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言情小说网
站内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举报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龙傲天白月光竟是我

时间:2024-02-27 21:10:03  状态:完结  作者:明里予
  龙傲天白月光竟是我

  作者:明里予

  文案:意欢穿进了本太监的龙傲天文学。   而她没有穿成任何一个红颜知己,反倒穿成前期折辱男主的恶毒炮灰。   系统:“只有扶持男主到达巅峰~完结全文,你才能回到现代哦~”   ———   桑意欢差点给系统跪了,“我刚把龙傲天伤的遍体鳞伤,还抢了对方踏仙途的机缘,你现在才让我给他当小弟,会不会晚了点?”   系统:“那要不你别挣扎了,直接嘎了?我换人?”   “我突然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为了活命,桑意欢努力修炼,将所有好东西都扔给谢恙,争取让龙傲天早日飞升。   洗髓丹?给他!   本命灵兽?给他!   剑修功法?稀有灵植?通通都给他!   有她跟系统的帮忙,谢恙总算步入仙门,成为万年难遇的天才。   正在桑意欢满意数着进度条时,谢恙的红颜知己被魔族抓走,再回来已然金丹消散。   她任劳任怨和谢恙外出寻药。   可找着找着…   锋利冰凉的剑穿过丹田,疼痛间,她恍惚看到谢恙冷若冰霜的脸。   剑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她清晰地感知到,金丹被谢恙取走了。   系统:宿主,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桑意欢:我都这么惨了,当然是好消息。   系统:好消息,我们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   清尧剑尊在继任掌门前失踪。   听闻失踪前,他手中握着一盏熄灭的魂灯,举止疯魔,将宋铃失而复得的金丹挖出来,屠遍门派,成为人人喊打的叛徒。   他堕魔了。   雪天一夜,哀鸿遍野。   众人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身裹血衣的魔族,步步叩首,如无措的幼兽般祈求早已身死的人活过来。   ———   颜控心软内心坚强的小太阳女主x茶言茶语黑心病娇的美强惨男主   双c,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虐文 仙侠修真 系统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意欢谢恙 ┃ 配角:预收《官方认证海后》《修罗场内,请雄竞》 ┃ 其它:预收文《莫欺财神穷》《当灰姑娘拥有炫富系统后》   一句话简介:白月光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立意:做人不能太自以为是 第1章   “桀桀桀,好香的肉.体…”   下意识咽下异样,一股热流冲击丹田,而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令桑意欢猛然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烂肉纵横的鬼脸,与她近在咫尺。   “啊!”她尖叫一声,下意识伸掌,直接将鬼脸击飞。   强撑着疲软的身体,她急忙冲到屋外,凛冽的风锐利刺骨,寸寸钻心,可她不敢停。   慌乱无措间,她赤脚奔跑在树林中,颈间的坠子发出白色光芒,脑海中突然传来电子声。   桑意欢停了下来,扶着树木,大口喘着气。   周围是荒无人烟的树林,她低头发现自己实在狼狈。   身上只穿一件内裳,赤脚上尽是污垢。   【宿主,欢迎进入《傲天仙尊》,请接收记忆】   雾蒙的天,嘀嗒下着雨。   桑意欢轻轻抬手,试探地接住雨滴,掌心翻涌的灵力瞬间让雨雾蒸发,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瞳孔微张,这不是梦,她真的穿书了。   【宿主,你的任务就是帮助男主走上人生巅峰,完结全文~】系统可爱的声音响起【这样才能回到现代哦】   桑意欢道:“知道了,我会努力完成任务回家的。”   【我记录下宿主的基本信息~】   蓝色的光芒笼罩全身,不久,蓦然一声电子尖音【啊!!!宿主,你怎么把男主的机缘吃了,那可是男主最重要的剧情点!】   “什么?”   桑意欢一愣,原身过往的记忆,纷纷碎片化的出现在脑海中,她难受的捂着脑袋。   原身父母是长墟派长老,可惜在战事中身陨,世俗界的祖母将原身和兄长接回,原身成为将军府的二小姐。   后在十四岁时,跟随兄长拜入长墟派,可原身灵根混杂,又跋扈懒惰,被众人不喜。   前些日子,门派新生大比。比试第一,将会得到拓息丹,而得到丹药的不是别人,正是龙傲天。   桑意欢嚣张惯了,居然指挥人将龙傲天打一顿,把丹药夺走,并且逼迫他说出丹药用法。   而后原身谎称闭关,服用丹药。不曾想,居然有魔族趁虚而入。   桑意欢穿到原身身上,刚好就是这个时候。   她不禁苦笑:“我刚把龙傲天伤的遍体鳞伤,还抢了对方踏仙途的机缘,你现在才让我给他当小弟,会不会晚了点?”   【那要不你别挣扎了,直接嘎?我换个人?】   桑意欢讪讪一笑,深吸一口气,充满干劲道:“我突然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去吧!皮卡丘~系统需要进行升级,暂时性沉睡,宿主请加油呢】   系统消失,天地间再度陷入寂静。   桑意欢强撑着晕眩感,慢慢摸索着出路,记忆过于模糊,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她一边回头瞻望,一边忍着虚弱感,快步向前。   魔族还没有追上来,她要尽快离开,刚刚能击退它实属意外,如果它再追上来,自己恐怕凶多吉少。   没走多远,雾气丛生的地面出现一抹光。   桑意欢来不及避开,那光已经走到她跟前,是门派弟子挑灯巡视,这让她不禁松了口气。   那人见她十分诧异:“意欢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桑意欢:“雾大,不小心迷路了。”   “也是,意欢师姐怎么能乱跑。”弟子说叨着,转身带路,慢悠悠往雾中走,“师姐,我带你回去吧。”   桑意欢眼睛一亮,头点如捣蒜。   她需尽快回去,补偿男主。   跟着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住。   弟子扭过头,一脸无奈地望着她,不明所以:“师姐?怎么不走了?”   桑意欢直冒冷汗,步子连退数步,不对,不对劲!   原身在门派分明人人厌恶,恨不得啐一口,怎么可能有弟子能如此心平气和待她,况且…灵力低下,怎么会有人叫她师姐。   她望着微笑的弟子,扯了扯嘴角,僵硬道:“师弟,师姐忽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在山上,需要去取,你先回去吧。”   弟子的表情变得扭曲,熟悉的鬼脸再度出现,尖锐的叫声响起:“师姐—这怎么能行,还是让我送你一程吧,桀桀桀。”   桑意欢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鬼脸在后面穷追不舍,时不时还叫唤两声“师姐”   桑意欢喊道:“你叫也没用,我才不跟你走!”   身体的体力消耗地所剩无几,桑意欢眼前昏花,她望着岌岌可危的距离,一咬牙,转进迷雾之中。   白雾茫茫间,她没有停。就在这时,她兀得撞上一堵墙。   结实得不能行,直接将她反弹到地上。   桑意欢吃痛一声,苦呵呵地抱怨:“这怎么还在山上修墙,撞死我了。”   一抬头,一张谪仙的脸映入眼帘。   少年一袭湖蓝长裳,手中握着一把银色的剑,脸庞清瘦却不女气,如白杨一般站在她跟前。   而最夺目地,还是眉宇间艳红的痣,这颗痣融化他冷峭淡漠的气质,反添几分风致。   桑意欢呆滞地盯着他,心中直叹女娲这双巧手,当真是世间罕有,如果这少年在现代,无论如何也是个顶流。   胡思乱想间,少年将她扶起来,低声询问:“可有受伤?”   桑意欢摇了摇头,回想起刚才的经历,迟疑地问:“你是谁?”   “我是谁?”少年怔住,漆黑地眸子注视着她。   不知为何,桑意欢下意识缩了缩脑袋,手不安地攥住衣角,解释道:“我闭关有些糊涂,一时不太记得了。”   “是嘛?”少年不知想到什么,随即歪着脑袋低笑几声,语气莫测,“不大记得了…”   那抹昙花一现的笑让她看痴了,桑意欢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少年靠近几步,将刺骨的风挤出去,一只手抚在她脖颈后,桑意欢被整个围住,仿佛被把玩的灵宠一般。   桑意欢微微挣扎,不安地后退一小步。   只听清朗的声音在耳畔轻语:“我是你的夫君呀。”   桑意欢嘴唇微张,难以言喻地抬眸,夫君?还是个面如冠玉的少年?   随即又摇了摇头,努力回想记忆,她喜欢看,可不想迈进婚姻的坟墓。   回忆无果,她推搡了下少年。   少年没动,反而用冰凉的手按压后颈,压迫感扑面而来。   桑意欢汗毛直竖,她努力昂首,看着他精致眉眼,小心翼翼地试探:“当真是夫妻?”   话音刚落,少年的力度更重,桑意欢不小心哼唧出声。   她体力不足,不小心贴着他的身子。   不曾想修长的身体下,尽是骨瘦嶙峋,她觉得有些硌,又因为刚刚的哼唧,闷声不语。   少年后撤两步,微躬身子,漾开笑意的眉眼注视她,仿佛看新奇之事:“逗你玩呢,师姐,我是谢恙呀。”   说罢,敛眉收笑,木头人样的站在原地。   雨淅淅沥沥下,更衬得少年清隽雅致。   桑意欢身子一僵,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风雅出尘的少年,居然是被原身反复磋磨,日后她要扶持的任务目标。   那个站在万人之上,举世瞩目的仙尊。   她哈哈笑了两声,干巴巴道:“师弟真爱说笑,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谢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在雨雾中有些模糊:“师姐还真是…”   顾不得揣摩,桑意欢想到系统说得机缘,郑重地握住他的手:“师弟,上次的事……”   还没等她说完,几簇灯火从雾中显现,寂静的山林瞬间有了生气。   “如意!你不是闭关,乱跑什么嘛,你现在居然连兄长都骗,还好我感应到结界异样。”   为首男子怒气冲冲而来,指着桑意欢便说教起来。   而谢恙早已默默抽回手,隐匿在人群中。若非桑意欢故意寻找,恐怕也会忽视掉他。   桑意欢假意捂着脑袋,眉头紧蹙,可怜兮兮道:“哥,我闭关碰到魔族,而且我头好疼…”   “你!你怎么不早说,走走走。”桑祈安看到妹妹撒娇,又听到有魔族,神经一凛。   风风火火拉着桑意欢就要去药堂,众人齐齐跟上,独留谢恙一人。   桑意欢扭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空荡的后山,风伴着雨呼啸划过,谢恙被淋个彻底,乌发贴在他颊旁。   他静静看着被拉走的少女,曾经嚣张跋扈,美艳刺人的脸,意外地带着几分慌乱,在雨幕之中显得格外破碎。   谢恙勾了勾唇角,眸子却寒凉如冰,转身朝闭关处走去。   门口大敞,里面显得分外杂乱,一双绣花鞋倒在地上,可见主人慌张异常,空气中隐隐有魔气。   谢恙进去后,眉头紧皱。   直径走向桌前,端起茶壶,一团魔气欲从壶口逃出,谢恙迅速封印。   平视壶口,语气漠然:“拿你交差,倒是个好法子,可惜了…”   雷鸣巨响,将话吞个囫囵,只听雨声潇潇。   *   桑意欢折腾到半夜,终于安稳躺在床上,许是今天受了惊吓,入睡极快。   恍惚间,她做了个梦。   她拿着录取通知书,欣喜地朝老房子跑去,快到时,又放轻步子。   房子的门早已破旧,风轻轻一吹便会吱吱呀呀的响,所以桑意欢屏住呼吸,放缓动作。   探头探脑往里面看,只有个轮椅背对着门口,她笑盈盈道:“奶奶!我回来了,我今天录取通知书到了,是京海大学……”   笑容戛然而止,桑意欢慌张地望着轮椅上的老人,老人一只手紧紧拽着咽喉处,面部肌肉扭曲。   “奶奶!奶奶你坚持住。”   她颤抖地按压人中,不断给医护车打电话,努力让奶奶保持清醒。   医护车将奶奶带走,桑意欢久坐在手术室外,直到手术室的灯彻底熄灭,医生出来后遗憾地摇头。   她跌坐在地上,捂脸痛哭,窒息地绝望险些将她淹没,没有了,她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她挽留不住父母,也救不了病危的奶奶。   一阵天旋地转。   一个少年跪在台阶处,亭子中的几人看着他指指点点说些什么,随后发出一阵哄笑。   桑意欢认出了少年,那身姿如松的身影——是谢恙。   而她,在恶毒炮灰的身上。   她走出亭子,用皮鞭扬起他的下巴,喟叹一声:“谢恙,你的存在真是给皇室,给大皇子蒙羞。”   话音未落,身后一个嬉戏女声传来:“桑二~身为大皇子的未婚妻,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嫂嫂,教教他规矩,许是合理的。”   “就是,就是!”   “桑二,你不会是…不敢吧?”   起完哄,众人哈哈一笑。   桑意欢最经不起激,当即挑眉一笑,回道:“不敢?长兄如父,我同他兄长定了婚约,我为何不敢!”   “啪!”   一鞭子当即狠狠抽了上去,谢恙衣物瞬间被抽破,斑驳的血迹渗出来。   附在身上的桑意欢不止一次想要阻止,可终究是徒劳。她通过原身的眸子看向谢恙,对视的目光让她心头一紧。   那是一双难以形容的眸子,漆黑且汹涌。   桑意欢猛然惊醒,冷汗浸湿全身,望向窗外,艳阳早已悬于半空。   不禁兀自喃喃:“已经晌午了嘛?”   【宿主,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桑意欢怔住:“三天?”   【嗯嗯,宿主不需要说话哦,可以脑电波交流呢~】   ‘系统,谢恙真的会是仙尊嘛?他经历了这么……’   桑意欢说不下去,她回想梦境仍心有余悸,只觉如三尺冰寒倒灌,备受欺辱的少年,真的会成为人间正道嘛。   【当然!谢恙的一切都是考验哦,如果不是宿主意外抢了机缘,谢恙现在都已经成为内门弟子了!】   说到此处,桑意欢不由心虚,胡乱点着头,披个外衫就往外走。   走到一半,忽开口询问系统:‘谢恙现在在哪?’   系统答【戒律堂】   桑意欢错愕:“戒律堂?!” 第2章   一弟子低着头,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扫地动作。   长墟派并非没有清扫仙诀,只是认为炼心亦是修炼,所以门派中都是外门弟子打扫,一季为期,如此往复。   他深叹一声,接着打扫。   下一刻,一只手消无声息搭在他肩上,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请问,戒律堂在哪?”   “啊!”弟子吓得扫帚掉落,缓慢扭头看向来人,指着西侧,结结巴巴,“在、在、那、那处。”   来人,正是迷路已久的桑意欢。   桑意欢收回手,大步流星地朝西走去,没走几步,又回过身朝弟子笑了笑,轻道一声:“多谢啦。”   弟子呆愣地望着纤细的背影,默默抬头王了眼天,兀自喃喃:“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桑小纨绔居然会说谢谢…诶呀!!坏了!戒律堂。”   “她肯定又去找谢恙…赶紧,赶紧找人。”   弟子连地上的扫帚都顾不得捡,匆匆忙忙跑出去。   —— ——   系统催促桑意欢赶紧找到龙傲天,桑意欢被催的急了,心中腹诽:‘你作为系统,连路线这种辅助功能都没有。’   【你不推动剧情,我怎么获取能量帮你?】   桑意欢撇了撇嘴,原身的记忆受到干扰,她能读取的东西不多,运气好偶尔会蹦出来几个小片段。   以至于现在,连路都找不到。   前方,一座庭院坐落两峰之间。   黑色的牌匾上刻着金色‘戒律堂’,字锋大开大合,隐隐透着捉摸不透的剑意,压迫感扑面而来。门口还有几名红衣弟子守着,表情肃穆。   零星有几个弟子苦着脸进去,还有弟子一瘸一拐的出来。   见此场景,桑意欢心中猛然一紧,不由迈大步子,加快频率地疾走。   还没找到谢恙,就看到几个人齐齐围成一个圈,得意洋洋,又有几分居高临下。   桑意欢现在着急找人,顾不得帮别人,刚准备抬腿走。   跋扈的声音瞬间让她拐了个弯,握紧手中的剑,气势汹汹地跑过去。   “你娘就是个偷人的贱人,你也是!你也配修仙?也配求道?你配吗,杂…”   话说一半,男子身后出现极大的冲击,狗啃泥般磕在地上。   一声巨响,周围的人面色凶狠,准备给多管闲事的人狠狠一个教训。   定睛一看,人不自觉愣住,迟疑地看向趴在地上的人。   胖子叫嚣:“你们!还不赶紧把我扶起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这么对我。”   桑意欢无视他们,直径走向中央低头跪着的人。   呼啸的冷风中,纤细笔直的少年自始自终没有抬过头,无论是被人辱骂,还是刚才的混乱,仿佛失去五感,听不到,看不见。   可是,人怎么会没有知觉?   她心中五味杂陈,站定在他跟前,身子半弯着伸出手:“不站起来吗?”   谢恙顺着手抬起头,视线对上一抹灿若星河的眸子。   而这抹明亮,竟然来自嚣张跋扈的桑意欢。   要怎么形容呢,犹如无尽荒芜中渐升的微光皎月,荒诞且脆弱。   无视女子白皙的手,他淡淡的开口,嗓音中带着几分沙哑:“掌门有令,谢恙巡山失职,致魔族趁虚而入,罚跪十日。”   一旁的胖子附和着:“桑二!你管他干什么,他就是罪有应得。你这两天怎么没有找我们…”   桑意欢脑海中出现关于胖子的记忆,桑意欢和胖子一行人,简直是长墟派臭名昭著的恶霸,最爱捉弄修为低下的外门弟子。   几人都是修二代,父母又在仙魔大战陨落。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门派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桑意欢的修为在内门弟子中不算出众,但在小团伙中却是最高的,成为小团伙的头头。   而谢恙,作为桑意欢的眼中钉,自然成为小团伙的首要目标。   桑意欢瞧着还是软包子的龙傲天,又看了眼上蹿下跳的胖子,笑眯眯勾了勾手。   胖子也不起疑,屁颠屁颠跑过来。   随即,一声嚎叫响彻堂中。   胖子侧着脑袋,捂着自己被桑意欢揪住的耳朵:“疼疼疼,桑…桑二你有话好好说。”   桑意欢扫视一圈,学着记忆中嚣张的模样,一字一句道:“谢恙,我的人。以后少来他面前转悠,懂嘛!尤其是你,庞括。”   谢恙眼睫微颤,静静跪立,没有任何动作。   胖子被她着重强调,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桑意欢跟系统默默交流:‘我先把谢恙当小弟养,把他变成天才以后,我再变成他小弟…’   【可行,你的任务是帮助男主登上人生巅峰,完结全文。】   桑意欢突然想到什么,将庞括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以后注意着点谢恙,别让别有用心的接近他。”   谢恙作为龙傲天,自然少不了烂俗的恶意刁难,让庞括盯着点,就没有小啰啰敢找谢恙麻烦了。   桑意欢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叹服。   庞括神情怪异,别有用心?找谢恙最勤不就是他们嘛?   见桑意欢一本正经,又瞥了眼跪在地上柳姿风骨的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明白了,还是桑二你会呀。”   会?会什么?   桑意欢反复确认:“你真的明白了?”   庞括拍着胸脯,肯定道:“明白了,你放心吧。”   “行了,你们走吧。”   目送他们离开,桑意欢半蹲的观察谢恙。   少年脸色泛白,甚至因为多日没有饮水,嘴上起干皮,但他的背依然挺立。   额角流淌的冷汗,不自觉颤抖的手,都没有让他屈服。   桑意欢想,从最开始看到谢恙,她看到的就是一张引人注目的脸。   现在,她重新认识了谢恙,他身上有着沉默的倔强。   谢恙面对直勾勾的目光,微微偏头,仿佛这样就不会看到她,也不会被她看到。   桑意欢被他幼稚的小动作逗乐,歪着头对上他的眼,随意道:“人都被我赶跑了,你不站起来偷懒嘛?”   “若非祈安师兄,我恐怕也不会在此了。”   若有若无的讥讽让桑意欢怔住,这件事竟然跟她兄长有关系?   【掌门本来没打算罚谢恙,但是你差点走火入魔,桑祈安气不过,执意要求惩罚】   桑意欢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被背刺,不禁郁闷,‘这也能算我的锅?’。   【没办法,谁让桑祈安是为了你】   桑意欢:“起来啦,不要跪了,我会去告诉掌门真相的。”   “我…”   谢恙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女子的蓦然靠近,让他的整个身体一僵。   一时间,甜腻的香侵袭整个鼻腔,钻入五脏六腑,温热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是他从未感受过,却又充斥着恐惧的温暖。   跪立已久的身体打破平衡,直接朝前面倒去,桑意欢迅速收紧,想要拉住谢恙。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射过来,重重击中桑意欢的手。   “啊!”桑意欢吃痛一声。   一名女子飞身而来,迅速接住谢恙,眉心紧蹙,训斥道:“桑意欢,你又欺辱同门!真是屡教不改。”   女子一袭白衣,衬得纤腰盈盈一握,眉黛凝翠,眉心带着几分嗔怒,使得周身出尘飘然的气质,又多一抹生动。   她与桑意欢的样貌天差地别。   如果说,桑意欢是带有攻击性,勾的人忍不住采撷的美艳;那么,女子便是不染世俗,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的出尘。   望着这张脸,桑意欢莫名涌起一股情绪,这情绪来自原身,是羞恼,是愤恨。   桑意欢努力抑制情绪,不解地反问:“欺辱同门?宋铃,你一上来就给我安个罪名,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辱了?”   宋铃:“你还狡辩,要不是我恰好碰到求助的弟子,说你在戒律堂欺辱同门,我怎会匆忙往此处赶。”   “就是就是,刚才我们大家都看到了!”   一人高声附和,弟子们众说纷纭。   “平常就不做好事,有没有冤枉她。”   “宋铃师姐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要给她收拾烂摊子。”   “难怪大师兄执意要解除婚约呢,谁愿意跟这种女人结契,有个兄长护着就胡作非为…”   温润的声音透露着不赞同:“不可妄议。”   身后隐隐传来讨论,桑意欢扭过头才发现,来的不止宋铃,还有一众弟子,其中有一个人尤为出挑。   是被桑意欢惦记的前未婚夫,谢晏清。   同样身着白衣,谢晏清身姿俊拔,硬朗中透着温润,映着他眉眼间的舒缓,像一蓬清霜笼在周身,宁静安详。   桑意欢目不转睛盯着他,耳边自动过滤掉周遭的声音。   原因无他,谢晏清样貌太过出众,跟谢恙各有千秋。而桑意欢曾经玩过一个捏脸游戏,她捏出的角色跟谢晏清的长相相差无几。   纸片人走进现实的震撼感,难以言喻。   谢恙看到两人视线的交汇,慢慢低下头,嘴角扬起一抹讽笑,单薄的身子在冷冽的风中,显得格外瘦弱。   嗓子竭力的咳嗽,脸颊处甚至泛起红晕。   “咳—”   谢恙低弱的咳嗽拽回了桑意欢的目光,同时也引起大师兄的注意。   谢晏清移开视线,略过桑意欢,查看“受害者”的伤势,询问宋铃:“可有什么伤势?”   宋铃:“只是身体虚弱,幸好我们来的及时。”   桑意欢险些气笑,环胸站立:“是呀,要不是你们过来,谢恙差一点就站起来了。”   “意欢,我知道你喜欢大师兄,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用屡次三番欺辱同门,来吸引大师兄注意?”   听到这话,众人骤然大悟,心照不宣地扫过四人,眼中的鄙夷更加明显。   由于谢恙咳嗽不止,桑意欢没功夫跟他们掰扯。   刚准备将谢恙带走,宋铃和谢晏清就齐齐按住,桑意欢的脸骤然一冷:“我现在幡然醒悟,做好人好事也不行?没看到他现在需要去药堂吗?起开!” 第3章   谢晏清闻言,不由侧目,今日桑意欢虽仍痴痴地望他,但是并没有出现往常过激的情绪,亦没有寻常嚣张跋扈的作态。   同明亮坚定的眸子对上,手上的力道慢慢松懈。   宋铃诧异:“师兄,你…”   “宋铃,松手吧。”谢晏清摇了摇头,“谢恙的身体确有不适,需要去药堂。”   “可是…”宋铃欲言又止,看了眼一旁的人,只得松开了手。   桑意欢没有停留,瘦弱的背抗住谢恙,一步一个脚印朝药堂走去。   离开之际,她瞥了眼谢晏清,低声道:“多谢。”   瞧着远去的背影,宋铃秀丽的眉眼泛起担忧,甚是不解:“师兄,桑意欢屡教不改,怎知她说的不是谎话,若是再……”   “不必担忧,意欢虽顽劣,但也是非分明。若她此次真如你所说,我自会将其捉拿,请罪于掌门。”   宋铃沉默一瞬,眼角微微泛红,勉强地扬起一抹坚强的笑:“师兄,并非我疑心同门,只是意欢师妹多次欺负同门,我只是怕这次又…意欢师妹悔过自新,我自然是欣喜不已。”   “意欢师妹能想通再好不过,想起从前师妹的小脾性,但凡靠近大师兄的同门,没有一个不被她的小把戏‘捉弄’,就连我也不小心着了道。师妹这般聪颖,修炼起来说不定还是个天才剑修呢,师兄你说是吧?”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跟掌门复命。”   谢晏清笑了笑,指尖微动,一把蓝色的幽剑横空现身,而后御剑离去。   宋铃定望着先行一步的人,眼角点点笑意尽数收敛,趋于平和,袖中的手不自觉用力,收紧。   可脸上却带着几分落寞,朝周围的弟子嫣然一笑,同样御剑离去。   一名弟子痴望:“‘仙门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宋铃师姐不仅人美心善,修为家世亦是上等,只是可惜身体不大好。”   “师姐可不是你能肖想的,咱们大师兄可经常跟宋铃师姐一起出任务呢。”   —— ——   桑意欢背着谢恙去药堂,路上除了若有若无的咳嗽声,寂静不已。   桑意欢清晰感知着谢恙身体的消瘦,谢恙的身高并不算矮,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但背着却并不重。   以至于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好瘦,是不是应该多喂点。   凸起的腕骨抵着后背,桑意欢不觉得咯,只是莫名心疼:“谢恙…”   “……”   无人回话,桑意欢又试探了开口:“谢恙,你在听吗?”   “我在。”   低哑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一瞬的温热喷洒在脖颈处,激得汗毛耸立。   桑意欢不适地扭了扭脖子,随即清了清嗓子,满含歉意:“我哥误会你的事情,我会找掌门解释清楚,至于拓息丹…我会想别的办法弥补你。”   谢恙垂眸,眼中透着近乎溢出的兴致,望着因背人明显气息不稳的少女,指尖缓缓攀附上她的肩,一点一点,直到靠近白皙的脖颈。   磨蹭两下脆弱纤细的部位,随后虚虚一搭。   他神色并没有欣喜,甚至算得上冷漠,只有语调中勾着不解:“为什么?”   肩头漾起层层痒意,桑意欢以为谢恙在背上不稳,故而两只手半扶着他的腰身,省得他不慎摔下来。   听到他的问话,不由一怔,纳闷问:‘系统,龙傲天都这么圣母吗?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呀,明明是原身抢走了。’   【宿主,纠正你的措辞,这不叫圣母,只能说龙傲天拥有心怀苍生的怜悯之心。】   ‘哦,那我可要好好看着他,这么圣母,岂不是被人欺负的老实人。’   见桑意欢久久没有回应,谢恙用指尖戳了戳她,执拗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晏清师兄,对!你从小喜欢跟在晏清师兄身后,你应该很了解晏清师兄喜欢什么吧?他如今不明不白就退了婚,你如果帮着撮合我和晏清师兄,我就在宗门护着你,并且让你成为仙门千年难遇的天才。”   “拓息丹的补偿,就当我提出交易的诚意,如何。”桑意欢信誓旦旦。   系统不满【宿主!你怎么这么说,你是要当龙傲天小弟的。】   ‘人怎么可能朝夕间突然改变?桑意欢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谢恙好呀,有原因才更容易让他相信。’   【好吧,宿主不要偏离帮助龙傲天的任务】   “是嘛。”   