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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接过油灯后，她沿着他刚刚下去的路线，小心往下，手脚并用，每一步都格外的仔细。 因为她知道，如果摔坏了，没有人会替她坚强。 不管做任何事，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李四牛举着油灯，在下面伸出胳膊，虚挡着，万一有个意外，他也能确保第一时间接住她。 落地，站稳后，杜芸悄悄松了一口气，接过油灯。脚忽然被铬了一下。她低下头，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朝那处看去。 只见，一截埋了一半在雪里的骨头支棱在那，正是这个东西铬了她一下。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色微变。 从白骨腐烂的程度看，应该至少一年以上了。 放眼望去，白皑皑的地面上，不知会有多少这样的骸骨。 “走吧。有我在不用怕。”李四牛拉着她的胳膊，虚挡着她的身子，将她环在身侧。 杜芸笑了。眼底冒出一抹嘲讽，“这有啥怕的，若是那不长眼的撞上来，打一顿便是。” 是在打不过，到时候双方都变成了鬼，接着揍，那时候，势均力敌的，可就是有仇报仇的时候了。 “我估计二蛋的尸首应该就在这附近。”杜芸皱眉，说道。 “嗯。”李四牛点点头，“雪天路滑，他们不会抬着二蛋下来。咱们附近找找。” 提起二蛋，两个人的表情不约而同的凝重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想没有错。 二蛋的尸首的确就在附近，两人沿着小崖口趟着往前摸排，走了不到一千米，就看见了。 尸体垫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身子呈弓形，面朝下趴在那。那件深灰的袄子呈现暗红色，结了冰碴，硬邦邦的立着。 一阵阴风吹过，似低声的抽泣慢慢消散在旷野里。 像是二蛋在哭诉自己的委屈一般。 李四牛再次红了眼眶，眼泪顺着眼窝往下淌。喉咙滚动，溢出悲凉的哽咽。 杜芸紧咬下唇，努力克制着外泄的情绪。 攥住他的手腕，使出全身的力气。咬牙道：“收起眼泪，赶紧干正事。免得夜长梦多。” 李四牛点点头，收回落在二蛋身上的时间，朝四周看去。 片刻，似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杜芸。“我想带他回家。” “不现实。”杜芸冷静的说。 她明白他的意思，从古至今，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他想把二蛋带回去，但，若是换成平时倒还好说，大冬天，尸体不怕腐烂，最多两三日就能到二蛋家。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云雾山被官兵封住，几个出入口都有官兵把把守，二蛋的死因又如此敏感。 怎么带？！ 现在，他们尚且还在危险中，对方是谁，有多大的权利，他们一无所知，到时候，万一对方在借此大做文章怎么办？ 那时候，他们一没权二没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对她而言，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毕竟二蛋是被她们连累才会丢了性命， 但这也是最理智的考虑。 不是么！ “可，逢年过节，你让他爹娘跑到这里来祭拜吗？要让二蛋成为孤魂野鬼么？”李四牛低声挣扎道。 “二蛋毕竟是因我丢的性命，难道我连送他回家都不能帮他实现么？” “前几天二蛋还说，家里捎信过来，给他相看了一门亲事，等他回去就成亲，他当时还跟我说要用这几个月赚的工钱给他未过门的媳妇买个金镯子.......” 李四牛哽住了，说不下去了，抻着袖子罩住眼睛，低声的哭泣。 即使现在，他还会阵阵恍惚，就感觉像是一场梦一样。 明明前几天他们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憧憬未来，不过才短短几日的光景，一切怎么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杜芸错开眼，悄悄擦去眼泪，心被揪着一阵一阵的刺痛。 “好，那就听你的，这件事我来做，你不要插手，咱们现在先把二蛋的尸体藏起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李四牛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瞳眸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惊喜，“没骗我？” “嗯，没骗你，我给你一起，带二蛋回家。” 商量妥当后，两个人开始行动。 冬天，地表封冻，锹镐下去也只能凿出一道浅白的印子。 于是，两个人便利用地上散落的碎石，搭了一个简易的墓穴。 搭建完后，两个人回去到二蛋身边，首尾而站，李四牛弯腰提住二蛋的肩膀，杜芸握住他的双脚。 两个人默数一二三，一起用力。 但..... 纹丝不动。 又试了一次。 依然纹丝不动。 杜芸提起放在一边的油灯走过去查看。 第111章 111：婶儿，是我 因着二蛋的死状惨烈，肚子已经冻在石头上了。石头嵌在地里，所以他们才会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你去找一些干树枝过来。”杜芸吩咐说。 李四牛依言抱着一捆干树枝回来，靠近二蛋，堆成一堆。 杜芸拿出火折子，点着柴火堆。 火光冲起，周遭的空气顿时暖了不少，待木柴完全燃烧后，杜芸拿出一根，贴着二蛋僵硬的身子，小心翼翼的避开，在大石头上来回烤。 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有了松动。 