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捶,那又高又胖的小子还凶狠地叫骂:“你弄脏我衣服了,你赔我!” 韩川脚步一顿,却没上前。小孩子打架,要是旁人家的孩子他还好管一管,自己家的孩子,他去了弄不好就显得是大欺小了。大不了赔人家一身衣服,不过他得听听是不是儿子的错才行。若是被人欺负,他这个当父亲的该出头还是得出头。 旁边还有一群孩子跟着起哄,喊着“拾粪郎赔钱”。 韩信并不害怕,他只是有些无奈。 他的梦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一边做梦一边忘,时间一长更是只记得零星片段,有的以他的年纪更是记得也不理解。 但是这个比他大两岁还是三岁的的胖小子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事情不记得,但他确切记得这小子在梦里欺负他! 而且他大概跟这个屠户少年命中犯冲吧,怎么梦里欺负他,现在还欺负他。 他试图跟胖小子讲道理:“是你先拿石子掷我,我不理会,你又来撞我,这才被粪便污了衣服。我还没让你道歉,你倒先哭了。” 胖小子张豚脸上果然挂着泪,虽然叫得凶狠,声音却带了哭腔。听韩信说他哭,他越发恼羞成怒,嚷嚷着只管叫韩信赔衣服。 张豚住在县城,桃溪里就挨着淮阴县城,张家在乡里也有远亲。他性子野,便经常跑出城来玩。 小孩子说天真也天真,说恶毒也有种成人所不及的恶毒。韩川在地里施了底肥,以后还得追肥,仍在往地头堆积肥料。韩信不知道他现在力气增长,仍是害怕父亲操劳过度,跟他梦里一样不见了。所以尽管只背得起小筐,每日还是一趟趟地往地里跑,尽力多分担一些。 同里的孩子便一直叫他拾粪郎。他本就与他们玩得少,不知不觉间,竟成了取乐嘲笑的对象,进而发展成欺凌。不过毕竟年纪小,无非是在他经过间拿石子投掷,口中谩骂而已。韩信虽也是稚童,经过那些异梦,总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不屑于跟这些他眼中的小孩计较。 只是连县城里住的孩子也被带起这股风气,让他也有些始料未及。更没想到梦里欺负过他的屠户少年出了梦境,也来凑这个热闹。并且欺负未成,反而撞得自己衣服粘上了一大块牛粪。 韩信被他推在地上举着拳头威胁,看到打人的胖小子自己眼泪汪汪,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就是道理讲不通有点讨厌。但钱是不会赔的,大不了挨打。韩信把眼睛一闭,手护住头脸,准备回头告诉阿父去。韩武却不干,张豚骑在韩信肚子上打他,韩武就跳在张豚身上抡着小拳头捶他:“放开我大兄,放开放开放开!” 韩信等着的拳头没落下来,反而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井家的孩子吗,欺负我儿,走,走,我同你阿父理论一二。” 见韩川来了,男孩们一哄而散。韩川当然也不能以大欺小,只抱手笑说,就把张豚吓得跳起来也跑掉了。 因为韩川与屠户张井在买肉时相识,帮他理过一笔算错的帐,因此有了来往,关系还不错。韩信自幼聪慧,韩川跟张井饮酒时难免吹嘘两句,张井便看自己的笨儿子不太顺眼了,往往以“韩家那小子”为例,责骂惹事闯祸的张豚。 张豚欺负人虽然有跟风的原因,但更多是因为这个事而气不过。 现在他可是知道,韩家叔父去告状,他阿父的巴掌肯定要落在他的屁股上。再加上衣服污脏,两顿打是跑不掉的。 韩川见他跑掉,笑了两声,因是友人家的孩子,倒也不生气,正要叫儿子,不防韩信一头扎进他怀里,肩膀抽动,显是哭了。韩武看见兄长哭了,也跟着呜呜哭起来,一样扎进他怀里,嘴里还告着状:“他们欺负人,他们拿石子砸阿兄。阿父打他们去。” 韩川有些慌,小儿子这没事,大儿子这不像没事的样子,赶紧将韩信抱起来;“怎么了,被打疼了?阿父带你去他家告状好不好?” 韩信只是摇头,说没被打着,不用告状,眼泪却还是流了一脸。韩川也不去石家了,赶紧带他俩回家。林芦见两个儿子滚了一身泥,韩信这个居长的还是被韩川抱回来的,吓得脸色都变了,不顾韩信抗议,把他衣服扒了从头检查到脚,这里按按那里按按,问他疼不疼。 韩信羞得都忘了别的,一边捞自己衣服一边喊:“不疼不疼,哪都不疼!” 他只是……他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特别想哭,但肯定不是因为被打的! 林芦检查了一遍,松了口气,又变了脸色:“哪个打你的?” “张井家那个小子……”韩川正要说打架的原因,就见林芦气恼地挽起了袖子,“我不方便去,你怎么不去县里?他家那小子听说惯会胡闹欺负人,你去跟张屠说,叫他管管自己儿子!” “管管!”韩武坐在榻边晃腿,跟着学舌。 韩川忍不住笑了:“你也不问问究竟就叫我去,万一是我们儿子欺负人呢?还有你挽袖子作什么,要去打他啊?” “我没欺负人。”韩信本来被母亲按在榻上躺着,一下急得坐起来辩白。 韩武帮腔:“他打阿兄,我打他。”他也挽袖子,学着母亲的样子。 林芦给他把衣袖拉下来,入冬了,怕他冻着,又将韩信拉到怀里搂着,摩挲着他的脑门,又是生气又是骄傲地说:“我儿子我还不知道吗?阿信好端端的怎么会跟人打架,他又不会欺负人,平时不是读书,就是教阿武认字,再就是帮你干活。不是那小子欺负他,还能是什么?” 