早在桑意欢口中说出人名,谢恙就低头不语,直至她话音落地,谢恙才明了般给予回应。   他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晦暗汹涌,手握紧瘦弱的肩膀,身体随着无声的讥笑抖动,眼角甚至因为外露的情绪,渐渐泛起氤氲。   无声狂笑后,头缓缓抵着后背,谢恙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呀。”   他似是确认,又问了遍:“桑意欢,你确定吗?”   “什么…”   “你我的交易,你确定吗?你所说的,绝不反悔。”   桑意欢点了点头:“我确定。”   谢恙:“好,我们在此立誓。”   “就在这里?”桑意欢有些迟疑,想到谢恙的身体,摇了摇头推脱,“先去药堂,这件事日后再说。”   “就现在。”谢恙不肯动摇。   桑意欢企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奈何谢恙就如几岁的稚童想吃心爱的糖果一般,怎么也不肯松口。   她又好气,又好笑。   “你若是不愿,以后也不要提让我帮你撮合晏清师兄。”   得,还知道抓弱点。   盯着谢恙执拗的眼神,桑意欢终是无奈松了口,反正她的本意也不是跟大师兄在一起。   桑意欢用灵气戳破指尖,凭借记忆画了个立誓纹,血色混着金色飘浮在空中,熠熠生辉。   另一侧,谢恙同样画了立誓纹,两人结契纹像是相互感应,逐渐融为一体。   两人面面相对,桑意欢率先立誓:“天道在上,意明昭昭。我,桑意欢在此立誓,定然帮助谢恙成为仙门千年难遇的剑道天才,问鼎剑修,不论时限,如有违背,必遭反噬。”   谢恙听着她的毒誓,嘴角漾起一抹笑,似是感慨:“你对兄长果然一片痴心。”   桑意欢面不改色,示意谢恙立誓。   反正只是随便找的借口,就算谢晏清跟她曾经捏的纸片人一样,就算她有花痴的毛病,但也不影响她视婚姻为坟墓的决心。   所以谢恙的立誓,对于她的任务并没有影响。   “天道在上,意明昭昭,我,谢恙在此立誓,定撮合桑意欢和谢晏清结契成婚,喜结连理,不限时效,如有违背,必遭反噬。”   话音刚落,立誓纹骤然发出一抹扎眼的亮光,在刺眼的光中,桑意欢瞥见一抹红色,是谢恙眉心赤红的痣。   恍惚间,桑意欢的心为那抹绝艳狠狠跳动。   纹路不断缩小,而后朝两人眉心钻去,消失在眉间。   誓成。   桑意欢缓缓睁开眼,再次半蹲在少年跟前,手臂像后微伸,拜了拜手腕示意:“快点上来,我跟晏清师兄说好的,要把你带去药堂的,可别他又误会我。”   谢恙抿着薄唇,唇在齿间狠狠蹂.躏,浓郁的血腥气充斥着口腔,他依声趴在背上,眼中漾着淡淡的雾气,让人探不清,看不明。   安稳趴好,随即笑了声,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颤栗:“多谢意欢师姐。”   桑意欢嘴角扬起一抹笑,这是谢恙第二次叫她意欢师姐,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落叶裹挟着两人的誓言,飘然离开长墟派,像是让天地万物知晓,又像是唯一的见证消逝于天地。   冬日已过,暮春将近。   —— ——   【宿主,你偷偷摸摸半夜当贼嘛?】   见桑意欢第十三次躲过夜巡弟子,系统再也忍不住了。   桑意欢鬼鬼祟祟缩着墙侧,探着脑袋观察状况,然后迅速朝弟子宿舍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吐槽:‘你以为我想吗?长墟派为什么还有夜禁?除了夜巡弟子和长老,居然都不得外出,害得我给谢恙送药都要偷偷摸摸。’   【你大半夜去男生宿舍?!?】   ‘喂喂喂,把你脑子里龌龊的想法删除,再说了,我只是去给谢恙送药。’   将谢恙送到药堂,医师诊断后说谢恙只是因为灵力低下,受不了长时间的罚跪,被戒律堂的寒气伤了腿,只需要调养就行。   恰巧桑意欢整理物品,从原身匣子里翻出来上好的伤药,就想着给谢恙送过来。   【那你完全可以等明天早上给谢恙呀】   ‘我给他,他也不一定会用。虽然他现在放松了警惕,但是桑意欢那么多黑历史,谢恙怎么可能彻底相信。’桑意欢回的理直气壮。   系统经过精密的计算,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皎月在厚厚云层的覆盖下,仅透出点点微光,天色昏暗无比。   一只幽蓝的蝴蝶围绕着桑意欢翩然飞舞。   桑意欢屏息凝神,唯恐将它吓跑,她蹑手蹑脚将伤药和纸条放在窗台上。   蝴蝶像是通人性般,乖巧地呆在她身侧。   桑意欢朝它挥了挥手,小声道:“小蝴蝶,再见了。”说着,忍不住自己笑起来。   刚后撤两步,纷踏而至的脚步声随即出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严肃的呼喊:“谁!是谁不守夜禁,擅闯金陵院!” 第4章   叫喊声打破寂静,金陵院陆陆续续亮起灯,谢恙的院子也被惊动。   而夜巡弟子迅速朝桑意欢包围,捉拿擅闯者。   已然顾不上蝴蝶,桑意欢焦急地运用术法,想迅速离开。   可弟子训练有素,一时将她逼得进退两难。   最让她绝望的是,为首的居然是自己的兄长——桑祈安。   无奈之下,桑意欢果断藏到后方的杂储间。   桑祈安冲在最前面,不再是平常面对妹妹的温和,反而十分稳重,条理清晰地安排弟子搜查:“你们去这边,剩下的人跟我走,抓到擅闯者,立即捉拿!”   众弟子:“是!”   系统幸灾乐祸【让你大半夜不老实,要被抓包了吧。擅闯男寝,还被自己哥哥抓到】   桑意欢咬牙切齿:‘帮不上忙就闭嘴,信不信我消极罢工。’   【……】   再度安静,桑意欢打量金陵院的布局,想要找到一条出路。   金陵院布局规整,并没有太多可以藏身之处。   因此弟子搜查并不困难,速度极快,搜查范围不断向桑意欢的藏身之处靠近。   “祈安师兄,这处没有。就剩最后一个屋舍了,我们要不…”   桑祈安:“查,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桑意欢欲哭无泪,兄长未免也太认真负责了些,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对于她的想法,桑祈安全然不知,依然一丝不苟地搜寻着。   距离不断缩小,五百米,三百米…   弟子走到杂储间,直接推门而入。   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洒进来,原本漆黑的屋子多了几分明亮,零星物品摆放在角落,整个杂储间一览无余。   弟子扬声:“祈安师兄,里面没人。”   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桑意欢强忍着疼痛,窥听着情况。   早在桑祈安下令搜查时,她就果断从窗户离开,选择躲进一个她不清楚状况的土坡后面。   不过无论是什么,总好过被自己哥哥抓住擅闯男寝的社死场景好。   万万没想到,土坡不是土坡,而是个大坑。   情况危急,桑意欢落地又猛又急,一股直冲天灵盖的痛刺激着她的神经,脚踝仿佛被尖锐的石子反复碾压,火辣辣的痛觉让她不自觉咬住下唇,勉强抑制呼之欲出的声音。   听弟子汇报,桑意欢才重重松了口气,静静等待夜巡弟子离开。   脚踝剧烈的疼痛昭示着它的存在,亦在提醒伤口急需治疗。   可屋逢偏漏连夜雨,只闻桑祈安说:“随我去寝舍后查看一下,那里有处坑。”   桑意欢瞳孔猛缩,心中忍不住弹幕式吐槽:‘修真界的兄妹是有什么心灵感应?桑祈安为什么每一次都精准命中我的藏身之处。’   系统回道【他也不会想到,自家妹妹是个夜闯男寝的…】   ‘罢工。’   系统利落地闭麦,留桑意欢一个人应对。   她已经避无可避,强忍着脚部的刺痛,努力朝坑底的阴暗处靠拢。   耳鼓回荡着急速的心跳声,她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模糊,仿佛所有的感知都汇集到听觉。   一步   两步   两人的距离在快速缩短,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紧闭双眼,等待着桑祈安的捉拿。   “吱呀——”   屋舍的门蓦然被推开,准备弯腰查看坑底的桑祈安不得已停下,扭头看去。   披着外衫的谢恙缓缓从屋内走出,乌发红唇,只是睡眼惺忪,头发也有些凌乱,一瞧就是刚从睡梦中脱离出来。   看着院中如此热闹的场景,他眼中划过诧异,目光转向为首的桑祈安,询问:“师兄,晚上如此兴师动众,是要做何?”   对于桑意欢多次表明厌恶的人,桑祈安并没有好感,公事公办的态度回道:“有贼人擅闯金陵院,我们例行检查。”   不欲多言,桑祈安再次看向大坑,撩起衣摆准备下去。   谢恙了然颔首,朝众人拱了拱手,不解道:“我们这外门弟子的寝舍简陋,实在没什么贼人能惦记,师兄们会不会看错了,贼人跑到其他地方?”   桑祈安停下来,锐利的眸子刺向谢恙,仿佛能将整个人里里外外看个清楚。   谢恙则是满脸真诚,见他许久没有回应,如善从流改口:“我只是怕耽误时间,让贼人逃了,若是师兄坚持,就当谢恙未曾说过。”   桑祈安敛眉沉思,而谢恙似是一时兴起,随后拢了拢外衣就回到屋里,不再过问。   一旁的弟子忍不住开口:“祈安师兄,我们已经里里外外都查过了,而且那个谢恙说的不错,贼人就算是偷窃,又怎么会选外门弟子偷。”   “收队,继续夜巡。”桑祈安终是下令。   一行人呜呜泱泱离开,屋内的烛火也被人熄灭,院内再次陷入静谧。   桑意欢又等了会儿,确定没人才从坑底爬出来。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脚踝蔓延至全身,忍不住‘嘶’的叫出来,小声喃喃:“谢恙,给你送一次药,我可真是赔大发了。”   桑意欢的影子渐渐与黑暗交融,直至消失不见。   溶溶月色中,窗边蓦然出现一个身影。   修长的手指接住幽蓝的蝴蝶,谢恙望着桑意欢离开的地方,低低一笑。   那抹笑充斥着愉悦,像是戏弄完宠物的满足感。   他举起台上的纸条,认真地端详上面的话,字在月光中显得有些朦胧,而微垂的眼睫遮住所有情绪。   纸条被苍白的手中揉搓,而后扔在角落。   谢恙声音轻飘:“桑意欢…”   纸条在地上滚了两圈,莫名燃烧起来,青色的火舌吞噬着,零星几个字格外明显。   ‘仰慕、无名、伤口’这些字眼在火焰中消失殆尽。   —— ——   安文知迷糊地睁开眼,结果被院子内的人影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不由干笑两声:“谢恙,你今天不用去戒律堂嘛?”眼中尽是对谢恙的同情,也不知道与人为善的谢恙怎么得罪桑纨绔,从进长墟派开始就被针对。   但宋文知只能同情,也做不了什么。   顶多像昨天扫地时一样,跑去告诉大师兄和宋铃师姐。   谢恙提了提手中的竹筐,示意道:“要去,先处理些杂物。”   “哦哦,处理杂……”话说到一半,宋文知瞪大了眼睛,手颤颤巍巍指着竹筐最上面的玉瓶,“玉肌膏?!?你居然把这个当成杂物!”   宋文知嚎了一嗓子,这才发现自己失态。捂住嘴巴,小心翼翼靠近谢恙:“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可是多少灵石都买不到的。”   谢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慢慢向后撤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脸上波澜不惊,端着一丝微笑,斩钉截铁道:“是假的,别人不要的假货而已。”   叫谢恙说的笃定,宋文知也拿捏不准了,毕竟是外门弟子,这种东西就连内门弟子都鲜少有。   不禁嘟囔:“也是,想来是我眼拙看错了,那种东西岂是我们买得起的。”   收拾妥当,谢恙准备动身去戒律堂受罚。   一名内勤长老进来,打量着院子里的两人,询问道:“谁是谢恙?”   宋文知被吓得不敢做声,谢恙整理乱掉的衣袖,声音不急不缓回应:“我是。”   长老:“弟子谢恙,戒律堂处罚暂停。休沐结束后,暂时成为内门桑意欢伴读,前往玄字班学习。”   鲜少露出诧异的谢恙,也不禁一怔,而后迅速回神:“是,弟子遵命。”   长老眼中闪过满意,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骄不躁,不错。”   宋文知像是被人捏着嗓子,脸憋的通红,震惊道:“你居然能进入内门学习!是烧了哪门子的高香。”   不怪宋文知大惊小怪,外门和内门的差距宛如天堑,外门想要进入内门需要通过严苛的考核,成功的弟子不足一成。   像谢恙这样的,更是闻所未闻。   至于高香,谢恙没有烧高香,倒是身后有个爱岗敬业,可歌可泣的小弟——桑意欢。   时间回溯至清晨。   华安峰内——   “你说,你想取消谢恙在戒律堂的处罚?”掌门紧皱眉头,摸了把洁白的长须。   桑意欢拄着木杖,身旁是表情夸张到都不忍直视,满脸写着心疼二字的桑祈安。   她想,如果不是在大殿上,桑祈安恐怕连半步路都不会让她走,去哪都愿意背着她。   桑意欢朝掌门鞠了一躬,解释道:“当日谢恙并未玩忽职守,并且弟子遭受魔族追击,迷路林中,还幸得谢恙相救,于情于理都不应处罚。”   “要不是你警惕,岂不是就被魔族得手了。”桑祈安不情不愿。   “……”   桑意欢无语,恨不得摇醒对她有厚重滤镜的兄长,简直是她完成任务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她狠狠拽了下桑祈安衣角,桑祈安这才闭上嘴,不拆自家妹妹的台。   掌门尚在思索,一旁的戒律堂长老率先反对:“不妥!戒律堂已经下罚,怎能轻易更改?如果开了先例,日后人人都找掌门求情,仙门规定还有什么意义?戒律堂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处罚绝对不能撤销。”   掌门:“长老说的有理,意欢呀,规定就是规定,当时要罚他的是你兄长,现在求情的又是你。仙门规定岂能儿戏?”   想到谢恙肌肤上紫青痕迹,隐隐透着血丝的膝盖,桑意欢如何能松口,她若不争取,谢恙就要再跪上七日。   权衡中,桑意欢拨开迷雾,恍然看到另一条路。   她猛地抬头,上扬的桃花眼里星光点点,灿若星河,向掌门提出另一个办法:“那可否换个处罚,我兄长因为我要求处罚谢恙,现在谢恙可以将功赎罪。”   “哦?”掌门闻言,一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休沐后我需要去上课,可如今伤势严重,有诸多不便。兄长又有自己的课业,不方便照顾。不如就让谢恙做我的伴读,在受伤期间照顾我,以抵戒律堂的处罚。”   桑意欢满怀期待,等候掌门的答复。   掌门同戒律堂长老对视一眼,两人纷纷颔首,看起来甚是满意。   掌门回复道:“此法可行,便依照此法办吧。”   桑意欢紧紧握拳,眼角不自觉上扬,愉悦之情溢于言表,而桑祈安任劳任怨地带着妹妹离开。   长老也辞行离去,殿内独剩掌门一人。   掌门双手背后,俯瞰华安峰下的云海雾浪。   一个声音打破此处的宁静:“爹爹,你为何要同意桑意欢的请求?” 第5章 (修)   掌门并未回头,眺望峰下长墟派弟子练剑,甚是满意地颔首,反问道:“为何不同意?”   宋铃从后堂走出来,站到父亲身边,在桑意欢提出荒唐的提议时,她就在这里。   父亲和桑意欢的全过程,她都一字不落的听完,可仍不理解,为何要如此纵容。   她有千言万语,可瞥见父亲不动声色的脸,只嚅嗫道:“女儿只是觉得,不合规矩。”   宋悯生:“桑家父母在魔族大战中身陨,独留下一双儿女,长墟派也应对此多加照顾。忠烈之后,多给一些又何妨。”   想到桑裘夫妻二人,他不自觉轻叹一声,二人在魔族大战中誓死不降,最后为拖延时间,选择自爆身亡。   只可惜,一双儿女,并没有太过出色。   桑祈安尚且能称得上天才,而桑意欢则算得上是一摊烂泥,修仙之途可以说是一眼望到尽头。   “桑意欢根骨不佳,长墟派收她已是破例。”宋铃想到前两日大师兄跟桑意欢的对视,心中愈发不安,“如今她又得寸进尺,竟然让一个外门弟子听课,简直…简直就是!”   “铃儿,你似乎对桑意欢颇为忌惮。”   一句简单的陈述,犹如一泼冰寒如骨的水,将宋铃浮动的情绪浸个粉碎。   宋铃脸色略微苍白,情绪再度归为平静,嘴角微微牵动上扬,半垂的眼角透着怜悯众生的清澈。   笑着解释:“女儿失态了,我只怕桑意欢罔顾规矩,出去以后败坏长墟派的名声,也污了爹爹的名声。”   宋悯生脸上浮现一抹温柔,摸了摸女儿的发髻,欣慰道:“是我多虑了,桑意欢乃一孤女,岂能与你相比,铃儿天资聪颖,将来定然是位威震一方的大能。”   宋铃乖顺的跟父亲告辞,衣袂蹁跹,转身离开华安峰。   转身一刹,她眸中的笑意骤然消散,手指不自觉收紧、用力,面部平静中带着一丝怪异,苍白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忌惮?”   —— ——   竹林之中,一身影若隐若现。   清晨湿重的雾气浸透头发,头发软趴趴贴着脖颈,谢恙却并不狼狈,清俊挺拔的身姿,反而增添几分舒适从容。   路上有不少女修偷偷打量他,接头接耳说些什么,更有甚者,故意望他怀里撞。   可都被谢恙轻松躲过,面不改色的继续朝反方向走,他要接桑意欢去玄字班上课,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   内门是修仙大道中的捷径,是他的必经之途。   他忽然停下。   透过半敞的门,他看到里面等候已久,甚至有些百无聊赖的身影。   飞扬跋扈的人被动安静下来,手指不停搅动着发尾,嘴上还喋喋不休嘟囔着什么,时不时就抬头朝门外望。   犹如一副灵动鲜活的画卷,让驻足观看的人流连忘返。   灵动且脆弱,在谢恙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漆黑的瞳孔微微发亮,手不自觉向前伸,将门缝中的人框在两指之间,而后一点点压缩、靠近,直至人在手指中消逝。   “谢恙!你怎么才来呀,我上课快迟到了!”桑意欢抱怨道。   为了让谢恙能进入内门学习,甚至身残志坚的带病上学,桑意欢不禁感概,不会再有人比她更爱岗敬业了。   她等的人都快发霉了,向门外一瞥,龙傲天居然在门口发呆?!   面对透亮明媚的笑,谢恙面无表情,只是木讷且自觉地将桑意欢的书本收拾好,准备搀扶她去上课。   桑意欢扬了扬下巴,趾高气昂道:“你背我,我走不动。”   【宿主,是让你当龙傲天的小弟,不是龙傲天当你的小弟。】   ‘桑意欢是个任性的人,她需要谢恙把她撮合她跟谢清晏,但也不会对谢恙特别和颜悦色,懂?’   谢恙身形一怔,鸦睫微颤,抿了抿唇,默默蹲了下来。   桑意欢也不由愣住,满腔说辞憋在心里,她没想到谢恙会如此顺从,居然直接蹲了下来。   就仿佛已然麻木,面对恶意,面对欺辱,甚至面对不合理的要求,像一个被针对的木偶。   亦或者,一个人的成长,是否真的需要这么多的恶意,这么多的历练?她不由想起系统理所当然的话。   沉默地环住谢恙的脖颈,她感受到逐渐上升的高度,一路上,谢恙都十分沉默,偶尔会有急促的呼吸声。   可尽管如此,背上依旧平稳,感受不到颠簸。   良久以后,桑意欢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反驳?”   “反驳?”谢恙吐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不解,“是因为你,我才能进入内门学习。”   “谢恙,你是不是很想变强?”   问完,桑意欢又有些后悔,这是在问什么废话,以后谢恙会成为剑道魁首,正道之光,怎么可能不想变强。   等了许久,谢恙都没有作声。   桑意欢觉得这个话题已经结束,谢恙的答案伴着峰顶的寒流,倾泻而出。   只闻少年呢喃,声音透着一丝克制:“想,很想。”   桑意欢了然地点了点头,不禁对系统喟叹:‘果然是龙傲天,这么惨还致力于维护天下苍生。他保护苍生,就让我这个小弟来保护他好了。’   系统无语:【宿主先从龙傲天身上下来,再说这句话…】   —— ——   “桑二!这里!”庞括盯着门口,眼睛一亮,大喊着摆了摆手。   羡慕地瞧着谢恙将桑意欢安置好,还体贴的放上书本,坐到她的旁边,跟戒律堂之前反骨的模样天差地别。   毕竟谁能想到,沉默的小子,居然还是个肤白貌美,傲骨天成的绝色。   怪不得之前总是针对他,桑二眼光毒辣。   思此,庞括敬佩之情滔滔不绝,朝桑意欢抱拳:“桑二,你这调教人的功夫,绝了。”   随后又低声请求:“那个…什么时候教教我驭人之术?”   桑意欢一头雾水,假笑地看着他,敷衍道:“日后,日后有机会。”   “桑二,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恙看着言语交谈、举止亲密的两人,移开视线,淡淡道:“夫子来了。”   庞括立刻回到座位,桑意欢也正襟危坐,原本吵闹的学堂骤然安静。   今日是暮春第一课,学习的是心法,教心法夫子向来严苛,总是绷着张脸,讲课枯燥乏味,听的人昏昏欲睡。   无聊就罢了,还热衷于提问学生心法背诵,回答不上来就罚抄,一抄就是二十遍起步,算得上是所有内门弟子的噩梦。   望着台上慈眉善目,嘴角甚至有些上扬的夫子,桑意欢甚至有些背后一凉。   夫子言简意赅道:“长墟派即将举行精英大比,要求修为在筑基——金丹。”   夫子的话犹如冷水进了沸锅,学堂内弟子议论纷纷,不少人对此感觉不公平。   长墟派弟子分为天字班,玄字班和地字班。   天字班多为天资出众,修为较高的内门弟子,修为都在金丹之上,最高已至元婴中期,而门派长老的修为也不过大乘期。   玄字班多为修二代聚集地,也有少部分天资还行的普通人,修为超过金丹的寥寥无几,多为筑基水平。地字班则是外门,天资更差一些,是练气——筑基的水平,此次精英大比直接无缘参加。   班级的划分是按照修为,升班需要考核。学堂也没有修学年限的制约,毕竟在修仙界时不时闭关几十年,上百年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桑意欢对精英大比并不感兴趣,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她更关心,怎么样把谢恙的机缘补偿回去。   “桑二,你要参加嘛?”庞括好奇。   “啊?我不…”桑意欢刚准备否认。   只听夫子又道:“精英大赛第一名的奖励是洗髓丹。”   【啊!!!宿主,是洗髓丹!是能拓筋塑骨的洗髓丹,跟拓息丹有相似的效果!】   桑意欢的太阳穴疯狂跳动,脑海中兴奋的尖叫声宛如十级脑震荡,‘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你先别激动’。   “居然是洗髓丹,我记得上一颗在拍卖行整整卖出五万高级灵石的价钱。”   “要第一名呀,这么太难了。”   “报名,哪里报名?”   “我要参加!试一试,万一我得了第一名呢。”   “你?你可拉倒吧,就你的修为是给别人当下酒菜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弟子议论纷纷,参赛热情也瞬间高涨,就算修为不高,也要报名碰碰运气。   “我去!掌门今年大手笔呀!”庞括拍案而起,“桑二你……”   “参加!我要洗髓丹。”桑意欢斩钉截铁。   话音一落,学堂内诸多目光齐齐看向桑意欢。   学子们神情各异,有嘲笑、有轻蔑、还有不信,就连庞括也带着几分迟疑。   她的修为和作风,玄字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桑意欢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扬言要洗髓丹。   夫子看了眼桑意欢,实事求是:“修行,还需脚踏实地,不可痴心妄想。”   桑意欢不羞不恼,直白的双眸直勾勾看着谢恙,声音温软,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做一个承诺:“我会拿到洗髓丹。”   谢恙目不转睛盯着少女,他一直知道,桑意欢有一双懵懂的狐狸眼,嘴唇饱满而湿润。   一开一合间,似是在肆无忌惮又浑然不觉的诱惑路人,让人一尝芳羞。   他唇角微微下压,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努力抑制忽如其来的干渴,简单回应:“嗯。”   听到回应,桑意欢灿然一笑,美艳的眉眼舒缓开,攻击性的娇媚直击心魄。   谢恙呼吸一紧,藏匿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视线移向夫子。   —— ——   看到夫子离开,桑意欢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伸了个懒腰道:“谢恙,带我去天字班。”   谢恙没有询问,准备蹲下背她。   桑意欢直接制止,别扭道:“诶诶诶,不用背,你扶着我就行。”   见她态度十分坚定,谢恙只得小心搀扶着,慢吞吞向天字班走去。   庞括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不禁感概:“桑二果然是女中豪杰,前有新欢,后有旧爱,啧。”   天字班门口,不少学子看着“身残志坚”的桑意欢,面露诧异。   桑意欢勾着头往班里看,身后却突然有人唤她。   “意欢师妹?”   扭头望去,唤她的俨然是自家哥哥的同窗,自己的前未婚夫——谢清晏   他眉目疏淡,衣摆如流云轻漾,手中拢着一卷书,远远望去,谦和温润,如同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不像身份尊贵的皇子,亦不像招招凌厉的剑修。   琉璃般的眼睛注视着她,仿佛全身心只属于一人,纸片人穿越次元的惊喜感,桑意欢不禁恍惚。   身体下意识挪动,想靠近谢清晏。   身后一双手却忽然拽住她,限制她的行动,力道之大,让桑意欢眉头一皱。   少年声音平静,好心提醒般意有所指:“师姐,你还受着伤呢,不可肆意妄为。” 第6章   疼痛感让桑意欢眉头一紧,还没等她开口,谢清晏却走到她身边,看向交叠的手,和声细语道:“意欢师妹想做什么,是她自己的事,三弟又何必阻拦。”   他认真看着许久未见的弟弟,记忆中的阴鸷少年似乎淡淡消逝,多年成长让他平和。   谢清晏从未想过,会再次见到世俗界的血缘,尤其是他。   “是吗?”听到许久未闻的称呼,谢恙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师姐伤了腿也不安生,心心念念往天字班跑,原来是这个缘故。”   不是,好话坏话怎么都让你说了,桑意欢有些傻眼。   她目光从谢恙移向谢清晏,又慢慢挪回来,忽然觉得气氛变得微妙。   一个想法猛然浮现,她询问系统:‘谢恙是龙傲天,那他肯定有劲敌吧?’   【宿主想的不错,不过系统看不到剧本】   ‘要你有何用。’   没有从系统得到答案,但第六感告诉桑意欢,那个劲敌,极有可能就是谢清晏。   桑意欢想着,下意识挣脱束缚,将谢恙挡在身后,充分发挥龙傲天小弟的自觉意识。   又想起之前立的人设,她眸子微弯,脸颊微微泛红,一股娇羞作态:“清晏师兄你拿着书,可是去见夫子了?”   谢清晏:“嗯,你的脚…”   “啊,我前几日不小心摔着了。”   “我之前不是送你瓶玉肌膏,对扭伤有奇效,回去涂上几日就可痊愈。”   桑意欢胡乱点着头,眼中透着心虚,玉肌膏早就被她送给了谢恙,哪里知道居然是谢清晏送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男子芝兰玉树,少女含羞带怯,任谁见了,不轻叹一声郎才女貌,天赐良缘。   惹得路过弟子频频注目,揣测两人的关系,又觉得一旁的人太没有眼色,不懂避让。   谢恙在两人互动中,显得格外多余。   他凝望着被挣脱的手,眸子如幽静的湖水,而当头看向少女对另一个男子巧笑倩兮时,眼中平静的湖水翻滚沸腾。   他下颌线条紧绷,喉结上下滚动,轻笑一声,似是无意:“说来巧了,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在我窗台上放了玉肌膏。”   一句话,几人视线再度交汇。   桑意欢嘴巴微张,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对谢恙随口一说的话,恨不得摇醒他。   她在这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是为了谁?帮不上忙就算了,怎么还反向背刺?   责怪的话哽在喉中,她只得干笑一声,回应道:“是吗?师弟是不是看错了,玉肌膏这种东西可是有市无价,怎么会轻易送人。”   谢恙点了点头,顺势改口:“那就当是我看错了吧。”   桑意欢暗自吐血,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一旁的谢清晏看着两人的互动,眸光微闪。   “好生热闹,意欢师妹不好好在玄字班休养生息,怎么跑到天字班?”声音清冷如孱孱流水,引人侧目。   宋铃一步一款徐徐走来,身姿玉立芝兰,垂眸间仿佛流光飞溅,窗外的一道光斜斜洒入,让她高洁出尘的面庞多了几分柔和。   她像是随口一问,带着几分好奇,笑盈盈望着几人。   谢清晏微微颔首,言简意赅:“是来找祈安的。”   “这样呀,意欢师妹来的不巧,祈安没有找到,倒是恰如其分的找到清晏师兄。”   宋铃说罢,骤然捂上了嘴,眼中带着歉意,委婉解释:“师妹,我并非…”   “没事,意欢不会在意的。”谢清晏打断道歉,桑意欢也跟着点头。   毕竟原身之前的形象深入人心,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别人的固有看法。   反倒是谢恙看着拙劣的演技,眼中划过一丝轻鄙。   两人一唱一和,凝固宋铃飘浮的情绪,她努力牵动嘴角,让脸上的笑不至于骤然消失。   她很久之前就来了,她目睹明艳动人的少女满脸春色,瞧见疏离冷淡男子的嘴角上扬,心中仿佛蚂蚁啃噬痛咬。   四人有些沉默,气氛显得有些死寂。   这种氛围令人窒息,桑意欢刚准备告辞,桑祈安却突然出现:“如意!你怎么过来了?”   “哥哥!”桑意欢眼睛一亮,朝他招了招手。   桑祈安看着齐聚的四人,有些纳闷:“你们这是……叙旧?”   桑意欢再度沉默,看向兄长的眼神恨铁不成钢,叙什么旧,她要不是为了找他,怎么会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   她深吸口气,心中默念正事要紧,默默开口:“兄长,我是来找你。”   “啊?”桑祈安一愣,扭头看向谢清晏,没想到重色忘兄的妹妹居然是来找自己的,慎重道,“如意你找我,有什么事?”   “夫子说……长墟派要举办精英大比,我想让哥哥指导我的剑法和心法。”   “精英大比?”   桑祈安没料到妹妹是为此事而来,想到她的修为,颇为委婉:“如意,精英大比人才济济恐怕……”   “哥哥,我必须参加。”   被桑意欢水灵灵的眼睛注视,桑祈安瞬间丢盔弃甲:“行行行,教你,输了可别哭鼻子。”   对于兄妹二人的交谈,众人神态各异,谢恙平静似水,谢清晏略带诧异,唯独宋铃若有所思。   聊完正事,桑祈安看着‘软甜可人’的妹妹,眼珠一转,坏心眼地勾着谢清晏的肩,贱兮兮问:“清晏师兄,如今见过我妹妹,是不是后悔退婚了。”   谢清晏无奈看了眼桑祈安,没有回话。   桑祈安继续追问:“说嘛,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桑意欢对于退婚缘由也十分好奇,歪着脑袋等着答案。   毕竟在记忆中,谢清晏拜入长墟派不久,就写书信一封要求解除婚约,此后就再无来往。   谢恙眸色一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周身气息透着肃然之气,似是附上寒冰,比冰窖还冷上几分。   婚约,又是婚约。   反复提及的婚约,好似在有意提醒谢恙,不要忘记。   现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谢清晏。   如果不是婚约,他不会出现在这里,娇纵的桑意欢也不会对自己和颜悦色。   而宋铃脸上端着清冷姿态,感受着掌心的刺痛,她在等。   在等谢清晏否认,否认这些胡言乱语。   谢恙受到蛊惑,手指不自觉攀上少女温热的手腕,轻轻摩挲,手腕在轻微的接触中泛红,像是打上薄薄一层红妆。   一点、一点触摸,再靠近一些……   贪婪在满足中,总是不断扩张,放大,想要吞噬更多,直到占据所有。   桑意欢泛着一波接一波的痒意,那股酥麻的痒意顺着血管蔓延,直钻心窍,惹得她浑身不自觉颤栗。   抽离自己手腕,她眼角泛着红,警告地瞪着身后的人:“你给我安生点,别捣乱。”   少女怒目而视,谢恙低下了头,遮掩的瞳孔蔓延着一丝赤红,胸膛莫名的情绪翻涌,搅得他心尖疼。   手紧紧攥住胸前,不禁困惑,这是什么感觉呢。   正在桑祈安依依不饶时,宋铃再也忍不下去,笑着说:“既然退了,想必是深思熟虑以后决定了,祈安兄何必……”   正在这时,谢清晏清冷的声音打断她的话:“我不知道,或许吧。”   宋铃的笑僵在脸上,倒是桑祈安挤眉弄眼看着妹妹。   与此同时,谢恙低着头,压抑着嗓音的发颤,低低道:“师姐,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桑意欢顾不得哥哥的调侃,询问:“不舒服吗?你……”   没等她话说完,谢恙就自顾自的离开,桑意欢满心担忧想追过去,结果被哥哥拦住。   ……   观赏院中吐新芽的桃树,宋文知好心情的哼着曲,想到进入内门学习的谢恙,心中满是羡慕。   可惜,他没有这个运气。   正想着,看到门口的身影,宋文知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不解问:“谢恙,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这个时辰,内门不是还在上课吗?”   谢恙气压极低:“不舒服,提前回来了。”   宋文知恨不得替谢恙去,压低嗓音:“谢恙,内门的课可是上一节,少一节。桑纨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变了,能在内门学习,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你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嘟嘟囔囔的唠叨声传到谢恙耳中,心中莫名的情绪渐渐消退,他蓦然忆起很多。   忆起昏暗的宫墙、撕心裂肺的嘶吼、叽叽喳喳讥讽,还有鞭子噼里啪啦的响声,一切都一切,如画面倒映在脑海中,逼迫他一遍遍回顾。   他想起曾经桑意欢问自己的话,谢恙,你是不是很想变强?。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呢?   他回答:想,很想。   谢恙半眯双眸,上挑的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声音带着几分嘶哑,连喘息声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积尘:“桑意欢?谢清晏…”   声音很轻,轻到刚刚出口,就消散于天地间,无人知晓。   迎着和煦的微风,颀长的身影掩映在葳蕤间,枝叶随风摇曳,如梦似幻。   檐上的风铃时不时叮当作响,清脆的铃声传到他耳畔,不是风动,亦不是铃动。   或许,只是心乱了。 第7章   日暮西垂,内门弟子陆陆续续结束一天的修炼。   有的回去休憩,有的加紧修炼,只有一个人,与旁人截然不同。   无视他人目光,一瘸一拐地朝金陵院方向去。   桑意欢拄着拐杖,慢吞吞走,一时也觉得郁闷:‘统呀,我觉得我好亏。’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这怎么能是胡思乱想,这分明是无产阶级意识的觉醒!’桑意欢义正言辞的反驳,‘当龙傲天的小弟堪比霸总小说里的秘书,全年无休诶,你们的奖励是不是应该多一点。’   【正常的工作根本不可能让你起死回生,我们这是平等交易。】   暗戳戳的小心思被系统堵死,桑意欢骤然变成“无情”打工人,老老实实去给谢恙送温暖。   吱——   桑意欢推开半掩的门,探出半个脑袋,这是她第一次进谢恙住的地方,至于上一次尴尬事件,当事人绝不承认,那个人是她。   无名流氓做的事,跟她桑意欢有什么关系呢?   院子跟内门的寝舍差的远,不过还算整洁,院内还有颗桃树。   天色已有些昏暗,谢恙的屋子却是一片漆黑,并没有点灯,桑意欢有些疑惑,难道,他睡着了?   想着,她一点点靠近窗户,想透过纸窗窥探情况。   努力挤着眼睛,靠的更近一些,她小声询问:“谢恙?你睡了吗?”   等了半晌,无人回应。   此时,桑意欢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她下意识捂住肚子,想到储物袋中糕点的香味,口中不自觉分泌唾液。   咽了咽口水,她自我辩解:“不是我想吃,谢恙睡着了。为了不浪费食物,我就勉为其难替他解决了。”   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八珍糕。   系统炸毛【宿主,这不是你给谢恙准备的嘛!】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幽幽回应:“找我?”   桑意欢汗毛耸立,蠢蠢欲动的手一滞,脖颈僵硬地朝后扭。   念叨许久的人,就站在她身后。   斜落的光打在少年精致的五官,将他分割成两部分,一半沐浴光芒,一半沉浸昏暗。   浓密乌黑的发丝垂在身前,他眉眼沉郁,微垂的眼底渗着幽黑,可白皙的肤色和眉宇间的痣,又显得整个人妖冶危险。   许是身体不适,他的嗓音仍有些低哑。   桑意欢被他瞧着,不由气短:“我…我以为你睡着了。”   声音越来越低,头也渐渐埋在胸前。   谢恙目光扫过眼前人,神色浮现转瞬即逝的复杂,从她踏进这里到喃喃自语,一举一动他都知道的清楚。   站在原地不动,他问:“有事?”   “我……”   桑意欢还没开口,只见谢恙错身准备进去,疏离且客气道:“既然无事,我就先休息了。”   “等等!”桑意欢眼疾手快,紧紧拽住少年手腕,“我有事,你不是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嗯。”   “我刚刚不是想偷吃的,我只是以为你睡着了,才说要吃掉,我还没有打开呢,真的!”   桑意欢怕他不信,鼻子狠狠嗅了口空气中弥漫的坚果香,眼底闪过不舍。   随后一咬牙,一闭眼,将糕点朝外推了推。   “……”   回应愈发的少,她似是察觉异样,紧攥的手像是被触摸的冰凉冻到,力道一松。   桑意欢仰着头,望着谢恙流畅利落的下颌线条,眼中迷茫愈发浓重。   她不懂,也不明白。   明明早上还好声好气,甚至愿意背着她去上课,而仅仅是一个下午过去,谢恙连话都不愿意多讲一句。   她沮丧地低着头,混乱的情绪渐渐涌上心头。   自陌生世界的恐慌、精神紧绷的疲惫感、被莫名冷漠对待的委屈,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抑制,齐齐奔涌翻滚。   始终乐观的微笑再也保持不住,嘴角不受控制的下垂,眼眶被雾气湿重。   她努力抑制,一字一句道:“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她拄着杖,慢慢朝门口挪动。   谢恙犹如木头一样站在原地,目光下意识追随少女,平日张牙舞爪的人收敛性子,像是被大雨浸透变成可怜狼狈的猫妖。   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让人忍不住怜惜,想要揽入怀中。   这个念头停留一瞬,他的眼睛半眯起来。   “等等!”   桑意欢停住,但并没有回头。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他清朗悦耳的声音,更不想见到他这个难以捉摸的龙傲天!   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哭腔:“有事?”   “你不是说给我糕点,糕点呢?”   桑意欢以为自己幻听了,眨了眨湿雾雾的眼睛。   只闻谢恙口齿清晰地重复:“我的糕点呢?你不是信誓旦旦说,是给我的?”   桑意欢险些一个后仰,气晕过去。   她恶狠狠地扭身,瞪大眼睛盯着他,将糕点重重塞进怀里,动作粗暴有力,谢恙毫不怀疑桑意欢把糕点当成了他。   桑意欢咬牙切齿道:“给!愿你早、日、痊、愈。”   心中却是腹诽:吃吃吃!也不怕一口下去直接噎死,哼。   系统好心提醒:【宿主,谢恙死了,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   桑意欢羞恼:“我知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少女因气恼脸颊变得绯红,红润的唇微微嘟起,颇为不满。而勾人的眼睛泛着雾气,映着眼前人的倒影,多了几分不常见的清纯。   瞧见她吃瘪的模样,谢恙神色如常,只是剑眉下压,不动声色地上移视线。   将之前郁郁不乐的念头抛之脑后他,一本正经的应声:“多谢。”   桑意欢不再过多停留,生怕下一刻眼泪就吧嗒吧嗒,自己掉下来,惹得人看笑话。   她蔫着脑袋,准备转身离开,一只冰凉的手猝不及防拦住去路。   桑意欢不禁惊呼一声,一时惊慌失措,身体重心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她眼角泛泪,只觉今天霉神附体,居然能平地摔。   她没有跌到地上,而是跌进一个宽大稳重的胸膛。   身后一声闷哼,耳畔被温热的喘息声激得一颤,气息从后面裹挟而上。   鼻翼微微翕动,就闻到一股香气,像是大雨过后森林充斥的清爽,仔细嗅,又像是雾气汇集的冷然。   两人的肢体亲密无间,影子交织在一起。   少女整个人磨蹭的扭动,浑身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与他的寒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恙眼皮微抬,缓缓道:“你是想摔下去?”   桑意欢再也绷不住了,哽咽地反驳:“要不是你!我都已经回去了,怎么会这么狼狈,呜呜呜。”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久久回荡,谢恙错愕,默默低头望着控诉的人。   桑意欢一边哭,一边嘟囔:“我又不欠你…你莫名其妙,管、管我什么事呀……”   手臂虚虚护着她,谢恙歪着头,开始思考从来没有面对过的场景。   “我告诉你谢恙,我……我这次,绝…绝对不会,嗝,绝对不会原谅你!”   越说越激动,桑意欢肩膀不停抖动,发出轻轻的抽泣声,情至深处,还忍不住打个嗝。   背被人轻轻戳动,桑意欢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回望:“干嘛!”   摩挲着指尖,感受温度的悄然变化,谢恙慢条斯理的问:“吃糕点吗?”   不提还好,一提桑意欢又羞又恼,调高嗓门:“不吃!我才不吃!那糕点本来就是我的!”   “哦”谢恙回道。   下一刻,焦香四溢的糕点被骨节分明的手托着,端在桑意欢的跟前。   正嚎啕有力的哭声,瞬间戛然而止。   肚子响如雷鸣,勾着馋虫跃跃欲试,渴望至极,但桑意欢十分有骨气,倔强地闭上嘴。   “既然你不吃,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解决好了。”   谢恙捏起一块糕点,佯装要吃嘴里。   下一刻,桑意欢张开“血盆大口”,一下裹住谢恙的手指,虎口夺食,将糕点吃了下去。   温热湿黏的知觉入侵谢恙的神经,这抹异样隔着肌肤奔涌翻滚,掌心的滚烫瞬间感染五脏六腑,烫得他手指蜷缩。   瞧见他耳朵根沾染热意,犹如眉心的那个痣一般红,桑意欢得意洋洋晃了晃脑袋,咽下糕点:“吃?还不是到我嘴里了。”   谢恙掌心抵着额头,掩饰眼中微妙的兴奋和响如鼓鸣的剧烈心跳,发出低低的笑声,惹得桑意欢奇怪的瞥他一眼,只觉得他是被气糊涂了。   推搡着他,挣扎地想站起身:“起来!我要回去,夜禁时间要到了。”   暮色最后一缕消失殆尽,两人影子逐渐融合,消逝,只见烛光盈盈。   —— ——   桑意欢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开始了练剑修炼第七天。   “哈——”   在桑意欢又一次打哈欠,系统忍不住开口:【宿主!你应该振作起来,不然怎么得到精英大比的冠军!】   桑意欢发狂:‘系统…你说的是人话嘛?我每天几时起来,你不知道吗?寅时,寅时呀!!!谁家正常人天天寅时起来练剑呀!’   真的不怪桑意欢精神萎靡,自从哥哥答应对她进行特训,她日日子时睡,寅时起,就算是被剥削也要有个度,而她在精英大比之前,要一直保持这个作息。   想到这里,桑意欢就眼前发黑,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揉了把脸,试图保持清醒,桑意欢暗暗给自己打气,催眠精英大比快要开始。   进入珑玉峰,满天春色映入眼帘,闲花淡春,馥郁芬芳。   珑玉峰的一大特色,便是四季如春,即便山峰高耸入云,但终年无雪,最多也不过雾蒙小雨,桑意欢第一次见时,直呼神奇。   她御剑走到半山腰,看到一身影,骤然一怔。   指尖一转,御剑向下飞去。   “谢恙,真的是你,你不去山顶,来半山腰做什么?哥哥一会儿等急,又要说我们了。”   谢恙嘴角微垂,瞥了眼来者,语气莫测:“为什么他会来?”   桑意欢不明所以:“谁?谁来了?”   一边说,一边顺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第8章   谢清晏已站在山道上相迎,薄衫宽着,衣袖随风飘漾,剑反握于身后,朦胧的光斜笼下,别有几分从容之姿。   一人,一剑,静然伫立,恍若天神将临。   似所有邪魔皆避其锋芒,万千生灵受其庇护。   桑意欢由诧异变为警惕,不由感概:‘统呀,谢清晏不愧是龙傲天的劲敌,天资,心性,悟性,皆是上等。’   他似是听到动静,眸子轻抬,视线恰好和桑意欢相汇。   原本面若冰霜的表情松动,朝她点了点头,说道:“师妹,等你许久了。”   桑意欢小口微张,不自觉喃喃:“清晏师兄。”   说罢,恍然回神,悄悄看了眼身旁的人。   果不其然,谢恙抿着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看着她,她小声辩解:“我真的不知道…”   “……”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总觉得,那里面带着谴责和不信任。   她可真是冤枉,谁知道谢清晏怎么会来珑玉峰,还专门来等她?   下一刻,谢清晏兀然飞身,落在两人跟前。   “祈安临时受任,去世俗界调查魔族扰乱的事情,没办法继续教你剑法。临走之前,特地委托我替他教你修行和剑法。”   说道一半,看见少女的脸色,补充道:“对于剑法,我倒是小有领悟,兴许能指点师妹一二。”   谢清晏说得谦虚,实际上他已是长墟派千年难遇的天才,仅仅逾弱冠,修为便已是元婴中期,剑法更是习承掌门,有不少弟子私下议论,觉得谢清晏就是下一任掌门。   放眼整个修真界,能于谢清晏匹敌的也是凤毛麟角。指导只有筑基修为的桑意欢,自然不在话下。   桑意欢心动且踌躇,只见谢清晏拿出一块通透明亮的石头。   石头因灵力注入发生变化,泛着青光,发出令她无比耳熟,又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如意!我临时收到师父布置的任务,不知何时能归。精英大比在即,我特意拜托清晏兄帮忙。”   “特意”二字咬的极重,着重突出强调。   说罢,石头中的话停顿,语气变得微妙,有些沾沾自喜。   许是不想破坏身为兄长的高大形象,只是隐晦地求夸奖般询问:“怎么样,为兄是不是心细如发,观察入微。”   是不是心细如发,桑意欢不知道。   她只知道桑祈安这一句话威力十足,直接发动沉默技能,一下团控三个。   谢清晏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桑意欢直接无语哽住,而谢恙…   甚至不用回头,幽幽散发的冷气四处缭绕,入侵着敏感的肌肤,冻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精英大比金丹期的选手数不胜数,更何况她的目标还是洗髓丹,要想快速进步,修炼道路上必须有人指点。   思至此处,桑意欢眼中闪过坚定,握紧手中的剑柄,抬头看向谢清晏:“劳烦师兄指点。”   这时,凭借一股冲动,谢恙抓住她。   他乌发垂落在脸庞,观赏纤细的手骨被控制,被禁锢,让人不禁产生一种尽在掌握的错觉,仿佛被肆意把玩,而无法挣扎。   他问:“一定要去?桑意欢你知不知道,修行之路向来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你竟妄想投机取巧?”   连师姐二字都不愿再叫,似是不愿再虚与委蛇,他语气极沉。   修行是集各家之长,桑意欢所为算不上投机取巧,可他就是不愿瞧着她跟谢清晏在一起。   即便他曾起誓,要让两人喜结连理,但至少在今日,他不愿……   闻言,谢清晏眉头一紧,还未等开口。桑意欢转向谢恙,面色平淡,每句都吐字清晰:“是,我一定要去,并且我一定会拿到洗髓丹。”   她挣脱开手腕处的束缚,一步一步走到谢清晏身旁。   嘴中挤出一声笑,谢恙墨色的眼眸似叫嚣着滔天的怒意,又似缱绻着无限的深情,轻声问:“拓息丹还不够嘛?”   桑意欢心头一颤,堪堪避开灼热的目光。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小心咽下拓息丹开始,就注定她的任务要更加的艰巨,面临更多的误解。她只能去弥补,却不能去解释,因为没办法解释。   要怎么说呢?说她不是原本的桑意欢?还是说她不是有意咽下拓息丹?   无论再多,在当事人眼中,不过是苍白的辩驳。   她咬着牙,固执道:“我说了,我要洗髓丹。”   “是吗?那就祝师姐,得偿所愿。”轻飘飘撂下一句话,谢恙转身离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桑意欢意外松了口气,她并不生气谢恙的态度,只觉得果然是宿敌的关系。   犹如主角与反派的关系,谢恙和谢清晏之间似乎有着不可调和。   在这方面,谢恙常常会情绪失控,尽管压制的极好。   桑意欢啼笑皆非地摇头,她想的什么比喻,主角和反派?再怎么看,两人也像是男主和男二间特殊的磁场效应。   “意欢师妹,请吧。”谢清晏单手握剑,提醒道。   桑意欢打起精神,腾空而起,将剑迅速下劈,结果站在原地的人刹那没了踪影,剑瞬间落空。   一回头,却见谢清晏微微摇头,评价道:“剑法莽而急,毫无章法,再来。”   她没有气馁,一个剑步,再次冲去。   落花随剑气下落,花香弥漫四野,还有些竟顽劣地停留在少女发间,男子与少女在层叠气浪中,不断游走。   远处的桃枝似被剑意惊住,有几枝折断在地上,早熟的桃花跌落尘土,被人践踏,狠狠蹂躏至泥土中。   ……   “清晏师兄!”桑意欢兴奋打着招呼,身上的伤口被牵动,疼得呲牙勒嘴。   瞧她莽撞的模样,谢清晏无奈摇了摇头:“既然受了伤,又何必过来练剑。”   “那怎么能行!精英大比才进行一半,只淘汰了一部分人,我刚步入金丹,当然要更加上进才行。”桑意欢如实回答。   距离谢清晏指导她剑法,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之久,而桑意欢这段时间,几乎不眠不休,除了日常上课外,就是打坐练剑。   修为也突飞猛进,从筑基中期到金丹初期,虽然拓息丹的功劳占一大半。   被谢清晏指导的剑法,以及略有小成的修为,让桑意欢在前几场如鱼得水,可今日于天字班弟子一比,也只是侥幸取胜。   日后,只怕会愈发艰难。   想着,桑意欢就愁眉苦脸的。   谢清晏劝说:“今日你受伤,不如回去调养。下场比赛在一旬之后,而且是抽签决定,不必如此着急……”   “不用,我这就去练剑。”桑意欢二话不说,提着剑就进了风剑阵。   望着一招一式都极为灵活的人,谢清晏把没说完的下半句咽了下去。   相比刚开始,桑意欢确实进步极快,可剑道并非一朝一夕就可翻山越岭,打破瓶颈,况且……   此次精英大比弟子众多,对于她而言,修为、剑法都力有不逮。   谢清晏兀然回眸,另一侧,俨然站着身着蓝衣,身形消瘦的谢恙。   而谢恙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神情专注,并不理会旁人。   过了许久,谢清晏开口:“意欢师妹自幼娇气,又有些顽劣,如今日日勤苦修炼,心志亦坚韧不少,今后定前途无量。”   谢恙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悠哉反问:“兄长是想说,自己自幼于意欢师姐长大?”   似是认真思索,而后故作恍然:“我记得,意欢师姐已过二十岁生辰,而兄长十余岁便离开皇宫,独自前往长墟派。怎么师姐就被你用区区顽劣二字评价,兄长你紧张什么?”   “谢恙!你心性不稳,何需旁人告知?!”   “仅仅是我心性不稳?”谢恙打断他,幽暗深邃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质问,“谢清晏!她与我的纠葛,是她主动的,你该劝诫的从来就不是我。”   “我……”   “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天命之人,怎么会相信我这种血统不明的杂种呢。”   谢清晏脸色突变,痛惜之色一闪而过,肃然回望:“谢恙!”   面前病态孱弱身影与记忆中矮小瘦弱的身影重合,仿佛再度回到初遇的那天。   细密的雨丝笼罩天地,宫墙的红被晕成绛红色,幼年的谢清晏在众多太监围绕下,回东宫休憩。   咚——   蓦然出现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直接撞在水洼中,撕咬,扭拽,水花处处飞溅。   太监尖着嗓子,忙护着太子:“来人!来人护驾!!”   年幼的谢清晏探着头,打量着撕打的两人,其中有一个十分瘦弱的小孩,但下手极恨,打不过时,甚至用牙撕咬,犹如幼年期的困兽,眼中透着狠厉。   两个人被太监分开,谢清晏询问道:“你们为何打架?”   一旁的御厨率先开口:“回禀太子,御膳坊正在准备陛下的吃食,不曾想五皇子偷偷溜进来,还偷拿不少食物。小人发现后追讨,居然直接扑了过来,撕咬着小人不放。”   “你说谎!你说的…明明是假话!”幼年的谢恙说话不利索,却坚持反驳。   谢清晏看着有些脏乱的谢恙,不禁皱了皱眉。   他没想到,行事如街井孩童的人居然是传闻中因惑乱后宫,而被贬入冷宫的柔妃所生的孩子——五皇子,谢恙。   一旁的太监看到太子思索,眼珠一转,附耳道:“太子,雨下的愈发了,不如让五皇子回去,再派人送些吃食即刻。”   雨绵绵不绝下着,谢清晏看着单薄的孩子,点了点头:“也好,就按刘公公说的办。”   刘公公笑了笑,给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拉着谢恙往冷宫方向去,而谢恙挣扎不肯。   拉扯间,谢恙的衣衫被扯破,谢清晏刚准备开口。   只见谢恙毫不犹豫咬下去,太监疼得直接松开了手,一眨眼的功夫,人瞬间没了踪影。   谢清晏第一次见他,短短一柱香的时间,谢恙伤了两个人。   狠厉,第一次有了具象化。   —— ——   桑意欢揉着肩膀,颇为狼狈的从剑阵中出来,看到熟悉的身影,面露喜色,抱着剑跑去:“谢恙,清晏师兄!”   观察两人神色,有些迟疑:“你们方才,再聊什么?”   谢清晏:“没什么。”   谢恙:“聊你。”   两人异口同声,给出的话却截然不同。   “诶?”桑意欢茫然。   少年瞧着有些茫然的人,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无事,不过是精英大比过半,师姐顺利晋级,谢恙来道一声恭喜罢了,祝师姐得偿所愿。”   说完,利落地转身离去。   颀长瘦弱的身影背光而去,纷落的花亦无法挽留。   桑意欢看着孤寂的少年,莫名有些失落,这是三个月里,谢恙第一次找她。   摇了摇头,她暗暗安慰自己,没关系,把洗髓丹送给谢恙,谢恙就会明白的!   —— ——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伴着沙沙作响的枝叶,一个石块骤然砸向窗户,发出当啷的声音。   窗台撑起,谢恙抬眸朝外望去。   来人一袭黑衣,浑身裹得严密,站在烛火照不到的昏暗处,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谢恙,你恨桑意欢吗?你想报仇吗?”   谢恙语调微扬,似是有些质疑:“就你?一个藏头藏尾之徒?”   黑衣人并不恼怒,笑说:“我可以帮你,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桑意欢就会神不知鬼不觉死去。谢恙,她这么折辱你,你不想报仇吗?” 第9章   月影遍地,烛火闪烁。   桑意欢小心翼翼解开衣衫,裸露在外的手臂遍布紫青,背后也有轻微的擦伤,她拿着水镜,找准伤口部位。   她努力抑制颤抖的手,将药慢慢洒上去。   冰凉感迅速侵占神经,刺痛感仿佛无限放大,贯穿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肤。眼泪不自觉在眼眶打转,她紧咬着牙克制呼之欲出的喊叫声。   她的运气似乎在前几次用尽了,除了前面抽到过一次轮空,后面的几场比试中,她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棘手。   不知道明天,又会遇到哪个对手……   “噔噔噔——”   “谁!”桑意欢眸色一厉,警惕盯着门口。   似是听到屋内的动静,敲门声兀然消失。   隔着门,一个模糊且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人出乎桑意欢的意料。   “是我,谢恙。”   【宿主!居然是龙傲天诶,龙傲天主动找你了!】   不光系统惊讶,桑意欢也是一惊。   