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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近处，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 阅历使然，陆良生轻而易举的察觉到少年不一样了，比起上次看见他那回。 少年眼里的阳光气没有了。 陆良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看着他单薄的身躯，忽的开口问道。 “你今年多大？” 李四牛微微一怔，随即抿唇，回答说：“十四。” 十四？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上，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五年了。” 这话，更像是一种唏嘘。对过去时光的唏嘘。 李四牛愣住了，五年？？ 脱口说道：“你九岁上战场？” 他明显不信。 这是欺负他也没见过世面，唬人呢吧。 九岁他才多大，他懂啥！ “怎么，不信？”陆良生不答反问。 李四牛沉默，同时心里也在算，陆良生九岁的时候他多大。 “你今年多大？”他问。 陆良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以为李四牛应该会琢磨刚刚他说的上战场那件事。 稍稍有些意外。 “二十三。” 二十三，李四牛脑子里开始出现了各种算术公式。 他今年二十三，大自己九岁， 那姑且他说当时真的，也就是说，他九岁上战场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或者是刚刚出生几天？几个月？ 这...... “.......”妥妥的输在了起跑线上。 “你怎么去的？”李四牛问。 “我在家顽皮，父帅出征便带我去了。” 到了这个年纪，其实有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唯独这件事，给他的记忆一直很深刻。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残酷，直面死亡。也是第一次举起刀刺进敌人的胸膛。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感觉，当温热的血噗的喷洒在脸上，口鼻里全是血腥之气。 那时，九岁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成片的血洒下来，竟是这样的温热。 当自己人成片成片的倒下去，尸山血海中，他第一次知道所谓的杀红眼是什么感觉。 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那个人可能在一个时辰前还跟你有说有笑，畅想未来。 一个时辰后，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种痛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是无法言说的。 熟悉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下，那种心灵上的撞击，视觉上震撼，让他终身难忘。 对一个九岁的孩子而言，画面太过残忍，却是能让一个孩子迅速成长。 直面这世上最残酷的画面，让他明白，远在帝京的他们，所享受的荣华富贵岁月静好，都是边境战士们用鲜血换来的。 而这些战士当中，有很多人只比他大三四岁而已。 他的思绪沉浸在过去中，完全没有留意到李四牛渐变的脸色。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绝望，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逐渐紧握成拳！ 他九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在山间田野肆无忌惮的玩闹戏耍，在跟着父亲扛着锄头种田。 包括现在也是，对他来讲，能想象到的繁华便是云凰镇。 街头巷尾喧哗热闹的叫卖声，酒楼饭馆飘出的饭菜酒香，还有那令人脸红的地方那女子的叨扰声。 他跟眼前这个男人的差距是天与地的距离，这份认知深深刺痛了少年的敏感的自尊。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心心念念的美好人儿，眼前的男人沉稳冷静，能力强大，那些对他来说是登天的难事，对这个男人而言，随随便便就能解决。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之前男人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论真心，他绝对不会输给这个男人，他能做到用他的所有去对杜芸好，与她一起去面对未来的荆棘。 他有自信能给她一份不离不弃，但却没有把握能给她一份岁月静好。 就像这次。在保安堂门口，他们苦苦哀求，威胁暴怒，除了被家丁暴打，没有任何办法。 而那时，他们的绝望，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而言，不过就是动动手的事情。 陆良生可以粗暴的一脚踹开大门，而他却不能。 因为，陆良生有那不管不顾的资本，而他，不管不顾的下场就是即便丢了性命也无法带她出来。 他记得在寨子的时候，杜芸曾经跟他说过，他以为的世界就是云水村，殊不知这世界太大了，有许许多多他没有见过的东西。 好的，坏的，善良的，残忍的，等等，许许多多，他通通都没有见过。 在云水村，他可以自信的说能护她周全，但出了云水村，他什么都不是！ 回神，陆良生看着面前如困兽一般，面色痛苦悲怆的少年，略微沉思片刻，开口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认清，杜芸是我的女人！这件事我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我也不管她是否愿意接受这个身份。” “她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没有证求你的意见，也不管你是否同意，我，只是通知你一下！” 男人看着少年，黑眸中细细碎碎的倒映出势在必得的坚决！ 不容置疑！ 男人的自信、霸道，让少年感到一股强大的压低，直逼面门。 这才是这个男人最真实面目吧！ 往日里，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只是不想吓到她而已。 