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以前就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开疆拓土有时候是有利可图的,有时候是亏本的。统一六国有利可图,平匈奴无利可图但那是保障安定所需,平南越则是比较亏本的,假如在秦时还要远征西域就更亏本了。 但现在有所不同。一个新地方,如果有人口,那可以卖货,不亏;如果人烟稀少但土地足以耕种或畜牧,那可以等人口富余后移民,也不亏;如果荒凉但有矿,那前期付出成本,后期大赚,自然也不亏。只有那种既没人又没资源的地方才不值得占领。 要说区别,他脑中出现最初的那庞大的发出轰鸣响声的蒸汽机,喟然一叹,或许就在于机器,在于工业吧。 几人又不免聊起西域的物产与风土人情,告一段落后,韩武看着李斯想到立后那天不经意注意到的事,笑着问:“我见丞相在使臣献图时好似有些紧张,是担心出什么意外吗?总不能他们在这时候反悔吧。” 韩信则笑道:“我猜丞相是想到荆轲了吧,荆轲不就是燕国假借献图安插的刺客吗?听说正是献图时陡然发难。” 这个时候,荆轲刺秦的细节还没有流传于世,就是韩信也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大概经过,“图穷匕现”的故事,那是夏无且讲给人听的。现在夏无且是南越国太医,一直在韩川夫妻左右,也跟他们一起回到齐国。但没人引起他的话头,他也没跟人提过是自己一药囊砸上了刺客。 所以,这一回,是李斯讲起了荆轲刺秦的故事。 “那天荆轲上殿,同行的秦舞阳脸色不对,汗出如浆身子颤个不住,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但当真没想到燕国竟然如此大胆,所以也被荆轲言语搪塞过去了。”李斯回忆着往事,那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但现在想起来,仿佛是上辈子一样,“荆轲是个大胆镇定的人,献图时展开图卷,直到最后露出藏着的匕首,竟然就让他这样持匕冲到陛下面前。” 他已经忘了避讳,直呼陛下,语速也快了,沉浸在当日的紧张气氛中,一手抬起握紧如持袖状,“他就这样左手拉住陛下的衣袖,右手持匕便刺。幸好太医夏无且以药囊相掷,荆轲避让时,陛下扯断了衣袖,拔天子剑反击。但情急之下,天子剑剑身过长难以拔出,陛下不得不疾走相避,便与荆轲绕柱而行。” 韩信的想象力一向很好,听他说就模拟出了当时情景,也不由捏了把冷汗。他见过皇帝的天子剑,那是把礼仪佩剑,剑身过长一时拔不出可是太现实了。 “殿上众臣呢?侍卫呢?” “上殿不得携带兵甲,甲士非传唤不得入内。”李斯也是喟叹,这事是太寸了,谁能想到荆轲这么大胆呢,“至于臣等,臣不知旁人如何,臣自己当时确实是懵了,甚至一时都没明白发生何事。待明白过来,陛下已不得不绕柱而行躲避荆轲刺杀。” 韩武站起身比划了一下,拍手道:“其实将长剑负在背上就好拔了,但那种情形下恐怕来不及吧。” 李斯哈的一笑:“正是,当时也不知是谁起了头,一边向前拥去,一边高呼‘王负剑’。陛下英明,果然成功拔剑,砍伤了荆轲。” 韩武坐了下来,心想这个场景戏剧性和紧张感十足,给刚成立的电影小组当素材倒是蛮好。但是拍出来的立场必然是“暴秦无道”,李斯心里肯定不愿意,拿他提供的素材用有点不厚道。再说阿兄对秦始皇也心心念念的知遇之恩,平常都不愿意人在面前说他坏话,拿这个题材拍,阿兄肯定也不高兴,还是算了。 - 张泽若今天也在见人,不过主要是接待大臣夫人们的觐见。上午总算见完了人,下午韩川父子与李斯闲谈时,她也在与朋友聚会。 她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不多,因为她在朝中为官,男子多有避忌,虽然公事上班来,但私下里与她没什么交情。内宅女子,她一个官员也不方便到同僚内宅中找他们的夫人女儿聊天。 所以她的朋友,几乎就是那几个早些时候熟悉起来的人。 如今鲁泥还没回来,那个财迷铁了心要做了院长涨了工资级别再回来,她夫君也向着县令的位置奋斗呢,没几年时间回不来。 所以今天的闺蜜小聚,只有白芜君、戚懿和薄栖在。其中真正算得上亲密的只有白芜君。 白芜君早早就嫁了人,夫君官职不高不低,现在在太仆陈虎手下做事。白芜君自己原本在丞相府,现在张泽若回来了,她也就调到张泽若手下做长史。 她没什么雄心壮志,只不想困于家中,想见一见外面的风景,也想能做点事情,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很是满足。 薄栖一直想有一个栖身之处,有一个自己的家,同样也如愿了。她是陈虎的长史,夫妻俩工作与生活上都甚是合拍,极为美满。 白芜君正问她孩子的事,薄栖将一缕秀发捋到脑后,充满母性的轻声道:“我家阿兔很聪明的呀,良人已经教他识字了,他现在就爱看书房的地图,手指顺着图上的路走来走去。我看他以后就去学筑路好了,也算子承父业。” 