自从三月前不欢而散,她与谢恙的见面次数寥寥无几。即便是碰见,也说不上两句话。   瞥了眼镜中衣衫不整的模样,她忍着疼痛,连忙整理衣衫,扬声道:“稍等。”   屋内传来回应,谢恙熄了手中的灯笼,垂首而立,整个人静静站着,悄无声息的仿佛同黑暗融为一体。   此时,门被蓦然打开,还伴着声,“久等了!”。   谢恙微微抬眸,少女的脸带着几分红润,鬓角还有细小的汗珠,神色略有些慌乱,衣衫许是因为匆忙,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昂着头望他。   俯视而望,见她懵懂中带着蛊惑的眼神,像只恶劣的狐狸,逗弄着路过的行人,着实顽劣。   谢恙收敛思绪,下压眼角:“今日我值夜禁,来给师姐送些樱珠蜜,就当是…”   停顿一刻,浅笑而视:“就当是,我提前祝师姐得偿所愿的谢礼。”   说罢,将食盒举在两人之间。   少年低眉浅笑若鸿羽飘落,昏暗处也比往日亮了几分,直接将桑意欢迷的三魂少了七魄。   接过食盒,两人的视线又撞在一起。   月色的光晕低低洒落,不知迷了谁的心神,她迷迷糊糊便开口相邀,一同共食:“不如,我们在院子里一起吃。”   说罢,桑意欢才恍然想起,谢恙从未开口说,两人和好如初。   她低垂着头,眸中的光一瞬间湮灭,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不如早些……”   谢恙:“好呀,一起吧。”   少年的话同她的话撞在一起,令她的声音骤然销声匿迹。   桑意欢心头一颤,再抬眸时,谢恙已坐在院中。   许是看她许久未到,谢恙以肘抵桌,歪着脑袋问:“师姐?”   “哦…来了。”   待她坐在对面,谢恙极为体贴的将食盒打开,将樱珠蜜放在小碟上,端到她跟前。   樱珠蜜光泽明亮,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细细去闻,又有微不可查的酒香味,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桑意欢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口感软糯,甜甜的桂香中带着一股醇香,流连于唇齿间,久久回味。   她吃得眉开眼笑,狐狸眼半眯,满足不已。   咽下去,她不禁好奇:“长墟派只有灵食,这樱珠蜜既不是灵食,你从哪里买了的?”   “我做的。”   “咳—”吃到一半的桑意欢险些呛住,眼睛睁的圆润,连忙找茶水顺气。   内心有些惊恐:‘系统,龙傲天给小弟做饭,在小说里应该挺正常吧?’   【嗯……】系统卡顿,数据猛烈跳动,而后回答【正常,龙傲天会给小弟好处,用来奖赏小弟,鉴于目前谢恙能力有限,此行为具有合理性。】   ‘哦…’桑意欢严重怀疑,系统说的能力有限,是在阴阳她抢了谢恙的机缘。   谢恙没想到桑意欢会有如此大反应,递给她茶水,缓缓道:“有什么不妥?”   “没,没有,只是觉得惊奇。”桑意欢安静喝茶,默默吐槽。   哪个某点的龙傲天男主会点亮厨艺技能,还做的如此好吃,这种技能不是通常流行在绿江嘛。   “樱珠蜜并不麻烦,樱桃洗净后,将整个核取出,取出过程中确保樱桃没有破损,而后将樱桃浸泡至酒中密封。浸泡三日后,将樱桃捞出沥干酒水,只留酒香,然后将桂花蜜浇在樱桃上,即可食用,故称樱珠蜜。”   谢恙说的很详细,桑意欢摇头晃脑,一会儿点头,一会惊讶,却什么都没听懂。   谁懂呀,作为一个cos,什么道具制作都难不倒她,可偏偏厨房技能,却是八窍通了七窍—— 一窍不通,只要她敢尝试,厨房就敢逝世。   许是看她吃得开心,也没有功夫听,谢恙慢慢也就不再说,只是望着她吃。   被看的久了,桑意欢也有些脸红,将樱珠蜜推了推:“你吃。”   谢恙摇了摇头,骨节分明的食指在水杯沿上轻叩,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声音徐徐:“不必,这是专门做给师姐…庆贺的”   桑意欢也不客气,吃得一盘见底,竟觉得热气上涌,脸颊两侧嫣红一片,身子斜倚在桌上,迷糊地仰头观天。   扯了扯衣领,热意并没有消散,她瘪着嘴,像是使小性子,眼睛半眯盯着面前的人,抱怨道:“你怎么晃来晃去的,别乱动!”   她醺醉的笑挂在脸上,眼神朦胧懒洋洋的,但嘴上仍然毫不客气,像一只不识时务,张牙舞爪的小猫,惹得谢恙嗤笑一声。   “你笑?你笑什么!”   桑意欢执拗劲儿上来,噔噔噔跑到少年面前,趾高气昂的俯视,企图给予对方压力,让他改变态度。   对于醉猫,谢恙可不会畏惧,他蛊惑道:“师姐,你很想要洗髓丹吗?”   仿佛触发什么密语,少女的眼睛蹭的亮起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没有半分方才迷迷糊糊的模样。   平和的表面似乎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黑暗中肆意的獠牙悄然出现,微风掠过,树影婆娑。   他问:“有多想?”   少女歪着头,眼神有些迷离,似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形容,只能张开手臂,慢吞吞比划:“很想,有这么想。”   “为什么呢?”谢恙不解,温和的神色消失殆尽,眼底阴沉,俊美的五官泛着冷意,嘴角却勾起一抹莫名的笑,“太贪心,会容易死的…师姐。”   “为什么?因为……啊,找到你了!”桑意欢吞吞吐吐,一抬头,双眸就直勾勾盯着他。   双手紧紧拽住袖口,像是怕他跑了一样,确认抓紧,又一个人站在原地咧嘴笑。   “桑意欢,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弯腰在桑意欢耳边低语,热热的鼻息呵得她有些痒,桑意欢蹙眉看他,像是不解他问的问题,挣扎着想要离开。   谢恙手臂一挡,揽住身下的人,清隽的面容毫无起伏,姿态更低了些,再度发问:“我是谁?桑意欢告诉我,我是谁?!”   凉意的身体不断逼近,桑意欢身子忍不住缩了缩,张了张嘴,想要回应:“你…谢,谢……”   话未说完,桑意欢身子一软,直接向下坠落。   谢恙垂眸望着怀里的人,那样热,那样软,仿佛轻轻用力就消香玉陨,可偏偏性子张扬。   手慢慢攀附上她脆弱的脖颈,很细、很白,一个手掌就能将其完全覆盖,微弱的呼吸在掌心跳动,他的手慢慢收缩。   脖颈仅因掌心的薄茧摩擦,而留下一抹红痕。   —— ——   【宿主,宿主!宿主快醒醒!精英大比已经开始了!】   “呃…头好痛。”桑意欢捂着头,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   茫然望去,太阳悬悬高挂,谢恙、食盒都已不在,昨晚的一切犹如是一场梦。   顾不得多想,洗了把脸,她快速御剑朝比武台驶去。   ‘系统,昨天发生了什么?’   【宿主,昨夜你跟谢恙相处,我被莫名屏蔽,什么也不知道】系统郁闷。   桑意欢努力回想,昨夜的记忆像是被蒙上一层雾,什么也想不起来,身上的疼痛感并没有因为昨夜涂药而减轻。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的有些不安。   比武台——   “嘿!她来了。”   “精英大比也能迟到,要我说呀,就不能给她机会,就应该直接让她淘汰。”   “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决定可是几位师兄师姐同意,掌门批准的。”   “我就说!宋铃师姐能同意,那是宋铃师姐大度,她不计较这些。但这可是精英大比!投机取巧算什么。”   ……   弟子看到来人众说纷纭,桑意欢刚刚落地,只听掌门道:“精英大比最后一位选手已到,比试在一柱香后开始。” 第10章   最后一个?桑意欢一愣,环顾四周。   大部分参赛弟子都已退场,只有廖廖数人仍在继续,显而易见,她来迟了。   思至洗髓丹,桑意欢抱拳致歉,低声问:“敢问掌门,弟子是否现在抽签决定对手。”   “不必,你已来迟,按照规矩理应被淘汰。”掌门淡淡抛下一句,继续道,“然,门中弟子深感你今日成就不易,愿意提前比试,而你只需与获胜者比试即可。”   瞧她神色不宁,宋悯生又补充道:“好些准备,一柱香后开始。”   成就?可不是嘛,玄字班恶名远扬的存在,如今竟能阴差阳错在精英大比中获得优胜。   区区金丹初期,居然撑到最后,她的同门早已被淘汰,也只有她几次抽到轮空,侥幸而已。   台下弟子闻言,大多持以鄙夷神态,对其颇为不屑。   桑意欢坐在位上,眼睛失焦:‘系统,你没有叫我吗?’   【宿主,我叫了,但你陷入深度沉睡,一直叫不醒。】   身体若有若无的疼痛让她不安,桑意欢捂着迟缓跳动的心口,开口要求:‘系统,帮我扫描身体状况。’   【好的,宿主请稍等】   不想承认,也不愿去多想。   但是一夜之后,昏沉且突如其来的睡意,身体轻微的不适,让桑意欢心中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   没有诉说,只是向系统求证,她让自己尽可能变得冷静。   短短几十秒,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漫长,像是历尽千山,掠过万水。   桑意欢的手不自觉痉挛,呼吸越来越缓,越来越轻,仿佛被人扼制住鼻腔一般,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他的一言一行突然蒙上一层浓重的雾,看的不再清晰。   【宿主!身体数据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那一瞬,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桑意欢喘着气,像是濒临死亡而初逢雨露的鱼儿,贪婪地汲取。   原本朦胧的雾散去,一道光射进来。   对于刚才的猜测,桑意欢不禁觉得可笑,怎么会有这样想法,谢恙明明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师姐?意欢师姐?”   耳边忽远忽近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再抬眸时,桑意欢被吓的后仰。   太近了,近到谢恙挺立的鼻梁近在咫尺,近到呼吸声都仿佛被人知晓。   涣散的双眸回神,再度染上明亮的潋滟,且生动地望着他。   谢恙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他的心底被莫名鼓动。   他嘴角上扬,关怀道:“师姐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若是不适,不如退赛休息?”   “不行!”回应太过生硬,桑意欢补充说,“既已报名,怎能轻易胆怯,长墟派剑修第一条不就是:不惧逆境,知耻而后勇。”   早在脱口而出的答案中,谢恙便低下头,眼中毫无波动,只有一闪而逝的讥诮。   早已知晓的答案,似乎并没有新意。   “师妹!还好吗?”谢清晏从高台下来。   “清晏师兄,你怎么过来了?”桑意欢错愕。   谢清晏作为大师兄,修为早已超过精英大比的要求,但在此期间并不清闲,弟子的秩序维护和大比时都需要参与。   谢清晏神色凝重,如实说:“比试结束,获胜者已经抉出,只剩下你那一场了。”   桑意欢询问:“获胜者是?”   “是你师姐,宋铃。”   “宋铃师姐?”闻言,桑意欢心陡然一悬。   她想过精英大比艰难,却不曾想,对手居然是宋铃。   前几次她能侥幸取胜,大多是因为天字班弟子实战经验不足,可宋铃从没有这个缺点。她经常跟随谢清晏出任务,修为,经验,无论哪个方面对她而言,都是碾压的存在。   宋铃作为掌门之女,桑意欢本以为她不会参与大比,不曾想……   桑意欢神情一定,朝谢清晏一笑,只道:“清晏师兄,意欢愿一试,不问结果。”   不问结果,必得第一。   无论如何,洗髓丹,她桑意欢取定了。   “瞧师兄说的,好似我是什么豺狼虎豹,不过是精英大比,我还能吃了意欢师妹不成?”   宋铃面带嗔色,手持玉剑,款款走来。   方才的比试,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一袭素衫仍洁白如雪,就连斜插的发簪也安立于发间,似满月清辉,赴人间绝色而来。   扭头望着桑意欢,宋铃微垂眼睫,笑靥盈盈:“切莫听师兄乱说,不过是一场切磋罢了。我平日最是喜欢师妹们,可惜天字班男修偏多,我也是头一次在大比碰见玄字班的师妹。”   对于调侃,谢清晏无奈一笑:“师妹…”   桑意欢:“师姐客气,清晏师兄已然道明,意欢必然全力赴之。”   谢恙将众人举止览入眼帘,只是漠然一笑,并未多言。   宋铃笑意又深几分,握着玉剑的手微动:“意欢师妹这样竭力,倒是让我不能轻易放水了。即是如此,我便在台上等候师妹。”   一声厚重悠长的钟声恰好响起,传荡在整个长墟派。   宋铃一语落地,飞身奔向比武台,桑意欢也紧随其后,立于比武台。   原本准备离开的弟子一望高台,都兴奋坐下,更有甚者,甚至御剑前来观战。   还有弟子不明所以,远远望去,不禁有些纳闷:“怎么都聚在这里,不是就剩最后一场了?修为相差甚远,输赢显而易见,有什么可看的?”   一旁的弟子白了一眼,面带兴奋:“你懂什么,虽说胜负毫无悬念,可比试的人实在精彩。桑意欢暂且不说,光论宋铃师姐身为修真界第一美人,蹁跹仙子,心性品性自是没的说。就单单比修为,不过二十出头,就已是金丹后期,日后更是前途无量。”   一旁的弟子侃侃而谈,将宋铃的光辉事迹说的跌宕起伏,恐是课业也没有这般熟练。   弟子被说的挑起兴致,索性也留下来:“你这么说,我可不能错过这场比试。”   长老扬声:“比试开始,若有一人认输则比试结束,否则以比武台为界,率先出界者,败!”   比武台上两名女子,一位身着素衣,清冷绝尘,另一个则一袭紫衣,貌若绝艳,两人各占一角,目视对方。   观者只叹,好一副美人图,却不曾想,台上气氛凝滞。   桑意欢呼吸急促,警惕望着对面的人,手中的剑握的愈发的紧。   她没有轻举妄动,行错一招,宋铃便有可能将她击出比武台。   相较于桑意欢,宋铃则轻松许多,浅笑道:“师妹不必过于紧张,不过是切磋。你我二人相差甚远,我便先让师妹五招。”   端着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眸子不着痕迹瞥向台下一侧,而后迅速收回目光,背手而立,将剑藏于身后。   望着站在原地的人,宋铃只言:“师妹,请。”   丝毫不知,她此举在台下引起何种波澜,弟子纷纷叹服。   “宋铃师姐果真心善,居然还让桑意欢,若是她出手,恐怕桑意欢连五招都撑不过。”   “精英大比第一,宋铃师姐当之无愧。”   “……”   相较于长老一旁,反应却截然不同,掌门眉头紧蹙,似是对宋铃此举颇为不满。   长老观其脸色,缓缓道:“宋铃心性颇善,亦是好事,掌门不必过于担忧。”   掌门却道:“修真本就强者为尊,我虽欣慰她意善,却不愿她过于优柔寡断。”   闻宋铃之言,谢恙耸肩一笑,反问一旁的谢清晏:“大师兄觉得,谁能获胜?”   “自是宋铃师妹。”谢清晏脱口而出。   谢恙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起来,眼角甚至泛起泪花,而后望向谢清晏。   清绝眉眼让人看不清楚,语气莫测,只有淡淡抛下句:“不过一场笑话。”   简单一句,没头没尾,像是兴起之言。   谢清晏闻言,眉心一皱,可谢恙并不再说话,神情专注地瞧着比武台,眸子深处闪烁着期待。   至于期待何物,无人知晓。   台上——   桑意欢亦不客气,朝宋铃拱手行礼,再抬眸,眉眼风情皆无影无踪,唯剩一抹凌厉。   她道:“师姐,承让了!”   一个闪身,原地已再无人影,一股呼啸风尘朝宋铃席卷而来。   只见宋铃并不慌乱,甚至并无后撤,手中玉剑轻举,两剑因撞击发出铮鸣声,巨大的冲击迅速后震。   桑意欢的身影乍现,踉跄地后退,捂住金丹处,面色苍白。   宋铃收回剑意:“师妹,一招。”   桑意欢却并不回话,刚刚灵力运行地阻滞感越发明显,行招间的速度缓慢下来,甚至没有先前比试时攻击有力。   来不及多想,她再度运行灵力朝宋铃攻去,一招,两招…竭尽全力,希望能找到宋铃的破绽。   可是没有…宋铃只守不攻,毫无破绽。   即便如此,她也能看出,对于自己的一招一式,宋铃都能轻易化解。   “铮——”   剧烈的剑击声响起,桑意欢狼狈地半跪在地,额角甚至渗出点点汗珠,就连唇也褪去红润,变得有些苍白。   过度的消耗灵力,让她有些吃不消,该怎么办,要如何才能击败宋铃呢?   宋铃脸上浮现失望,微微摇头:“师妹,五招已过。我本以为你能在精英大比走到现在,必定有所增进,不曾想……”   话语未尽,女子悲悯之颜染上遗憾,不禁让台下之人动容。   一弟子愤然:“说不定桑意欢又使了什么手段,让那些人故意输给她!”   “宋铃师姐不会不忍出手吧…桑意欢有什么可怜惜的,唉。”   宋铃提剑,腾跃空中:“师妹,到我出招了,寒霜诀!”   一袭冰霜瞬间凝结,比武台甚至泛起霜寒,一股寒流剑意,直奔桑意欢而去。   冰霜侵袭,让她行动更为迟缓,看着狂浪席卷的剑意,桑意欢竭力尝试调动灵力。   剑意越来越近,五寸、两寸、一寸……   轰——   冰霜猛然炸裂,而那处空无一人。   桑意欢捂着胳膊,朝对手笑了笑,轻轻喘了口气,有意激怒:“宋铃师姐似乎打空了。”   “是吗?那…师妹不妨再接上一招!”   剑意一道接着一道闪过,宋铃周身气息浑厚,修为渐渐浮现,有弟子大呼:“宋铃师姐已是金丹大圆满!”   修为之间的差距如同沟壑,更何况是整整三阶。   剑意凌寒,已将桑意欢逼至绝境,她若再退半步,便会出界。   宋铃停下来,敛眉浅笑:“师妹,还不认输吗?”   桑意欢扛着强压,欲说话,却吐不出半个字。   身后蓦然传来谢清晏焦急的声音:“意欢师妹,快认输!你已力竭,输赢已定。”   桑意欢和宋铃齐齐望去,只不过桑意欢倔强摇头而宋铃则微敛笑意,剑意越发逼近。   目光一移,桑意欢同一旁的谢恙对上,那个清隽冷然的少年只是默默注视自己,漆黑的眸子静静望着她。   似是在询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参加,为什么一定要洗髓丹?   忍着浑身的疼痛,桑意欢朝谢恙灿然一笑,可谢恙却偏过头,不再与她对视。   像是不想再看这场胜负一定的比试,又像是不想再看她。   心口蓦然一悸,她不得不承认,目前仅凭她一人,根本无法战胜宋铃。   她问:‘系统,能帮我暂时提高修为吗?’ 第11章   系统跳动的电流产生一瞬的紊乱,电子音甚至能听出人性化的惊恐。   【宿主,这是外挂!外挂!这会受到天道的惩罚的!】   桑意欢看向空中,瞳孔猛然一缩,顾不得跟系统掰扯,一个翻滚,堪堪避开攻击。   说服道:‘系统,你如今的任务是帮助龙傲天走上人生巅峰,我拿不到洗髓丹,谢恙不改善经脉,你的任务也会彻底失败!’   说罢,桑意欢不再躲避,用剑撑起身子,双手紧握,眼睛死死盯着半空中的人。   长墟派弟子不得害怕胆怯,不得临阵逃脱,她绝不可能认输,绝不。   谢恙需要洗髓丹,她也想回家,就算系统不愿意帮忙,哪怕以命相搏,她也要试上一试。   一个旋身,手中兵器挥舞,偌大的风旋陡然而起,少女站在中央,发丝被吹得凌乱,可她不在乎。   周围弟子都紧张看着这一幕,谢恙仰着头,也注视着比武台的人,眼神专注,似一切事物都已消逝,眼底只倒映那抹倩影。   面对无解之局,少女柔弱的身躯变得坚韧,谢恙眼神缱绻,仰望的眸子情绪复杂,有不解、有趣味,更有一闪过的不明。   所有人都在叹息,认定是蝼蚁撼象。   宋铃浅然一笑,俯视着台下的人,轻叹一声:“师妹知巨壑而战,我甚是敬佩。可惜……一局终有赢家,也有输家。”   玉剑一横,宋铃调动金丹,浑身散着浑厚灵力,俯身而下,磅礴剑意顺势而下。   桑意欢不再避让,剑一挥而动,身影轻盈一跃,衣袂在空中划过一抹潋滟紫光,风势喧嚣。   只见,台上两抹身影重合,尚未看清,又齐齐分开。   宋铃荡身追击,桑意欢举剑相迎,两人打的焦灼万分,飞扬肆意的剑意荡起尘嚣,周围都看的不太清晰。   只闻,砰——   尘土渐落,宋铃屹立于台上,玉剑斜下而指,桑意欢匍匐台上,嘴角溢着血色。   胜负已定!   谢清晏见此,摇头叹息,反观谢恙,一脸淡然,只是指尖攥着茶杯,低头饮茶。   宋铃怜惜道:“师妹,认输吧。不然…我只能将你打出比武台。”   望着她悲悯的神色,桑意欢轻咳两声,挣扎着以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可她灵力耗尽,已经无力再战。   输了…   桑意欢明亮的双眸不由暗淡,她想看看谢恙,可最终忍住了。   心中无声蔓延着无力的失望,甚至疼过身上的伤口,一遍遍的凌迟着她,一次次的提醒,她再也回不了家,她再也…见不到有可能复活的奶奶。   【宿主!我…其实有办法让你赢得精英大比。】   桑意欢眸子一亮,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迫切:‘什么!什么办法!’   系统吞吞吐吐说:【我可以帮你把修为短暂提升到跟宋铃一样,并且不被人察觉…你先别激动!这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你的五感可能会出现问题,并且对你的经脉造成影响,后续修炼会很痛苦。】   ‘我可以!我可以接受这个代价。’桑意欢毫不犹豫的答应。   【那我为宿主开启,修为同步已开启,限时半柱香】   宋铃一步,一步地靠近,站定女子跟前,灵气在剑刃处聚集,可惜道:“意欢师妹,你坚持不认输,师姐只能送你一程了。”   剑迅速挥下,宋铃隐隐带着几分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剑刃寸寸逼近。   叮——   一声清脆的响,打破既定的局面。   宋铃猛然后撤,定睛一看,桑意欢竟又站了起来,周身灵气充盈。   而桑意欢也清晰感知到灵力运行通畅,不再有方才的止滞感。   宋铃动作一怔,眼底闪过转瞬的诧异,桑意欢手随意抹开嘴角的血色,让原本苍白的唇多了抹色彩,剑挡在胸前。   桑意欢道:“师姐,胜负未定。”   宋铃轻语喃喃,柔和的眸子骤然一厉:“是呀,胜负未定。”   话音未落,两人又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居然胜负难分,宋铃灵力猛然一袭,桑意欢不敢轻敌,迅速躲开。   她假装不敌,连连败退到比武台边际,宋铃乘胜追击,动作颇为急迫。   桑意欢趁她轻敌,抓住时机,猛然转身,注入灵力,反手打上一剑,宋铃猝不及防,直接跌落比武台。   长老敲钟示意,扬声:“大比结束,胜者桑意欢。”   台下弟子大惊:“宋铃师姐!”   “耍诈!什么小人手段!!”   “亏得师姐还好心给她机会,呸!”   宋铃置若罔闻,忽略一众声音,只是望着台上的人,望着那个笑靥灿烂的少女,周身气息极为不稳。   指尖一点点划过剑柄,反复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时刻微笑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只见谢清晏前来,眼角不由下垂,低头不语,显得有些默不作声。   谢清晏将其扶起,宽慰道:“师妹,不过是一场小比罢了。”   宋铃望着他,眼角泛着点点泪光,轻微摇头,抿唇一笑,故作坚强道:“师兄说的哪里话,无论我与意欢师妹谁胜,二人皆为长墟派弟子,我又怎会气闷。”   眼睫微垂,语气愧疚万分:“铃儿只是愧疚,觉得给师兄,天字班丢了脸面罢了。”   谢清晏安抚道:“比试瞬息万变,再者前些日子意欢师妹也颇为上进……”   宽慰的话,宋铃只听了零星,她脸色愈发苍白,眸光不自觉瞥向高台之上,纤细傲然的身影占据整个心神。   另一侧,却突然引起混乱。   谢恙眼疾手快,迅速接住倒下的桑意欢,昏迷的桑意欢的手仍紧紧握着瓷瓶。   原本灵动的人顷刻间没了生机,犹如一个易碎透明的琉璃人偶般,静静倒下去。   “谢恙!喏,给你。”   那声惊喜的喊叫,在脑海中久久回荡,谢恙下意识望向怀里。   怀中的少女面色苍白,眉眼间漾着几分喜意,手感受着身体的温度,眼中不由泛起灼灼光辉。   那一刻桑意欢的欣喜,甚至感染了他。   无尽混沌中闯进一抹荧火,黑暗就争先恐后想要将其吞噬,而此刻的她,就像殷殷月华只为一人奔赴而来。   谢恙古怪一笑,眼中只余一派深沉的黑。   此时,一双手直直横过来,他蓦然回头,身体斜侧挡在手和桑意欢之间。   谢清晏眉头紧蹙,看到倒在谢恙怀中的人,认真道:“意欢师妹如今需要治疗。”   “我会带师姐治疗的,不劳大师兄费心了。”谢恙寸步不让,锢着桑意欢朝药堂走去。   走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偏头说:“师兄不妨再去宽慰宽慰宋铃师姐,中途离开,可不是什么君子之礼。”   眸光有所意味瞥向一旁,谢清晏也随之望去,只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目睹谢清晏的离开,宋铃目光平静,仿佛在看一场闹剧,一场幻境,只有藏在袖中的手反复蹂躏。   礼貌应和完弟子的关心,随后转身离开。   —— ——   暮色沉昏,星光隐藏在云层之中,药堂除却烛火跳动,再无其他声响。   谢恙坐在椅子上,手中高举洗髓丹反复观摩,似有推敲,又似在琢磨,时不时看向窗帘后模糊的身影。   桑意欢已整整昏迷半日,药堂的人说是灵力耗尽,导致神识自我保护,陷入昏厥,并无大碍,只需要静养几日。   “灵力耗尽…洗髓丹”谢恙握住洗髓丹,喃喃自语,“桑意欢,你这么努力,居然是为了将洗髓丹给我?”   “嗤,不过一点小恩小惠,便将你迷的神魂颠倒,忘了往昔耻辱。谢恙,我道你有什么傲骨,不料就是如此奴颜?”   烛光晃动,男女莫测的声音响起,字字句句都是讥讽,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药堂中。   谢恙不恼不怒,反问:“阁下不是说,精英大比中可以杀了桑意欢?如今她非但没死,反而夺得魁首。”   “你!”黑衣人勃然大怒,质问道,“今日桑意欢为何会来迟?否则,桑意欢今日必死无疑,谢恙你不会是奴颜婢膝习惯了,居然学会护主子了?”   “护?桑意欢给我洗髓丹,带我入内门,阁下…你能为我做什么?我自始至终,只是想变强罢了。”   黑衣人像是听了荒唐的笑话,呵笑一声,语气怪异:“谢恙,少在这里自欺欺人了,你如今步步相护,莫不是喜欢上了桑意欢?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说不定桑意欢早于别人情投意合。不过……”   话锋一转,黑衣人猛然朝桑意欢袭去:“我倒是可以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谢恙指尖一甩,灵力如同石子般弹去,黑衣人轻轻一躲,灵力便四散而去。   “区区筑基初期,也敢放肆。”   黑衣人手劲一转,直击谢恙而去,一掌击下,谢恙口中渗血,半跪在地面。黑衣人直径走向桑意欢,谢恙伸手拽住。   黑衣人一顿,讽笑:“如此,也妄想拦住我?”   谢恙咧嘴一笑,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回应:“是呀,就是这样。”   黑衣人还未说话,只觉指尖一疼,幽蓝的蝴蝶徐徐飞出,他望向指尖渗出的黑血,怒极反笑:“好一个下三滥的手段。”   “谁!快来人,有人敌袭药堂。”   药堂外杂乱的声音硬生生打断黑衣人的动作。   他咬牙切齿道:“算你走运。”   说罢,一个闪身,消失在药堂。   谢恙轻咳一声,抹去嘴角的血,捂着胸口,拉开桑意欢的床帘。   少女紧闭双眼,细碎的乱发贴着额角,显得几分动人,谢恙眸子明亮,目光一寸寸划过眉毛、鼻子,最后在红唇流连。   他面上笑容依旧,眼底浮现几分躁动,渐渐俯身,染着血色的指尖触及少女白嫩的脸,有律的轻抚,分外妖冶。   口齿如才会说话的稚子般,学舌道:“爱慕…爱慕之情?”   “桑意欢,我对你,竟是爱慕之情吗?” 第12章 (捉虫)   窗外鸟鸣不歇,仿佛给床上静寂已久的少女注入生机,眼睫颤颤巍巍地睁开。   ‘系统?系统你在吗?’   呼喊几声,系统始终没有回应。   桑意欢坐起身子,眼前被一层朦胧的雾遮掩,低头望手,果不其然,只能看到大概轮廓,并不清晰。   也许,这便是系统所说的代价。   喉间蔓延着干痒感,她摸索着拉开帘子,小心翼翼探出去,慢吞吞朝桌边挪动。   此时,门被悄然推开,白色身影端着东西走了进来,将碗放在她的跟前。   桑意欢喝了口水,余光瞥见白衣,心神一动,想要打听一下谢恙的情况。   轻咳一声,开口道:“清晏师兄?如今是什么……”   不曾想,话还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师姐,我是谢恙。”白衣少年说。   桑意欢说到一半话,硬生生被咽了回去,心中不由迷惑,她是昏睡了许久?为何连谢恙的穿衣风格都变了。   不能怪她莽撞,她认识的人屈指可数,能在她生病时看望的更是寥寥无几,这轮廓,这白衣,任谁看也想不到会是谢恙。   在她印象中,谢恙从不穿白衣,多是蓝衣或紫衣,就为这个,她还跟系统调侃过。   调侃说,小说万年不变的人间正道,终于换衣服颜色了。   两人都默不作声,空气中隐约浮现一抹凝滞。   