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通过努力获得了太多东西,虞渔深刻地怀疑起所谓的不劳而获系统——现实中它是否正在腐化她的思想,使她逐渐变成一个不爱靠自己的实力获得成就的废物。 至于读书,这个世界上的字和现代的字并不相通,凭她那仅仅能通过高考的文言技巧学起这个世界科举要考的东西来实在是困难,但好在她的记忆力是十几年的义务教育培养起来的,在红娘的教导下她举一反三,逐渐养成了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 若说在现实里,读书只不过是她闲暇打发时间的一种选择,但在这里,读书便成为了虞渔最大的大事,成为了她的生活。而尽管是古文,尽管有很多晦涩的文本文章,可在吃透之后,虞渔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知识的重量。 在三元及第之后,虞渔却并没有作为一个外来者的轻蔑和虚荣,也并未觉得这东西对她来说很简单。 她感到非常的开心,发自心底的开心。而不是那种“这本就是我应得”的自大。 因为她所有的知识都是和这个世界所有读书人一样,通过寒窗苦读、秉烛夜读得来的。 之后,进入官场。 一开始的时候,虞渔并不习惯。 进入官场之后,她便不能再向应付考试一样,只需要每天拿着书和自己打交道便行,她必须得和别人打交道,于是仿佛一夜之间她便从一个单纯的世界进入另一个光怪陆离的领域。 最初虞渔牢记红娘教过她的——枪打出头鸟。 所以她时时保持谨慎谦虚,从不做出格的事情。 可是随着与人交往日渐亲密,她究竟该表现出怎样的性格在朝堂上行走便成了一个难题。 她甚至想过,以这副身体的模样,到底更加适合做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存在,还是较为张扬一些的存在。 有一段时间,她举棋不定地想这些事。以致于她在升官和在皇帝面前留下印象的事上毫无进展。 后来她某天她“下班”回自己住所的时候,看到街边嬉笑打闹的孩童时,忽然想通了。 她想——首先她得是她自己,其次她才能是其他所有角色。 就算是换了一副躯体,也还是一样的。 不立人设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就算要成长为另外一种性格,她也应该以一种她感到舒服的方式去进行,而并非逼自己成为另外一个样子,当一个人经历了很多的东西之后,便会自然而然脱胎换骨,而不是为了脱胎环顾将自己硬生生按到某个固定的模子里,去成为某个固定的模样。 就仿佛世人对于花魁的理解就是长得最漂亮的妓女,然而看看红娘,便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世人对于一个状元的理解是什么,她无需去明白和迎合,若是她有一天在这复杂的政治斗争当中走到了最顶端,那么人们记得的便是她做过的事、她的个性。 那时人们将不再以刻板影响去定义她,而是用她去衡量刻板印象。 但前提是她站到了足够高、足够影响所有人的位置上。 就如她现在成了汉国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创立了异才部,中途虽然利用了现代的很多知识,但是她却也的的确确让“上司”和皇帝对她信任有加,让政敌也对她佩服不已。 谁会说她像历史上的某个人?很多年以后,他们只会说某个人像她。 站到了极高点,真正鸟瞰这个世界的时候,人才会多出从未有过的信心。 所以便会生出所谓的魄力。 这种魄力并非来自于天生的勇敢,而只是因为你成功做到了某事之后,你所得到的“配得感”。 ——我配堂堂正正地被人尊敬、被人喜欢。 ——我有堂堂正正受人爱戴的能力。 ——只要我想,我便能做到一切我想做到的事儿。 此种感觉,虞渔在现世从未体会过。 就算她在游戏里不劳而获得了瑶的大国标,又通过苏叠成功地获得了《醉花阴》里头重要的角色,这种配得感也从未出现过,最多只是——“我长得漂亮,这些都是我应当的”,而并非——“我值得,方方面面的那种,不仅因为我长得漂亮。” 而在走到了高位之后,虞渔对于所谓的不劳而获也从中途的怀疑,到了如今的理解。 在经历过诸多风风雨雨之后,虞渔理解:不劳而获也是一种本事。 就比如她让十三王爷成为她的后盾,让赵忖为她做事,再让翰林院的上上下下都对她言听计从,让顺王府的小将军从瞧不起她到很不得为她卖命…… 这也是一种本事——这真的是一种本事。 若是她攀到高位上,却因为身家一穷二白无人做她的后盾而被朝廷左右两派打压至很凄惨的境地,那么对她而言,她所得到的结果便配不上她所付出的努力。且让这些人发自内心地支持她,她可并非只如同前世一样,用了美貌和动听的声音来迷惑他们,她打扮作男子,依旧让他们对她死心塌地,便说明了问题。 所谓的不劳而获,不过是当你表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的时候——那些能够帮助到你的人便下意识地对你心软。 世界上的话语权是一群人掌握的,你必须要那些人站在你身后,而不是站在别人身后,你才能站到顶端——这便是偏爱。这种偏爱一旦被得到,得到之人便是所向披靡的。 而若是没有,仅仅凭借实力,到达的位置终究有限。 在说得大一点,所谓的不劳而获——不过是众望所归。 就像那么多人成为她的支持者,而那么多百姓成为了异才局的拥护者一样。 