好吧,韩川咳嗽了一声,他就是白问!林芦本来就护犊子,自打知道儿子做些怪梦,更是连梦里那些没发生的窘迫都叠加到韩信身上,越发怜爱有加。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是早熟还是那些梦境的缘故,他两个儿子确实都懂事惹人疼,还不许他们多宠宠了。 “没错,是阿信帮我拾粪,叫里中那些不懂事的小子们嘲笑了,井家这臭小子跟着起哄,反把自己摔了,迁怒到阿信身上,这才打起来。阿信都没还手,还是阿武护着他的。” 韩川一边说着,一边把韩武抱起来拍拍以为鼓励:“阿武做得对,阿信,你得还手,不然他们以后就逮着你欺负,知道么?” 林芦本来想打断他,怎么鼓励孩子打架呢?但是想想韩川刚说的打架的缘由,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平白无故欺负人,还不许她儿子还手了? “对,要还手。”她恨恨地说,又赶紧补上一句,“打不过就赶紧往家跑,阿母来骂他们,知道么?” “嗯。”韩信乖乖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哭了。 入夜,林芦还在生气,连韩川都怪上了:“家里就缺那点粪肥么?不是里公都去县里收集了吗,还叫孩子帮你!” 韩川也很无奈,他没叫孩子帮忙,只是孩子自己愿意干活,他也就没拦着。家里的生计就着落在田地上,总不能跟他一样,十七八岁才学着下田,现在担着个精通农事的名声,实际上农活做得还不如一般人。 “为了春耕时能用上,里中有田地的人家都开始学着堆肥了,县里能弄来多少还不知道,现在各家的牲畜粪便都没人肯出让,只留着自家用呢。” 说到这里,他忽地一笑,搂过还在闹别扭的妻子安抚:“别急,你看他们现在嘲笑阿信是不是?没几天,他们也得被赶出来拾粪,你看着吧。”
第14章 踏碓上 桃溪里的孩子们今晚睡了一个好觉,并不知道拾粪郎的父亲第二天一路与人打招呼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叹气,表示大家都在堆肥,也不知道够不够用,他都只能让儿子连路上的牛犬粪便都捡来了。 都不用过夜,当天下午,不少顽童就被父母发了个小筐,赶出去满世界捡牛粪去了。大部分娃娃还没有习惯干这个活,晚上拎着空空的小筐回家,被父母一顿教训。 韩川办了这事,神清气爽,一身轻松地来到石通家中。 石通不在家,今天他和长子石仓去县里做县中派下来的活了,石兴在院子里打磨石头,看见他来也没起身,向旁边扬了扬下巴:“你说的那个踏碓做好了,阿父没时间,我做的,你瞧瞧成不成?石臼我在弄,等会就好。” “这么快!行,我回去把车赶过来。”韩川欣喜,他知道因为秦楚对峙,虽然没有大型战事,但军备一是仍有损耗,二是要储备以应大战,所以姑父这样的工匠不时就被召去县里的工坊做活。本来因为这个,石通已经把定金退了,说是没时间。结果石兴接了过去,说是练练手,也不肯收他的钱。 石兴刚从父亲那出师,对练手艺正是热情的时候。韩川一来是亲戚,二来有活给他练手正高兴,自己也怕做得不如父亲,下次韩川不让他动手了,宁肯做白工,只收了韩川的材料钱。 韩川回去套上牛,把车赶了过来。石兴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打磨工作,跟他一起把踏碓的部件搬上车,最后放上那个石臼,又回到韩川家中。 正是农闲嘛,韩川现在又是桃溪里的名人,一路就有闲人被吸引过来看热闹,见韩川没拦着,一直跟到了韩家院中。 韩川早就在院子里搭好一个棚子用来放踏碓,大伙就围着看。等韩川和石兴组装踏碓的时候,连里公宋羊都过来了,一边动手帮忙一边问:“这是何物?” “哈哈,等会你们一看便知。” 韩川是要推广这些东西的,当然不会拦着人看。 固定石臼的坑他早挖好了,现在土填进去踩实了,还得再加工一二,不过现在就试用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他看看左右,林芦不在院中,他家在家乡也算是讲究人家,至今仍然不习惯过于抛头露面。看到这么多人来到家中,林芦早就避到室内了。 不过来看热闹的人里自有几个农妇,陈鱼之妻、救过韩信的徐春也在其中,韩信正拉着她说话呢。韩川一看便笑了,叫道:“嫂子来帮个忙。” 徐春猝然被点名,下意识看看左右,然后才挤出来,疑惑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问:“帮什么忙?” 韩川让她等等,自己去拎了坛稻谷出来,然后教徐春怎么踩上去用力收力。 现在舂米的活计一般都是家里的女人来做,韩川这两年力气越来越大,农活已经累不到他了,回来便把这活也包了。不做不知道,做了才发现,这确实是个足以让官府将之作为惩罚的一项苦累活计。 力气大也没什么用,胳膊还是会累得抬不起来。 既然都是女人在做,那他自己上不一定看得出效果,得让他们看到好处才行,所以找个体弱的女子来试,最是合适。 不过他正教着徐春,韩武看得眼热,在一旁蹦跶:“我要玩,阿兄抱我上去踩!” 大伙都乐了,韩川还没说话,石兴把他抱起来放上去,笑着道:“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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