桑意欢端着茶杯,闷头喝茶,一旁的谢恙低垂着眼,看着开口闭口都是‘清晏师兄’的少女,前几日的苍白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仍是这般好动,谢清晏的心性不定给她比较妥当,思此,谢恙眸光一沉。   手上将碗妥帖捧到她跟前,轻声道:“师姐,先喝药吧,你当日为了取洗髓丹,伤及经脉,昏迷了十日。这是药堂的汤药,已经不烫了。”   被龙傲天这般温柔以待,跟从前的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桑意欢眉眼微眯,嘴角勾勒一抹弧度。   想到小说中大部分龙傲天都身怀傲骨,桑意欢学着原身的作态,傲然道:“我与你立了誓契,洗髓丹已帮你拿到。谢恙,只要你帮我撮合,我肯定让你变成剑道天才。”   谢恙动作一怔,碗里的汤药险些溢出来,瞧着碗中波澜,声音低了几分,不似平时那般清亮:“师姐当时…想的就是这些?”   “是呀,谢恙,我从不食言。”   少女信誓旦旦,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谢恙甚至无需抬头,就能知晓她现在的模样,定然像只趾高气扬的小狐狸。   谢恙将汤药放下去,语气低落:“师姐醒来,句句不离清晏师兄,反倒是清晏师兄,师姐受伤以后,也只过来瞧了一次。”   后又觉得失言,宽慰道:“师姐也不必伤心,听说清晏师兄跟宋铃师姐临时出任务,许是太忙。”   闻言,桑意欢心中腹诽,她伤什么心,她跟谢清晏只有面熟,心不熟!对他痴情不已的是原身,又不是她。   话虽如此,为了维持人设,她道:“择日不如撞日,谢恙,你帮我把清晏师兄请过来,就说…总之你随便想个借口。我病了这么久,清晏哥哥怎么不来看我。”   谢恙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桑意欢略微不解的抬头,催促示意。   少年反而坐了下来,将碗端到她嘴边,不紧不慢道:“师姐,叫人不急,你先把药喝了。”   桑意欢瞪大眼睛,企图增加她的威慑,虽然她看不清东西,但是没用,谢恙的手停滞在空中,执意让她喝药。   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执拗,桑意欢败下阵来,不情不愿道:“我自己来。”   手接过碗,她眼睛一闭,大口喝下去,生怕在口腔多停留一分,但事与愿违,她还没有能全部喝完。   再喝一口,她却察觉到异样。   苦涩到难以下咽的药,她竟尝不出味道,除了视觉,她还暂时丢失了味觉。   稳住心神,桑意欢将碗放回去。   两手相触,谢恙感受到柔软的指尖轻轻擦过,目光微低,他歪着头,注视着指尖,似乎在感受什么。   “我喝完了,你快去请。”   “师姐还真是…”谢恙浅笑一声,评价道,“一片痴心。”   任由谢恙怎么说,桑意欢脸皮厚着呢,反正无须有的事情,努了努嘴,无声催促。   —— ——   “师妹,你醒了?”门口传来关心的声音。   桑意欢瞬间坐直身子,笑靥如花望向门口:“清晏师兄,你来了。”   谢清晏跟着谢恙身后,看到椅子上的人,神色一松:“你昏迷已久,若是再睡上些时日,恐怕就要错过大事。”   大事?桑意欢满脸疑惑,谢恙自她醒来,还没有说长墟派发生什么大事。   谢清晏解释:“你昏迷那日,掌门恰好宣布修真大比的事,长墟派会选择弟子参加。”   “大比,怎么又大比?精英大比不刚刚过去吗?”   桑意欢越听越糊涂,精英大比刚过去十日,又来个修真大比,长墟派很闲,还是说长墟派奉行竞技教育?   两人一来二去,交谈的熟稔,直接忽略一旁的谢恙,谢恙站在一旁,瞳孔沉郁,晦涩不明,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我忘了,师妹是第一次听说修真大比。修真大比并非长墟派举办,而且各个门派联合起来,让弟子一起进行切磋比试,胜者奖励丰厚。”   桑意欢眼睛一亮,脑海中只有最后一句话,奖励丰厚。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机缘呀!!意味着谢恙作为龙傲天的机缘呀!指不定书中,谢恙就在修真大比中拿头名,得到机缘。   她握紧手,脸上渐渐泛着红晕,有些激动道:“修真大比怎么挑选弟子?”   “噔——”   轻微的声响遏制她的兴奋,两人齐齐寻动静处。   此时此刻,谢恙闷声:“我去给师姐端着吃食。”说罢,蓦然离开。   桑意欢偏着头,想要叫住谢恙,告诉他,她其实一点也不饿,也不用什么吃食。   不料谢恙走得极快,还没开口就已不见踪影。   谢清晏回归正题,轻声:“你作为精英大比的魁首,自然要参加。”   大师兄说的一本正经,桑意欢却有些窘迫,她算什么魁首。   她又问:“师兄,我能问,掌门选择弟子参加的要求是什么吗?”   “要求?你不是已经……”谢清晏止住话音,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你莫不是想让谢恙参加。”   桑意欢没有否认,想将要求问个清楚,确保谢恙能够参加,“修为有何要求?可需要准备什么?”   谢清晏轻叹一声:“金丹之上,谢恙如今才不过筑基初期,况且并非金丹之上就一定会被选中。”   “谢恙还没有服用洗髓丹,他可以的。”   桑意欢脱口而出,对于谢清晏的看法,她没有纠正,只是说出她想说的。   因为未卜先知,所以她确信谢恙并非池中物,又因为她的缘故,谢恙失去了机缘。   她应该承担,也必须承担。   谢清晏:“如果谢恙当真可以做到,我会去找掌门求情。”   听到他的话,桑意欢一乐,自动触发好人卡:“师兄,你果然是长墟派最好的师兄。”   她的喜形于色让谢清晏侧目,忍不住多言:“意欢师妹,谢恙心性不定,你莫要一叶障目过多信任他。”   “师兄,你对谢恙有偏见。”桑意欢认真道。   谢清晏一愣,随即想要否认,桑意欢抢先一步,目光笃定地望向他。   谢清晏有些恍惚,她眸子水光潋滟,犹如星光一般明亮,只一眼,就完全沉迷其中。   他不由扪心自问,曾经跟在身后的少女,如今已经……   “师兄你不用着急否认,你的本意只是好心提醒。可是师兄,你很了解谢恙吗?人总是因为一面之词给旁人下定义,这是不可避免的,但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个偏见。”   桑意欢超乎寻常的反驳,字字珠玑的反问。   偏见,一个几乎贯彻她整个人生的词,如今也笼罩在谢恙的身上。   因为是姑娘家,奶奶被许多人嘲讽,说她是泼出去的水。因为长相艳丽,她在大学cos汇演的时候,曾被人问多少钱。   甚至,在医学部实习时,患者义正言辞的用性别拒绝她的诊治。   它或许只是一个词,轻飘飘的,但有时候却犹如一座大山,压在许多人脑海中。   “原来,是我一叶障目了。”谢清晏眼底泛起波澜,目光柔和,“祈安心心念念,如掌中珍宝护着的意欢,倒是成长不少。”   桑意欢心猛地一坠,连忙给自己打补丁:“我只是,只是随口一说,师兄不觉得是小孩子话就行。”   谢清晏不禁莞尔:“我与你相差不了几岁,意欢师妹若不介意,可唤我一声,清晏。”   桑意欢:“好…清晏。”   不久,谢清晏告辞离开,出于礼仪,桑意欢走到门口送他。   刚走到门口,门槛就给桑意欢来个突袭。   脚下一乱,身子直直向前栽去,桑意欢惊呼一声。   谢清晏闻声,向后转身,迅速接住向下跌的人。   桑意欢一头栽到谢清晏怀里,手下意识抓住他的臂膀,臂膀强劲有力,鼻腔中充斥一股淡淡的檀香。   她咬紧下唇,额头渗着冷汗。   疼,太疼了。   突如其来的疼让她猝不及防,脚撞在门槛的疼犹如蚂蚁钻进血管,密密麻麻的疼一点点渗透。   怎么会这么疼?仅仅是撞了下门槛而已。   “意欢师妹?师妹?你怎么了?”   桑意欢摇了摇头,从谢清晏身上起来,勉强朝他笑了笑:“无事,刚刚没看清路。”   两人走了没两步,前方的谢清晏突然停下,桑意欢听不到脚步声,有些疑惑问:“师…清晏,怎么了?”   望着脚边滚落的碧棠果,谢清晏环顾四周,而后道:“不知是谁把碧棠果洒在地上,瞧着还新鲜,应该是刚摘的。”   送走谢清晏,桑意欢疲惫地回到屋里。   这时,肚子却不合时宜叫起来,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桑意欢哀嚎:“谢恙,说好去找吃食呢,怎么还没有回来呀。” 第13章   “咚咚咚——”   沉稳且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桑意欢和肚子咕噜噜的沟通。   桑意欢装作无事发生,坐直身子,扬声道:“直接推门进来。”   平常也不见谢恙这么规矩,怎么出去一趟,进来还这般客套。   随着她的话,屋外的人推门而入。   他打量地往屋里瞧,看到桌边的人,又猛然把头低下。   手中提着食盒放到桌上,向后撤了几步,拘谨地握住双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过了半晌,才憋出来两句话:“这,这是谢恙让我送来的。”   桑意欢诧异,半眯着眼睛望去,心中千般不解:“谢恙人去呢,他怎么不自己过来?”   宋文知没有料到她居然会开口问话,一时慌了神,越发紧张起来。   回想谢恙沉郁的脸,不悦的语气,想来是身体不大舒服,才拜托他给桑意欢送吃食。   若是桑纨绔一时兴起,再恶意作弄,谢恙岂不是太惨了?   他眼神飘忽,结结巴巴回:“谢,谢恙,他被长老叫走了,临走时特意嘱咐我的,让我把吃食送过来。”   桑纨绔没有吭声,只是心满意足吃着东西,这让宋文知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桑意欢大口大口吃着食物,笑意从眉眼间漾出来,美艳的五官也柔和几分,明明只是最寻常的吃食,她吃得宛如珍馐美馔,口口留香。   当然满足,她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扶持谢恙。   如今,也算是得到了正向反馈。   她将食盒里的东西吃个干净,拿出一张灵纸,心念而动,灵纸上渐渐浮现墨色。   兄长,下山多日,是否安好?   听闻清晏师兄说,你追查已有些眉目,过些时日便能回来。哥哥,我在精英大比中得了魁首,长墟派……   絮絮叨叨,不知不觉竟已写了半页,有对桑祈安的担忧,亦有她在长墟派的现状。   桑意欢停下来,思索片刻,接着写。   哥哥,你修行多年,见过识广,我想问哥哥有没有服丹以后,温养经脉的方法,最好是有助于洗髓拓脉的。   若是有,还希望哥哥能告知如意……   暮光星辰,烛火微耀。   少女眉眼含情,洁白的颈处散落发丝,黑发红唇,娇艳中透着懵懂。   盈盈一笑仿佛整个人浸在温柔乡,已然不知今夕。   三日后——   桑意欢走走停停,来到目的地。   模糊的视线比之前好些,虽还是不清,但已可以勉强视物。   手刚放在门前,门被蓦然拉开,桑意欢茫然抬头望着眼前人,犹豫开口:“谢恙?”   谢恙垂眸望着她,眼底染着细碎的光,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半遮半掩。   指节分明的手叩在门上,青色的经络时时凸起,指尖微缩,他问:“什么事?”   “你是在等我吗?”   不然怎么会这般恰到好处,还没敲门,门就率先被谢恙打开了。   桑意欢自诩脚步悄然无声,不会被人察觉。   “等你?”谢恙语气微扬,似是不可思议,意有所指道,“师姐莫不是忘了,你来寻我的次数寥寥无几,便是加上今日,也过不得五次。况且,我何故等师姐?”   “师姐这几日,可是乐不思蜀?”   谢恙说的云淡风轻,眸子却仔细打量着少女脸庞、眉眼,似是想要窥视什么。   只见少女眨了眨眼,似是信了自己这番话,用手戳了戳他臂膀,低声道:“你能不能让开,先让我进去,我好累。”   不仅糊涂,对谁都喜欢撒娇。   这般想着,谢恙眉头骤然一紧,而后迅速恢复原样。   与荆棘艳丽的外貌不同,桑意欢的声音带着几分甜腻,语气总是不自觉上扬,仿若有个小钩子,只要稍稍压低或放缓声音,就忍不住让人百依百顺。   看见谢恙侧开身子,桑意欢眼睛一弯,犹如月牙般璀璨。   坐在石凳上,以手托腮,桑意欢歪着头望过去,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木头桩子”,陡然冒出个坏心眼。   趁其不备,直接拽住他的手,将他拉到对面石凳上。   感受到一阵风,谢恙呼吸一滞,双手握紧。   下一刻,一股淡淡的香萦绕而来,如清风化骤雨般,平和所有躁动。   紧绷的手渐渐放松,谢恙被轻而易举拉动,顺着相差甚多的温度,稳稳坐在对面。   桑意欢心满意足地点头,询问道:“谢恙,你洗髓丹服用了吗?”   谢恙脸色微变,柔顺的黑发随着主人的动作,垂的更低,遮住他曜石的瞳孔,那双漆黑涌动的双眸。   掌心泛起刺痛,月牙状久久停留,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已经难以抑制。   他抬起头,不经意问:“如果我说没有,师姐是想要回去,送给别人吗?”   送人?桑意欢戛然而止,整个人呆愣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谢恙会这么想,会觉得送出去的东西可以再要回去。   她耐心解释:“我只是想问,你若是服用了,为何不见修为变化。”   谢恙反问:“师姐想问的,便是这些?”   “是呀,不然呢。”桑意欢奇怪瞥他一眼,有些不太理解。   谢恙低声一笑,眉宇间红痣风情摇曳,锐利的眉峰都渗着点滴笑意,就连寡淡的素衣,也增添几分姿色。   宛如一朵含苞不放的牡丹,兀然绽放。   尽管并不清晰,一时间,桑意欢仍看呆了,直勾勾盯着。   看了许久,直到谢恙轻声问:“师姐,我好看吗?”   桑意欢遵循本心点了点头。   他又问:“我跟清晏师兄,谁好看呢?”   “自然是…”   话还没说完,系统忽然驾到:【宿主,不能调戏龙傲天!】   桑意欢蓦然回神,面对灼灼目光,张了张嘴:“你这个,我讲不是说,不是说不告诉你,那么但是呢,没有任何一件事我们谈,说一定怎么怎么样,对吧…包括这个样貌。”   “问师姐确实多此一举,清晏师兄便是退了婚约,在师姐心中遗世独立的存在。”   桑意欢面对险些色令昏君的行为,轻咳一声:‘系统你之前…’   【我之前因为帮宿主强行提升修为,被强制关机了,嘿嘿】   ‘没事就好,谢谢你,系统。’桑意欢说出久违的谢意。   【宿主下次不要再用了,外挂对外来者的伤害是很大的】   桑意欢:“谢恙,你前几日也在场,清晏师兄说了修真大比,你也一起参加怎么样。”   “我不去。”谢恙干净利落的拒绝。   “为什么!”桑意欢有些着急。   他若是不去,岂不是离问鼎巅峰越来越远,按照龙傲天剧情发展,修真大比定有谢恙的机缘。   “清晏师兄不是说了,金丹之上,我如今才筑基。”   桑意欢不想听,对他道:“我三月之前也是筑基,况且,还有洗髓丹呢!”   “桑意欢,洗髓丹不是灵丹妙药,你这么执着让我去修真大比,为什么?”   谢恙没有再叫师姐,反而喊了本名。   桑意欢满腔热血,被他真心发问泼个透彻,面对求问的谢恙,她说不出半句话。   因为她听系统说过,所以她确定,谢恙会是登顶剑道的人。   可实际上,谢恙不过筑基,而修真大比人选,掌门很快就要确定。   气氛很快沉寂下来,两人面面而觑。   桑意欢磨尽脑汁,只想到一个理由,面对不愿多言的谢恙,她道:“谢恙,修真大比我和清晏师兄都会去。你不要忘记,你我二人的誓契。”   待桑意欢离去,谢恙望着渐远背影,嗤笑一声,不只是笑别人,还是笑自己。   宋文知从外面进来,一头雾水:“谢恙你怎么又坐在这里呀,己经坐了好几天了,你是在等什么?”   “没,只是看风景。”   宋文知心里嘀咕,看风景也用不着日日看吧,看不腻吗?   —— ——   药堂人来人往,众多弟子在指挥下运输灵药。   “诶,小心些。”   宋铃帮忙搀扶,弟子面露感激:“多谢宋铃师姐。”   宋铃莞尔一笑,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嘴角一怔,隐隐有些下落。   只闻,桑意欢开口道谢:“清晏师兄,多谢你的法子。”   前两天她来药堂复诊,遇到谢清晏,两人便聊了片刻,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故而这几日,她日日来药堂买药。   “什么法子?师妹不妨说说,兴许我还能再给你提供个法子。”宋铃走来,朝谢清晏点了点头,“师兄说呢?”   谢清晏轻颔,对桑意欢道:“我不是说,唤我清晏便可。”   此话一出,桑意欢哽住,反观宋铃则是满脸微笑,一脸关心同门地瞧着她。   “我知道了,清晏。”桑意欢弱弱开口,“宋铃师姐,我是问了清晏温养经脉的法子。”   “这样,温养经脉,不同修为用量不同,师妹求的是…”   桑意欢答:“是筑基。”   宋铃惊异:“筑基?师妹已步入金丹,筑基的用量是否太小。”   桑意欢告诉宋铃,并非本人食用,便匆忙离开,而谢清晏也忙于门派事务。   独留宋铃一人,若有所思。   “李伯伯!”   药堂长老抬头,望见来人,眉眼含笑,摆了摆手:“铃儿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   宋铃面露好奇,询问道:“李伯伯,我有个师妹开了温养的药,我想看看药簿。” 第14章   桑意欢轻声哼着调,眉眼飞扬,轻松之情溢于言表,手中提着药包,一步一跳走着。   谢恙答应参加修真大比,服用洗髓丹,短短十几日便达到筑基大圆满,只是升阶太快,需要些时间固定修为。   她特地求的药食,给谢恙补补,省得灵力亏空。   刚进院子,屋内就出来个女子,飞髻洁衣,仙若流光。   微扬嘴角一平,桑意欢怔在原地,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走错地方,可随后出来的人打消她的念头。   少年鹤立,白衣俊挺,乌发红唇,二者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想到此处,桑意欢思绪一闪,询问系统道:‘系统,在书里,宋铃师姐不会是谢恙的官配吧。’   【宿主,你我无权限知晓书中详细内容】   桑意欢没指望它回答,心中有了自己的主意,小说内龙傲天的巅峰是什么?   除了剑道,定然少不了美人相伴。   而宋铃师姐,长墟派第一美人,父亲是长墟派掌门,自身修为在同龄间亦是出众,这样完美的人设,怎么可能不是官配呢!   “意欢师妹,来的好巧,你也来看望谢恙师弟?”宋铃开口,笑盈盈地望过来。   不知为何,桑意欢下意识藏起简陋的药食,余光瞥见她手中精致的木盒,微微低下头。   她现在,也不是很想送药食给谢恙了。   没有原因,只是忽然之间,就不想了。   她回道:“是呀,师姐是?”   宋铃笑意更深,语气越发温和起来:“前几日,我跟清晏师兄找父亲商量,让谢恙师弟破例跟队,一同前往修真大比。毕竟谢恙师弟修为猛进,我想,谢恙日后兴许前途无量。”   谢恙当然前途无量,桑意欢想反驳,可看着并肩的两人,话哽在喉中。   她是个外来者,兴许宋铃就是谢恙的官配,她又有什么资格反驳呢?   她本以为,谢恙参加修真大比,是大师兄帮忙,不料竟是宋铃开口。   一旁,谢恙目光下移,看到桑意欢背后的手,嘴角一扬,转瞬即逝。   他散漫的身姿慢慢收拢,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微微偏头,听着两人的谈论。   大部分注意力却在衣衫上,手极为细致,一点点整理素衣褶皱,似是轻风藏雪,又如水中探月,慎重且小心。   桑意欢张了张嘴,却也觉得无话可说,只得应和:“师姐心善。”   宋铃不可置否,只道:“师妹,既然无事,我已将药堂的药交于师弟,就先行告辞了。”   她走得果断,墨发随风飞扬,甚至有些缠贴在腰部,将身姿勾勒绝伦,光映佳人,桑意欢看得恍惚。   她想,她是羡慕的。   羡慕什么,羡慕宋铃的大大方方,羡慕她不染凡尘的气质。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的上谢恙呀。   桑意欢脑海中闪过幼时的他,望着现在的他,渲染着未来的他。   那个历经千辛,救赎苍生,登极大道的谢恙,值得最好的。   “师姐!”桑意欢脱口而出,叫住前方的身影。   宋铃站住,微微回眸,柔和地瞧着她,桑意欢按住跳动的心,抑制着异样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恳求:“以后,能不能麻烦你多来照顾谢恙。”   闻言,宋铃笑容一僵,眼睛认真跟她对视,温柔的视线蕴含探究,桑意欢艳丽的脸庞尽是诚恳。   最终,她收回了目光,眼睫下垂,阴影扫过悲悯的双眸,笑回:“自是可以。”   桑意欢攥着心口,漾起一抹笑,她想在回家之前,帮谢恙找到圆满的人生。   这样,才是龙傲天的小弟。   而谢恙,早在桑意欢开口时,整理衣袖的手就停住。   像是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缓慢放下手臂。   苍白的手指逐渐收拢,血色慢慢聚拢,骨节轻微的响声,面上笑容依旧,墨玉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师姐,谢恙其实很聪颖,修为进步极快,短短十几天就……”   听着桑意欢绞尽脑汁说他的优点,谢恙却有没半分欣喜,眉宇间的沉郁难以抑制,像是一尊冰寒入骨的冰雕活过来。   谢恙冷着声,蓦然打断:“意欢师姐,管的未免太多些。”   桑意欢一愣,她从未听过谢恙如此义正言辞地拒绝,反倒是宋铃,眼睛在两人间回旋,而后打了回场:“身为同门,师姐关心是好事,只是意欢师妹忘了些分寸,不过……谢恙师弟也大可不必恼怒,意欢也是好心。”   宋铃说罢,歉意一笑,告辞离去,院中唯剩二人。   “谢…”   “师姐,你未免也太急迫了些。”谢恙毫不留情道。   桑意欢茫然,抬眸而望,不知他此话何处此言,谢恙却直径走向她,眸子紧紧盯着她。   被人盯视,桑意欢没由来的心慌,步子不自觉后退,随后碰到一旁的石凳。   谢恙一把桎梏住她,从鼻腔中轻轻发出一声笑,渗着毫不掩饰的讥笑,步步靠近,逼近如幼兽般惶恐的人。   白衣少年微微弯腰,远远望去,像是将人裹在怀里。   他道:“意欢师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步步紧逼。”   “我没有!”桑意欢气鼓鼓的反驳,眼睛瞪的极大。   “是嘛?”谢恙嘲讽地反问,手中力道更紧,“那意欢师姐刚刚是在做什么?执意让旁人来,是宋铃师姐让你有了危机,所以想找个人撮合了,唯恐她破坏了你和谢清晏的天作情缘?”   药食洒在地上,而此时的两人,已然顾不上这些。   少年眼角泛红,死死追问:“修真大比,我已参加,服用洗髓丹的九死一生,我也挺出去。桑意欢,我历经之苦,万数中多半是你,就算是卑贱之命,尚且不用被如此玩弄吧?”   谢恙似是自嘲,又似反抗,声音渐渐低哑,说到最后已听不太清。   “谢恙!”桑意欢大声呵斥,她听不得,听不得谢恙这般轻贱自己,他不是卑贱之人。   若非她,他修仙之途也不至如此艰辛。   “你如今这般气愤,无非是我挑破你的心思,师姐,女子花容月貌之下,是否都有你这般果决的心肠?”   果决二字在谢恙口中碾碎,一时间,桑意欢竟觉得他说的不是果决,而是恶毒。   对她来说,花容月貌从不是好词,仿佛一时回到现代,有人开玩笑地问,约嘛?多少钱。   桑意欢眼眶热涌,心悸酸涩,眼角拼命上抬,不让呼之欲出的泪水淹没脸颊。   她不怪谢恙,就像她不知谢恙的痛处,自以为是的戳到腐烂的伤口般,谢恙也不知她的痛处。   她一把推开谢恙,扭身站在一旁,双手抖动不停,呼吸越发急促。   努力调整,她克制哽咽的声音,低低道:“谢恙,是非对错你心中自有衡量。我只能说,你不卑贱,清晏师兄也非完人,长墟派弟子不论出身,皆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你也曾说过,欲至巅峰,至于今日之事,是我莽撞。”   抛下一句话,桑意欢脚步慌乱,匆匆离开。   衣袂飘然,女子如脆弱灵活的蝴蝶,消失在远处,独留谢恙一人,目送远去。   紧握的手骤然松开,谢恙目光涣散,轻笑一声,而后一发不可止放声大笑,颤抖的双手捂住脸颊,整个身子都开始抖动。   笑声渐熄,墨眸波涛暗涌,他随意擦拭眼角的水痕,红唇绝艳:“怎么办,好想要呀。”   他蹲下身子,素白衣服沾染尘埃,仿佛洁白的宣纸染上寸寸墨痕,纤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捡起地上的药食。   药食上裹挟着细小的尘沙,俨然不能食用,可谢恙捡起来,一口咬了下去。   细细咀嚼,整个人缩在石凳上,目不转睛盯着少女离开时的地方,嘴角微咧,像是品尝何种珍馐。   吃完后,仍意犹未尽舔了舔红唇。   —— ——   桑意欢趴在榻上,翻越从规书阁借来的书,她对修真界了解甚少,但谢恙的成长需要她了解这些,如何选剑道,如何修行,如何如何。   想来,她在这个世界除了谢恙,也就哥哥接触较多。   她拿笔抄录着什么,一边写还一边念叨什么。   此时,一只纸鹤从窗外闯进来,安稳地落在她身旁。   她拆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哥哥的回信。   如意,一切安好。   想来你得了精英大比魁首,修真大比你定然不会缺席。既然如此,下山后不妨在家里一聚,我和祖母都很想你,祖母已时数不多。   对于温养经脉……   读着这封信,她已然可以想到哥哥的笑颜。   在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居然能感受到亲情,仿佛奶奶仍在身边。   “噔——”   敲门声响起,桑意欢抬头,扬声:“来了!”   一开门,预料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桑意欢扬起的笑逐渐消失,她偏过头,看向后面的夕阳,没错呀,是东升西落。   那么问题来了,谢恙怎么过来了?   他们吵架似乎才过了四个时辰。   “你来干什么?”   “我找你想…”   两人异口同声,桑意欢对上谢恙的目光,偏头错开,嘴巴微撇,虽然她会原谅他,但至少不能是今天。   谢恙眸光微暗,头垂得更低,一点没有早上的气势,声音可怜兮兮,让人忍不住心软:“我来给师姐赔罪。” 第15章   桑意欢斜瞥一眼,双手环抱,默不作声,之前还凶的不能行,她手腕都紫青了。   自从精英大比以后,她可不比从前,小伤磕碰都能在她身上留下印子,痛觉也更加明显,直到现在,她的手腕也隐隐作痛。   少女不理会,如一盆凉水浇灭谢恙眼中的光,压得他身子又低了几分,声音诚恳:“师姐,我特地做了玉参糕,之前是谢恙一时误解。”   说着,还将食盒提到少女跟前,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勾得人口齿生津。   早在糕点出现,桑意欢就偷偷摸摸扭头,两眼放光。   谢恙余光悄然注视,只见桑意欢咽了咽口水,神情松动,缓缓道:“你回去吧。”   眼中划过笑意,谢恙顺着她的话直起身,拎起食盒,道:“既然如此,谢恙下次再来赔罪。”   桑意欢眸子瞪的圆润,眼睁睁瞧他将食盒提到,肚子也发出咕噜噜的抗议,人影渐渐缩小。   她忍不住开口:“等等!”   谢恙步子迈得不大,颇有几分闲中漫步的感觉,只闻背后少女喊声,他嘴角一扬,步子当即一转,迅速停下,而后缓缓转身。   脸上带着茫然,同人对视,不解道:“师姐?”   见他不上道,桑意欢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磨着牙,假笑道:“既然是赔礼,师弟你怎么又带走?”   “意欢师姐既不谅解,想来是我做的不甚满意,我拿回去重新做,怎么能让师姐委曲求全呢。”   谢恙浅笑回应,俨然一副为师姐考虑的模样。   好你个巧言令色的谢恙,今早没见你这么体贴,桑意欢碰了个软钉子,内心无比控诉。   谢恙见桑意欢不回应,假意扭身离开,桑意欢一个激灵,扬声大喊。   “且慢!”说服自我,桑意欢挪到一旁,“咳,我也不是挑剔之人,师弟既然诚心赔礼,那便进来吧。”   暮色晕染,烛火映照屋内淡淡光晕,榻上随意摆放在两本书,还有一本掉落在地上,可见主人颇为随意,谢恙尽数收入眼帘。   两人坐下,桑意欢也不客气,反正已经和好。   少女进食,腮帮微微鼓动,像极初开灵识的灵兽,惹得谢恙轻笑一声。   桑意欢脖颈微扬,奇怪地瞥他,明显在问,他笑什么,谢恙没有回话,只是托着腮,眉眼含笑。   烛火影动,两人对面而坐,不过是简单对视,却似容不下他人。   岁月静好间,笑靥依旧。   吃完,桑意欢安逸趴在桌上,而谢恙则环顾屋内,她并没有阻止。   这不过是外堂,真正就寝的地方在后面。   但当她看到谢恙去向,瞳孔一缩,急忙开口:“等等!”   谢恙微弯的身子一停,手停在空中,与此同时,一旁蓦然出现个身影。   她连忙将书捡起来,放在一旁,心中暗暗松口气,客气一笑:“来者是客,怎么能让师弟捡呢。”   她这上面的东西,让谢恙看见,可什么都解释不清。   剑道、修炼、灵药,字字句句都记录详细,她按照最好的给谢恙规划着,但让本人看到……   怎么看,都是痴汉行为吧。   谢恙指尖微缩,看见眼前人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禁抿了抿唇,墨眸荡着浓稠的幽深,随口问道:“师姐,不知这书是何种读物?