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野人是这样生活,原以为登县与李县的倭人未开化,不想这边的倭人还不如他们。” 说着,张泽若弯下腰,钻进已经被搜查过的倭人矮屋中,不过只探进个头,立刻捂着鼻子闪出来了。 屋中其实也不算脏,只是“人味”太重,熏得她颇有点受不了。 张肥陪着韩信围那屋子转着观察,好奇地问:“大王,你说我华夏先祖也是住这样的屋子?巢人氏吗?” “大概是吧,差也差不到哪去。不过这岛上闭塞,倭人至今还住这种地穴式的屋子,也不知住了多少年。”韩信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想到东州岛上的倭人年复一年聚族而居,猎鹿捕鱼而食的时候,华夏诸侯已经不知道彼此攻守敌对了多少年,连武器都从青铜发展成了铁器了,他就生出一种不知何来的沧桑感,仿佛凌驾于时间之上,片刻间阅尽了风云一般。 不过也只是瞬间感受,他很快将注意力回到眼下。其实倭人的屋子建得还不错。他们先在地上挖出坑穴,然后夯土立柱,再架上横梁,斜柱、椽子、栈木各构件俱全,再铺上茅草,已经足以遮风挡雨抵御寒冷了。 在丁不息他们到来之前,登县那边的倭人也是如此盖屋的,丁不息他们人手不足也缺乏材料,所以在那边利用丰富的木材建造了下层架起的两层木屋,也方便储存稻谷。 这边也可以学习,砖瓦房和水泥房盖起来之前,不妨先用木屋过渡一下。 那种屋子也方便透气,这种地穴茅草屋,味儿实在是太重了。 这个部落的情况也很快统计出来。他们活动的中心就是这围成一圈的七间屋子,一共有五十二人,老人很少,平时以耕种和捕猎为生,每年还会集中去海边捕鱼以作补充。 郑植不知道跟他们怎么交流的,韩信看他说话时的表情,可能是吹嘘与恐吓并存,很快就带着那个率先臣服的老妇人过来叩拜,郑值任由她跪趴在地上,向韩信禀报:“大王,她是这个土人部落的老祖母,有三间屋子的人都是她的子孙,另四间也是她姐妹的后嗣。她说部落人超过一百之后,另一些人就往东迁去了,其中最近的一个部落就在河那边,与他们平时也有来往。” “超过百人?”韩信再度扫了一眼这个部落,奇怪地问,“现在不是连婴儿都算上了,只有五十二人么?” 郑植显然什么都问清楚了,没有再问老人,直接答道:“她的部落前年有过瘟疫,死了很多人,这两年又生了孩子,并从另一个部落那里用盐换了人回来,这才不至于灭绝。” “瘟疫?”韩信怔了怔,如果真是称得上瘟疫的情况,这个部落应该已经消失了,他想起淮阴曾经那场时疫,如果不是父亲提前备了药,陈鱼,还有好些桃溪里的人也就这样没了。所以可能只是一场比较严重的风寒吧。 唉,人生无常,他抬了抬手,温言道:“让老人家起来说话吧。问她附近的情况,别的或许她说不清,但哪里能涉水过河,哪里湍流难行,她应该很清楚。” 等这些事都问清楚,韩信便令人不必防卫过度,只看紧了成人,部落里的幼儿随意些就好。 他是不打算住地屋的,手下已经支起了帐篷,天气不太冷,先凑活。淘米煮饭就得在外面挖个灶来做了,一干人正忙活的时候,有胆大的孩子没被大人看住,齐人又不拦他们,便让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跑了过来,好奇地蹲在旁边看。 韩信自然不用亲自动手,盘腿坐在一边,在地上划了棋盘,跟张泽若下象棋呢,张肥就抱着个剑在旁边呆看,然后就看到那孩子,喝斥了一声,韩信闻声抬头,笑道:“丁点大的孩子,你吓他干什么,叫他过来。” 张肥叫了一声,小孩被他吓到了,蹲着不敢动,张肥亲自过去,直接把人提了过来。 可怜小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瘪着嘴哭都不敢哭,韩信无奈,在身上摸了摸,没摸着合适的,还是张泽若摸出个小布袋给他。 韩信松了系带一看,嗬,张文兰原来随身都要带一袋糖啊。还各种都有,奶糖、水果糖、猪油糖,齐国现在出的三种糖她这里都全了。 他盯着多看一秒,张泽若的脸就红上一分,待韩信抬起眼来正要说什么时,张泽若抢先道:“臣就是想着能用糖来引诱土人,这才随身携带。” 满脸都是“看这不是用上了”的强词夺理。韩信哑然失笑,一本正经地点头:“不错,不错,还是文兰有远见,我远不及矣。” 张肥则是一脸的“看不懂你们说什么”,伸手拿了一块,剥了放自己嘴里,满足地笑道:“在家时不稀罕,也没带,出来了买不着,才觉得实在是想。” 张泽若气得瞪眼,十分舍不得。韩信实在忍不住笑意了,掩饰地咳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道:“有什么难的,下回让船来时多带些不就是了。你们还想要什么,记得列个单子,叫梁高带回去。” 然后他也拿出一颗,还剥去包装,递给那个孩子,指了指嘴巴,示意他吃,并教他,“糖。” 