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不一样,仅仅是因为他有声望能禀持公心,又得一县上下支持,这才能大体上才过得去。 而这仔细想一想,比起当初诸国林立的时候,又不知强到哪儿去了,当年怕是淮阴出现了新的技术,过几十年也未必能传到魏国去。甚至连楚国各地都未必都能学去。 他这些天不知道叹过多少气,只恨自己根本说不上话,而且看陛下的意思也根本不可能改变。他可不想有生之年再经历战乱了。 韩信还不太理解这些,他聪慧,有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奇遇,读过天书明白很多道理,但他异常的悟性都在兵法上,于世情人心仍然懵懂。 韩川吐出一口气,其实他也知道儿子还不懂,只是憋闷许久,连那位“同门”吴雀都不敢吐露,妻子又不在,只能对着儿子说一说了。 “阿信啊,我刚才说的,你不要对别人讲。阿父也是想得太多,走,带你去看看我建的农场。” 不同地方送来的俘虏有四千多人,包括战士和老弱妇孺。开始的残杀被阻止之后,这些人都被送来了桂林,壮年男子去修灵渠,老弱妇孺也沦为隶臣妾干活。 这些人本来不归县令管,但是嬴政想到韩信一开始的建议,决定在相持阶段让韩川试一试,反正也没什么坏处,就将这些人都拨给他了。开始只不到千人,后来那场让天子动怒的败仗,其实瓯雒军也不好受,死伤之外,又被抓来两千多人。 韩川的农场现在最多的是早期那批,后来的那批还在开灵渠呐。 韩信随父亲走入一片有军队看守的农田,看到熟悉的水稻,还有从没见过的一种比他人还高,青绿色的杆子,杵在田里有点像竹林,但显然不是竹子。 “阿父,这是什么?” “甘蔗,这边原是叫柘的,不过我用的是天赐良种,比原来更甜。” 韩川没详说。据俘虏说,近些年他们生活的地方出现了很多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比如柘这种他们用来甜嘴的零食,不知何时起,野地里出现了吃起来汁水不多但很甜的品种。在秦军来之前,有些部落已经开始引种了,当然,种得不多,只是吃着玩的。 还有一些连懂得最多的巫师也没见过的果子,经过试毒之后发现十分香甜,同样很受土人喜爱。 可惜附近没有,那些在更南方的地方。 吴雀向他透露过,是一些同门在南方开垦,将这些植物改良过,又或是引种了一些更远地区的植物过来。他问那些同门何在,吴雀遗憾地告诉他,除了现在到他这里来帮忙的之外,在百越这种恼人的生活环境下,他们基本上都死了。 韩信不知道这些细节,倒是知道柘,他还隐约记得在梦里吃过柘浆,还在柘浆制的石蜜。原来柘就长成这样啊,他好奇地摸了摸,然后看到另一边的水田里有断发纹面的夷人在耕作。 “阿父,他们是隶臣么?” “原本是,现在也算是,若是收成好,明年他们就是秦国的百姓了。” 韩信注视着一个正在插秧的中年人,那人身上还有刀和鞭子留下的伤痕,但现在他坐在秧马上,正在做着和秦国百姓一样的活计。除了断发纹身看着古怪之外,好似也没什么不同。 韩川带他继续向前,来到集中修建的一片屋舍外,那里有空出来的场地,正蹲坐着一群同样断发纹身的夷人,有老有少,也有部分青壮,他们的神色又与方才农田中耕作的人不同,韩信感觉到了仇视,但又不那么坚定,许多人不时地抬眼悄悄看一下周围秦兵,更多时候垂着眼,显得十分挣扎。 韩川走近时,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站到这些人面前的时候,脸已经完全板起来了。 “你们既然愿意做秦人来种田,那就要学秦人种田的规矩。若是收成不好,仍是发还回去,可都记住了?” 没人应声,只有一片沉默的低下的头颅。韩川声音里便加了几分压力:“可记住了?” “记住了。”有人用土话应道,然后陆续有人接上,渐渐的不管真心假意,应诺声响成了一片。韩信着眼去看最先应声的那几人,觉得似乎都挺瘦弱的。 韩川接着便开始宣布,凡是在农场种地的人,每人能分一间屋住,若是一家人,则五口人两间房,根据事先登记的情况入住。 因是第一年,有农官带隶臣教他们种地,明年开始自己学着种。种得好,明年便能授田安家,成为登记在籍的秦人。 人群有些骚动,又很快安静下来。 韩川冲一边的县尉示意,县尉站了出来,亲自率人将这些还没有完全摆脱隶臣身份的俘虏按家庭分队,一一带入分给他们的屋中。又有佐吏宣讲细则,让他们问个明白。 韩川这才带着韩信继续向一处走去,道:“我来时,前一批俘虏多为虏来的土人部众,拖家带口的多,又被折磨得狠,听说能分田种地做平民,大部分都愿意。这批有多半是战败被俘的精壮汉子,一半是掠来的人口,修渠死了一些,心里恨得很,肯来的不多。不要紧,等这两批人日子好过起来,还会有人愿意来的。到时候你就从这些人里招,应该能补上七百人的缺。” 韩信也不禁恻然,心说若是陛下没有起意让父亲来此,这些人岂不是要做隶臣妾做到死? 尤其是第一批土人,一听就不是战场上抓来的战俘,而是当地的部族,一股脑都被抓来了当隶臣妾干苦役。