘴想叫人，河水灌进来，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远处的小小子们玩得兴起，压根没注意这边有人落水。 林玉珠和宋毅一早进山选地方准备明年开春种桑，选好了正往回走。 远远地看见河里有个什么东西上下浮沉，仔细一看，是个小孩！ 惊得扯了一下宋毅的手腕，“呀！有孩子落水了！毅哥哥，快快快！” 她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心里急得不行。 宋毅立即转头望过去，腿比脑子反应快，当即提气狂奔。 到了水边来不及脱衣服，踢了鞋子大步往河中间大步跨进。 小河中间的水位到他腰间，算得上很深了。 这几天没下过暴雨，水流算不上湍急。 他把孩子像拎小鸡崽一样拎起来，出水的一瞬间就知道是自家的侄子。 孩子已经没了意识，小肚子鼓鼓涨涨的。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抱起孩子往岸边走。 林玉珠跑得飞快，冲到宋毅旁边一看，吓得魂都快飞了，“向东怎么样！还有心跳呼吸没有？！” 第394章 挨打肯定没跑的 宋毅浑身绷得像拉满弓的弦，脸色铁青，眼神慌乱，红了眼眶。 孩子… 没气了。 林玉珠看宋毅一声不吭把孩子放在膝盖上顶住肚子控水，拍了几下后背也没反应，心里慌得头皮都麻了。 “你这样不行，失去意识的溺水者不是这样处理的！我来急救！” 她急得一把将宋向东抱起来放在地上。 顾不得地上的石头硌人，跪在他身侧，一手按着他的前额，一手抬高他的下颌。 掰开嘴巴，伸出食指把他嘴里的泥沙和杂物快速掏干净，拿手帕清理鼻腔。 远处玩累的小小子看见宋毅两口子的背影，推了一把宋三斗。 “哎，三斗，队长和你小婶婶在那干什么呢？河滩上能挖什么好东西，不都是石头和杂草么？” 宋三斗转身伸长脖子望过去，脸上笑嘻嘻的，“不知道啊，咱们过去看看。” 他熟练地往回游，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四处张望了一会，“哎？你们看见我弟了没？先前还在边上玩水来着，人呢？” “没有啊，谁有空管他啊。” “哎哎哎！你们看看，那地上是不是躺着小孩，我好像看见脚了。往对面游点，挡住了有点看不清。” “娘哟！三斗，该不是你弟掉河里了吧！你小婶婶在救他呢！完了！” 小伙伴一吼，宋三斗当场就觉得脑袋震了一下，心跳哐哐哐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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