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那双眼睛抬眼看向他,好奇地问:“你叫梅若生么?” “几年前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如今这么高了。” 梅若生听到自己用那种很结巴的声音回:“是,是啊夫人,我叫梅若生,我家里人便姓梅,不是艺名。” “如今不算是小孩了,我已十六岁了。” 虞渔亲手朝他递过来一盘葡萄,那盘子是青花的盘子,虞渔涂着丹寇的手伸出来,挨着盘子的边缘,衣袖却微微朝后缩,露出一串洋红色的串珠来,那珠子衬托着她那如雪一般的皓腕,几乎刺伤了梅若生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颤抖着接过那盘葡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头,他呆呆地望着那葡萄许久,忽然口齿生津,极端的渴起来,他囫囵地摘下几个葡萄朝嘴里塞进,汁水从少年的唇齿间泌出,他脸吃得通红,这葡萄丰盈、酸甜、可口,是江寄特意请人从荀南的葡萄产地,使人包着冰,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他从来不告诉虞渔这些东西的来历,只是问喜不喜欢,只要虞渔喜欢,下次便总是还有。 梅若生听过这些传言。 他忽然想起为什么,每次看到虞渔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句“孤篇压全唐”,一个“孤”字竟然很符合虞渔的气质,一个“压”字若用到虞渔身上,则又完全合适,他再没见过比虞渔更漂亮的女人,她的那种漂亮,如同一层雾气,压在所有见到她的人的心上。 而“春江花月夜”,这首诗的名字,春江,花,月夜,这些从古至今从未发生过转移的,只要提到便让人想到昳丽之美好的食物,几乎好像可以一一安在虞渔身上,她就如同这些意象一样,静静躺在哪里,身上便散发出某种不止于皮相的风月无边来。只消她一眼看过来,那种淡淡的神采,便压垮了一个少年人的心。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梅若生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这些葡萄,他最爱惜他的嗓子,可今日这种吃法却仿佛令他忘却了保护嗓子要注意的各种情况,他此刻仿佛被内心深处的某种欲望支配了。 等一盘葡萄吃完,梅若生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想到他端着那盆葡萄回来的时候,碰到的一个眼神凌厉的军官,他盯着那盆葡萄,眼神转移到他身上的时候,梅若生在里头看到了一种深深的敌意。 可那军官却并不是江寄。 偶尔她会让他们戏班子里头的人教她几句唱词。 她只消随意地学几句,没有什么技巧,那嗓子却那样妩媚动人,尽管细声细气的,却无端勾起任何人的欲望。 他脑子里总盘学着她唱的那几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等江寄回来的时候,有时候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虞渔拿着戏本,细细细细地在烛火下面练唱的模样。 虞渔不要现代的灯,她要蜡烛。 江寄忽然问起:“听说你送了一盆葡萄给那唱戏的?” “是呀,那小孩唱得好。” 虞渔放下戏本,便转身过来抱他。 她仰起头看他,江寄眼神深沉,却仍旧将话说完了:“他可不是小孩了。” 虞渔:“可他,就像个小孩,他来的时候,还不到我肩膀这么高,唱得也好。” “将军,怎么了?” 女人的眼睛从未变过,江寄捏着她雪白的脸颊,凑上去说过多少的胡话,那双眼睛里头,也总还是波光粼粼,带着那种含羞带怯的意味,江寄几乎要死在她的笑意里头,他沙哑着声音凑上去说:“夫人,那葡萄是我找人从荀南运过来的,你就这么赏给一个唱戏的小玩意吃,嗯?” 虞渔听了微微张着唇,眼里流露出几分讶异。 “去荀南摘过来的么?难怪吃着很可口。” 可是,说着,她眼里又有几分担忧。 “这样运过来,会不会有人说将军闲话,似乎有些太奢侈了。” “奢侈?怎么样才算奢侈,现在从海林到周南,这一片地带,所有的驻扎的部队,都姓江,知道么?” 江寄笑起来,里头的上位者的蛮暴几乎毫不掩饰。 “你竟然跟了我,以后什么都是你的。” “南国的所有地方都姓江,你要什么我都拿来?”他望着她,眼睛里头写满狼子野心。 女人明丽的珠钗在乌黑的鬓发间闪烁,乌黑的流转着水光的眸子带着那种天真望着他,那病态的两靥,那如同柔嫩的芦苇细条一般的脖颈,江寄眯起凤眼,心想,这华国,他又有什么要不得? “阿寄,好厉害呀。” 女人就这么轻轻细细的一句话,江寄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他那虎口处的伤疤有一次痒了起来,在这明明灭灭的、旖旎的烛火下面,他疑心自己心甘情愿溺死在这女人的温柔乡里面。 “厉害么?还有更厉害的。”他声调沙哑至极。 * 梅若生被赶出将军府,是他得到那盘葡萄后的第三天。 后来梅若生再也没有见过虞渔一面,唯独在梦里,他会梦到那女人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她,雪臂支撑这下巴的模样,两靥生香的模样。 他也时常想起她那华丽的绸缎衣服,那几乎要压弯她的脖颈的乌黑的鬓发。 后来,梅若生成为了江南三绝之首。 这是他被赶出将军府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三年时间,关于江寄,他听过各色各样的传闻,这传闻里头,最令他感到惊愕却的事:他听说江寄野心勃勃,竟然想要在南国自立为王,当那旧时代的皇帝。 