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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杜芸提着裙子朝杜三娘走去。 “姑姑。” 语毕，她冲秋浣悄悄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 杜三娘闻言，回头看向她，余光瞥见走远的丫头，无奈的笑道：“我就是临走之前想再转转，这俩丫头怎么把你都折腾起来了。” “您还说，您转就好好转呗，一边哭一边转，婢子们能不着急么？您生小宝儿遭了那么大的罪，身子还没完全好，她们担心也是情理之中。” 杜三娘叹了口气，“我是真舍不得这里，对外人而言，这是烟花之地，是卑贱之地，但对我来说，这是我的家。” 第494章 494：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从当年我被骗到这里到现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哭过，也绝望过，最难的时候甚至想过死。” “夫人逼着我挂牌子，我不从，夫人便发了狠的打我，你知道在这都是怎么惩罚不听话的姑娘的么？”杜三娘看向她。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鞭打之类的。” 若是鞭打，势必会留下疤痕，有了疤痕的身子就不漂亮了。 “倒吊在房梁上，几个人拉着绳子，往浴桶里沉。最狠是拿绣花针扎，扎到时候很讲究技巧，专往那不起眼的地方扎。那都是活肉，真真是比扎胳膊手指头要疼上百倍。” 杜芸侧面看着她，别看她现在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但当时，可想而知，一个小姑娘面对这些是有害怕无助跟绝望。 对比自己，杜芸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是很幸运很幸运了。 “后来，我假意屈服，趁夫人不注意，想要一脖子吊死，凳子都踢了，夫人赶到了，你知道夫人放我下来，做了一件什么事呢？” “她打了我，狠狠打了我一巴掌，要知道，夫人从未亲手打过谁，唯一一次便是打了我。” “我到现在都记得她打完我说了什么，她说死你都不怕还怕活着吗？有什么是比命还重要的？” “夫人说的很对，这世间没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只有活着，才会有无数种可能，才会有翻盘的机会。” 杜芸与她并肩而站，看着前方园子里的影影绰绰。 “在那之后，我忽然就想通了，我守着这身子给谁？给那个骗了我感情又卖了我的男人吗？” 事实证明，这世间没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当时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人，以为离开了就活不下去的人，最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只剩下一抹模糊的印象。 仿佛那些情爱伤心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并不是时间治愈了一切伤痛，而是有些伤痛在成长过程中被另外一个更伤的痛给取代了。 或是亲情或是友情。 “我学琵琶学唱曲，学画画，吃了太多的苦，一步一步从一个乡下丫头慢慢变成烟雨阁的红牌，最后接任夫人的位置，带着姑娘们一步一步将烟雨阁经营到现在这个样子。” “姑姑，谁也不可能一直在一种生活中过一辈子，况且生活本身本来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同时这也是生活有趣的地方，因为咱们永远都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会遇到谁，会有什么样的际遇。” “姑姑，您让我很佩服，您比我勇敢。” 她是现代人如今能这样，没什么值得夸耀的，而杜三娘则不同，面对命运的磨难跟不公，她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其过程何等艰辛，可想而知。 “我娘现在肯定在家盼着咱们回去呢。”杜芸挽着她的胳膊，亲昵的靠着她的肩膀，“姑姑，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杜三娘点点头，是的，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虽然会害怕这种改变，但是为了小宝儿，她别无他路。 她不希望小宝儿长大后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他有一个娼记的娘。 凌晨，天还没打亮，杜芸一行人悄悄了离开了。 原因无他，只因杜三娘不喜欢分离的时刻。 杜三娘的东西不是很多，但也不少，日常吃穿用度首饰等等，装了一个马车。 马车是陆良烨从陆家商行调的。 倒是也没有什么为难。 路上，灾民比来的时候多了好几倍，以棍子当手杖，三两成群聚在一堆，或是沿着官道慢慢的往前走，或是瘫坐在路边等着最终宿命的到来。 而那些最终没有撑过去的灾民，最后归宿便是暴晒在这阳光之下，任凭苍蝇飞鸟在身上蹦来蹦去，再无法抬起手臂驱赶。 “娘，我们还有饼子，分给他们一些吧，他们好可怜。”豆儿放下帘子，回头看向杜芸。 儿子有这样的心，她很高兴，却摇摇头，“有些事，我们能帮，但有些事，我们也无能为力。” 等他大了，便知，这世上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了，只能眼睁睁的去看着，却无法做什么。 “为何，咱们还有好多饼子，为何不能分给他们一些。” 杜芸没有言语，而是在灾民相对比较少的路段让马车停下。 “姑姑，您在车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着，杜芸打开马车的门，先下了马车，转身又将豆儿抱了下来。 这时，陆良烨从后面的马车探出头，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有点事，马上就好。” 