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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张高脚椅一字排开，高脚椅前则是一条长桌，桌上放着五份计分拍纸簿。 评委席右手边架着几块大屏幕，其中一半正接收着等候室的众生相；另一半现在是空镜，但看得出，它们应该是近距离对着T台。 是稍后用来观察选手们走秀时，从表情到步态，多个细节的特写镜头。 这种放大的画面上，谁脸上稍稍出现一点不对劲——尴尬啊，紧张啊，假笑什么的，都会被所有评委看在眼里。 这时，五位身上挂着生杀予夺权，打扮各异的人士，目光犀利如刀，都朝赵茜茜看来。 乐呵呵的迈克坐在中间，努力朝她递“我看好你”的和善笑容。 赵茜茜却下意识闭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大脑中，系统忽然发声。它情绪柔和，带着淡淡的笑意。 它说：【宿主，系统经过严密计算，得出结论：你是全场最迷人的姑娘。】 赵茜茜：“……” 瞎说。 可话虽如此，它语气中透露的蜜汁诚恳，却有效安抚了她。 至少让她不再身心紧绷。 赵茜茜舒展微笑，在走向评委的过程中，温和打招呼：“大家好，我是赵茜茜。” 迈克歪过头，看着她脚上的拖鞋，说：“噢，我们的第一个人字拖女孩儿来了。” 边上一个头发灰白，年纪看上去有五六十岁，打扮一丝不苟的老绅士微笑接茬，抛来个送命题：“怎么样？在秀场上穿这种不到1公分厚的软底鞋，会不会觉得矮人一大截？” 赵茜茜：“噢……” 她集中精力，希望自己圆满回答。 由此，她完全没注意到，最初她朝观众席的那匆匆一瞥里，没看到席位最后方，也是全场最黑暗的后门墙边，站着杜白晴。 她面试结束，却没有急着走。 反正她身上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在进等候室前，所有复试者的个人物品，都被要求放在了各自的储物柜里。 现在的她既不能爆料，也不能漏题。只要她不出声扰乱现场，就没有人会管她干嘛。 她当然也不会出声。 现场空旷而安静。为了清楚记录复试过程，现场也布置了收音器和麦克风。 因此，赵茜茜不但表情和动作，直观地落进了杜白晴眼里；她跟面试官们间的问答，也一字一句放大，清晰地传进了杜白晴的耳朵。 她看到赵茜茜进门时，从屏风后偷偷探头的装纯卖萌； 看到她环顾这个走秀空间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样； 然后又看她踩着那双超搞笑的人字拖，走向评委席时，假装放松的样子。 笑死人了。 要不是自己没有手机，这一段真可以录下来，丢进她新朋友们的圈子里，让大家笑上好几年！ 评委们显然也看不起她，开口就是调侃—— 要知道，刚才自己进来面试时，大家可是笑眯眯看她穿着高跟鞋，像只性感又甜美的小野猫那样走近他们。 然后问她：“幸运的姑娘，我们刚才看到，你的幸运是你自己争取的！你连迈克的话都没听完，就打断了他，抢下了全场第一双走秀利器？” 这种带着恭维的问题，她最擅长回答了。 她笑着摆摆手，表现得懵懂无知：“没有啦，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因为我在家，除了上床睡觉外，都是穿高跟鞋的啊！穿懒散的平底鞋，我的脚反而会痛死！” 她的答案引发了评审们的笑容。 当即就有一位赞道：“那你天生就是个超级模特咯？” 她抿嘴微笑，特别谦虚说：“个人爱好而已。” 第一题轻松拿捏，顺便给自己挣了个“天生超模”的头衔。 现在她就想知道，赵茜茜要怎么夸她那双拖鞋。 不会说自己天生就是穿拖鞋的吧？ 杜白晴隐在黑暗中，无所谓表情管理，就这样冷冷微笑着，盯着前方的面试场。 赵茜茜当然也明白，这是开场第一题。 她得接住。 还好像这种显而易见、“穿平底鞋会不会感到低人一等”的观念型问题，她在等候室里已经预想过。 她微笑道：“秀场上，会；但在家里就不会。” 她指指自己身上的睡袍：“姑娘们在家穿睡衣时，都是搭软底拖的。” 杜白晴的眼睛轻蔑一眨。 果然是蠢货，回答毫无创意！ 时尚界的大佬们，个人偏好都很奢侈、很高级！不要在他们面前，讲你那颗穷酸脑袋瓜里的故事好吗？ 众评委却眼睛一亮，微笑起来。 迈克相当高兴：她答得不错。 不装，不强行标新立异，自然又稳妥。 还顺便用动作暗示了一下“姑娘们日常在家穿的都是V牌这款经典睡袍”的意思。 就算是在别处听到这一段，都称得上润物细无声的软广植入。 这样，等赵茜茜走到五个人面前站好时，看到的五张笑脸除了商务风度外，还多了两分欣赏。 杜白晴位置虽远，但也能看清众评委脸上的表情。 她看到他们在商务假笑。这表示，他们不买赵茜茜的账。 退一步说，就算她真能蒙混过关，这也只是个开场小话题。送分的，不重要。 接下来她要经历的，才是真东西。 杜白晴换了下抱胸的姿势。 这时，赵茜茜面前，一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女评委开了口。 她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纸张，拿笔画了画，说：“茜茜，我看到你刚才在等候室里，要高跟鞋的时候，没有举手。