也好让我在规书阁翻阅一二。”   “这是…这是我研究长生诀的!”桑意欢灵机一动。   “长生诀?师姐竟也在找长生诀?”   “诶,也?”桑意欢俨然一愣,怎么也没料到随口一说,也能跟谢恙一拍即合。   “不过是幼时听闻修仙大道,人人说修仙长生,所以十分好奇。”谢恙带着几分失望,“不曾想,修仙大道并没有与天齐寿的说法,起死回生、回溯时芒,长生不老都为传言,唯有一门长生诀,也不知真假。”   他问:“师姐呢?”   “都为传言?传言……”   一声轰鸣响彻桑意欢脑海,谢恙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个囫囵,她犹如被人抛在荒岛之上,在一望无际的荒芜之中。   怎么会呢,怎么会在修真界仍是传言呢?那么系统说的,回归现代,真的能回到奶奶活着的时候吗?   桑意欢稳住心神,脸色略白,勾起僵硬的嘴角,带着几分恍惚:“我…是兄长说,祖母时日不多,我才找长生诀看的。”   没等谢恙开口,她道:“谢恙,夜禁时间将至,不如你先回去,先回去,行吗。”   桑意欢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带上几分恳求,手也握住谢恙,少年动作一顿,眼眸微垂,感受着少女突如其来的脆弱。   他目光定在她白皙的脖颈,指间摩挲,仿佛一只懵懂的小兽逃进困兽之笼中,昏暗中的凶兽蠢蠢欲动。   可最终,困兽的利爪不忍落下,而谢恙亦然,默默后撤一步。   他只道:“师姐说的是,夜色已晚。”   桑意欢努力微笑,目送谢恙离开,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整个人倒在地上,犹如没有灵魂的傀儡,眼神空洞。   咚——   谢恙站在门外,静静听着屋内动静,又望着虚空星尘,眼中不由茫然,喃喃:“亲人?”   【宿主…】系统颤颤巍巍问。   ‘系统,你当时说回到现代,能回到奶奶活着的时候吗?’   【宿主…你可能理解错了,系统获得的能量只能保证你回到现代,并不能…】电子音莫名透着心虚。   “所以,所以我一开始就理解错了,是吗?”   桑意欢声音哽咽,心中仿佛被剜出一块,疼得厉害,疼得寸寸呼吸都扛不住,窒息感至下而上涌。   泪珠吧嗒吧嗒滴落,浸满整个脸庞,桑意欢没有大声嚎啕,甚至努力抑制,大口喘着气,企图汲取更多的氧气。   将整个蜷缩起来,头埋在膝上,纤细的肩膀颤巍抖动。   【宿主,奶奶肯定不想你太难过的。】系统苍白的安慰。   桑意欢咬着唇,默默流泪。   她知道万物有道,生老病死,但系统的存在给她希望,此时却又告诉她,这不可能实现。   可是,她一直在帮谢恙呀。   夜深寂静,屋内烛火彻夜长明。   —— ——   “桑二!你身体怎么样了?”庞括用宽大身躯挤出一条道,关心道。   桑意欢勉强一笑,仅仅几日便清瘦不少,就连精气神都有些萎靡,身后谢恙默默扶着她。   她休业以后,竟从她照顾谢恙,变成谢恙照顾她,而谢清晏和宋铃也来过几次。   谢恙很安静,来的时候从不问原由,只是带许多吃食,将课业内容抄写好交给她,体贴入微。   桑意欢说不抗拒,是假的,可是谢恙有什么错?   她不能怪谢恙,说她的付出没有回报,因为谢恙从来不知道。在他们二人当中,谢恙自始至终都处于被动。   “意欢师姐,先坐下吧。”   谢恙唤了声,桑意欢便坐了过去。   谢恙已步入金丹,升为玄字班弟子,不过在许多人眼中,他仍是桑意欢欺压的对象。对于他的行为,众人见怪不怪。   众人所想,谢恙不在乎,他将所有目光倾注一人,少女眼睫扇动,柔光打进窗内,衬得她越发白皙,带着几分琉璃的晶莹感。   仿若一阵风,她便随之而去。   手在视线中错位,隔着光,谢恙抓住这只飘飘欲飞的蝴蝶,牢牢锢在手里。   谢清晏和宋铃突然进来,引起玄字班的骚动。   宋铃视线不经意环视,看着亲昵的身影,眉头微微一紧,端着笑,解释:“修真大比在即,参加弟子需提前下山。两时辰后,在天耀台集合。”   谢清晏看到桑意欢,微微颔首,桑意欢报以一笑,反观谢恙则嘴角一平,宋铃也笑容一僵。   庞括一脸羡慕:“桑二,你一定要把山下有意思的事告诉我,我长这么大,都还没有下过山。”   打起精神,桑意欢回应:“好,知道了。”   庞括一个激动,直接拍在桑意欢肩膀上,激动:“好兄弟!我就知道,等你回来,我给你安排上。”说罢,还挤眉弄眼瞧她。   一旁,谢恙冷眼盯着,看的庞括浑身发毛,讪讪收回手,后来才反应过来,怒目而视。   嘴上还嘟囔着:“我怕你做什么,我才是桑二的好兄弟。”   ……   “意欢师妹,身体已无大碍?”谢清晏看见来人,关怀问。   桑意欢摇了摇头,眸子笑弯如月:“师兄,不必担心,修真大比如此盛况,我必然不会错过。”   她要看着,谢恙登极剑道,每一步都不能错过。   二人说话期间,谢恙又近她一分,长发甚至因风飘荡在脖颈处,惹得桑意欢不适扭动。   宋铃也走了过来,笑盈盈提醒:“师兄,灵舟已备好,我们可以启程了。”   风声呼啸,所观山河皆急急向后流逝,长墟派弟子站灵舟之上,俯视下方,浓雾飘荡。   身旁人莫名的紧绷,引得桑意欢侧目,她缩在谢恙给的斗篷中,手拽了拽他,询问喊道:“谢恙?”   谢恙如梦初醒,骤然回神,身子却越发僵硬,漠然的目光对上她白净的脸,声音硬生从口腔挤出。   桑意欢面露担忧:“你怎么了?”   “这不是去昆仑墟的方向。”   谢恙微垂眸子,掩盖住其中种种波涛,而宋铃抿笑一声,点头解释:“不错,我们需先去南珩国休整。”   桑意欢一愣,目光移向谢恙,谢恙和谢清晏就是南珩国的皇子,而哥哥如今也在南珩国。   不知为何,她的心口隐隐作痛。 第16章   气吞雾卷,层层气浪席卷翻涌,百姓皆仰视而望,面上带有兴奋之色,小孩则惊叹尖叫。   灵舟日行千里,载百人,但在仙门并不常见,只是因为养护和消耗过大,小宗门担负不起。   寒气散去,桑意欢脱下斗篷,眼睫微垂,南珩国尽收眼底,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在原身记忆中,南珩国海清河晏,国泰民安,而如今百姓面瘦神衰。   谢恙低着头,墨发掩住清晰的轮廓,让人探不清楚,谢清晏握紧剑柄,指挥门派弟子,高声道:“所有人,下舟!”   待弟子下去,周围百姓将其围住,纷纷欢呼,更有甚者,上手想要拉住弟子的手。   桑意欢被挤的不稳,下一刻,她骤然碰到一具躯体,并不强壮,能感受他颀长的身形,冰凉肌肤相触,激得她汗毛耸立。   一抬眸,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微挑的眼角,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得到肯定。   是谢恙。   也许感受到灼热的目光,谢恙低下了头,漆黑的眸子同她对视,询问状看向她。   桑意欢心口一跳,匆忙低下头,低声道:“多谢。”   只闻少年音响起,尾调还带着几分上扬,一字一句道:“师姐,不、客、气,谁让我们有誓契呢。”   桑意欢心中雾蒙的天,似乎也随之慢慢散去,嘴角弧度微弯。   日和清风播撒着光彩,一缕缕璀璨照应在少女飘逸的发丝。   少年目光不移,墨眸翻涌波涛,如风暴前夕渐渐涌上的风浪,手掌渐渐握紧。   宋铃再次不着痕迹地躲过,眼中闪过厌恶,嘴上轻声道:“还请各位婶伯让个路,我们长途而来,可否先让弟子休憩片刻。”   一只手朝她伸来,谢清晏眸光一凛,剑鞘直直挡住,给予重重一击。   宋铃猛然扭头,见状连忙拦下:“师兄,不可。”   谢清晏抬眸,同她清澈明亮的眸子对上,只见她摇了摇头,让人离开。   他道:“嗔欲,不可犯。”   宋铃一脸感激:“多谢师兄。可世间混浊,欲念除之不尽,不必逞一时之急。只要我们在一日,除魔卫道便始终在做。”   谢清晏沉默不语,似是在沉思,宋铃笑盈盈望着他。   此时,桑意欢从一旁走来。   “清晏师兄,哥哥在家中等我,我便不跟你们一起住净灵院了。”   净灵院是仙门来南珩国选拔弟子的地方,除此之外,也供仙门弟子临时居住,桑意欢本来也要去,不料哥哥竟派人接她回去。   谢清晏同意,桑意欢向他道了谢,瞥了眼一旁谢恙,下定主意尽快回来。   少女消失很快,似是除了谢清晏,这里她不再有入目的人,谢恙嗤笑一声,垂目看着身上的白衣,尽是厌恶。   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谢清晏紧蹙眉头,当即喊住他:“谢恙!你要去何处?”   声音之大,让门中弟子侧目,大师兄鲜少有情绪不定的时候。   谢恙甩了甩袖子,脚步不停,语气透着散漫,细细听来,还带着几分讥诮:“自是,见你敬重有加的父皇。谢清晏,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去不得长墟派。”   —— ——   “小姐!小姐回来了!”   将军府的小厮看到来人,撒腿就往府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叫唤,桑意欢离的老远,都听的一清二楚。   带路的郑伯慈祥一笑,摸了把胡子,和蔼解释:“小姐上山以后,刚开始几年零星回来几次,而后足足十年未曾归家,老夫人甚是想念你,这盼星盼月,才将你盼回来。”   桑意欢笑了笑,手中却不由出汗,她观察府邸的建构,企图在记忆中搜寻。   遗憾的是,没有。   在幼时记忆碎片,有关将军府寥寥无几,更多的,是谢清晏的身影。   一扇半弧形拱门后,满头银发的老人端坐其上,衣着富贵,旁边两名婢女候着。   老人半眯着眼睛,看到来人,眼角褶皱堆积,朝人摆了摆手,声音和蔼:“如意,我的如意回来了。”   “祖母。”多说多说,桑意欢只是唤了声。   “如意都这么高了,祖母见到如意呀,高兴,高兴呀。我们家如意肯定吃了很多苦,长这么高,怎么还是这般瘦,我就知道祈安小子没能照顾好你。”   桑老夫人颤颤巍巍握住她,语中尽是欣喜,情动之时,眼眶周围泛着泪光。   “你说说,在将军府祖母还能护着你,你偏生要离开。你还这么小,你让我怎么放心……”   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桑意欢静静听着,小心搀扶老夫人。   神色一丝恍惚,她似乎看到奶奶的身影,永远担心,永远呵护,捧在手心好好护着,唯恐半点伤痕落在明珠上。   此时的沉默,最让老夫人心伤。   她的手紧紧覆上少女的手,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痛惜,尾音有些发颤:“如意,你是不是还在怪祖母呀,怪祖母同意了清晏仙君的退婚。”   席卷上涌的记忆,一时冲刷她的脑海,桑意欢紧蹙眉头,脸色暗沉。   记忆中,谢清晏在原身上山后不久便书信一封,寄给祖母。直到几年后,除夕之日,桑意欢下山过节,祖母告知此事。   此后,桑意欢再无归家。   观她面色,老夫人眼中闪过失望,轻拍着她的手,并不勉强:“祈安小子在偏阁等着你,如意,一会吃个饭吧。”   “好,祖母,那我先去找哥哥。”桑意欢反应过来,接过话茬。   老夫人身子佝偻,止不住咳嗽,带着几分落寞,婢女搀扶着她,忍不住多嘴:“老夫人,你对小姐太过纵容,退婚的事明明是您…”   “馨儿,不可乱说。如意还小,见过清晏仙君这般绝代,又怎肯轻易忘却,若如意执意如此…”   老夫人呢喃悉数掩盖,唯剩下微弯的身影,缓慢前行。   —— ——   桑祈安眉头紧皱,桌案上摆放许多纸张,毛笔时不时图画,甚至翻找着什么,神情专注,一边对照,一边绘制着。   这时,他身影一闪,骤然避开袭击的风,眸光锐利,直直刺去。   看到来人,不禁神色一松,无奈道:“如意。”   桑意欢站起身子,整个人趴在窗台上,狐狸眼半眯,歪着脑袋,像极闯祸后卖乖的小灵兽:“哥哥。”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祖母说你在偏房等我,我就过来了。”桑意欢乖巧回答。   “你们来的,比我预估还要早些,在路上你们可曾感到异样?”   他问得郑重,桑意欢不由回忆,想了许久,也不成想到路上的异样,只得摇了摇头。   桑祈安越发严肃,让她略有不安,她问:“哥哥,南珩国可是遇到什么诡异之事?我看百姓布衣残破,见仙门弟子犹如救命稻草般。”   “诡异谈不上,但确有些不同。南珩国进来遭受多波兽潮,我也因此事受掌门派遣,前来调查。我找了许久,发现大量灵兽身上沾染魔气,导致灵识溃散,心性大变,但调查源头,却始终没有找到。”   “魔气?可是哥哥,路上我们没见过碰到沾染魔气的灵兽。”   桑祈安谨慎:“这便是难点,这群灵兽像是凭空出现,兽潮结束又凭空消失。如意,你帮我把清晏请过来,我们商议一下明天探查的事。”   “好。”桑意欢应道。   离开之际,桑祈安再度叫住,瞧着少女不解且迷茫的眼神,放缓声音:“这些时日,多陪陪祖母。”   ……   一弯新月划过角楼,空月朦胧洒下高墙。   桑意欢提着灯,另一只手捏着令牌,行走在红墙内,明明已入初夏,宫中仍然寒凉刺骨。   她左右环顾,似是探索着什么,而后灵机一动,二指而并,在空中挥舞。   空中随即出现金光,如繁星点点坠落,向后方急急而去,桑意欢连忙跟上。   跟着金光,她穿过宫廊,走过鱼池,掠过无数芬芳,周围景物越发枯槁。   随后,她停了下来。   仰头观望,破旧的牌匾上痕迹斑斑,隐约看到“玉华宫”。   她悄然走近,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剧情格外眼熟,她仿佛再次回到那个清晨,谢恙跪着,而她喊了住手。   唯一的不同,大抵是欺负人的小弟,变成了一群阴阳难辨的太监。   但这次,她依旧如此。   “住手!”桑意欢挡在谢恙身前,怒目而视,“你们做什么?”   面白声细的太监微微抬眼,一脸蔑视:“呦,这是哪位贵人呀。您呀,怕是来错地方了,这儿可是冷宫,死人的地方。”   谢恙冷冷注视,目无一物,仿若一切都只是虚无,似游离在三界之中,已无□□。   桑意欢毫不客气,甩出长墟派的通行令,厉声呵斥:“长墟派召集弟子,岂敢耽误!”   呵然一声,太监立刻闭上嘴,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低头哈腰:“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太监走出门外,脸立刻垮了下来,眸中尽是不愤,一旁的小太监惶恐:“公公,要是他们禀告陛下,我们…”   “陛下?杂家如今便要禀告陛下!哼。”   白衣少年垂目跪地,瘦背□□,似月下仙君般飘然出尘。   桑意欢蹲下来,眼睛同他对视,手在他跟前挥了挥,轻声道:“谢恙,起来了。”   少年无神的眼神汇集,慢慢收拢,他对了一双透亮明媚的眸子。   很刺眼,有一种耀阳的光辉,只需一眼,便让人欲罢不能。 第17章   谢恙眸珠微动,膝盖处麻木侵蚀着他微弱的知觉,像腐朽已久的木雕转动四肢,他迟缓地抬头。   这一幕很熟悉,却也很陌生。   艳丽的脸庞仅有关怀的温暖,曾经恶毒扭曲,甚至尖叫消失不见。亦如戒律堂那天,她伸出手。   月华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衬得她不似凡尘俗人,只待翩然离去,谢恙握紧掌心,垂下目光。   他慢慢开口,嗓音带着几分干涩:“你来,有什么事。”   桑意欢见他执意不起,直接同他跪到一起,跪得笔直,见谢恙一脸诧异。   她扬了扬下巴,趾高气昂道:“叫你起来你不起来,这次我才不背你,我要跟你一起跪!我倒要看看,这里有灵丹妙药,还是有仙门法器,能让你长跪不起。”   桑意欢撂下一句话,说的较真,跪的笔直,当真一动不动的配他跪起来,谢恙再度陷入沉默,没过一会儿,默默站起身子。   少女随即起身,膝盖酸疼,让她五官紧蹙,甚至有些呲牙勒嘴。   站起身,还没走一步,身子忍不住晃动。   下一刻,她被人牢牢拽住。   谢恙望着瘦弱的背影,手臂用力,掌心感受着不同的温度,灼热的温度透过掌心,寸寸蔓延,灼烧着他的意识。   侵蚀、吞噬、从而松动着他的坚持,他瞳孔闪过不解,闪过挣扎,最终通通隐藏至深处。   无人知晓,便是明月也渗透不进。   桑意欢被拽着,身后一直不曾有动静,她欲开口,却兀然听到少年问:“为什么要跪?”   “我不是说了,我倒要看看跪着是给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你不愿起来。”桑意欢说完,又有些沉默,补充道,“谢恙,你本就不该跪着。”   你是剑道天才,救世之人,尽管这些是对你的历练,可你本就不是屈膝之人。所以,不该跪,也不必跪。   梦中谢恙的模样让她恍惚,系统理所应当的话格外刺耳,仅仅因为一个身份,一个人就要接受这么多的苦难。   书外人都道,他乃天道之人,理应如此,却忘了,书中人从不知本命如何。   手臂蓦然放松的力道,得以让她扭过身,少年坐在铺满灰尘的台阶上,仰头望天。   她也学着,仰头望天。   天上星星零星,夜色沉昏,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但谢恙看的很认真。   许久,少年收回目光,兀然开口:“这里,没有灵丹妙药,也没有仙门法器,但是我该跪。”   桑意欢一愣,这才意识到,谢恙在回应她随口说的话。   他自顾自说着,语气平淡,甚至透着几分漠然:“这里,是我母亲逝世的地方。”   桑意欢沉默,安慰道:“我看过一个话本,当人仙逝后,会变成空中星辰……”   “她是被我杀死的。”   此话一出,让少女久久不能回神,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恙接着说,像漠然地陈述别人的事,而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那是一个雨天,她大吼大叫地质问着我,质问了我很多,问得最多的,永远是南珩国的陛下,可是我怎么会知道呢?自从我出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陛下,我只知道我有个□□后宫的母亲。”   “我如实回答,她很生气,拖着我往外面走。路过一口井,我死死扒住井不肯放手,她被迫松开手。”谢恙说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就这样,我把她推了下去,看着她在水里挣扎,渐渐水声变小,她也不见了。”   “师姐,我不该跪吗?或许,她并不想看我,不过我跪着,也无妨。”   谢恙歪着头,眼角上扬,犹如稚童般盯着少女,漆黑的眸子朝深处窥探,企图扫荡出其他情绪。   会是什么呢?恐惧、厌恶、还是鄙夷?如同小时候,眼底再度浮现那些情绪。   桑意欢只问:“谢恙,你那个时候多大?”   少年怔住,歪着头,思考这个简单无比的问题,甜甜一笑:“八岁,我八岁就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杀了。我杀过人,师姐不怕吗?”   他犹如恶意恐吓的孩童,用笨拙的话吓唬桑意欢,等待她说出笃定的答案,毫无新意的答案。   然而,少女却出乎意料,她握住谢恙的手,轻声道:“你才八岁,你母亲做的事是不对的,你反抗是对的。”   谢恙低垂着头,目光掠过她白皙的脸庞,贪婪地流连,她轻声安慰似是堵着喷泄而下的洪流,仅剩小溪潺潺。   他问:“师姐当真这样觉得?”   “嗯。”   “那师姐曾经,为什么拿鞭子抽我呢?谢恙做错了什么吗?”   话题忽转,桑意欢始料未及,千言万语都堵在口中,谢恙什么都没做错,因为原身被人挑拨,所以一阵阵鞭子才落在他身上。   晚风骤起,吹得枝叶婆娑作响,吹得冷意渐起,就连寂静的冷宫也多了几分喧嚣。   谢恙又问:“师姐是因为清晏师兄。”   “嗯,不过……”   少年打断她的话,摆脱手心束缚,站起身朝外走去:“师姐,走吧。”   高挑俊拔的身影渐远,桑意欢停留在原地,面带沮丧,无力感涌上心头。   谢恙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她似乎没有当好小弟。   “师姐,不走吗?”   猛然抬头,桑意欢看到谢恙站在门口,静静候着,不禁嘴角上扬,眸光明亮,欢喜跑过去:“来啦!”   月影之下,少年颀长的影子渐渐拉长,直至两人影子交融。   —— ——   “哥哥我……”   脱口而出的话迅速咽回,桑意欢尴尬看着一行人,恨不得再回头看看,这究竟是不是桑府。   大堂内,不止有祖母和兄长,还有谢清晏和宋铃世界,而她身后还带着谢恙。   桑祈安叹声:“如意,你可算回来了,祖母为了等你用膳,还什么都没吃,就连我也饿的饥肠辘辘。”   兄长说的玩笑话,他已是金丹辟谷,又怎会饿得饥肠辘辘,恐怕是祖母,桑意欢面露愧疚。   桑老夫人和蔼一笑:“不妨事,不妨事,如意来的刚刚好,我刚好饿了。馨儿,布膳。”   后堂——   其他人也纷纷坐好,桑意欢突然踟躇起来。   原因无他,她若是挨着哥哥,跟谢清晏临近,可若是挨着祖母,岂不是打扰宋铃和谢恙培养感情。   见她如此,桑老夫人浅笑不语,桑祈安饶有兴致的旁观,宋铃敛眉微笑。   谢清晏:“你坐这里。”   谢恙:“来这儿。”   两人不约而同说出,随后目光相撞,骤然变得微妙起来,宋铃抿着唇,将筷子叩在碗上,抬首扫过三人。   反倒是桑祈安乐起来,看热闹道:“如意,邀你去呢,啧啧啧,是不是挺难选呀。”   桑意欢狠狠看了他一眼,桑祈安扬眉回望,咧嘴一笑,大有不悔改的意思。   谢清晏解释:“方才你不在,我同祈安、宋铃商量明日行程,想与你讨论一下。”   桑意欢一想,确实如此,魔气之事事关重大,刚迈开步子,只听身后唤她:“意欢师姐。”   她步子一顿,少年声音委屈,一字一句强调:“是你说,带我回来一起吃饭的。”   “一起”二字咬的极重,桑意欢莫名一虚,她确实这么说,但未曾想到谢清晏和宋铃都在,她要撮合宋铃和谢恙,又要维持痴情人设。   她讪讪一笑:“这不是,还有宋铃师姐嘛,坐哪里不都是一样的。”   被她忽然提起,宋铃挂着笑,望向谢恙,又看向桑意欢,道:“确实,也只是人不一样,其他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若师姐觉得一样,为何要去那处?”谢恙质问。   谢清晏眉头紧蹙,不赞同道:“谢恙,不过是个位置。”   铛——   筷子掉在地上,宋铃歉意一笑,还没等婢女过来,弯下身子去捡,指尖攥着筷子递给婢女。   “如意,来,到祖母身边坐,跟祖母说说话。”   僵持之际,桑老夫人开口,宋铃吸口气,坐回位子上,其他人也安静用膳。   给祖母夹了些菜,桑意欢也安静吃起来,目光游离在谢恙和宋铃中间,两人没有任何互动,不禁心中疑惑。   此时,突然听到祖母说:“清晏觉得我家如意如何?” 第18章   “咳、咳咳——”   陆陆续续的咳嗽声传出,在寂静的晚上尤为响亮,而众人神态各异,宋铃将筷子放下,目光漾着笑,谢恙眸光昏沉,默不作声。   桑意欢竭力克制,脸庞泛着红晕,不知是被呛得,还是因为祖母直白的话。   觉得如何?要是他觉得行,他们还要成婚不成?   跟自己捏的崽成婚,她想想就恶寒。   谢恙嘴角微扯,眸子转向谢清晏,专注地仿佛将整个人剖析,从内到外,一点点剖析。   谢清晏拱手而立:“老夫人,清晏当时……”   “殿下若是不好回答,此问可不作答。臣妇只是想知道,如今殿下可有心仪之人?”   此话一出,桑意欢瞠目结舌,整个人怔在原地,不知作何。   任谁都能听出来,桑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图,无非就是想促成她二人。   宋铃瞥向二人,眉眼含笑,五指叩于桌上,似是饶有兴趣。   桑祈安嘴角微扬,语调拉长,起哄道:“清晏,你当真不考虑考虑?如意可是从小就跟在你后面,一口一个哥哥叫的。”   被迫回忆尴尬往事,桑意欢扯了扯嘴角,不至于让自己太难看,反倒桑老夫人横了他一眼,桑祈安老老实实闭上嘴。   仰头望天,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两人视线相撞,谢清晏迅速移开,微低下头,薄唇嚅嗫:“我——”   话音未启,门外骤然进来两名太监,尖声道:“圣旨到,朕闻诸子远道而来,为南珩国解决祸患,甚是欣慰,特邀一聚,钦此。”   “殿下,接旨吧。”   太监毕恭毕敬递给谢清晏,身子低的紧,语气中尽是崇敬,却没看谢恙一眼,宛如在场就一位殿下。   太监尚且如此,她当然能想象到谢恙的境遇,桑意欢握紧手,心中满是不平。   谢清晏接过旨,众人一道向皇宫。   宋铃临走时,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送给桑老夫人,语气关怀道:“老夫人身体不好,我这玉佩有静心养神之效,希望能帮您调息一二。”   老夫人拒绝的话咽下,接了过去,挂在腰间:“如此,老身便谢过仙子。”   宋铃微微颔首,翩然出府。   灯笼点点映挂高墙中,灯火通明,殿内还时不时传来靡靡之音,一波一波的婢女托着食盘进进出出。   如此,桑意欢皆数映入眼帘。   这跟玉华宫天差地别,那里荒寂无人,杂草丛生,而这里却歌舞升平,灯火辉煌。   乐声骤停,大殿之上的中年男子大挥衣袖,众人皆行礼退下。   路过几人,胭脂粉气飘香十里,久久留香,闻得桑意欢不由捂住鼻子,谢清晏也眉头微蹙,唯有谢恙面无表情。   “诸位远道而来,快请快请。”皇帝一脸喜悦,走到谢清晏跟前,“皇儿许久未归,不知此次停留多久?”   几人落座,桑意欢悄悄打量谢恙的生父,两鬓已有斑白,五官端正,窥见少年时俊朗之姿,但双眸混浊,眼周暗沉,因到中年身体发福,似是体虚。   许是感受有人窥探,谢非辰垂眸而望,笑呵呵道:“是如意丫头,小时候最喜欢跟着清晏玩耍,朕还给你们二人赐婚。”   桑意欢后背一僵,行礼道:“陛下。”   “不必多礼,听闻你今日闯了玉华宫?可有此事。”谢非辰不见恼怒,似是随口提起。   “是,我恰巧碰到某些太监做欺主之事,故而出手阻止。”   谢非辰微摸胡须,面露诧异,看向一旁沉默的谢恙,语气微妙:“欺主之事?”   桑意欢将所见所闻说出,途中皇帝频频点头,她不禁问:“陛下,谢恙这么晚怎么会…”   皇帝一脸为难,叹了口气:“恙儿今日回宫,仅仅见了我一面,便负气跑了。没想到竟然在玉华宫,也许,还是怨我在他幼时没有照顾好他。”   说着,眉宇间透着落寞。   谢恙手覆于腹前,墨发掩住窄瘦的脸颊,整个人浸在夜色中,安静淡然地望着这个与他无关的世界,只是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恙儿,他同我说仙门的长生诀,我劝诫他莫要找那些虚无缥缈的仙术,多学着拯救苍生的方法,没成想他竟生气跑开。”   长生诀,桑意欢再次听到这个词,不禁疑惑,她怎么记得谢恙之前,并没有执意追求长生诀。   来不及多想,只听皇帝又说:“近日南珩国受兽潮侵扰,却苦苦找不到原由。朕特邀诸位前来,协商对策。”   众人正襟危坐,将明日部署说明清楚,谈论许久,月弦微垂,星辰暗淡,才告辞离去。   谢非辰站立高台,俯视众下,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见剑光闪烁,手指划着高墙,不知在想什么。   太监躬身,轻声:“夜深露重,陛下回去吧。”   “夜深露重,仙人亦可行至千里,可凡人不行。”淡淡一句,皇帝甩袖离开。   太监头低的更深,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下了高楼。   —— ——   东方地平面泛起一丝亮光,小心翼翼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长墟派弟子齐齐出发。   “咱们几人,分头查询?”桑祈安问。   弟子分组完毕,就剩他们几人尚未安排,他们几人修为相当,仅仅桑意欢和谢恙略逊一筹。   谢清晏点了点头,慢条斯理道:“分头行动,我和……”   “诶诶诶,这多没意思呀,你别自己决定呀。”桑祈安一把拦住,挤眉弄眼瞧着他。   谢清晏沉默:“你说,怎么办。”   桑祈安做作清嗓,从储物袋掏出五只签子,一字一句道:“我们,看,缘,分!”   其余四人齐齐看向签子,不约而同沉默,桑意欢嘴角抽搐,撇过头,一点也不想认识这个兄长,谁家修真大比会带这种东西。   桑祈安不平:“别这样嘛!来来来,快抽,这里面三支红签,两只黄签,我说开就开。”   待众人拿好,他道:“开!”   桑祈安和宋铃率先打开,两人都是红签,宋铃脸色一僵,盯着谢清晏的手。   后三人打开,谢恙和桑意欢俨然是黄签,谢清晏是红签。   宋铃松了口气,目光柔和,抿唇一笑,仿若昙花初现,引人入目。   桑祈安自觉没趣,叹声:“缘,缘究竟为何物呢?不可说,不可说呀。”   谢恙握紧签子,将签子塞进储物袋,桑祈安瞪大眼睛,出口阻止:“你!你给我住手,你给我还回来!”   桑意欢拦住:“哥,哥你别激动,不就是个签子嘛。”   “什么叫就是个签子,那可是我花重金买的,很贵的。”桑祈安不乐意,朝谢恙伸手,“你给我拿出来。”   谢恙执拗护着储物袋,怎么都不肯还,犹如得到心爱之物的小朋友,死死攥着,躲在少女背后,只露出个脑袋。   桑意欢挡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商量道:“谢恙,要不…你先把签子还给哥哥,我……”   谢恙直接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桑意欢哽住,目光又看向自家哥哥,拉住他的手,拽到一边。   