杜芸把燃烧一半的柴火扔到一边，跟李四牛一起用力，抬起二蛋，露在外面的肠子像根棍子一样，直挺挺的垂着，随着步子的移动，来回摆动。 两个人将他装在石头墓穴中，铺上一层树枝，用石头压在上面。 为了防止野兽撞开石头，两个人又垒了两圈。确定猛兽冲不开后，才停下。 李四牛站在墓穴前，郑重的说：“兄弟，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你报。先委屈你在这等上几日，哥答应你，一定带你回家！” 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此时，距离他们出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夜，死一般的寂静。 穿过松树林，绕过值守的士兵，两个人摸着黑，快速朝寨子走去。 跟李四牛分开后，杜芸心急如焚的往回走，桃花眸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担心。 也不知道儿子现在是睡着还是醒了。 看见她不在，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脚步越来越近，隐隐能看见淹没在黑暗中的房屋，浓墨重彩一般矗立在那里。 忽然，原是紧闭的窗户竟然从里面被推开。 杜芸眉心一紧，目光如利刃般斜刺过去，撒开步子朝那边跑去。 风，嗖嗖掠过耳畔。吹起散乱的发丝。急促的呼吸声，一遍遍撞击耳膜，直达心底。 咚！ 咚！ 一下连着一下。 心底滋生出漫无边际的恐慌。 一个稍大的人影顺着窗户从屋里翻出来，往下一跃，稳稳的落在地上。 接着那人伸出手，窗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迟迟没有动作。 磨蹭了片刻，那小脑袋瓜终于动了，半个身子缓缓出了窗户。豆儿似是害怕一般，迟迟没了动作。 好半天，才慢慢伸出手，搭在那人的手上。 “放开我儿子！”脚步渐进，杜芸大吼一声！ 嘴唇一张一合，控制不住的发抖。 听见熟悉的声音，豆儿猛地抽回手，亮晶晶的眸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见这边。 “娘！”童音中透出不加掩饰的喜悦。 “娘在这，赶紧回屋。”杜芸一边跑一边冲着豆儿喊道。 顷刻间，豆儿的小身子消失在视线中，缩回到屋里。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未等那人开口，伸出手 使出全力朝狠狠的推了那人一下。 那人顺势摔倒在地上。 “你想把我儿子带哪去？！”杜芸挡在窗户前，像头护崽子的母狼，目光狠狠的盯着那人。利刃一般的目光仿佛要把那人刺穿一般。 “婶儿，是我。” 杜芸怔住了，试探的问道，“大生子？” 竟然会是大生子！ 她错愕的看着他，浑身紧绷的弦慢慢松开。桃花眸里转而涌现出一抹愧疚。 她刚刚用了那么大的力气...... “嗯，是我，婶儿。”大生子双手撑着地爬起来，揉着胳膊肘回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杜芸问道，语气软了几分。 “我晚间没吃饭，饿的睡不着，想过来跟婶儿讨口吃的，刚到这，听见豆儿弟弟在哭，一问才知道他找不见你害怕了。” “所以...刚刚你是....想带着弟弟去找我？”杜芸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喉咙发紧，脸火辣辣烧得慌。 “嗯，门锁着，豆儿开不开，我让他把窗户开开，豆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窗户开开。我进去给他穿上衣服，刚准备出来，您就回来了。” 心头涌上一抹愧疚，杜芸拉过他的手，大生子的手凉的吓人。 “先跟婶儿进屋暖和暖和。” 说着，杜芸领着他来到门边，掏出钥匙打开锁。 推开门，一股温热扑面。 杜芸随手把油灯放在灶台上，回身关上门，掏出火折子点亮油灯。 大生子穿着那件从来没换过的破袄子。冻得脸都白了，站在门口，干瘪的身板跟筛糠似的，瑟瑟发抖。 杜芸看着他，心生出一抹怜惜。 无声的叹了口气，这坑人的世道，他爹娘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留下这么个可怜的孩子在这尘世间挣扎求存。 这个世道，大人都挣扎求存，何况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杜芸拉着他的手，走到里面。 “快上炕，先暖和暖和。” 大生子瞟了一眼身上的衣裳，再偷偷看了一眼干净的被褥，眼睛里划过一抹迟疑，摇摇头。 “婶儿的被子干净，我身上脏，不上去了。” 杜芸爬上炕，掀起被褥，堆在一边。“快上去吧。” 大生子这才脱了鞋爬上炕，隔着衣裳感受到热乎乎的温度。 大生子看向她，瞳仁发光，满足的说：“炕上真暖和。” 这时，豆儿见她进来就没看自己，瘪着嘴，眼眶发红，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声，“娘。” 听闻，杜芸扭过脸看向他，瞥见儿子眼中的泪花，心疼了，脱下袄子，倾身过去，双手插进他的腋窝，把他抱起来。 “害怕了？”杜芸软喃的问。 豆儿窝在她怀中，双手死死攥着她的衣服，点点头。“豆儿想尿尿，没看见娘，害怕了。” “乖儿子，娘跟你保证，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咱俩拉钩。” 说着，杜芸伸出小手指勾住儿子短短的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谁骗人谁小狗。” 说完，大拇指按住他的大拇指，“盖章，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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