为什么？” 赵茜茜：“举手的人太多了，迈克又说‘问题棘手’，我想，应该是鞋的数量有限。” 女评委：“资源有限，你就不跟人争取吗？所以，你是个性格被动的人？” 杜白晴“噗”地一笑，赶紧拿手捂住嘴巴。 仿佛此时的她也在万人瞩目中，需要跟观众们表演一下什么是“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位评委刚才问她的，是：“所以你是个积极进取的人？” “积极进取”和“被动”，可是一组性格对比呢。 单从字面意义上，就看得出评委的感情倾向了——谁会喜欢一个被动的废柴？ ……额，虽然，紧接着那女人就问她：“那你是个骄傲的人吗？” 杜白晴当然抬高了下巴，拿出公主殿下的范儿，却说：“其实我是个谦虚的人，但我为自己积极进取这个优点感到骄傲。” 她认为这个答案漂亮极了。 既符合这片土地的主流价值观，还给自己加了“谦虚”和“积极进取”两大互不冲突的光环。 正所谓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小公主，人类典范。 只不过……呵，没想到，那女人听完，来了句：“既然这么骄傲，那你如何看待前几天，你的经纪人给我们的初选官行贿，保你一站到底的丑闻？” 杜白晴：“……” 现在想起来，她都气愤得想打人。 但她爸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关键时刻无能狂怒，只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后患。 于是，她表现得惊讶极了，红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什、什么？……天呐，我不知道啊！她没有跟我说过……她竟然做那种事？！” 女评委斜睨着目光，不置信道：“你的经纪人，为了你行贿，你不知道？” 杜白晴哭起来，手捂着嘴，使劲摇头申辩：“我真的不知道！她帮我接工作，我都不管的……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看着她。 她抽噎着补充：“公司也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这次临时给我换经纪人，也是说惠姐有别的事……” 女评委：“你的公司为什么这么保护你？” 杜白晴抽抽搭搭，思路清晰：“因为他们能从我挣的钱里抽走一半，所以他们有那么强的动力吧……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她那么做……” 亏她机智，几句话，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一直到面试完毕，她都保住了自己清白骄傲进取谦虚单纯无害善良公正的形象。 走完台后，他们都夸她“走得不错”呢。 显然，再怎么挑剔，他们还是被她的演技、口才和实力，拿下了。 杜白晴娇嗲地撅了撅嘴巴。 刚才还很恨这个当场打她脸的碧池评委，现在看她无差别地扫射赵茜茜，杜白晴又高兴了。 不知道赵茜茜要怎么接这个犀利姐的牌，怎么洗她头上的“被动”标签呢？ 一个不小心，可就会当场玩儿完咯！
第62章 赵茜茜确实觉得,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 跟刚才那道浅显的送命题比起来，这题挖了个深坑。 顺着答，大概率完蛋，因为V牌向来走的是“自信女性”的路线。自信的人, 怎么能“被动”呢？ 但要是矢口否认, 就更有强行辩驳之嫌。 而且, 当时她确实是因为看到举手要鞋的人多, 就干脆没举——虽然一定程度上, 她在猜题。 但难道她“不被动”吗？ 显然也不是。 在任何一个场合里, 如果遇见的人话多，她往往就会自动选择倾听。 日常生活中, 一旦出现抢高跟鞋这种微型“战争”，如果后果无伤大雅的话，她也往往自动选择不抢。 她知道什么是更能取悦评委的答案。 但这辈子重生回来后，她已经渐渐避免对任何人说谎。 对面的不是杜家人, 不会针对她的真实想法，为她量身定做各种圈套。 他们只是在履行自己筛选合适人选的职责。 她不想骗他们，也不该骗他们。 赵茜茜决定相信人类共通的情感。 她诚恳地点了点头, 说：“是的, 多数时候, 我是个被动的人。因为在我背后的文化里，大家总是期待女性顺从、谦卑、温柔, 你们听说过‘温良恭俭让’吗？所有这些性格特点的底色，以及它们促成的处世行为, 也大都是被动的。” 那位女评委像被激起了斗志, 追问道：“这么听来，你很认可这些价值观啰？” 赵茜茜摇了摇头, 真诚道：“我不认为它们是唯一值得推崇的价值观。我欣赏叛逆、主动、活泼等更进取的个性，但说实话，我也确实喜欢跟温和的人相处。不可否认的是，我在一定程度上，被身边人们的期望塑造了；但我也确实习惯了自己多数时候，被动、温和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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