说着，杜芸冲着袁朗袁鹏说道，“待会麻烦你们护着我们的安全。” “是。” 都吩咐妥当后，杜芸进到车里，拿了三张饼子。 “走，咱们去给灾民送去。” 说着，杜芸将饼递给豆儿，陪着他一起朝对面那三个灾民走去。 那三个灾民浑身上下破陋脏乱，衣服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灰头土脸，头发乱蓬蓬的夹着枯草败叶。 嘴唇干裂出几道很深的裂口，双眼无神游离，充满了绝望与空洞。 虽说提议的是他，但离这么近看着这些眼窝深陷皮包骨的灾民，豆儿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忐忑与害怕。 他一手拿着饼子，另一只手领着杜芸，回头看了杜芸一眼。 “去吧，娘陪着呢。”杜芸微笑鼓励道。 豆儿迟疑了一下，而后坚定的点了点头，重新迈开步子朝那三个灾民走去。 “给，大饼子，你们吃吧。”豆儿将饼子递到三人眼前。 只见那三人动作异常迟缓的看了看杜芸母子俩，而后眼珠子慢慢转动，落在那掺着苞米面的大饼上。 几乎要以为出现了将死的幻觉。 忽地，其中一人一把夺过三张饼子，捂在怀中，一手撑着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朝前面跑去。 见状那三人也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幕并不是幻觉。 顿时爬起来追了上去。 豆儿拽着杜芸的手，看着那三个灾民越跑越远，最后厮打在一起，眼底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第495章 495：近乡情怯 “娘，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咱们拿了三张饼子，就是一人一张的啊。” “因为他们都想活，都不希望同伴去跟自己争那仅有的饼子。”杜芸说道。 不远处，那灾民不顾其他两人的撕扯，一边挣扎一边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饼子。 另外两个人见争抢无望，将目光重新对准杜芸母子。 只见他们站了几秒钟，忽然跌跌撞撞的朝这边奔来。 “二位活菩萨求求您再行行好，给张饼子吧。”那两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杜芸低头看向豆儿，无声的询问他的意见。 豆儿似是有些为难，一番挣扎后，开口道：“娘，我少吃一个，再给他们两个吧。” “好。” 杜芸依言又取来两张饼子递给豆儿。 豆儿刚刚饼子交给那两个灾民，忽然从官道两边的树丛中跑出来十多个衣衫褴褛的灾民，蜂拥而上，将母子俩围在中间。 几乎在同时，杜芸一把抱起豆儿护在怀中。 “活菩萨求求您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是啊，求求您给点吃的吧。” 豆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直愣愣的看着伸到眼前的一双双黑黢黢如同枯柴一般的手。 他没想到会忽然出现这么多的灾民。 他们的饼子也不多，如果全都给了这些灾民，姑奶奶娘亲他们就该饿肚子了。 他可以不吃，把省下来那份给灾民吃，但娘亲姑奶奶她们不能饿肚子。 豆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的目光投向杜芸。 这时，袁朗与袁敬走过来，手里拿着六七张饼将那些灾民引开，趁着这个机会，杜芸饱和豆儿回到马车上。 刚把豆儿放下坐稳当了，后背便被狠狠的拍了一下。 杜芸毫无防备，哎呦一声，身子本能前倾，回头看向打人者。 “好疼，您真打啊。” 杜三娘狠狠瞪了她一样，“你胡闹我不打你！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带着豆儿下去施粮。万幸是才来了十多个，要是再多几个你怎么办？” “教育孩子什么时候教育不行，非得现在教育，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你怎么跟豆儿他爹交代？简直胡闹！” 杜芸揉揉作痛的肩膀，“我知了，姑姑，您的力气可真大，看来这些天的药膳没白吃。” 杜三娘白了她一眼，“还有功夫臭贫。” 摆脱了灾民，马车继续前行。 豆儿从回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乖乖的坐在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状，杜芸也没出声安慰，就像没看见一样，跟杜三娘闲聊天，但却悄悄的在关注着豆儿的状态。 片刻，豆儿看向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儿子想明白了。” 闻言，杜芸回头看向他，饶有兴趣的问道：“想明白什么了？” 豆儿低下头，小声道：“儿子不该下车的，我能给一个两个灾民饼子吃，却没有办法给到所有人，刚刚那些人冲出来儿子真是吓到了，要不是袁鹏叔叔着饼子过来引开灾民，娘也要跟着豆儿受危险了。” “你能想明白最好，帮助别人固然是应该的，但前提首先要自保，只有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才能去帮助别人，并且要量力而行。” “帮助别人是好事，应该提倡，但要明白一点，前提是必须要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 “儿子记下了。” “嗯。乖。” 说完，杜芸从椅凳下的格子里，拿出酱牛肉和一瓮粥，还有几张饼子。 她抽出刀，将牛肉切成薄片，饼子从中间切开，留着底部相连，夹着牛肉塞进去，递给杜三娘。 “婢子来吧，姑娘。”碧枝说着就要去接杜芸手里的刀。 “不用，你吃吧。这点活还累不着我。” 说着，她随手拿起一张饼子，按照刚才的步骤，又做了几个，依次给秋浣跟碧枝跟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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