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话,赵老师抑郁倒是散了两分,对啊,这事成不成还两说呢,离林芳毕业可还远着呢。 “没事去吧你那书房收拾收拾。” 师娘顺势转了话题。 “我想给里面放张床,以后小芳逢年过节也能在家住住!” 赵老师心底估摸了下,“那书柜估计得挪挪,再搬走个矮柜应该差不多......” ……… ……… 陆家,二楼书房,父子俩隔着书桌互不相让。 陆伯伯一身军装端坐在书房太师椅上,身体板正挺直,两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声音严厉的质问道:“你为什么就非得去不可!” “任务已经下来了。” 同样一身军装的陆泓峰,立在宽大的红木桌对面,脊背挺直,眼神坚毅,像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看着儿子油盐不进的模样,陆伯伯气的直拍桌子,厚实的红木长桌上,半盏茶水都被震得嗡嗡作响,“你明明知道这是个套,你还非要上杆子往里爬,咳咳咳……” 刀剑有眼,人心难防,他儿子这是在玩火啊。陆父抖着手,气的几欲说不出话来。 十年内乱牵扯的又何止民生百姓。1967年的中央要求,1969年的撤销内务部,意味着整整动荡期间,所有军队干部的走留,晋升全无制度可言。 一句拨乱反正又谈何容易。 那么多年啊,就是草木枯荣都轮回了十年,又何况于人,哪怕当初不起眼的小角色都早已长成参天大树,蜉蝣憾树何其艰难。 陆父是真的怕了啊,难道上一辈还不够惨烈么,看看当年一起的老伙计还不明白么,死了多少,下放了多少,现在退位荣养的又有多少。 他想算了吧,就这样吧,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他还有妻子,有孩子,前半辈子连累他们受苦受难,好不容易现在熬出头了,他不能再悔了几个孩子的一番心血啊,他多撑着几年,等他们长得更高一点,更壮一些。 活了大半辈子,半条腿都迈进坟墓的人,打仗挨-枪-子,批-斗下放,他都忍了下来,可这一刻看着孤注一郑的儿子,终究还是红了眼眶。 “爸!” 陆父咳得厉害,陆泓峰连忙从旁边暖水瓶倒了半杯热水。 “你别叫我爸。” 陆父挥手推开了递到手边的手边的茶盏。 “你看看你现在,你知道你自己是做什么吗?” 声嘶力竭,陆父气的怒火中烧,恨不得给人一巴掌,半天终是垂下颤抖的手掌,胸膛起起伏伏,带动着鼻翼大幅度的一翕一合,浑身无力的做倒在椅子上。 陆泓峰站笔直的站着,一声不吭,任由陆父苛责问骂,不辩解,不解释,不反抗。 陆父看着高高的屋顶,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缓缓说道:“打小你就爱跟着我往部队跑,射击战术体能,你永远上手很快,所有人都夸你长大了是当兵的好苗子,可你妈不愿意,他知道你要是当兵,我不会护着你,只会更严厉要求你,她害怕啊,害怕你受伤,害怕上战场,害怕你就像她认识的很多人一样会一去不会,你妈拉着我天天闹夜夜哭......” “我想着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反正咱家还有我呢。这身衣服不好穿啊,穿上这身衣服,你就要担着这份责任,要对的起国家,对的起人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陆父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严厉,“所以你前几年去拼去闯,去前线,去抗越,爸不拦你,因为从你穿上这身衣服起,爸就做好了你随时会牺牲的准备。” “你是军人,你是战士,别人不能吃的苦你得能吃,别人不敢去的地你得能去,这是军人的职责,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牺牲,你得知道你的身后是你的父母亲人,你的祖国山河,你退了,他们怎么办!” “那时候爸纵使心底不舍,但也特别骄傲,咱陆家的孩子就该不畏炮火,不怕牺牲,哪怕你战死沙场那也是烈士,是英雄。” 但纵使做好再万全的心里准备,每当前线传来的一张张伤亡名单,陆父也都会心惊胆战半天,就怕接到儿子的噩耗。 军人也是人啊,也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抛却军人的身份,他也是一个父亲,他也会难过,也会伤心。 那是他的亲儿子啊,看着他从小小一团逐渐长大,会调皮,会捣蛋,甚至会央着自己驮在肩头去逛庙会看皮影戏。 后来呢,陆伯伯想想就难受的不行,因着自己牵连,小小年纪就去了垦荒农场,从没叫过一声累,喊过一回苦。可他能不知道么,儿子去的那是最艰苦的边境线农场,他又成分不好,干的都是最脏最苦最累的活,开荒,炸山,搬石头,堵洪水…… 孩子回来的时候那双腿肿的都不能看,满腿没一块好地方,分配的水田深,蚂蝗特多,站在水里一个一个特别难揪掉,后来索性就不揪了,因为耽误时间,反正你不动它,它吸饱了自己也就掉了。 陆母心疼的一宿一宿的睡不着,拉着给孩子泡手泡脚,陆泓峰反倒还安慰他妈,多干活挺好的,夏天出出汗人舒服,冬天多动动人暖和。 他没和家里人说的是,夏天那边的蚊虫咬人特狠,一咬肿一个大包,半个月都下不去;冬天那边的天气是真冷啊,好多人脚指头都生生冻掉了。 