那可是,当皇帝。 作者有话说: 还没写完,时间太赶了。感谢在2023-12-18 08:16:55~2023-12-19 10: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靳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 207瓶;巴巴啦巴巴 60瓶;小福娃宝宝 34瓶;狐狸酱 18瓶;花篱 12瓶;¥熬干芒果酱、忽晚 10瓶;小鸢 6瓶;毁灭于终焉之歌 5瓶;一只嵩鼠、话剧司机、骰子、霜降、CC四、小布御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您也来啦 ◎8.15更新◎ 这社会轰隆隆的浪潮朝前走。 一个要当皇帝的男人, 不说打仗打输,只要露出一点风头,这华国人们的口水都能将之淹死。 然而那样荒谬的说法,传到梅若生的耳朵里的时候, 他经过了一点思索, 反应过来之后, 忽然脑子里头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应和来。 他想起那女人,那个叫虞渔的女人。 自将军府出来后,梅若生从未和人提起过那女人。 他不愿去说似的。 然而就算江寄统一了整个南国,可还有东边, 西边,北边呢。 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军阀头子,到处都是, 以前遗留下来的,半路出家的。 在这之中, 江寄的势力是最雄厚的,可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是东西北三边都联合起来呢? 人们都说江寄想当皇帝, 算是和疯了没有区别。 然则梅若生却好像看透了那江寄想当皇帝的意图似的。 若是在一个黄昏亦或者傍晚,推开那女人的门,只消一眼,在那女人朝你含着羞怯的笑容看过来的时候, 那珠钗在斜影重重的晕色中摆动, 你便很难想到别的什么, 什么新时代啊, 什么嗓子啊, 什么戏啊,理想啊,都给抛却在脑后了,脑子里头唯有:她若是爱什么,别说是金银财宝,哪怕是这脚下的绵延万里的江山,若是我有本事,我也给她打下来,双手呈上去,跪着捧到她的面前,含着深沉的眸子,看她那诧异又惊喜的模样。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觉得可笑的场面。 谁会为了一个女人,去葬送大好的前途,但凡不是做皇帝,是做总统,那希望都是很大的。 何必要做皇帝,太荒唐。 然而,梅若生只觉得,这好像才真实。 那江寄实在是个男人。梅若生的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点别样的嫉妒。 他的头脑只要稍稍一停下来,便浮现出在将军府里唱戏的那几年。 他想起一些军官们朝虞渔的院子方向眺望时,脸上的神情。 他想起虞渔躺在那美人塌上,几乎要融合在那暮色里头的模样,那雪白的、雍容的面,仿佛只有旧社会那样能容下一切香艳和朦胧的时代,能容得下她,她一身懒意躺着在里头的时候,这新的一切,汽车、轮船、灯光、报纸,好像都并不与她相配,与她相配的,应当是那烛火、珠钗、软轿、老式的庭院与桃花,以及那玉管狼毫写小楷的笔。 那江寄,还真算个男人。 梅若生盯着面前的唱词,想起那个女人,便感到一阵浓重的失落来。 他出神地望着院子里头的桃花,看一阵风吹来,那桃花一阵又一阵地落在地上。 成名之后,梅若生换了宅子,他换了宅子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院子里头搬来了几株很大的桃树,没想起那女人,梅若生便如同犯了饥渴的病一样,期待春天。 然则春天到来了,这院子里的花却不如将军府里头开的那样漂亮。 后来才听人说,那将军府里的桃树,是江寄从苏河最古老的园子里头夺回去的。 那桃树,好几百年了。 这桃花不好看。梅若生俊秀的面容上浮现出某种淡淡的哀伤。 早在多年前,他便已经见过最漂亮的桃花了。 此后再见,总是寡淡,不如多年前见到的那般艳丽。 在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那女人便坐在窗边那样看桃花。 世事变幻无常,可梅若生总觉得,那女人此刻应当仍旧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听着戏,望着桃花,两靥挂着病态的潮红,总是那样,可她指甲上涂的该是什么颜色呢?泛着粉意的指尖,是否捻着一颗饱满的,挂着水珠的紫葡萄? * 这是梅若生走后的第四年春天。 海林大军压境,然而江寄的部队锐勇,丝毫布局同时压过来的三方联合军队。 那日谈判,虞渔从睡梦中醒来。 那日和离之后,周绍月竟然不知怎么地,就去了北方,做了北师的军师。 一步步朝上爬,成为了第一个文职的挂帅。 他帮着北军的军阀头子大兴变革,借着他的新知识,帮北军的实力提升了很大一截。 那日兵临城下的时候,周绍月从未有过的畅快,然而他同北军的头子说:绝不能动将军府,里头有他的爱人。 然而这部分联合军,根本就没有动将军府的机会。 江寄早就收到消息,召集了所有的部军,提前就更新了军火,在联合军来的时候,来了个反围剿,这一战打的炮火连天,江寄赢得惊天动地。 那日谈判的时候,联合军的援军还在来临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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