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的军队没有离得很近,项羽过江后便骑上马离开大部队,只带了十几骑精骑靠近东海军观察。项梁也不去管他,项羽虽急躁但也不是莽夫,这么点人马去冲东海军,又不是脑子坏了。 果然,行军半日,扎营的时候项羽不言声地又回来了,也不再抱怨他过于谨慎不肯打一打了。项梁反而有点诧异,用饭时把他叫到身边问他:“你看出什么了?韩信出阵与你交谈了?” “没见他。只见着军阵严整,雨中行军一丝声息也没有。行了半日,掉队的不多,有几十个腿脚慢的在后军自己又集结成一队跟着走,扎营时都赶上来了。仲父,他比你知兵。” 这下项梁是真的惊讶了。项羽从不服人,眼下自然也不服,但承认他这个仲父不如别人,也是从来没有的事情。项梁不禁问了一句:“比你如何?” 项羽哼了一声:“不如我。” 嗯,还是他大侄子,没被人换了。 过广陵,经东阳,走旴台,路过张良曾经藏身隐居的下邳,项梁军直扑彭城,将刚刚在此称王的景驹势力扑灭,自己占据了彭城。又有英布等人来投,终于稳住了脚。 于此同时,韩信接到韩武的急信,叫他回郯城议事。信中没有详说,韩信飞驰入郯,才知道是燕地加急,说是匈奴人有异动,请他回去主事。 韩信回忆了片刻,他走的时候专门看过匈奴的情报,这个时候匈奴确实在河南之地作乱,但远在关中,他们也无能无力啊。 燕地来的信使已经歇过劲了,禀报时说得清楚,竟是有几个亡国时逃到东胡和匈奴那的燕国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冒顿弑父后,东胡王几次傲慢挑衅,冒顿都退让忍辱,东胡那边普遍看不起冒顿,但他们在匈奴那边已经感觉到战争的气息了。 林芦在韩信回来后,仍然没有安心歇在内室。韩川不在,韩武年少不经事,议事时她一直列席,众人也习惯了,不再因她是女子而排斥。此时林芦神色是韩信从未见过的严肃,一言不发地等他详细问过,面色紧绷地道:“传来的消息说,虽然部落里的男人还没有收到征召消息,但是气氛很紧张,大部落都在备战,阿信,要是东胡败给匈奴,长城之外几乎就是匈奴人的天下,蒙恬已死,二世无道,天下又乱成一团,再没人管匈奴了。” 她是和良人一起读过天书的啊,那些胡人,现在大家并不觉得是大患的胡人,若是任其坐大,那将会成为文明的破坏者。 韩信便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略低了头,坚定地道:“我们管。” 果然,林芦终于放松了神色,露出了一点笑意:“阿信,既然起兵了,我们总是想争天下的,但如果匈奴作乱,我宁可你们放弃天下去抵御匈奴,你也读过书,我也不懂那许多,只知道你父亲教我,那才是诸夏之敌,文明之敌。” 天书所记载的历史里,北方的引弓之民无数次趁着乱世之机踏破边关,毁灭文明,她绝不想华夏之地也遭到这样的噩运。 韩信如今多少也有了这种意识,并不奇怪母亲的选择,并相信父亲若在,也是一样的选择。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母亲和韩武的安危。原本他是打算让阿母到齐地,正好他称王,母亲为齐王太后。但现在他却力劝他们留在东海郡。东海百姓心向韩氏,这才是他家的根本之地。林芦却仍是决定前往临淄。 “既然要争天下,阿母哪能拖累你。从上谷到东海,齐地正处于中心位置。我若不去,你在长城外作战,齐地难说会不会反。阿信,你放心,我和阿武守得住。” 韩信哪能放心得下,同母亲一起出发的路上反复叮嘱韩武,让他只管守地,不要搅入中原乱局。真要有人来攻,弃地退到渔阳都不要紧,等他回来再说。 林芦和韩武耳朵都快磨出茧了,韩武还好,这几年与兄长聚少离多,念得再多也依依不舍,林芦就只觉得母子掉了个个,奈何儿子担心得嘴上长泡,她只好一一听着,保证会听他的。 韩信留下了身体较弱的陈虎和石狡,仍带上随他在辽西郡的几人,还留下了梁高,免得韩武手下无人可用。 在齐地没搞什么仪式,他简单地称了齐王,让母亲住进了临淄的旧王宫。韩武被正式封为东海君,也好让东海郡不因他们搬到齐地而不安。其他琐事,要等三地政治人事、经济资源整合完之后再重新计较。至于韩川,他已经在岭南自立为南越王了。林芦在齐王太后和南越王后两个名份中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为了安抚齐国百姓,以齐王太后的身份理事。 韩信北上之时,张良也又回去沛县,准备接走横阳君韩成,然后再跟项梁借点兵,看能不能自己打下韩国故地。 刘邦这回防着雍齿,虽然仍留了他守丰邑,却留下亲信暗中盯着他。最终丰邑一场乱战,雍齿弃城而走,丰邑终究未失。于是刘邦攻城掠地都从容了许多。 好在现在与张良相交多年,张良离开时也约定了再来寻他,不然就这情势变化,刘邦还真担心跟张良错开了遇不上,失之交臂。现在熟了,也不用拘礼,他还答应张良要是遇上麻烦,他也会尽力相助,帮张良复韩。 听张良讲完项韩两家借道过境的事,刘邦才放松了下来,斜靠在案上,好奇地问起东海郡的情况,张良在下邳住得久,最近又是刚从东海郡过来,正有几件新鲜事要讲。 不过比起说,还是亲自试试更有体会。