那孩子敢跑来看他们煮饭,虽然差点被张肥吓哭,但显然也是个胆大的,这会儿眼泪都收回去了,看张肥吃也明白这是能吃的,毫不犹豫就丢进了嘴里。 然后他们就看这孩子的小眯眼一下睁圆了,张着嘴好像想吐出来,又赶紧往回收,这时候好像才反应过来嘴里那种滋味是甜。 三个人就笑盈盈地看这孩子表情变来变去,十分有趣。 尤其平民出身的韩信与张肥,十分懂这种感觉。甜味,在日常生活里并不是完全尝不到。野果子再酸,一辈子也总能运气好吃到一两个甜的。没事时嘬花蜜,也能让舌头尝到一点点甜味。要是运气好发现一个贵人们没收为己有的蜂窝,又有本事把蜜蜂熏走,那还能吃到蜂蜜哩。 但最后一件事需要运气,大部分人尝过的甜味,都是那种不纯粹的,淡淡的,夹杂着酸涩的甜。有些钱的人家,也能吃到饴糖,这种夹着粮食味的柔和的甜。 他们知道“甜”这个概念,但他们从来没有尝过纯粹的,高浓度的甜,更没有吃过经过加工,有着不同可口风味的甜。当这种甜味第一次融化于他们的舌尖时,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然后大脑才告诉他们,这是“甜”啊。 这真的好甜啊。 还有奶香,好浓的奶香。 这里可是连饴糖也没有的地方,小孩儿第一次吃到这样的甜味。 小孩儿紧紧闭住嘴,好像怕甜味跑了似的。 张泽若觉得他也怪可爱的,笑咪咪的,又抓了一小把糖给他,指了指部落那边不时焦急朝这边看的人们,示意他:“分给他们尝一尝。” 小孩儿不知道看明白没有,接过来之后飞奔而去,果然将一把糖拿出来分了。 人多糖少,韩信就见他们在那孩子的指点下,没闹出连包装一起塞嘴里的笑话,而是剥去纸衣,好几个人分一块,轮着一人舔一口,然后陶醉于其中,片刻之后,又有人朝这边叩拜,不知道这点糖在他们中间又诞生了什么传说。 “这孩子倒是个可用之材。”张泽若评价着,并迅速把袋口扎起来,挡住了张肥的罪恶之手。张肥委屈:“给他们吃不给我。” “那是为大王收服人心。你用不着。”张泽若冷酷无情地收好了自己的糖袋子,心中流泪,只剩一半了,在下趟船过来之前她得省着吃了。 韩信微微低头专注盯棋盘,怕张泽若以为自己在嘲笑她。 他过去总将张文兰看作是张子房的影子,另一个年轻而性别不同的张良。最近才渐渐发现,原来不是这样,她也是个年轻的女子。 ---- 倭夷的地穴屋没有拆,但在附近已经建起了三座干栏式木屋,引得倭夷们在自己的村落旁伸头踮脚地看,好几个年青人一脸雀跃,比比划划地跟同伴分析那屋子是怎么建的,好像也不难,他们看了这么多天,也学会了。 鲁泥从登县过来,已经过了对倭夷的好奇阶段,这时候眼皮都不抬一下,专注地整理医疗用品,将背来的器具和药物一一整理放置到木屋中。 这是临时医院,大王还在住帐篷呢,他们医院可是第一批建起来的。 还有草药种子,她得找地方种下去。虽然这里不一定是最终建城的地方,但肯定得临时住一段时间,药草得先种下去。 鲁泥手脚麻利,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事务,一边丝毫不乱的归整器具,只在清完了一个大箱子之后舒了口气伸伸懒腰,余光碰到一人,这才心中一乱,暗道这都叫什么事啊。 那边正在建新木屋,伐木队已经运回了足够的材料,今天就得让大王住进新屋,所以干劲都很足。 就是其中一人,那是鲁泥的老相好了。 赵昌直起腰,似有所觉的转头回望了一眼,也跟触了电似的赶紧转回去,加倍卖力的投入了劳作。 鲁泥有点想笑,真是的,这叫什么事啊。 她做梦都没想到,赵昌也会到这里来。 他们不在一艘船上,在登县也没碰上,赵昌一次也没生病,可不就没到医院来过吗。 但是就这么巧,两个人都被选入了宋县开拓的队伍,赵昌还被安排来建医院的木屋,这不就碰上了。 其实也不完全是巧合。赵昌是在钜鹿立过功负伤的齐军老卒,鲁泥也是军队出身转到地方上的军医。韩信挑人的时候看履历,很自然就将他们都挑上了。 他自己练出来的兵,他更信任一些。更别说张泽若专门提了一嘴鲁泥,这是她好姊妹,自然想在一处工作,没事还能一起说说话呢。 鲁泥把医院的器具药物搬过来整理的时候看见赵昌,当时两个人就呆住了,赵昌也觉得命运弄人,要早知道两人都会到这个地方工作,他们当时分手做什么啊! 可再见面,两人都重找了人,这就难免尴尬起来了。 “没事。”鲁泥跟自己说,“盖完屋子他还有别的活,我就在医院忙,平时遇不上。” 又发起愁来,一碰面光顾着尴尬了,之后就避免碰上,现在再特意去告诉他鲁皎的事,是不是太奇怪了啊? 不然让杞要去说,她就不去了,免得赵昌万一开口跟她要女儿,她会忍不住打人的,到时候把那点美好的回忆都破坏了,挺不好的。让杞要去,如果赵昌抢孩子,就让杞要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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