所以秦军在这里举步唯艰太正常了,不反抗都不得活,那还有谁愿意投降。 韩川带他去看了看前一批人的住处,休息了一阵,等到被带去看屋子的土人回来,令人去说:“若有人愿意从军,家人现在就可分地,今年的粮食刨去种子和税,亦归自己所有。农具和房屋只当是借他们的,明年也可付钱租用。” 他略停了停,观察了一下这些人的神态,等这些刚学会秦人语言还不太熟练的人互相交流一阵,然后继续道:“若是自己愿意,我还会安排你们家人做别的事,让你们生活得更好。” 说罢,他也不等消息,带韩信先回去休息。 路上他才悄悄告诉韩信,他们又有同门来了。韩信吃了一惊:“是和吴先生一样吗?” “不错,同样借了夷人的身份。最早应声的,那就是了。找机会我还得调他们到身边,免得劳役太重,白白折损。” 韩川有自知之明,他管过最多的人,就是在咸阳做连山丞的时候,组织人耕种试验田。 乍来桂林这种地方,管理县中事务之外还要管理夷人,还要将这些对大秦怀着仇恨的人转化为秦人,这实在有点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一路上他藏着天书没人时翻,可惜天书还是当初韩武与系统定下的内容,当时谁知道他会来做这个,内容除了史事与史论之外,就是工农之学了。 韩武本来还想放点数理化,系统判断韩川这个年纪没人教不可能学会。好在后来有了江涵,把基础教育给韩信补上了,韩川也跟着学了一点。 至于管理学,那是一点没学。 但韩川这不是带着江涵么,虽说江涵也不太懂,可他——背!后!有!人! 不到两月,桂林县上下已经被梳理了一遍,有人负责管理,有人负责官场,有人负责扫黑除恶…… 落在韩川眼里,那就是同门吴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佩服得五体投体。他虽说只是中人之资,可也不是笨蛋,有人带着做,今年已经上手了,处理起政务来也算得心应手。 然后江涵就告诉他,又要有人来了。 其实是江涵受不了了,虽然背后有人,但他忙得要吐血。白天在韩川这里打工,看弹幕指示做事,什么业务都插一手;晚上回去培训,不求精进但至少不用啥事都得看指示吧。培训完洗个澡倒头就睡,是真正一点娱乐时间都没有了啊! 所以他一再跟系统打申请要求放帐号。系统又跟韩武报告,韩武一挥手:“有人来就放啊,给我阿父帮忙。” 韩川这时候主政一方,已经符合系统的标准了,足以将这些未来客管理起来,现在又得了小主人批准,系统便大方地放人进来了。 在俘虏中找那些病重而亡的人很容易,藏了尸体换成生化人也很简单,有一两个人率先响应,原本还带着仇恨的人也犹豫起来,最终有不少人选择了来农场种地,换一个秦人的身份,尤其是那些一家人还有活着团聚在一起的夷人,在有人带头的情况下,最终的选择并不难猜。 今天韩川去第一批人那里宣讲了投军的政策,当晚他们住的地方就骚动了起来。 洞咕吃了饭,跟母亲说了一声,抬脚就去了和他隔了三间屋的邻居家里。他们从不同的地方被虏来,又故意被打散了部族,说起来都是陌生人,住到这里之后才慢慢熟悉起来。 韩川要求他们学秦人说话,起秦人的名字。许多人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怎么起,江涵给出了主意,让他们以自己部落名为姓氏,再用自然之物起个名字,但不许一窝蜂的都叫什么蛙,什么蛇。 这里的土人信奉蛙神和蛇神的很多,让他们自己起,没准真有一堆蛙啊蛇啊的,让人分不清。 洞咕原来生活的部落名,意思是大山洞里的人,据说他们最早生活在山洞里,后来才搬出来,虽然已经没人知道最早的山洞是哪个洞,但洞咕决定选择“洞”作为姓氏。 他的部落已经没有了,他恨秦军,但他侥幸还有家人,母亲和小儿子还活着。他原本以为他们死了,但秦人那个县令派人把沦为隶臣妾的瓯雒人都聚集起来,让他们寻找自己的亲人,他找到了他们。 然后县令问他们,愿不愿意做秦人,去种地。 他被鞭子驱赶着已经在种地了,但做了秦人,地就是自己的,憔悴的母亲和幼小的儿子或许也能活下来。他在犹豫的时候,一个比他还瘦小的男人虚弱地说:“我愿意。” 于是他也张开了嘴,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愿意。” 他原本在部落也种稻,但秦人种稻麻烦得很,他本来以为已经学会了,可是这个韩县令更奇怪,他在水稻还没收割的时候,竟然又让他们在旱地上育秧,竟然还要再种一季。 今天县令的话让他很动心。他虽然恨秦人,但他不恨韩县令。去年韩县令来到这里,给他们派来了医官,中了暑气的人都被救回来了,腹泻的人也没有活活拉死;叫蛇咬了的人,虽然没都活,但也救下来几个;他的小儿子得了打摆子病,他以为撑不过去了,竟然也被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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