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豚以前年纪小根本不爱学,现在想学了,没人给他讲了。桂林县太远,一来一回寄信时间太漫长,靠写信求教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就很想去桂林,虽然今年他才十五,但也快成年了嘛。一起读书的小伙伴们都比他小,根本不理解他的心思,一个两个的都以为他就是嘴馋,看见韩公和阿信寄回家的鱼干蜂蜜菌菇嘴馋了,他才不是! 林芦立在院中,有些难为地低头沉思。其实韩川寄回家的信里提到过几个孩子的学业,韩武自有际遇,韩川对他编的瞎话是深信不疑的,不担心他。但韩川可不相信韩武这调皮孩子能把人教好,那几个孩子不是耽误了吗?都是在眼皮底下长大的,韩川还是挺在意他们的。 特别是后来江涵来了,教的东西虽然简单却不一般,那自成一体的符号体系,一开始难,但掌握之后再计算就容易多了。韩川隐约感觉到不止是计算容易,更是一套完整的体系,可惜他再往后学就有点力不从心了。看来树下翁只教他耕种的知识是对的,他的资质仅限于此,将自己能做的事做好,就不负师长的厚爱了。 这些孩子既然得了江涵教导,那自然也算是同门子侄,韩川当然希望他们能继续往下学,问题在于他现在离得太远了,百越之地又易病,几个孩子都没长成呢,他实在不好作这个主。所以这次寄信回来,他只是对几家人都提了提,愿意冒险的,他再托人将孩子带到身边教导。 林芦也知道,她是不太赞成的,但张豚今天自己提出来了,她犹豫要不要问其父张井的意见。 但没等她想明白,张井就亲自来拜见了。如今身份有别,张井也是个市井中的普通人,未免显得拘谨,林芦耐心地听他说了半天不知所云,才终于引出他的正题。 “韩公信里说可以叫阿豚过去,但是那边有风险,我想了几天,还是想送他去。”张井这时不复杀猪屠狗时的豪气,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我、我也担心他,但、但是我也想他有出息。” 张井很明白,这可能是他家多少代人都不曾有过的一个机会,他在担心不舍和期盼中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送张豚去。 林芦欲言又止,出于一个母亲的心理,她很想劝劝。但同样出于一个母亲的心理,她也明白,最终点了点头,道:“梁高和陈赤也要去桂林,你们帮阿豚收拾好行装,到时和他一起出发。” 张良介绍来的两名楚墨,吴立和范益师徒并没有提出要去韩信身边。他二人到底是墨家弟子,尽管心思有所转变,但眼下仍不愿意参与秦攻伐百越之战。他们又算是客人,并没有主仆的关系,林芦不好勉强他们。 原本她打算让隶臣陈赤带张井前去。陈赤的母亲仍在织室作活,不过韩川已经用自己的人脉把其母从郯城转到了淮阴,虽说隶妾身份,但县里照顾,自然轻松了许多,也能与陈赤常常见面。陈赤有心立下军功,为自己和母亲赎一个平民身份,林芦感其孝心,自是要成全他。 梁高却是主动请缨,林芦诧异之下连问了几次,都得到肯定的回答。梁高只托她照顾自己的老母,林芦心里对他这样抛却母亲去立功业的做法不太高兴,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于是,便是梁高带着隶臣陈赤,顺路带张豚一起去桂林县了。
第62章 用兵与用间 桂林县以外的连绵群山中, 杨时一屁股坐在大石上,喝了口味道怪怪的盐糖水才缓过气来。 他手下的百人已经打散了,混入了不少夷人, 开始他睡觉都警惕, 担心被报仇的夷人割了颈。但时间长了也不紧张了, 这些夷人全都是有家有室的人, 家人在县令那里过上了好日子,真有想反的,同什的族人都不会答应。 等操练了一阵之后, 军候就把他们拉山里适应来了。其实主要是让秦卒适应山林行军,并让那些夷人教他们一些山林里的常识。另外他们秦卒也要带着这些散漫惯了、刚刚才开始进行训练的夷人, 叫他们熟悉军法, 熟悉军中的号令。 在这样的互相教学中,让秦人与夷人熟悉起来,不说立刻认可对方为同袍,也多少能消除一些对立的敌意。 现在,杨时腿上用布条打了绑腿, 缠得高高的, 几乎大半个小腿都扎在了里面, 裤脚自然就扎紧了,这是为了防蛇。秦人也知道走山林草丛要防蛇, 走在头里的要拿棍子去“打草惊蛇”, 为后面的人开路。 但哪里会有地方像百越之地的山林中蛇这么多的, 过去秦军征战天下, 在山里行军也不是那么在意, 现在不在意却可能要命。 中原地区已经开发很多年了。周礼中对道路管理有很详细的规定,两国之间还是“野人”生活的时代, 周礼要求一国在正式出使另一国前,先派人通知对方,然后对方管理道路的“司空”去查看修整两国间的通路,以迎接使者的到来。 而周礼也并非凭空制定,在更早的《夏令》中,就有要求“九月除道,十月成梁”,由夏自商再到周,乃有周制中“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的规定——种植树木以标明道路,郊外提供食宿以款待旅客。 