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淳一愣,朝左右摆了摆手, 没让他们跟随, 自己跟了上去。 到船长室落座后, 梁高先问他:“怎么收了这么多黑汉?” 刀淳小心地道:“我也曾打听过, 这些黑汉虽然什么也没学过, 许多是真正的未开化野人。但是他们身体强壮又耐热,别处不能用, 到南洋种橡胶却是极合适。而且虽是野人,大多性子却不算暴戾。”或者说暴戾的已经被淘汰了一波,卖给他们的都是温顺或者被迫温顺的人了。 他没想到那么多,说到这里不由自得起来,强调道:“我尤其听说一事,这些黑汉生活的地方疟疾高发,他们就跟南越人一样,天生对这病抗性强些,简直是天生就该到南洋种橡胶树的人才啊!” 他自觉是立了大功的,这些黑汉子教导起来肯定要花功夫,但这么远来做生意,没有多少值得带回去的货,只带金银空船回去就是亏一半,现在找到了能运回去的“货”,还是大齐急需的人力资源,怎么这两位将军脸色都不好看呢? 梁高看着他叹了口气,意识到他不是有意的,口气就缓和下来了:“刀船长,我们之前从黑大陆绕过来,你也见到过,不该想不到。这些人显然是土人,而不是诸侯国内原有的奴隶。你怎么就不想想他们是怎么来的?” 刀淳再次愣住了,半晌,汗从鬓角渗了出来,说话都有点哆嗦:“那……那我自己补上钱,把他们放了?” 钟离眜凉飕飕地道:“你往哪放啊,一群土人,下了船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你能问出来他们家在哪吗?” 刀淳已经快哭出来了,他终于回过味来了。 他也是从黑大陆绕过来的人,虽然很少停靠,但也靠岸避过风雨,下船见识过当地土人。之前立功心切,满脑子生意经,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现在被梁高一提醒,他猛然醒悟过来:原来那些奴隶不打紧,他买下他们还算是做了好事给他们赎身;这些土人原来好生生的狩猎采集种植为生,诸国为什么突然去掳了这么多黑得五颜六色的人来?当然是因为他这里可以用人换货。 诸国自有的奴隶都是用熟了的,就算大部分不是掌握了一定技能的中高级人才,至于语言相通也驯服听话。之前急切间把掌握一技之长的奴隶都拿来换了齐国的货是不得已为之,等刀淳的船停留未走,他们有了时间筹划,也就有了另外的主意。 不就是要人吗,非得我们用惯的奴隶吗?驾着船在沿海建立殖民点以来,抓黑奴使用就是此处诸国的传统强项了。 既然赛里斯只是要人,不挑别的,那就去现抓好了。而且他们老人孩子都要,就更省事了。 第一批土人奴隶被送来的时候刀淳没有拒绝,接下来就刹不住了。要不是他考虑货船装不下太多人,原来已经收了一些,这些黑人收满五百人就不要了,恐怕这些人能把有的部落给灭种了。 这性质可就不同了。刀淳一点也不关心这些比匈奴人还要异类的土人的死活,他怕的是两位将军这样报上去,他触犯齐律,以后前途就完了。弄不好下一趟远航就要换船长。 身为商贾家族的人,刀淳很清楚他成为船长的优势,也清楚这趟远航能为家族挣多少钱。别看他口口声声埋怨这边没什么值得运回去的货,空船回去亏一半,实际上光是金银就是大赚,嫌少只是商人的本性而已。 要是他的前途就因为收了这些土人而破灭,他下半辈子想起来都会后悔得睡不着! 钟离眜不由叹道:“我回米港等你们。你们绕回来的路上本就要停靠收集植物,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人认得路回去吧。黑金半岛那里就能跟国内联系了,那时再问一问怎么办。我会给你说情,你本非恶意,只是想得少了。” 刀淳也无话可说,只能再三谢过。电报联系没有办法送信给家族请人说项,也只能听国内处置了。 补给完成,再无余事,船从罗马出发,钟离眜和他的小队在亚历山大城离船,从陆路回到停在米奥尔港的青鸟号。梁高则和刀淳,以及一直坐镇鸿雁号的庄婴一起继续绕行黑大陆,最终回米奥尔港会合,将青鸟号提前买的煤补充后一起回航。 这一路时间就比来时耽搁得长了,他们不时会停下上岸,收集一些植物种子,记录一些地理特征,并试图与土人沟通,可惜语言实在不是一个体系,没办法跟他们讲明白。 哗哗一家人再次和其他人一起被领到甲板上,看着刀淳往岸上指,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问妈妈:“他是叫我们上岸吗?上次有人下船没回来。” 妈妈说:“我们不是在这里上船。” “那到了我们上船的地方,我们走吗?”妹妹问。 妈妈打了妹妹一下,“别乱说,被那些家伙抓到,我们都会死。” 哗哗点了点头,看着两个人下了船,飞快地跑走了。但他们的船正要开动,有一个人又跑了回来,站在海水里摇动双手,船上的人看起来很没办法,派了小船去把他接回来了。 这个人没有家人一起被买下来,跟哗哗一家不在一个舱,不过他们在一条船上,所以去活动舱打球的时候,哗哗遇见他了。 