那时候自己帮不上忙不说,因着身份还尽给孩子拖累,还是泓谦想法子让人进了部队,一进去,这孩子就拼了命训练,上前线,打头阵,一路摸爬滚打硬是拿命拼的架势,慢慢得就熬到了现在。 好不容易熬到动荡结束,他平反了,官复原职,身居高位,可又怎么样,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儿子去送死。 这些年他对某些人的妥协,不计较,此时像是巴掌一样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陆泓峰郑重的说道:“爸,儿子会保护好自己。” 努力活着回来。 哪怕是为了那些仍高高在上,活的恣意的敌人,他爬也会爬回来。 看着眼神坚毅,脊背挺直的儿子,陆伯伯骄傲又心痛,长叹一声,卸了浑身的力气,无力的往椅背一倒,盖住眼睛妥协道:“罢了,罢了,我也拦不住你……” 陆父闭着眼,有些心灰意冷的打发人出去了。 “爸,您,多保重!” 看着头发花白明显已不再年轻的父亲,陆泓峰收腹挺胸,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军礼。 他知道父亲的想法,历经那么多年波折,父亲老了,也怕了,怕流血,怕伤亡,更怕骨肉失散。 稳扎稳打是好,可自己已经耽误了那么多年,父亲也到了该退的年纪了,就是父亲再努力撑着,想多给他们兄弟几个一段时间,可别人又还能等多久,毕竟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腾位置。 若父亲退了,那陆家怎么办,陆家又还有什么,凭自己现在的职位么,要等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不,他等不及,那时候敌人都该入土为安了。 陆泓峰垂眸轻放下手腕,两手中指紧贴裤缝,深深的看了一眼陆父,然后步伐坚定的退出了书房。 哪把名剑不饮血,哪有军人怕死亡,对比死亡他更畏惧手无寸铁,他不想再再一次看到他高大威严的父亲被踹倒膝盖,按下头颅,谩骂耳光甚至拳打脚踢;他也不想看到簪花爽朗的母亲摒弃自尊,弯下脊梁,去苦苦哀求,伏低做小;还有年幼的弟弟,挨饿受冻,担惊受怕甚至有家不能回…… 每每想起他都有种紧迫感,他只能不停的往上爬,再往上爬。可越往上金字塔越尖也越难,但没关系,他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死亡,只是有些愧对愈发年迈的父母。 “去和你妈说会儿话。” 透过即将要合上的门板,陆父沙哑的嗓音传来。 见到陆母,陆泓峰多的也没说,只是神色如常的和陆母告着别。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很多任务都涉及机密,即使亲人也不能告知,陆父那是身居高位或者有心人有意告知,有时候执行任务说走就走才是家常便事,像今天这样安稳道个别已是奢侈。 陆母也都习惯了,娘家,丈夫,儿子都有军人,只当又是一次普通的任务,军队有军队的规矩,陆母也不多问,只是絮絮叨叨的重复念叨着注意安全,小心谨慎。 “大哥!” 匆忙赶回来的陆泓谦,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对方。 他并不知道实情,可在书房见过丧气的像是老了几岁陆父后,不难猜出些什么,更何况平日里有些事情并未瞒着他。 “大哥,你太冒进了。” 他不相信,如若大哥不愿,凭借陆父和大哥的能力,还不能躲不开这次明显就不对的任务。若陆家的前程需要大哥拿命来博,那他们的努力又算什么? 陆泓峰手指轻点着桌面,反而一字一句轻声问道:“你那里又进人了是么。”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他这个弟弟他知道,自己的实验一向不爱别人插手,就是研究所的同事都很少接触。 “爸要退了,军中总要有人顶上去!” 陆家现在除了陆父,几个叔伯长辈要么不在了,要么家里孩子职位也不显,更何况因着之前的心结,几家也是少有往来,至于舅舅家,陆泓峰皱了皱眉,毕竟当年娘和弟弟还是多亏了姥爷。 算算,陆父要退了,陆家小一辈又明显的青黄不接,自己职位好一点,可也仅是好一点,远远达不到顶上去,撑起陆家下一辈的地步。眼看着陆家在军中就要被一步步压制下去,等压下去再起,可就难上加难了。 再说有时候退一步并不是海阔天空,你想安稳度日就能安稳度日的。就算陆父之前退让了那么多,不计较,不翻账,可总有人不放心,不安心,担心陆家秋后算账,毕竟以己度人,害得人几乎妻离子散,又怎么可能真的大度不计较,所以为着安心,为着以绝后患,他们就算计着先下手为强。 陆泓峰没和陆父说的是,这次任务还真的不是自己主动的,而是早早有人找自己谈了话。 只是舅舅有句话说的对,这是危险,但也是机遇,只要他能活着回来,就有了能抗衡的资本。 终有一天,他会让所有幕后者付出该有的代价,而不是轻飘飘的推出几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 既然无路可退,那便去搏上一搏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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