如果她一直不同意，他十分肯定这个男人会不计任何手段任何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是这样猜想的。 看着他的表情，陆良生知道他明白了。 很好。 这才是一个乖孩子应该有的态度！ 不过，孩子嘛，也不能一味的打击教育，看在平日里这孩子还比较照顾他女人的面子上。 他愿意点拨他几句。 虽然，如果可以不照顾更好！ 思及此，陆良生上前几步，伸出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面色也比之前要柔和一些。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改完，唯有相貌与家世是从你出生那天就定好的，我的显赫身份不是由我决定，你的平庸身份也不是由你决定，无需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插一句，如果此时此刻杜芸在身边，她一定会反驳说，你说的对，但也不对。 在几千年后，相貌也是可以改变的！ 而且还有很多种方法喲，亲！ 第236章 236：步步紧逼陆良生 “你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你能决定未来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听得这话，李四牛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迷惘， 他能决定未来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不明白。 这种说法他是第一次听到，爹娘从来只会告诉他，成家立业，守着这片土地好好的去生活。 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很简单，现在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么？是像你爹像你的祖辈那样，守着这片土地，娶妻生子然后平庸的度过一生，还是想要过上一种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去到更大的地方，见识到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充实丰富自己的阅历。” 在这一点上，他的女人做的就比较好，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同时也会去规划弟弟妹妹的未来。 他十分确定，现在在这个小女人的心里，已经规划好了她自己的未来，也规划好了她弟弟妹妹的未来。 同时，他也十分肯定，这个小女人对自己的规划中，并没有他的位置。 这令他十分的郁闷！ “第一种，安稳，对你而言风险比较小，第二种，未知，可能你会遇到很多的波折与坎坷。甚至兜兜转转一圈之后，你依然又回到了这里，重新捡起了第一种生活。总之，不管你选择哪一种，你都要承受这份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陆良生的口才其实很好的，只是耐心不是很好，具体体现在对杨不惑那个熊孩子的教育上。 在杨不惑身上，他懒得费口舌，只信奉一个原则——棍棒底下出孝子！ 熊孩子不听话，揍就是了！ 李四牛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是明白了但好像又没明白，脑子里乱七八糟，但心底却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嘶吼叫嚣着，想要冲出来。 头忽然痛了。 他承认，陆良生的那句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内心蠢蠢欲动，他想去外面见识见识，想去比云凰镇更大的地方去看看。 想去看看那些祖辈们爹娘们一辈子没见过的世界。 但，他又会莫名的恐惧，来自心底对未知的恐惧。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男人又说话了。 “跟我比你知道你欠缺的是什么么?欠缺的是能力！”陆良生斩钉截铁的说。 最后一句话，精准打击，准确无误的刺向少年脆弱敏感的自尊心。 李四牛如他所料那般，炸毛了。 少年松开的拳头再次攥紧，如受伤的小兽一般，低吼道：“你少在那里得意，我要是有你那显赫的家世，未必会有你差，你生来要什么有什么，你哪里知道我们贫苦百姓的难处！” 他不想成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吗！ 他做梦都想。 但现实是他生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家庭，注定他比不过陆良生！ 他不明白，关于这点，陆良生有什么好得意的！ 若是他生在那样的家庭，说不定会比他更好。 “你错了。”陆良生轻笑。 “保安堂那个你们信奉为神医的杨不惑，他老子就是从云凰镇出去的，跟你的出身一样，为什么人家能做到太医院之首，而你却不行!“ “你！”陆良生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就算是给你放在我的位置上，你依旧是个难成大器的废物！” “我不是！”李四牛冲向他，去被男人的手指抵着，动弹不得！ 他不是废物！ 不是！ 一瞬间，少年仅存的自尊心被打击的四分五裂！ “不是么？你以为我们这些身家显赫的人就不需要努力么？在你傻玩儿的时候，你知道杨不惑在干什么么？” “他三岁开始认字，五岁开始背医书，你们在玩儿的时候，他在背医书，你们在睡觉的时候他还在背医书，你以为我们天生什么就会么？我们跟你一样，什么都不会，都是后天学的！” “你连个目标都没有，你这辈子能有什么大出息？人，首先得明白自己要什么，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有了明确的目标才能明白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男人辞色锋利，步步紧逼，少年面色苍白步步后退，头顶，树叶沙沙作响，时间仿佛在这这一刻静止。 像是有一处厚厚的屏障，将身后的喧闹与两人之间隔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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