甚至不知道是谁,据说是曾经和他一起参加过宴会的周成瑞,在一次喝酒时不小心说起她开过玩笑说“不喜欢女人”,这件事竟传到了很多人耳朵里,甚至出现了一些过分的试探。十三王爷甚至提起过,若是她,就算是男人似乎也能接受。同样的话术,赵忖某次和她吃饭也无意间提到过。 虞渔没有表明态度,也就是婉拒。 这又说明了问题——一个人的吸引力,综合起来看,并不仅仅是漂亮的皮相而已。 对于这一点,虞渔了解得很深刻。 有很多人曾经真心实意地夸她的眼睛很好看。 可虞渔知道,单论好看,这双眼睛比起她在现实中的那双眼睛,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可是仍旧有很多人会望着她的眼睛失魂落魄。 红娘也曾和她说过,一个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以前虞渔认为,所谓的眼睛会说话,是用眼睛来表达情绪,譬如喜怒哀乐怨。 现实世界的虞渔便是这样的。 她想要什么,她的眼里便会赤裸裸地流露出那种光,那种光很直白,容易让人心惊。 可是再多——也只是小孩子要糖吃的那种渴望。而并非她曾在红娘眼里看到的那种光。 红娘眼里的那种光彩,才是真正的漫不经心却又势在必得。 因为她将所有的环节,都由幻想变为了现实,只差最后一击了。 而如今的虞渔眼中的光彩,却和之前在现实中的有所不同。 当然,和红娘的也有所不同。 她经历的种种——作为高官手里所把握的滔天的权势、作为红娘的委托人始终如一的信念、作为一个外来者始终保持清醒的豁达,以及所有的成就聚集起来的一种厚度——都渐渐成为凝聚在她的眼睛里神采。 她已不再脑袋空空、一无所有。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虞渔喃喃自语。 可她还有一件事没完成。 三天后,她广发请帖。 邀请很多熟人来到陈府一聚。 各方势力都有,他们只不过是承她的面子,才会同时出现在同一宴会上。 虞渔甚至连皇上也邀请了。 总之那天晚上,陈府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上京顶尖的权贵全部汇集于此。 因为来的贵人太多,外头里三圈外三圈全是侍卫把守,生怕出现任何的异常,这里面但凡有一个人遭遇了不测,汉国都是要变天的。 虞渔吩咐人做了好酒好菜,没有太奢华,但胜在食材新鲜,做法独特。 但是这里来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本来以为是剑拔弩张的局面,却因为虞渔开场的一番话,而莫名和谐下来。 “我请大家来陈府做客,其实不是为了满足我做主人家的私心。”虞渔开了个玩笑,席上的人便也多少露出了点笑意。 “当然,也不是为了请大家吃菜,我这里的菜太普通了,只能垫一垫肚子。” “只是我的姐姐,作为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在三天前,由我送着亲自在上京西郊的某座山上下葬了。” “这本是家事,不该在贵人这样多的场合提起。” “只是今日若不提起,以后恐怕都没有机会了。” “我的姐姐是个奇女子,她教我古琴、琵琶、跳舞,读书。” “我想把我姐姐交给我的东西派上用场,结果成了读书人,其他的东西都废弃不用了。” “这两天我想了很久,她的那些绝学,我既然学了,多少也要找个机会找些观众捧场,于是我便想到了各位贵人。” “饭毕之后,请大家移步隔厅,我搭了个台子,各位正好当观众。” “也了却了我阿姐的一生,我想与她做个告别。” 虞渔说到这里,是动了真感情。 她想到红娘,眼眶便红了。 她用袖子遮掩着擦了擦眼泪,袖子拿开,大家还是能看到陈鱼眼眶湿润的样子。 场面一时间寂静无声。 陈鱼在官场这么多年,哪怕最低谷的时候,也从没人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可今天提到她那过世的姐姐,她竟悲怮至此。不少人心思被陈鱼牵动着。 坐在左边第三位的小将军想,当时他把陈鱼差点压到天牢里,陈鱼都没露出一点怯色,更别说掉眼泪了,她的姐姐对她定然很重要。 于是向来行事雷厉风行的小将军问虞渔:“陈鱼,你姐姐叫什么,既然是这么厉害的女子,我们也应当知晓名号。” 虞渔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下,紧跟着,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我的姐姐叫陈红玉,是冠绝江南的花魁,她叫陈红玉。” 她竟然是花魁的弟弟么? “我说出来,便不怕大家轻贱我,这世上各种人有各种人的活法,我从未为我的出身感到耻辱过,若是没有我阿姐,便没有如今的我,我的种种,都是她传授于我。” “若有一天我的名字被写进了汉国的史书里,希望里头有我姐姐一席之地,她叫陈红玉,红色的红,美玉的玉。” 坐在末席的史官默默记下了陈红玉三个字。 虞渔说完,便请大家吃饭。 可大家都没有心思吃饭,虞渔便朝诸人说:不要把场面弄得太伤感,这本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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