在这样一代一代越来越完善的规范中,中原各国之间来往不绝,使者奔走于路,商贾来往于城邑之间。可百越这个地方呢,人口本来就稀少,天气还特别适合植物生长。两个聚居点之间来往贸易踩出一条路,过了半个夏天再去看,哪还有路的痕迹。 秦军在这样的山林里行走,苦不堪言,开路的人用在中原的习惯去拨开草丛,蛇是惊了,惊的不是一条蛇,而是一窝蛇!毒蛇更不在少数,本地夷人本来就供奉蛇神,此前秦军死于蛇吻的也有不少,军中不乏传言,说是得罪了夷人的神灵才会如此,引得士气越发低迷。 所以军候很重视这件事,特意对此下令,营地周围伐树除草洒雄黄驱蛇。一旦离开营地,从什长到百将,必须亲自检查士卒们的准备工作。 什长身上还带了县令身边医官配的蛇药,操练之余,每什还得学急救之法。几次在山里训练,被毒蛇咬伤的人总算能救回来一些,不至于咬一个死一个。 打摆子的病也有了药,效果比蛇药更好一些,身体不太弱的话能抗过去。不过更有效的是营地的灭蚊行动。也是县令那边传话,这种病是因为被带毒的蚊子叮咬所至,野外是没办法,居住之所一定要灭蚊。 包括被授田的夷人在内,所有人开始清理房屋附近的水坑草丛,并在院子里种艾草,点艾草来驱除蚊虫。有余钱的人家还买麻布做帐,将睡觉的地方围起来,避免睡时让蚊子叮到。 从去年至今,虽然没有完全杜绝,但即使不能纵观全局的人也能发现,自己身边认识的人里面,打摆子的人是真的少了。真得了也有药可以试着治一治,就不那么令人绝望。 夷人也是人,尽管习惯了本地水土,对打摆子病有一定抵抗力,但也有限。许多人从小到大,都习惯自己亲人里动不动就有一个因为打摆子死掉了,并且将这种打摆子病也当作神明的诅咒。 如果县令韩川仅仅说这种病是毒蚊子所致,夷人恐怕不会相信,也不会愿意费力去做防蚊的工作。而防蚊的效果在这个地方毕竟有限,一时看不出的话就更没说服力了。偏偏县令还有药,药还真的救活了很多人,这在土人里引发了比高产两季水稻更狂热的效果。韩川都没想到会这样。 私下里已经有人开始用他们的习俗来拜祭县令,军中被军候发现之后重罚了,然后县令也在县中查了一遍,严令不许。现在明面上是没了,但杨时知道,肯定还有,就是都悄悄儿在拜。 这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在桂林的秦军已经不在乎这个了,他们自己都想拜一拜。夷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可他们都不知道打摆子的病是因为毒蚊子咬人而得上的,县令带来的医者却知道。 杨时也想拜一拜县令,他们好多同袍就是这样打摆子死掉的。 所以他现在对军中的夷人确实是放心了。而且他觉得,要是都尉跟他们军候学,明年他们就能去把瓯越国的残余势力给扫除。当初吃了败仗,尽管口上都不说,但彼此都能看出来眼中的惧意,每个人都害怕再钻到山林去跟瓯人作战。得到原地驻扎命令时,他们齐齐松了口气。 光是驻扎着都会减员,再打仗他们是真受不了。没想到韩县令一来这事就变了,军候一来,钻林子也不是件可怕的事了。杨时从夷人那里学了许多诀窍,而夷人也对他们新配发的各种药物赞不绝口。 习惯在山林行军之后,军候又有新安排,分批让他们带自己的部属钻到林中各自为战。先前就是有个眼尖的夷人爬到高处,发现有一支小队遮遮掩掩地潜伏过来,于是紧急转移跑得够呛,才把杨时给累到补充盐糖水。 看了看太阳,杨时判断出时间,哈哈地笑了起来:“时间到,可以回了,路上小心。我们抓了三队,今天不知道能不能夺个第一,弄几只鸡来吃。” 众人不敢大声,但也露出兴奋的笑容。县令弄了许多鸡叫分了地的夷人养,得第一的队伍别的吃不起,弄几只鸡吃还是行的,要是连续得第一,他们每什还能烧一锅糖水分着喝,那可真是太甜了。 现在韩信手下的百将已经不止他们三个了,但这一批出来练兵的小队里果然是杨时得了头名,欢天喜地的分了鸡各自去煮。营地里一片欢腾。 韩信在帐中也听见了,并不阻止。军中虽要严肃,但一味压制也容易出事,适当时候让人渲泻反而有利。这是他日常练兵的一部分,也不必多管,他自己正听着禀报,在一张地图上勾画。 交易的队伍已经越走越远了,不仅仅是甘蔗收获之后的日子前去收购夷人自制的红糖,平时也常来常往,用布匹盐巴换夷人的猎物和草药。 每次交易的队伍回来不久,其中的一些人就会找机会来见韩信,将自己一路所见所闻不分巨细上报。其他人并不知情,但这些人也会和他们聊天,将他们知道而自己遗漏的事打听出来一并上报。 韩信掌握的情报越来越多,大山以西、以南的地图也越来越详细。 最后一人说完后,韩信点了点头,吩咐他们去领赏。 这些人是他从投军的人里选出来,让他们离开军队,以平民的身份加入交易队伍的,都是些眼明心细的人物,有人沉闷些,有人特别能聊,各人报来的情报重点不一,他还要整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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