张良征得刘邦同意,让自己带的厨子去厨房掌勺,他自己跟刘邦说起东海郡的种种变化。 “东海君暂时降低了盐税。我听他提起过一次,明年就打算盐铁官卖,只发给坐地的贾人代销,不许他们经营生产。东海郡本就产盐,如今盐价便宜了一半,连带着咸蛋也便宜,普通人家也吃得起了。又说以后会更便宜,不知他们又有什么手段。” “东海还有女子任职,东海君甚至颇为重用。齐王太后管着织室,领着一帮妇人教女童识字不说,实际上也与东海君一起主政。冬日农闲,东海郡小吏俱被召集起来,以由东海君召募而来的同门重新施教,半年后就要派到乡间去教小儿读书。我观其意,竟是有不分男女,全数教其读书入仕的意思。” 这未免过于狂妄。张良对此是心有隐忧的。他不是迂腐之人,也不觉得教女子读书就如何,对此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而不像一些固执于周礼的人,觉得如此是天塌了一样。但他内心觉得这是与秦始皇一样狂妄而空耗民力的行为,还曾经劝说过韩信,韩信却道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但不会像陛下那样着急完成,他们会不惜花十年二十年来慢慢做。 又让他放心,等今年小麦收获时他就会知道,韩氏这里的财富积累,会比别的地方快很多。 刘邦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眉心,他再一次下定决心,不要受所谓记忆的困扰。很多事情都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受影响说不定就是找死了。 今年小麦收获?肯定是又培育了新的良种,他得派人送信找韩信要,不能把他沛县忘了啊,韩信韩武还叫他一声伯父嘛不是。 厨房的菜也做好了,一一端上来。张良郑重地介绍:“沛公这里也种了油菜,应该知道,菜中有了油水……” “那可得省好几口粮食了。”刘邦接上了后半句话。他家虽然不穷,但也是要自己家人下田劳力的人家。农忙的时候一个壮劳力空口能吃几碗冒尖的饭。但当年跟张耳同游,刘邦蹭了张耳的饭食,才晓得原来自己也不是真的大肚汉。 有了这种油,穷人家可能还是吃不起,但吃得起的人家也愿意花钱去买,农夫种地必然能多卖点钱。不能小看这一丁一点,这就是连项梁也不敢轻易攻打东海郡的原因啊。 杀了韩家人,东海郡一时是平定不了的,民间必然此起彼伏,要为韩氏报仇。 刘邦怔了半晌,展颜一笑,将那口清爽的炒肉吃进了肚,听张良介绍那炒菜专用、东海郡也没有普及,只是临时铸了几口的铁锅。 他一路带来的这口锅,还是临行前韩信专门送给他的,他必是不能丢了。 老王是个退休的兽医,老金是个退休的老中医。两个人水平都不是调集来的专家组里最高的,但一个年轻时在边疆牧区工作了大半辈子,一个年轻时从赤脚大夫入行,做到当地小有名气的中医,实践经验丰富得一塌糊涂,尤其是在什么都缺的情况下凑合治病(给人和兽)的经验特别丰富。 最后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黑箱,是他俩在一干专家中抽中了帐号,直接投放到长城之外的草原上,靠他们自己谋生去了。 两个老头还挺乐呵,上线时间比江涵还长。用他们的话说,现实里老胳膊老腿的吃饭都快吃不出味道了。老王年轻时在草原上骑着马风里来雪里去,现在年纪大了就腿疼,早早坐上了轮椅。“游戏”里一下给他们整到二十多岁正当壮年,仿生人的身体还特别健康,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吃嘛嘛香,工作那是充满了干劲。 两个人凭借精湛的医术,一个治牲畜,一个治人,很快在大大小小的部落间打响了名声,从一个部落流浪到另一个部落,自称是燕国人,不愿意受秦国的气,所以流落至此。 韩信一回到蓟县就请曾景来见,曾景把东西一包,夹着就去了。 韩信待他很客气有礼,曾景音把最近的情况汇总报告,然后就道歉:“南越王可能同大王说过,我们这些人只做抚民理财、百工农事,不会对天下大势和军事行动指手划脚。实在不能多说什么。” 韩信知道,所以他完全揣摩不出他们属于百家中的哪一家。说教育,有点像儒家;说重工,像墨家;说重农,像农家;要说不到半月就拿出一套律法来替了秦律,这又像法家;然而不分尊卑,绝非儒生;不涉攻伐,又喜美食美具,就算墨家分了三派,那也不可能变成这种模样;农家……农家也差得远;法家弱民愚民,又与重教化不符。 韩信早放弃想树下翁传下的学派到底是注重什么,也不猜他们是哪派人了,听阿父的话用他们就是。 “阿父确实说过。曾先生,匈奴那边的消息可靠么?” “可靠。”曾景一笑,“其实传来消息的,也是我们的人。” 他打开自己带来的东西,韩信眼神渐渐定住了。 老王和老金这近十年的时间并不是白给匈奴人和东胡人治病治牲口,他们不但在草原上有了口碑,更是在随着不同部落迁徙的过程中,绘制了详细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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