他们都是西边沿海被抓走的人,可能部落之间有古老的渊源,虽然说话不完全相同,但这段日子一起打球,已经能互相明白意思了。 哗哗比划着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那个叫水牛的人答道:“回去没有糖吃。” 他们的生活很简单,虽然大自然的馈赠里有危险的野兽,但也有丰富的食物。能认出回家路途的人,只要放他们走,他们多数还是会走的,现在走的人少,是因为船队不可能在每个地方都停留,更多的人无法认出自己归家的路。有这么几个认出路离船的真正是幸运儿了。 不过也有人像水牛一样,生活简单使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他被糖给折服了,就没想什么未来的风险,离家有多远之类的事情。再加上他在部落里只有几个兄弟姐妹,离开了也没什么特别想念的地方。 糖是刻在DNA里的强大的成瘾物,水牛很喜欢吃,他走到一半觉得回家没有糖吃会很痛苦,就回来了。 这个理由还很能说服哗哗,不过他一家不愿意走另有原因。哗哗告诉水牛:“我们和另一个部落打仗,输了。我看见有人跑掉,但我们被抓住了。本来我们要被杀死,白皮肤的人来说了什么,就把我们带走了。我们要回家,要先穿过那个部落。”他想起石刀就要划过脖子的惊吓,连连摇手。 而且他们的部落打了败仗,只能放弃居住的地方往别处另找地方狩猎,回去也找不到了,更不知道少了许多青壮的部落是不是还能在丛林中存活下来。 而哗哗一家和其他被俘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两个人静默了半晌,哗哗看其他人把球传来传去,一个人跳起来想把球砸进筐但失败了,球向他飞了过来,他伸手接住了,咧嘴向水牛笑:“在这里还有球玩。” 他分的那队冲他嚷嚷:“快点来扔球,我们要输了!” 哗哗跳起来,自信满满的冲上去,不到两分钟,球传到他手上,他跳起来,轻松地将球砸进了筐——两分! 就这样,一直到与钟离眜会合,走掉的黑皮男女总共也不过十数人,叫刀淳愁得不轻。他这个时候丝毫不担心人走光了他要把买他的们钱财补上,他就担心没这个机会让他补钱。 船驶过黑金半岛时终于能与国内联系上,钟离眜详细说了前因后果,尤其强调了这边缺乏值得运回来的货物,才导致刀淳少了思量,发生这样的意外,并非是他故意鼓动人。 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很简单:“回来再说,照顾好人。” 刀淳敏感地意识到似乎是不打算严厉追究他,狠狠松了口气。他却不知道,他是没什么大事,航海这条线上的“异士们”可麻爪了,一个环节一个环节追究过去,不光是培训他们的人,连背后的智囊团都一起挨了批,算是工作中不大不小的污点。 谁让他们轻视了古人的主观能动性,忽视了事件之间的互相影响呢。以为轻描淡写的跟古人说不要购奴就可以了?嘿,立马给你颜色看。 谁能说刀淳一开始的想法有误?那确实不是购奴呀,是给奴隶赎身,是做好事。可积极的地中海商人们为了丝绸瓷器糖香料,主动开发了黑奴贸易就是刀淳想不到的了,拿这件事责罚他也有点不讲道理——现代人都没想到呢,还能苛求一古人么。 所以,最后也只能:来都来了。 这剩下的四百八十二人,好好照顾着吧。怎么说也是现代人机械降神的国家,将来史书上记一笔黑奴贸易,真是羞也羞死人了。 现代的工作小组反而对刀淳、钟离眜和梁高有了比较高的评价。因为他们在想办法补救,刀淳还承诺这些黑人的赎身钱由他来还,并且会出钱给他们安置;离开船队去找自己部落人也让他们自己挑了些货物作为补偿。 而且他们并没有将这件事隐瞒下来。现代人很容易想象到更糟糕的后果:为了掩盖这件事,刀淳贿赂并威胁钟离眜等将领,将这些黑人随便找个地方一放,不管他们死活,然后没事人一样回到临淄。 普通船员并不清楚其中的猫腻,到时候谁能用这事来追责他们呢? 现在不管是互相制衡还是对齐律有基本的敬畏心,总而言之,结果还算是可以接受的。 哗哗这些黑人不知道背后这么多事,他们无忧无虑的在船上学习,有语言天赋的人在抵达身毒时已经能说几句齐国话了。就是有点小问题。 哗哗(关中口音):“我这没人防,快传我!” 水牛(大梁口音):“我才没人防,我投篮。” 刀淳重金雇了个懂好几种语言的希腊小伙子盖乌斯当通译,他除了地中海常见的几种语言之外,还懂一些黑人的话。但就算是他也不能将捕奴商人们从五花八门地方掳来的不同部落语言给弄明白,只能再通过黑人互相翻译。 说句话真是费老大劲了。 所以刀淳发动起不轮值的船员,个个都别闲着,来教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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