她好声好气:“哥,哥哥,你先别激动,一个签子,咱们就大方一点给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桑祈安委屈:“你怎么护着他!”   “我不是护着他,你看哇,时间不等人,万一兽潮突然出现呢?我们调查要紧,大事为重。”   桑祈安一脸不愿,冷哼一声,斜瞥谢恙一眼,勉强道:“也罢。”   桑意欢松了口气,随即看到心尖发颤的一幕,少年冲她扬起一抹笑,笑容很纯粹,眼睛也烁烁发光。   像万年寒地中悄然绽放的雪莲,干净、明亮、不然杂尘,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随之而来,暮冬已过,春风将至的感觉。   她像是被感染,也不禁笑了起来。   有时候,谢恙真的很像孩子,一个别人对他好一点,就可以忘记所有坏的孩子。   两人准备出发,身后骤然传来反对声:“等等,你们不能一起去。”   谢恙的笑骤然收敛,面色冷峭,双唇紧闭,目光狠恶,眉宇间的锋利感像是加了倍,整个人都寂静起来。   桑意欢也有些不解,仰头询问。   谢清晏微微一笑,解释道:“你们二人修为不高,单独行动如果碰到危险,无法应对。”   宋铃笑意微敛,忍不住开口:“师兄,何不让祈安……”   “还是我去吧,师妹你身体不好,祈安又未必能顾及两个人。”   宋铃眼睫微垂,嘴角抿笑:“师兄考虑的是。”   而桑祈安拍腿大笑,故扬声,调侃:“诶呀,缘分没有,亦能强求。”   桑意欢恨不得捂上哥哥的嘴,他究竟怎么做到,次次沉默四个人,她快被冻成冰块了。   不过,男主和男二之间的磁场效应这么严重嘛?谢恙的脸一下就变了。   谢清晏领路,率先从一侧分开,桑意欢目瞪口呆,只得拉着谢恙跟上。   宋铃停留原地,腮帮似有微动,眸子像是卷起狂风骤雨,指节清脆作响,轻语:“缘分?身体不好?”   “宋铃!走啦。”桑祈安喊道。   宋铃笑容依旧,抚平裙褶,答道:“就来。”   —— ——   一路寂静,桑意欢不禁扭头查看,谢恙慢慢缀在后面,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她后撤几步,跑到他身旁。   殊不知,前方领路的谢清晏脚步一顿。   她戳了戳谢恙,悄声问:“谢恙,你不高兴吗?”   谢恙抬眸,眸光深沉,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又靠近她几分:“高兴的,不应该是师姐吗?你的心上人就在前面。” 第19章   桑意欢装模作样掩饰笑意,望着前面的身影,悠哉悠哉道:“师兄关怀我,我自然是高兴。我只是看你如打霜的茄子,别坏了我的好事。”   少女眉眼飞扬,光影勾勒着身姿,显得人活泼灵动,也引他频频侧目。   谢恙嘴角一平,目视前方,道:“确实如此,师兄对我们甚是关怀,就连宋铃师姐身体不好都考虑到了。”   闻言,桑意欢忍不住心中咋舌,她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呢,这么浓郁,憋了挺长时间了吧。   清晏师兄不过提了一嘴宋铃,谢恙就满心惦记,她之前撮合,怎么不见谢恙积极主动。   她只道:“师兄人好。”   “你怎么不叫他清晏了?”   “什么?”桑意欢一愣,眨了眨眼,“清晏?”   同她四目相对,谢恙看着她透彻的双眸,一字一句强调:“是呀,师姐不是叫他清晏吗?现在为什么不叫了。”   不过是个称呼,师兄比清晏顺口就是喽,这还有什么原因。   她瞥见漆黑的眸子,思绪一顿,绞尽脑汁道:“不过是出门在外,师兄妹更方便行事罢了。”   再抬眸,她只能瞧见下颌线流畅的线条,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庞,他默默地向前走,不知道是否听到她的话。   桑意欢低着头,按照谢恙的频率走路,自得其乐。   这时,谢恙骤然发声,“师姐”。   少女抬头,脚下的步子紊乱,有些措手不及,神色带着几分猝不及防:“啊?”   “昨夜,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桑意欢回忆昨天晚上的事,凝望少年清瘦的背影,一脸郑重:“是真的,就算你问我一百遍一千遍,都是真的。”   “好。”谢恙没头没脑地回了句,声音又轻又小。   两人并肩同行,少年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桑意欢却感觉,他现在心情极好。   就算开玩笑,各种任性,他也会一口答应。   谢清晏眼神温柔,目光落在两人之中,停顿片刻,步子当即停住:“如意,你过来。”   声音清脆悦耳,男子站立风中,眉目温润柔和,那抹笑如熠熠白雪,又如世间皎月,让人难以沉浸其中。   暗眸疯狂翻涌,胸腔中无名的火冲撞着肺腑,叫嚣着释放,谢恙眼眶隐隐泛红。   他眉心微蹙,也站定不动,率先开口:“师兄不知要做什么,怎么只叫师姐过去,可是我修为太低,妨碍师兄调查了。”   声音越发低落,脑袋也低埋下来,听得桑意欢指尖泛痒,胆大包天的想上手揉揉。   内心尖叫,让他去!让他去!不就是个调查,怎么能孤立他。   桑意欢大着胆子,提议道:“师兄,要不我们一起?留师弟一个人,是不是有些不太放心。”   谢清晏终是松口:“那就一起吧,这个村子是南珩国最先遭受兽潮的,祈安曾前来调查,可当地人多有戒备,最后无功而返。”   桑意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谢恙扫视村庄,目露寒光,下颌线条紧绷,三人一同进入村子。   三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村民注意,耕地的村民只是瞟了眼,又辛勤劳动起来,田间小道,孩子们攥着风车到处跑。   家家冒着炊烟,有人在阴凉处乘凉。   “大娘,我们不小心迷了路,听说咱们这边会有兽潮,真的假的。”桑意欢跟路边人搭话,面带恐慌。   “诶呦,姑娘你就放心吧,之前仙人都给我们瞧过了,这不会再有兽潮了。”大娘热情道。   “那大娘,咱们距离兽潮过去多久了,我看这地,房子都建的可好啦。”   “诶呀,这……这我倒是记不太清了。”   桑意欢一连问了几个人,有的热情,有的防备,但问起兽潮,大多数人都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噔——   门露出一条缝,一只眼睛从缝中掏出来,桑意欢弓着身子,浅笑开口:“打扰了,我想问一下兽潮……”   话还没说,门被猛地关住,谢恙眼疾手快拉住她,向后撤,桑意欢不由发颤,有东西轻轻擦过脖颈,漾起涟漪。   无功而返,二人同谢清晏汇合。   “师兄,村民好像记不得兽潮具体过程,他们却都十分确定,兽潮不会再来。”   闻言,谢清晏陷入沉思。   桑意欢压低嗓音,问:“你察觉到什么了吗?”   谢恙慢吞吞站在两人中间,桑意欢觉得挤,后撤一步,莫名瞟他一眼。   谢恙一脸拘谨,委屈巴巴:“师姐声音太小,我怕错过重要信息。”   行吧,桑意欢被完美说服,又侧了侧身子,谢恙眼底划过笑意。   谢清晏看着两人的间隙,移开目光,低声道:“我在柳家村感受到魔气,极其微弱,我们恐怕需要暂住一晚,查询源头。”   她回道:“好!”   ……   “可以是可以,不知几位是?”妇人用手蹭着衣裙,脸上带着几分局促。   “兄妹!是兄妹!”桑意欢抢答。   妇人尴尬一笑,点了点头,在前面领路:“我们家就剩两间空房,许久未住,怕是简陋了些,姑娘莫要嫌弃。”   门闩打开,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房间很小,上面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轻轻一吹,四散而去。   妇人道:“这间屋子是给姑娘住的,两位郎君的屋子就在隔壁,我一会让大郎去打扫一下。”   桑意欢连忙阻止,感激不已:“不用不用,大娘您愿意让我们暂住,已十分不易,哪里还能这么麻烦您,一会儿我们自己打扫。”   “那…那几位就先忙,我先出去了。”   —— ——   夜深露重,蝉鸣不绝,田地上还有荧光闪烁,门被悄然推开,桑意欢蹑手蹑脚的探出头,朝外走去。   她走后不久,隔壁亮起一抹光,人影静静映在窗上。   村口槐树下,一名白衣男子站立着。   桑意欢走到跟前,轻唤:“师兄,你找我。”   下午离开之际,谢清晏没有嘱咐她警惕些,反而极其客套,让她早些休息。   她越想越不对劲,还是决定起来看看。   她的话,让静如冰雕的人蓦然抖动,抬眸望她,目光如水光潋滟般剔透,柔声:“我有些事想问你。”   “师兄你问,我知道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斟酌片刻,终是开口:“如意,你是不是喜欢谢恙?”   一语惊人,系统被吓得蹦起来。   【啊!?!谢清晏突然问你这个问题做什么,难不成,难不成他发现你在帮助谢恙抢夺资源,还是察觉到我这个系统存在?被本土人知道,我们是要被抹杀的。】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反复放映,不知为何,桑意欢心中有一丝慌张,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可是,理由呢?   见她不回话,谢清晏微垂眼帘,语气清风拂面:“若是如意不愿意,我就不……”   “不,师兄想来是误会了,我与谢恙并没有爱慕之情。”桑意欢收起犹豫,反问,“师兄为何觉得我喜欢谢恙。”   少女诚恳的发问,让谢清晏有几分犹豫,想到近些时日她的所作所为,委婉地举例:“你背他去药堂,精英大比前日夜不休的修炼…”   “师兄,这都是修炼之人应该有的本性。”   他欲言又止:“可是如意,你曾经是个很娇气的姑娘。你不会不眠不休的练剑,不会将自己的东西拱手于人,不会天天跑去药堂去药,而且……你不觉得你在谢恙面前格外宽容吗?”   桑意欢有些沉默,她想解释,告诉师兄不是这样的,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任务。   可想到,再回到现代。   她仍然孤苦一人,心中不由茫然,她似乎没有回去的必要了。现在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就是谢恙问极剑道。   在这里,她有哥哥,有祖母,还有谢恙;而现代她,什么都没有了。   桑意欢哑着嗓子,半天才道:“真的是喜欢吗?”   一时心乱如麻,她二十年的人生中,有友情,有亲情,唯独没有爱情。   “如意,我并没有责问你的意思,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你的兄长。你若是喜欢,我自然不会阻止。”   “我…师兄,我想静静。”   “如意,要抱一下吗?是”许是让她误会,又添了句,“是兄妹之间的宽慰。”   桑意欢被逗乐,嘴角上扬,男子笑容莞尔,面若姣玉,眸子淡雅如雾的星光里透着温和。   鬼使神差间,她伸出了手。   两人相拥在一处,在明月见证下,薄薄一层银光镀在二人身上,宛如一对恩爱璧人。   阴暗处,枝干被嘎然折断,随意丢在地上,一个人影静静离开。   —— ——   桑意欢回去时,却发现隔壁亮着灯,便敲了敲门,轻喊:“谢恙?谢恙你睡了吗?”   “咳—咳咳,师姐怎么还没休息,明天,咳,还要调查魔气,莫要耽误了。我,咳咳,我没什么大事。”   门内传来闷闷的声音,她心中忍不住担忧,好声好气哄着:“谢恙,你让我瞧瞧,若是什么大概,我跟大师兄只能将你先送回去。”   “咳!咳咳咳……”   咳嗽声越发厉害,待到平息一些,少年哑着嗓音,回道:“好,师姐等一下。” 第20章   一道光晃现,桑意欢面含关心,紧张地注视:“谢恙。”   谢恙双手叩在门上,目光直视,望着眼前的少女,眼神泛起层层涟漪,像静谧的湖面被人骤然打破,久久不能平息。   晚风轻摇,桑意欢收拢耳畔的碎发。   许是他不做声,少女略歪脑袋,一脸询问状。   她脸颊上的微红,在此刻一览无余,谢恙脸色越发苍白,充满青筋手叩紧门闩,压着嗓音:“师姐这么晚还没就寝,可是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她回答的迅速,下意识不想让谢恙知道两人的谈话内容,岔开话题,“谢恙,你不舒服吗?是不是经脉哪里不舒服?”   她在书中看过,洗髓丹虽有洗经拓脉的效果,但效果因人而异,有些人晋阶太快,会对经脉造成冲击。   谢恙嘴角最后的弧度也归于平静,像沉寂在无境之地,连半缕生魂都没有,他静静凝视眼前的人。   像是第一次正视,又像是最后一次观测,眼中的少女渐渐模糊。   渐渐地,渐渐幻化成一只蝴蝶,穿过隆冬,奔赴春日而去。   思此,他目光凛然,冷漠道:“没有。”   说罢,将门关上。   “诶!”   桑意欢眼睁睁瞧着门紧闭,试探性地敲了敲门,趴在门上听动静。   谢恙突然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不知为何,只觉得这时的谢恙,甚至比初见时更加疏离。   她做错了什么?   她小声喊道:“谢恙,你在听我说话吧。你要是不舒服,将药堂的药拿出来,继续吃。你不要自己忍着,不舒服就要去看……”   絮絮叨叨,她说了许久,屋内仿若睡着一般。   【宿主,走吧,说不定龙傲天是不舒服才不理人的】   “谢恙,我知道你没睡,你蜡烛都没熄,怎么会睡。”   话音未落,屋内的烛火齐齐熄灭,仿佛受到虚空之物的控制。   桑意欢怔住,嘴唇微颤,心头涌上不明意味,有些胀,又有些酸涩。   最后,只吐出一句:“谢恙,早些休息。”   一门之隔,少年席地而坐,少女驻足门外,仿若一道沟壑,再也无法跨越。   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谢恙仰头抵门,手搭在膝盖处,墨发贴在脖颈向下。   扫视漆黑,他嗤笑一声,猛然放肆地无声大笑,笑的张狂,笑的不能自已,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处,低低咳嗽。   昏暗沉寂的角落,谢恙眉心的红痣越发醒目,像是霞光最后一抹耀光,又似是食血而生的妖艳,衬得人面如白玉。   他虚虚一抓,向上扬去:“师姐,最后一次…”   —— ——   “如意!”   远处传来呼喊声,桑意欢顺声望去,桑祈安站在村口,远远挥手。   瞧着一日未见的妹妹,桑祈安笑容一僵,又看看她身后的人,摸了摸下巴,诚恳求问:“如意呀,你昨天晚上去做贼了吗?”   桑意欢攥紧拳头,憋足劲儿,狠狠捶死他。   桑祈安抱头鼠窜,一边躲,一边犟:“怎么了,你眼下郁黑,还不让人说了。你,你总不能因为心上人在,就不让人说大实话吧。”   兄妹二人嬉笑,宋铃看向谢清晏,却见他目注着另一名少女,脸色微变。   桑意欢气笑,差点就上脚踹,怎么好好的哥哥,隔了一天就换了个人。   桑祈安连忙求饶,拉住她的手:“好如意,我错了。”   余光瞥见众人,桑意欢勉强放下手,故作抱怨:“谁让哥哥胡说八道。”   “好好好,我胡说八道,现在有没有开心点。”桑祈安捏了捏她的脸,摇头道,“一天不见,你都快成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了,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   桑意欢下意识抚摸脸颊,侧头望向兄长,少年俊美绝伦,站姿懒松,眉眼漆黑,薄唇下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同谢恙和谢清晏比也毫不逊色,带着几分不羁,他不似谢恙那般反复,也不似谢清晏那般平和,更像是一轮明月,耀眼夺目。   这是,她的哥哥。   桑意欢隐隐有些骄傲,紧绷的眉眼松散开,弯如明月般。   在这个世界,不是假的。   她存在的意义,不止是为了任务。她之所以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也愿意不断向前的原因,似乎找到了。   因为谢恙命中注定的历练,因为桑祈安无时不在的关心,也因为年过半百的老夫人一口一句的‘如意’。   瞥见冲他傻笑的妹妹,桑祈安故作随意地扭了扭头,嘴角却骤然上扬。   五人挤在一间小屋里,谢清晏将所有门窗关住,询问道:“祈安,你们那边查到什么,其他弟子来信,并没有异样。”   “我们正要给你说,我们二人去了华安城,城里有魔气的痕迹,但气息微弱,并且城中四面八方皆有,我跟宋铃发现后一路追查,最终将源头确定在揽月楼。”桑祈安表情严肃,甚至带着几分慎重。   揽月楼,南珩国最大风月场所之一,里面鱼龙混杂,甚至有不少官员出入,对此,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追究。   谢清晏眉头紧蹙,手指轻叩桌面:“你们有进去调查过吗?”   桑祈安:“我进去过,但并没有问出什么东西,并且我进入揽月楼深处后,魔气忽然消失了。这不合理,没有一丝残留。”   “可是哥哥,我们在柳家村也察觉到魔气,哥哥你之前不是来处理过这里的兽潮?”桑意欢问。   “不错。”   “那哥哥有没有保证什么,诸如兽潮永远不会再来之类的话。”   “意欢师妹,你入长墟派多年,也理应知道兽潮如潮汐往复,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清楚。”宋铃柳眉微紧,柔声提醒。   “可是,村民分明说有个仙长说,此处再也不会有兽潮,当时…当时谢恙也在,谢恙可以作证。”   桑意欢双眸忽闪,望向角落中毫无存在感的人。   谢恙慢吞吞抬头,回避她的视线,冲宋铃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是。”   桑意欢划过失落,宋铃柔和出尘的容貌烙在她眼底,她不由跟将自己跟宋铃对比。   越发觉得宋铃仙气出尘,同身为龙傲天的谢恙天造地设。   她摇了摇脑袋,暗暗想,宋铃和谢恙天造地设,身为朋友,她应该高兴才是。   被驳了话,宋铃眸子半眯,嘴角笑容依旧,视线扫过角落的人。   桑祈安:“这不可能,我从未说过。”   “也许,这位仙长并非长墟派的人。”   宋铃此言一出,谢清晏附和颔首:“确实有可能。”   宋铃低头浅笑,琉璃般的眼睛泛着荡漾的水波,天上驻足的仙子,蓦然下凡尘。   日悬正空,热浪席卷,众人再度汇集。   谢清晏问:“你们问得如何?”   桑祈安:“村民确实说有仙长,但问模样,问名字,皆是一问三不知。我说是否他记错了,他情绪异常激动。”   宋铃脸色苍白,用手擦拭衣服的尘土,缓缓道:“师兄,我问了多户人家,他们似乎连兽潮具体时间都记不太清,却一口笃定,兽潮再不会来。”   谢清晏递给她帕子,轻声:“你身体不好,辛苦了。”   宋铃一怔,葱葱玉指接过帕子,薄唇一抿,笑道:“师兄哪里的话,事关生民的大事,铃儿自然不能拖后腿。不知…意欢师妹,可问到什么?”   “我也发现,他们都不记得,但并未察觉他们体内有术法。”   轮到谢恙,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三个东西,放在桌子上,解释:“我在小孩那里,找到了这个。”   众人定睛一看,桌上的分明是有些发黑的糖,做成花型,倒显得有几分精致。   “这糖,一颗最少要五十文,柳家村的孩子有且不止一颗,甚至没有吃,放在手里玩。”   桑祈安拿了一颗,仔细观察,有时还闭目思索,众人一时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等着。   桑意欢托着下巴,脑袋一栽一栽的,视线朦胧,双眸渐渐合上,手上的力度渐松,脸颊向下滑落,朝桌角磕去。   身后的人毫不犹豫伸手,要将她扶住。   就在此时,桑祈安恍然大悟,大喊道:“我知道了!”   吓得桑意欢一个激灵,身子直愣愣坐起来,迷迷瞪瞪看着一惊一乍的人。   伸出的手默默收回,谢恙放松神经,坐回角落里,放任自己沉浸在昏暗中,同黑暗融为一体。   “我知道了,这是揽月楼的东西,我之前……”   桑祈安话说到一半,对上自家妹妹探究的眼神,不禁有些结巴:“干…干嘛,我回来这些时候,帮祖母料理家事,多少跟其他官员有联系。”   少女撇了撇嘴,她自然知道兄长,只是吓唬他,谁让他刚刚吓她一跳。   “我们去揽月楼。”谢清晏一锤定音,随后叮嘱,“我们不能一起进去,需要分组,我和……”   “师兄,不如你跟意欢师姐一起。”   此言一出,寂静无声,桑意欢猛然扭头,望着出主意的谢恙。   角落中的少年冲她笑了笑,眼神平淡如水,透着一股冷到骨子里的冷漠,但语气极为诚恳,设身处地为众人考虑。   他说:“意欢师姐修为有限,若是我们二人一组,或者分给其他人,在揽月楼危机四伏的地方恐怕……”   字字句句,皆是为众人考虑,可字字句句,不离桑意欢和谢清晏。   桑意欢望着他,他不躲不避,两人视线相对,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觉得很远,很远。   他仿佛再说:师姐,你我二人的誓言,我从未忘记。 第21章 (捉虫)   满堂红绡渐迷人眼,不禁沉浸其中,笙歌不绝,曼舞处处,台上歌女一瞥一笑勾魂摄魄。   踏进揽月楼,桑意欢才明白,为何揽月楼颇受官员青睐。   这里的姑娘颔首抬眸间,媚态流连,遥站高台上,却丝毫没有谄媚的姿态。   “几位客人,可是要包厢?”楼上一声娇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桑意欢等人顺势望去,一双玉足踏上下来的台阶,□□的脚踝处围绕着铃铛,随着动作铃铛作响,身穿满身红衣。   揽月楼其他客人也都昂首,痴痴望着,女子目不斜视,摇曳生姿地走到几人面前。   她眉尾微挑,声音像带着钩子:“奴家华灵,是揽月楼的老鸨。”   桑意欢一时诧异,华灵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居然是揽月楼的老鸨。   被她的神色逗笑,华灵捂着嘴,身子抖动的不停,而后骤然拉近两人的距离,粘腻如丝的眸子注视着她。   修长的指尖轻点在她的脸颊,语中含笑:“怎么,小娘子是不相信?”   桑意欢瞪大眼睛,心乱如麻被兀然打散,不禁磕巴起来,奉承道:“没…我,我只是觉得华灵娘子美若天仙。”   远处,桑祈安和谢恙紧紧注视着,同时警惕周围。   计划分成两组,谢清晏他们装作客人,打探消息,而他们则混进揽月楼内部,查找魔气的线索。   不曾想,刚进来就被揽月楼的老鸨注意到。   桑祈安不由为他们捏把汗,谢恙则盯着华灵,眸中闪过沉思。   另一侧,谢清晏挡在两人中间,面若春风,一副书生模样,好声好气道:“华灵娘子,在下妹妹只是想来见识见识揽月楼的风光,劳烦一间包厢,来个会弹曲的姑娘。”   掏出银两,塞给她,华灵掂了掂手中的重量,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面盈盈:“公子的妹妹真是貌美,奴家办事,您就放心吧。”   她撇了撇头,两位姑娘缓缓走来,为谢清晏等人领路,朝楼上走去。   华灵立在原地,暧昧调笑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莞尔一笑,楼上便有女子匆匆而来,附耳嘀咕。   随意颔首,女子便低头退下。   她殷红的指甲慢慢敲动,不动声色看向一旁,眸子微眯。   包厢内——   一位姑娘抱着琴,跪坐在几案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滑动,铮鸣作响,略有些紧张的问:“不知公子…娘子,想要听什么曲子?”   宋铃浅笑,笑得一脸柔和,轻声安慰:“姑娘弹自己拿手的便是,我们也不过是见见世面。”   谢清晏环顾四周,虽内饰浮夸些,却并没有魔气存在,不禁眉头紧蹙。   手中暗暗施诀,一道白光骤然出现,从门缝钻出去,察觉到灵气的异常波动。   他故作不在意起身,说:“铃儿表妹,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在这里。”   宋铃眸子微睁,望着白色的身影,眉眼抑制笑意,口中无声地呢喃。   余光扫过第三人,不过惬然一笑,同人坐在一起。   与桑意欢的斜坐不同,宋铃坐的极为端正,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姿态,一举一动颇为端庄。   对比鲜明,桑意欢也默默坐直,欣赏琴音。   此时,婢女从端来个盘子,有一盏茶水,还有几盘吃食。   而上面,俨然有柳家村的糖果。   “且慢。”   婢女疑惑回头,桑意欢笑了笑,一脸好奇地问:“这种糖样式特别,除了揽月楼,不知可还要别的地方有?我一个姑娘家,终究不能经常来,可还有别的地方卖?”   “娘子,这糖是揽月楼专贡的,旁的地方没有,在揽月楼也是只送不卖,你便是买也买不到。”   “这样呀。”桑意欢有些失落道。   婢女恭敬退出,独留几人在包厢。   宋铃一手执盏,茶香气扑面而来,香气醇香浓厚,手上动作一顿,她垂眸看盏。   绿波中有几片茶叶盘旋,清澈见底,散发着茶叶本身的芬芳,却比本身多上几分甘甜滋味。   见对面落席的人,宋铃眸光一闪,将另一盏搁在她跟前。   她笑言:“这茶不错,意欢不如尝尝。”   “啊,好。”   端起茶,桑意欢一饮而尽,回味着嘴里的滋味,没什么特别,只是茶香味更浓一些。   宋铃以袖掩盏,将空茶盏放在桌案上,轻轻擦拭着嘴角。   一曲终了,包厢外忽然传来嘈杂声,甚至叫喊声。   尖锐的鸟鸣忽然响起,木门被利爪撞破,一只浑身是火的鸟兽出现在屋内,瞳孔束立,泛着赤红,嘴喙泛着黑色。   它一瞬盯上桑意欢,扇动巨大的翅膀飞驰而来,桑意欢灵活一躲,跳开它的攻击。   她掌心一伸,一把剑赫然出现,而金乌兽不甘示弱,再次俯击而来。   热浪席卷,包厢中火花四溅,不少东西被点燃,烧起火来,桑意欢反手抵剑,剑刃卡在鸟喙上动弹不得。   她指尖寒霜陡起,四周温度渐降,手中寒剑熠熠闪光,呵道:“休得放肆。”   轻轻一振,金乌兽倒退半尺,寒霜直直奔赴前去,剑气逼人,在空中骤然蔓延开来。   宋铃在一旁,风吹拂衣袖,发丝几分凌乱,却依然是神女之姿。   手掌微张,一把剑兀然显现,她提剑而上,轻启朱唇:“师妹,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桑意欢和金乌兽战况胶着,身后一道凌厉之气袭来,只闻一声,“躲开!”。   脚尖轻掂一跳,她堪堪避开,那剑气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闪电穿梭,游龙四身,痛击金乌兽。   金乌兽厉声一叫,翅膀扇起风浪,朝宋铃袭去,宋铃动作停滞,被控在地上,利爪随即抓住桑意欢,飞身离去。   宋铃捂着肩膀,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焦急地喊:“意欢!”   “宋铃,什么回事?”谢清晏问。   “我妹妹呢!”桑祈安大声喊。   厢内火光大作,早已面目全非,而宋铃满身污痕,身负伤势,桑意欢却不见踪影。   女子咬紧嘴唇,细长的眉毛微蹙,出尘的脸带着几分忧愁,十分自责:“师兄,方才突然出现只带着魔气的金乌兽,我跟意欢师妹一同出手,不料金乌兽只认准她一人,我又急症突发,虽竭力阻止,也没能救下师妹。”   宋铃带着几分哽咽,楚楚可怜:“师兄,都怪我,没能拦下金乌兽。”   谢清晏安抚她,一旁的疑问声传入耳中,却像一道惊雷炸响。   “宋铃师姐,金乌兽为何只认准意欢师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抬眸,对上谢恙漆黑的眸子,不禁脸色一沉,眼角泛起泪花,脸颊上的肌肉隐隐抽动,质问道:“师弟这是何意,我难道,难道还会罔顾同门性命扯谎不成。”   谢清晏:“谢恙!你怎么能这般对你师姐。”   “谢清晏,我当时提议意欢师姐跟你一起行动,不就是因为揽月楼错综复杂。如今众人皆无事,唯独意欢师姐被妖兽掳走。”   谢恙嗤笑一声,眸中带着蔑视,向前迈一步,两人隐隐迸发火花,气压无限降低。   冰水与烈焰间的碰撞,注定不平和,谢恙狭长的双眸闪过厉色,从谢清晏身旁掠过,肩膀狠狠撞开。   少年白衣乌发,身姿如松,扬声:“你们不去找,我去。若我谢恙不死,意欢师姐必定毫发无损。”   桑祈安也转身离开,声音沉闷:“清晏,揽月楼交给你们调查,我先把妹妹找回来。”   谢恙御剑而行,跟着法诀向林深处探去。   此时,空中风声不绝,少年墨发飞舞飘荡,没有丝毫狼狈之感,光洒在身上,为他镀上一层炫目的光晕,熠熠生辉。   —— ——   鸣叫声不绝于耳,地面尘土飞扬,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两只金乌兽盘旋在半空,相互搏击,互不相让,看的桑意欢一脸茫然。   方才金乌兽将她扔在地上,用喙不停翻动她的衣服,不知在寻找什么,而后尖鸣一声,猛然朝她袭来。   她还没出手,另一只金乌兽忽然出现,冲其吼叫。   一来二去,两只竟打了起来,将她忘在一边。   草丛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桑意欢警惕地握住剑柄。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少年风尘仆仆,眸光格外锐利,白衣上沾染尘土,依旧风光绝艳。   