白芜君成亲得早,已有一子一女,见她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不禁逗她:“那你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薄栖笑着摇头:“现在到处都在规划道路。三王归降,将来还有楚国赵国那样大的地方,良人和我都忙得抽不出身管孩子。我们商量着,既然一举得男,就不急着要孩子了。舅姑也说他们原本只有良人一个孩子,后来才添了小姑。我跟良人就算只有阿兔也没什么,还是为大王做事要紧。” 在座的没有外人,但还有个没出嫁的,她不好明说,就含糊道:“南越那个避孕的法子十分好用,我每次都用上,就不担心怀孕的事了。” 张泽若当即脸上就是一红。她都连用三天了,当然听得懂是什么。然而新婚当夜她那问题实在太蠢了,都怪鲁泥,明明成过亲的人,也不跟她讲清楚,还套在大拇指上比划,害得她丢好大的脸。 戚懿则很懵懂,奇怪地问:“有这样的避孕法子吗?要是用药可得小心些,药性太大,以后想生都没法怀上了。” 她还没嫁人,薄栖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看看没有外人,小声道:“不是药,是用橡胶做的套子,就这样……” 张泽若就看着她跟鲁泥同款大拇指竖了起来比比划划差点笑出声,然而戚懿却跟她不一样,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方便。” 话音才落,她见三人都一脸莫名地看向她,后知后觉地脸上发烧,捂着脸往桌上一趴:“哎呀你们欺负我!” 白芜君跟她合股开裁衣厂,因为相对最闲,与她一起管厂里的事最多,跟她也最熟,噗的笑着将她拉起来:“好啦,不是笑你,就是没想到你竟然明白阿栖那比划。我生了两个孩子了,看医士给我的时候才能看懂。” 张泽若不好说自己的糗事,但也深有同感的点头,道:“说起来,你要不要我帮你看一看人,找个合适的?” 戚懿顾不得羞了,赶紧摇头,生怕王后会错了意,真给自己找个男人。 她心下也有几分惆怅,垂头低低地道:“你们都奇怪我怎么懂……其实我在家学的就是这些。我还学过哪些药会让人生育不利,哪些药会让人小产,我还知道房事之后在腰下垫个枕头睡更容易受孕……家里倒不是叫我害人,是怕我在人家后院什么也不懂,被人害了去,也希望我能早点生子固宠。我……我都学过。” 白芜君抚着她的背安慰她,戚懿心中一酸,哽咽着道:“前些年王后鼓励我自己立业,其实我心里本来还不太愿意。直到后来赚了钱,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才真心觉得自在。我就不想嫁人了,我不想侍候男人。” 她的经历特殊,张泽若原来还以为她是最早嫁人的呢,没想到她竟然完全没有嫁人的念头了。这也是戚懿家里害的,从小以送人争宠的思路来教她,到了她尝到自由的滋味,就连正常的婚嫁都视如畏途了。 薄栖可能是最理解她的人。只是薄栖幼时并没有被母亲逼迫到如此地步,也没学过这些争宠的手段,她自个儿又是个情绪极为稳定的人,所以并没受太大影响。但她也不打算劝戚懿什么,同样轻轻抚摸着她。 张泽若笑道:“不嫁就不嫁好了,我原也没打算嫁,这不是遇上大王了吗。要是没有大王与我志向一同两情相悦,我也打算立足朝堂终身不嫁的。阿懿手上有钱怕什么,真有人欺负你,难道你没有我撑腰吗?” 见勾起了戚懿的心事,四人想法转移话题,说到了戚懿的那个裁衣厂。戚懿讲起布匹、缝纫机、女工的事,精神渐渐好起来了。 说着说着,她又想起一事,正要和她们说,宫中女官进来,盈盈一礼后道:“王后,电影小组的将影片送到了。” 戚懿一怔,还不及问,张泽若已经站起来开心地道:“今天带你们看个新鲜事。” 自定情后,韩信就将带到东州的天书给她看了,也告诉了她自家的异事。张泽若一向以为韩氏“树下翁”的故事,跟她阿父的“黄石公”一样是编出来的,这下可吃惊不小,怀着一分挑刺的心,将韩信带着的那套《历史》仔仔细细研读了一番,硬是没挑出毛病来。 要这是编的,编的人可得多大的才情呢。编出一个与春秋战国乃至秦皇一统似是非而的故事容易,可往后推演,那一套套礼法规矩的变化,官场制度的沿革,脉络清晰条理分明,前朝之果后世之因,代代以史为鉴,再撞进新的悲剧——直到工业兴,天下变,潜艇下海,飞船上天。 看着像神话,可张泽若亲自坐过蒸汽船,亲自去过车间查看,亲身用上了电器,她又怎么能不相信。 “你阿父是真的遇仙了啊。”她相信了,并且给父亲去信,认真地问他:您是真的遇见了黄石公吗?过去不相信还得意的认为您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女儿,这是女儿过于浅薄的缘故啊。 把张良看得一头雾水。 历史书并没有提到电影,不过韩武写信跟她和韩信描述过这种神奇的娱乐工业,并给他们分析了这项娱乐本身能造就的工作岗位。 韩信和张泽若这几年也渐渐看到了,虽然齐国一直苦于人力不足,但实际上这多少有点得寸进尺了。主要是很多已经开垦的土地需要人去种,谁也舍不得放弃这样的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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