还没开口,少年便冲她奔来,一把搂入怀中。   线条利落的下颌抵在她的发间,喘息声越发明显,双手按在她的背后,很紧,很紧,像是一松手,她就悄然离开。   桑意欢心猛然一跳,似乎闻到独属于谢恙身上冰冷,凛冽的金属感,手臂轻轻回抱他。   得到回应,谢恙似乎搂的更紧了,她恍惚的想。   过了许久,力道仍然没有放松,她问:“谢恙,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   谢恙的回答简单,却让她眉毛上挑,嘴角带笑。   耳畔扑通扑通的声音越发明显,渐渐失去规律,也蛊惑着桑意欢,千丝想法,万缕计划通通消失无踪,只剩下那抹身影。   她嘴唇轻颤,轻轻问:“你,为什么来找我?”   少女的话很轻,可对于近在咫尺的两人,却没有听漏半分。   谢恙的手略微松动,后撤几步,乌发顺着动作滑落,额前的头发掩住夺目的眉眼,白皙的脸部,那抹红痣格外耀眼。   嘴角牵动,笑的如朗月入怀:“我跟师姐的誓契还没结束,怎么能让师姐离开呢?” 第22章 (捉虫)   桑意欢窥视他的眼底,少年却看向一旁,恰好避开她的视线,不知为何,心底涌上一股失落。   两只金乌兽依然再打,缠斗在一起,犹如两个火球。   谢恙问:“师姐,金乌兽为何自己打起来?”   桑意欢收敛思绪,缓慢摇头,如实说:“金乌兽像是受到刺激,原本要攻击我,却被另一只金乌兽拦住。”   谢恙微微仰头,下颌线条紧绷,眸光凛厉,盯着一旁的灵兽,握住剑柄的力度反反复复。   他笑了笑,又问:“师姐觉得,它们受了什么刺激?”   “我……”   还没说出所以然,缠斗的金乌兽骤然分开,仰天长啸,鸣叫有穿透耳鼓的危机,震得人耳鸣不绝。   一阵风忽起,两只金乌兽扇动巨大翅膀,朝一处急急飞去,再不顾底下抓回来的人。   “谢恙上来,我们跟上去。”   一柄长剑兀然伸长,悬浮于半空之中,桑意欢一跃而上,双手捏诀控制方向,目不斜视。   女子一袭粉衣,衣袂翩飞,腰间的铃铛铃铛作响,精致的眉眼轮廓让人一眼难忘,桃花眼全神贯注。   艳丽的外表透着几分剔透,没有艳俗,仅是美的耀眼。   晃神间,谢恙踏上剑。   剑陡然飞起,空中呼啸声越发明显,前方传来轻灵的声音:“谢恙,你拉紧我。”   谢恙垂眸,衣衫不断飘动,甚至不经意间划过指尖,很轻,很软,又很勾人,不由呼吸放缓,他目光不移,注视着反复飘荡的衣角。   当衣角再度出现,纤长的手毫不犹豫抓住。   绸缎包裹着指尖,指尖轻轻抚摸,粉色在白皙的手上格外显眼,他似乎并不打算放手,而是攥在手中,一丝都不肯放过。   谢恙平静的脸上浮现一抹笑,似是餍足,又似忍耐。   —— ——   追到金乌兽,桑意欢纵剑下去,藏身在杂草之中。   这里是个半露的洞穴,几颗硕大的蛋映入眼帘,蛋壳上还有红色斑点,安稳地窝在草上。   金乌兽察觉来人,警告性的长啸,桑意欢立刻后撤几步。   谢恙堵住她后撤的路线,微微仰头,语气平和:“不是在警告你,是在警告其他别有用心的人。”   桑意欢一愣,看向金乌兽,只见它浑身火焰巨涨,兽眸中的黑气愈发明显,但动弹不得,翅膀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束缚。   随即,几名黑衣人从洞穴中出来,手中还提着蛋。   离开之际,还故意在金乌兽面前炫耀,将蛋在空中摇晃,惹得两只金乌兽惊叫不绝,黑衣人相视一笑。   黑衣人讥讽:“果然是畜牲,无论多少次,同样的手段对付你们轻轻松松,要不是主子留你们有用,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哈哈哈,我还没有喝过金乌兽汤呢。”   “赶紧走,还有下一个呢,别耽误主子的大事。”   另一个黑衣人催促,几人这才闭上嘴,将东西收拾好,准备离开。   暗处,桑意欢和谢恙对视一眼,双双拔剑,冲了出去。   寒光凛然,剑气如虹,黑衣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人狼狈撤开。待重整旗鼓后,跟两人缠打起来。   黑衣人修为不高,可招数阴暗,桑意欢剑气飞舞,一个灵活扭身,堪堪躲过暗器。   与此同时,谢恙侧目,纵身一跃来到她身边。   两人配合默契,剑刃一挑,黑衣人被击打在地,其中一个见情况不妙,竟利落逃跑。   黑衣人略微一动,锋利的剑刃架在脖子,锋利无比,刃处渗着森森寒意,仿佛仅仅碰一下,便可见血封喉。   他不禁脖子后撤,鼻尖冒汗。   剑刃又贴了贴,桑意欢一只脚拦在右侧,将他脸上的面纱撤下来,问道:“为什么要偷金乌兽的蛋?”   “我不知道。”   “嗯?”剑刃又近了几分,语气透着胁迫,“你若是再不说,我这把剑恐怕就要见血了。”   “不…不知道,我,我是真不知道。”黑衣人声音发颤。   桑意欢细眉微蹙,瞥他的神色不似撒谎,又问:“你说的主子是什么人,你们偷来的蛋又交给了谁?”   “我们没见过主子,主子让我们把东西放在……”   黑衣人面色突变,挣扎地按住脖颈,指尖甚至划破皮肉,可他像没有痛觉一般,拼命的抓着。   嘴角渗出浓稠的鲜血,瞳孔突出,动作一僵。   桑意欢试探鼻息,人已没了呼吸,回望另一侧,谢恙同样摇了摇头。   斩断禁锢金乌兽的链子,桑意欢问:“你有没有问出来什么?”   “没有,跟你的一样。”   桑意欢吐了口气,望着地上的尸体,五味杂陈,这是她到修真界第一次,真正见到死人。   掏出储物袋中的蛋,她放在金乌兽面前,对谢恙道:“走吧,去找逃跑的那个。”   还没走两步,金乌兽拦住两人的去路,叫个不停,谢恙手臂一展,将桑意欢堵在身后,剑刃再度出鞘。   她连忙拉住,制止谢恙同金乌兽发生冲突。   心里对系统感概:‘谢恙已经隐隐有龙傲天的风姿。’   【那是!这可是天道之子,不过什么风姿?】   桑意欢理直气壮答:‘当然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王风姿。’   系统无言以对,霸王?怎么不干脆说王霸之气。它忍不住反驳:【龙傲天才不会这么low,分明是你用词不当】   ‘好好好,你说得对。’   系统被气的直接遁了,桑意欢黛眉弯弯,余光瞥向前方,又迅速低头浅笑。   金乌兽用喙拽住她的衣角,将她往洞穴里拖,桑意欢被迫跟它过去,谢恙默默跟在身后。   进入洞穴,桑意欢才发现,整个洞穴很大,有不少的窝,方才黑衣人偷的蛋不过是一部分,而更多的窝仍然空缺。   另一只金乌兽将蛋重新放回巢穴,走到它身边,蹭了蹭叫不停的金乌兽。   金乌兽叫声渐弱,两只金乌兽相互依偎。   桑意欢惊奇:“谢恙,这两只金乌兽居然是一对的,我还以为它们是仇敌呢。”   “嗯。”   她蹲在地上,隐隐有几分猜测,试探性地说:“你想让我找到其他蛋?”   “嗷嗷—嗷!”金乌兽回应。   桑意欢拧着眉头,左右环顾,看到谢恙眼神一亮,将他往前推了几步。   冲着金乌兽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抓起谢恙的袖子挡在脸上,声音嗡囔:“是这种人偷了你的蛋吗?”   “嗷—”   放下袖子,桑意欢揉了揉金乌兽,自言自语道:“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把蛋拿回来。”   走了两步,身后没有脚步声,她又扭身,发现谢恙一个人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袖子。   她下意识双手背后,心中没来由的心虚,悄咪咪问:‘不是所有龙傲天都有洁癖,对吧?’   系统气急:【你,你身为小弟,居然弄脏龙傲天的衣服,现在问我谢恙有没有洁癖?!】   ‘我又不是故意的……’   谢恙凝望前方的少女,洞外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将所有光彩都揽于一身。   可她双手背后,脚尖磨蹭着地面,又充满孩子气,凌厉的气息放缓,他跟上去。   他道:“师姐,走吧。”   —— ——   白光四散而去,两人被迫停下。瞧着茂密的森林,桑意欢不由发愁。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这怎么寻找。   谢恙默默走到一旁,将石头擦拭干净,喊道:“师姐,先休息片刻吧。”   桑意欢点了点头,两人坐在石头上休息。   两人已经找了几个时辰,太阳西落,黑夜即将降临,若是还找不到,他们只能先回去。   寻灵诀怎么会不灵呢?   微弱的气息一闪而过,谢恙的剑飞闪而击,速速击打过去。   叮鸣作响,两把剑击在一起,另一把剑迅速后撤,少年收回剑,再欲出手。   “不错,倒是警惕。”声音带着称赞。   桑意欢看到来人,乍然起身,朝人奔去,一头栽了进去,满是惊喜:“哥哥,你怎么来了。”   桑祈安瞧人完好无损,松了口气,点了点她的脑子,怒其不争:“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祖母非剥了我不成。”   桑意欢捂着脑袋,探头探脑:“哥哥,你一直在这片林子里吗?”   “嗯。”   兄妹二人亲密无比,桑意欢一瞥一笑都尽收眼底,谢恙瞥了眼手中的剑,讥讽一笑。   “那!那你有没有碰到一个黑衣人,我跟谢恙在找他。”   “有,不过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死了。”桑祈安微微颔首,语气一冷,“他跟你被掳走有关系?”   桑意欢将前因后果如实说出,桑祈安眉头紧蹙,他走到谢恙身前,两人对视。   许是两人曾经误会,桑祈安的眼神并不友善,吓得桑意欢险些隔开两人。   桑祈安站了许久,憋出来句:“多谢你,找到如意。”   谢恙勾唇一笑,恰好偏头看她一眼,一双勾人的眼,笑的人畜无害:“师兄客气。”   桑意欢一旁偷笑,桑祈安僵硬转过身,用剑气劈开一条路,示意他们跟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先去找清晏,方才他传音说,揽月楼有新的消息。” 第23章   高阁之上, 揽月楼尽收眼底,处处红绸粉缎的张罗着,门口络绎不绝, 人来人往。   众人围坐一起,说到揽月楼的变化,神情严肃, 桑意欢拧眉:“揽月楼要办宴?”   谢清晏微微颔首,推测道:“不错, 据我和宋铃打探, 揽月楼的荣鸣宴都是三年一次,而今年距离上次只过了一年,并且此次不论出身, 有钱即刻。”   桑祈安神色微妙,瞧了眼徐徐道来的人,终是开口:“荣鸣宴多为南珩国达官贵人参加, 听说宴上绝色舞姬,华珍异宝数不胜数。”   “正是如此, 若是揽月楼存在异样, 后果不堪设想,你们遇到偷金乌蛋的人可能跟揽月楼有关,兽潮不休,同她们未必没有关系。”   桑意欢心下一惊, 思来想去,提出当前难题:“清晏师兄, 若揽月楼有这般手笔, 想必耳目众多,我们如何混进去。”   能困住金乌兽, 甚至引发兽潮的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要如何不动声色混进去。   在揽月楼查找多日,他们对于魔气毫无头绪。   只听谢清晏镇定道:“我们扮成揽月楼的客人。”   宋铃适时开口,提醒:“师兄,我和意欢师妹都是女子,恐怕会被一眼识破。”   “我…”谢清晏迟疑片刻,说出计划,“我想让两位师妹扮成舞姬进入揽月楼,男子作为客人,终究不能探到内部。”   室内骤然安静,众人都有些沉默,这已然是下下策,长墟派弟子扮成舞姬。   此时,桑意欢一口应下,眉眼弯弯:“既然师兄有了计划,那便好办。”   事件越发复杂,桑意欢越发欣喜,系统虽不能透露剧情,但它曾坚定不移地说,龙傲天需要经历无数历练。   按照小说的套路,历练就意味着机缘,机缘意味着谢恙变强。   另一侧,宋铃掌心刺痛,不遑多让,点头同意,抿唇一笑:“师兄不必为难,除魔之事,铃儿义不容辞。”   谢清晏身姿挺拔,立于二人面前,拱手抱剑,深深鞠躬:“清晏谢过两位师妹。”   一片融洽,谢恙坐在角落中静静旁观,阴影打在他深邃的五官,将他割裂成两个部分,一明一暗。   他目光幽幽,落在笑靥如花的人身上,深处记忆撕扯着他,清晰回荡曾经桑意欢扭曲的情绪。   舞姬二字,在将军府千金犹如草芥,便是下等人的象征。   她是如何说的呢?   她说,谢恙,你跟低贱的舞姬没什么区别,在读书人中,舞姬是污名,而你于皇室,同样是。   那么,如今轻而易举答应的人,又是谁呢?还是说只要是他开口,你都会答应。   少年僵硬坐着,犹如死板的木头,直到一句话。   他站起身,声音平淡:“师兄的决议,我不同意。”   所有眸子齐齐转向他,少女眼中尽是诧异,谢恙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少年低垂着睫毛,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低声:“上次两位师姐跟着师兄出了意外,我觉得师兄顾不上两人,还是分开比较妥当。”   桑祈安赞成的点头,之前那一次,他差点预料到被祖母扒皮的痛。   “只是意外。”   “但师兄依然没有做好,不是吗?”   步步紧逼,温润如水的谢清晏也被挑起几分气性,声音冷上几分,问道:“那你觉得,谁合适?”   谢恙薄唇微抿,一双乌黑鎏金不经意扫去,看到她热切的目光,抑制住呼之欲出的话,眸光划过一丝倔强。   两人对峙,僵持起来,宋铃随意拨动腰饰,腰饰的穗有些勾丝,她毫不在意。   一旁的桑祈安受不了,拍桌决定,打断二人:“我家如意,我这个当哥哥的还在呢,哪里需要你们保护。争什么争,如意跟着我,你们争宋铃去。”   脸颊一红,桑意欢歉意地朝宋铃一笑,宋铃极为大方,回以一笑。   她拽了拽桑祈安,咬牙切齿:“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在瞎说什么。”   桑祈安嘀咕:“我要不开口,他们岂不是要耗一天。”   谢恙收回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眸子漆黑如点墨,一言不发,而谢清晏应和,同意桑祈安的决定。   —— ——   灯明虹彩,揽月楼门口马车如云,暖香沁人心脾,撩的人迷失其中。   龟奴拦住去路,恭敬道:“大人,您的帖子。”   桑祈安眉毛一竖,姿态摆的极其蛮横,甚是不悦,将帖子甩到龟奴身上,跋扈道:“给本公子看清楚了,要不揽月楼相邀,我才不会过来,哼。”   龟奴查好帖子,毕恭毕敬地让开,脸上笑的谄媚,身子弯得极低:“小的也是怕不相干的人混进来,您请。”   桑祈安手臂一紧,揽住一身红衣的桑意欢,昂了昂下巴,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大摇大摆的进去。   桑意欢看着面色轻浮,活脱脱就是个声色犬马,败家公子哥的哥哥,不禁陷入沉思。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演得呀。   厢内装潢富贵,处处都是檀木器具,窗户一开,大堂就在下方,在厢内一览无余。   侍女垂首,目视地面:“公子,可还需要什么东西。”   二人对试一眼,桑意欢捏起葡萄递到他嘴边,夹着嗓子娇滴滴抱怨:“爷,来吃个葡萄,这荣鸣宴怎么什么都没有。要我说,爷还不带我去听听曲。”   桑祈安险些岔气,她眼疾手快,直接拧上哥哥大腿,桑祈安呲牙勒嘴,吃下颗葡萄。   他跨坐,放荡地询问:“美人,这荣鸣宴不会就让我们干坐着吧。”   “公子稍安勿躁,妈妈说重头戏还在准备,今日由诸位花魁献舞弹曲,明日定然让公子大开眼界。”婢女如实说。   “非要明日?”   “公子,这是妈妈的原话。”   桑祈安摆了摆手,吆喝道:“我倒要看看这揽月楼卖什么关子,给我拿酒来。”   “公子稍等。”   婢女退出厢房,轻轻将门带上。   桑祈安二指并齐,空中迅速滑动,右掌心忽然金光闪烁,灿若星辰,而后有猛然炸裂,消失无踪。   他脸色一沉,顺着窗户俯视向下,望着揽月楼人似群海,仿佛在隐忍暴怒而起的浮躁:“揽月楼的魔气更加明显,甚至有些躁动。”   桑意欢心慢慢提上来,当即决定:“哥哥,你现在这儿,我去打探一下,有情况给你传音。”   桑祈安想到频繁过来的侍女,只得同意,嘱咐道:“注意安全,不要莽撞。”   “好。”   —— ——   避开第三波守卫,桑意欢来到揽月楼花魁的住所,她躲在角落里施诀,灵力没有任何反应。   收回手,她满心疑惑,揽月楼外面魔气尤为明显,里面没有一丝魔气。   前方几名女子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她一个急步,藏身在屋顶之上。   指尖一亮,桑意欢冲她们轻轻一吹,几人交谈的声音瞬间传到她耳中。   “你说,荣鸣宴怎么提前这么久?”   “诶呀,管这么多做什么,反正哪次荣鸣宴我们不是挣得盆满钵满。”   “怎么不管,每次荣鸣宴我可都是精心编舞。”   “我还是最期待明天,往年都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但据华灵娘子说,这次可跟仙人有关系。”   “要我说,平常奇珍异宝也就算了,仙人?华灵娘子要是真有神通,她还在什么揽月楼呀。”   华灵娘子?仙人?   桑意欢隐隐有几分不祥的预感,立马传音给哥哥等人,还未传完,谈话声愈发减弱。   “你们几个不好好准备献舞,嘀嘀咕咕什么?”   华灵身姿娉婷袅娜,腰间铃铛叮叮作响,一身紫衣,魅惑中又带着几分危险,似是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她细长眸子微抬,一瞥一笑尽是风情。   几个女子熄声不语,纷纷朝她行礼,恭敬低头:“华灵娘子。”   “好好准备荣鸣宴,若是搞砸了,揽月楼的生意你们也是知道。”   “是。”   女子推搡着离开,后院中霎时变得寂静,只剩华灵一个伫立,久久不离开。   桑意欢放缓呼吸,如果有可能,她甚至屏息凝神,绝不会发出一丝动静,身上所有神经都在嘶吼着,让她快些离开。   轻轻跃下,她迅速向外移动。   ……   感受到身后愈来愈近的气息,桑意欢咬紧牙关,穿梭在人群中。   正在这时,一只手圈住她,巨大的惯性令她向后仰,后背直接撞上硬挺的胸膛,忍不住令她蹙起眉。   她仰头,望见熟悉的轮廓。   少年眉眼如月,嘴角含着一抹宠溺的笑,身上不再是多日素白的衣衫,而是清新的浅绿,风流之姿不言而喻。   他捧起她的脸,额头抵在她额头,语气诸多无奈,又带着几分妥协:“夫人,我不过是熟人交谈两句,怎么就负气跑了。”   “我……”   桑意欢还未开口,谢恙的手指放在唇上,令她熄声。   二人头抵头,在外人看来亲密无间,而独属谢恙冷然透着几缕暖阳的气息,安抚她紧绷的思绪,谢恙冷静的眸子注视她。   不知不觉间,她冷静下来。   他手指顺着黑发向下,桑意欢略微紧张,却没有阻止。   华灯耀明,歌舞升平,旁边喧嚣一片。   可又仿佛只有他们二人,只有彼此。   手指到末端,又用手指卷起,他一点点捋顺少女因奔跑而飘乱的头发,她水灵的双眸注视他,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人。   手指一顿,谢恙唇瓣含笑,低声哄道:“我知道,我今日只守着夫人,绝不再去找旁人。”   明知道是谎话,明知道是假意,桑意欢仍为之狠狠心动。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连带着血液一同,在她体内奔赴上涌,她努力克制,不让在自己脸上呈现。   观看良久的华灵出声:“两位真是郎才女貌。”   谢恙疑惑扭头,将桑意欢护在身后,酸儒书生般拱了拱手,客气地问:“不知,这位娘子……”   华灵望了眼带面纱的女子,又扫视整个揽月楼,莞尔一笑,笑得勾魂摄魄,语气轻飘:“我嘛,暂且算是揽月楼的老鸨。”   谢恙恍然大悟点头,桑意欢偷偷观察,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下一瞬,华灵开口相邀:“两位沆瀣情深,实属少见,倒让我想赠两位个物件。”   “华灵娘子客气了。”桑意欢夹着嗓子回,恐被她听出异样。   哪知华灵异常热情,拉住她的手臂,笑的花枝乱颤:“夫人不必客气,这物件跟荣鸣宴的其他东西搁在一起,我也觉得碍事,现在觉得给你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拒绝的话吞入肚中,桑意欢握紧谢恙衣角,腼腆一笑,故作推脱:“哪里能让娘子破费。”   “不必客套,也是有缘。”   华灵走在前面,桑意欢和谢恙并肩而行,她偷偷将事传音给哥哥,紧紧攥住少年的衣角,深吸口气。   感受到拉扯,谢恙没有垂首,紧紧放缓步子。   二人穿过繁华热闹的揽月楼外院,一步步向揽月楼最深处走去。   华灵停在一处狭小的院落中,昏暗,潮湿,甚至有些脏乱,跟富丽堂皇的揽月楼天差地别,让人难以相信。   桑意欢语气困惑:“华灵娘子可是走错了?”   明月映晖,厚厚的云层遮掩住诸多繁星,空气显得些许沉闷。   紫衣与明月相衬,映得面庞白皙,华灵扭过身,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红唇轻启,反问:“走错?娘子方才愿意跟我走,难道是贪图什么物件,而不是贪图明天荣鸣宴上的东西?”   一句话,令人冷汗瞬下,桑意欢掐紧掌心,面上一脸困惑,似是不明所以。   谢恙则一脸不悦,怒斥道:“揽月楼便是这般愚弄客人?”   “客人?”华灵神情怪异,肆意大笑起来,“你们算什么客人?不过是坏事的蝼蚁,至于那些达官贵胄也不过是养料。”   话音将落,雷电闪现,苍穹骤亮,雷霆之势充斥云层中,犹如电龙云影穿梭其中。   闷热被雨幕浇散,寒意渐渐升起。   雨滴滴答滴答落在她脸上,顺着脸颊滑落,浸透衣衫,一双手擦拭着雨痕,挡住雨幕对她的侵袭。   华灵嗤笑一声,音调上扬:“好一对有情人,我便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五指微弯,指尖瞬间变得紫青,掌心渐渐有黑气聚集,华灵目光锁定,扬手一瞬,黑气释放而出,朝桑意欢袭来。   剑刃一横,黑气跟剑刃相撞,发出剧烈的轰鸣声,震得她后退数尺,手指微微颤抖,有些麻木。   黑气再度袭来,她咬紧牙关,提起剑,方才一击,她仍隐隐作痛。   【宿主,经过系统计算,你并不能躲过这一击。上次精英大比超负荷的影响是长久的,尽管您的五感已经恢复】   ‘少说风凉话,我不抵抗,死的还是我。’   双手握剑,她眸光锐利,盯着急速向她移动的魔气,准备再次对上。   这时,一个身影站在她身前。   他并不高大,甚至有几分清瘦,可他总是挺直腰身,犹如风雨不折的杨树,少年挥剑,衣袂翩飞,巨大的风啸迸发而出,桑意欢下意识用臂遮挡。   闷哼一声,谢恙以剑抵地,撑着自己的身躯,绝不向后撤一步。   漆黑如墨的双眸垂下,看着手背青筋凸起,嗡鸣不绝的剑刃,他认识到修为之间的差距。   仅仅是一招,就可以毫无还手,他还是太弱了。   “呦,还学话本英雄救美呢?可惜了,我最不喜欢的,第一个是别人好看的皮囊,第二个嘛,就是缠缠绵绵的有情人。”   华灵恶劣一笑,直接闪身,凭空出现在桑意欢身后。   “桑意欢,闪开!”谢恙喊道。   避之不及,华灵一掌下去,桑意欢应声倒地,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   谢恙指节清脆作响,紧紧握拳,眸光如寸寸刀子,恨不得将眼前人凌迟,方才面色羞赧,灵动不已的少女眸子紧闭,倒在地上。   雨滴划过眼角,他脊骨紧绷,心底难以抑制的怒气喷涌而出,眼底聚起猩红若隐若现,他提着剑,步步走向华灵。   华灵红唇微扬,微微咋舌,眼中闪过趣味:“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怎么你活不下去了,想让我送你一程?”   他眸光阴冷,冷然道:“那便试试。”   剑气喧虹,仿佛将天地斩于剑下,凌厉的剑光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狠狠地劈向眼前的人,无数砖烁落下。   声势浩大,华灵只是轻轻避开,立于屋顶之上。   “你这一招,恐怕已经超出修为范围,灵力耗尽吧?”华灵轻啧一声,调笑道,“都说你们长墟派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剑修择道最多的,便是无情道,依我看,不见得。”   声音骤冷,华灵周身魔气暴涨,黑气铺天盖地而来,直击谢恙命脉:“纠缠太久可就不讨喜了。”   谢恙勉强避开,只见她五指成爪攻于胸腔,谢恙口吐鲜血,半跪地上。   他视线变得模糊,颤抖的手臂前伸,少女的轮廓不断晃动,他努力的伸手,想用仅有力气抓住她。   可事与愿违,越想留住的,往往是越留不住的。   华灵轻叹:“小情小爱,哪里比得上千秋大业?”   鲜血顺着雨水渐渐冲刷,逐渐消失无踪,揽月楼并未因打斗发生任何变化,仿佛海市蜃楼般。   —— ——   “嘶…”   浑身头疼,耳边回荡着晃荡晃荡的声音,挣扎地睁开眼,桑意欢觉得眼前十分昏暗。   环顾四周,她的四肢被无形的链条禁锢,这种链条格外眼熟。   “醒了,醒的还挺快,起码能做个明白鬼。”华灵从黑暗中走出来,笑靥盈盈。   瞧着一脸警惕的人,华灵半捂胸口,神色哀伤,颇有几分西子捧心的姿态:“我看中你这皮囊,才没把你当场杀了,你竟这般仇视我。”   “仇视?指使人偷金乌蛋的是不是你,引发兽潮的是不是你?”   华灵诧异,对于她的话,毫无反驳的应下:“你倒是命大,金乌兽居然没有直接杀了你,不过确实是我干的。”   似是想到什么,补充道:“哦,还有你的有情人,也是我杀的。”   “你…你说什么?”桑意欢声音微颤,眼角微红,大声质问,“你杀了谁?!”   “我说~杀了你的小情郎。”华灵语尾上扬。   桑意欢心口如刀绞,隐隐作痛,眼眶发红,仓促地低下头,不由哽咽。   【宿主别哭!!她骗你的,骗你的!我这边没有显示任务失败】   憋住哭意,她怒目瞪着恶劣的人,眼眶红红犹如小兔子一般,华灵脸上浮现虚假的歉意,指尖抵着下巴思索,恍然道:“瞧瞧我,记错了。他为了护你,被我打伤扔了出去,啧,这是死是活,我就不太清楚了。”   憋着口气,她问:“你引发兽潮想要干什么?明明揽月楼也在南珩国。”   “告诉你也无妨,揽月楼没了可以重建,南珩国没了,那可就是真的没了,虽不知道王上如何想,不过我们身为下属,听命便是。”   “你!”   华灵扭身,高台迅速晃动,向上升起。   光亮透过缝隙钻进来,刺目的光射在她眼中,桑意欢偏头避开,再睁眼时,她置身在揽月楼中央上空。   下面人影错综,觥筹交错,幽香的气息浸在她鼻腔,华灵声音柔媚:“嘘,别吓到我的养料哦。”   桑意欢无法呼救,只能眼睁睁见她离开。   “今日荣鸣宴,华灵谢过诸位公子,诸位老爷捧场……”   “究竟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便是,卖什么关子,又不是买不起。”   “就是就是,听说跟仙人有关系,莫非能延年益寿?”   被人打断,华灵眼底一暗,面上娇笑不停,怒嗔一眼,摇着腰身,好声好气道:“诸位莫要着急。”   啪啪——   掌心一拍,婢女端着的东西被竹编罩住,让人无法窥视,众人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桑祈安有些走神,从昨夜开始,如意便失去行踪,他用寻灵诀怎么也找不到,就连谢恙也没有出现在宴上。   对上谢清晏的眸子,他勉强莞尔,心中止不住担忧。   有人喊:“华灵娘子,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微微颔首,侍女分分将竹编掀开,宴上一片哗然,里面仅仅是一颗蛋,并且所有人面前的蛋都形态各异。   谢清晏几人脸色一变,宴上的蛋都是灵兽蛋,而这些灵兽蛋上覆盖着浓郁的魔气。   南珩国这段时间兽潮不断,灵兽狂化,诸多事故的源头已然找到,就是揽月楼!   “华灵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奇珍异宝,就拿这些破烂糊弄我们!”   华灵不恼不怒,脸上带着不屑:“破烂?我揽月楼从不骗人钱财,既然诸位花大价钱过来,定然让你们贵得其所。”   她扬声:“不知诸位可有听过,返老还童。”   此言一出,众人安静,齐齐看向高台,华灵示意,一位老人被领到台上,颤颤巍巍,年事已高。   老人在宴上走了一圈,回到高台,华灵拿了把匕首,轻轻划破她的手指,血滴在蛋上,转而消失不见。   眨眼间,老人褶皱般的肌肤变得平滑,就连佝偻的身体也挺直了些。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华灵适时开口:“我说过,此次荣鸣宴与仙人有关。这是灵蛋,每日一滴血供养,待到即将破壳之时,便可返老还童。”   “这…这蛋多少钱!我要了!!”   “你抢什么,就你有钱呀,多少钱我都买。”   ……   桑意欢不停挣扎,企图摆脱锁链的束缚,额角冒出点点汗珠,十分焦灼,快一点,再快一点。   再晚一些,灵兽蛋的气息外溢,一定会再次引发兽潮。   手腕磨蹭的发热、发疼,她咬紧唇边,继续挣脱。   一双冰凉如玉的手握住她,声音在耳畔响起,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口,他道:“别动。”   耳畔泛着轻微的痒意,她一动不动,手腕处不自觉贴住凉爽,慰籍温热红肿的地方。   只听剑刃出鞘,手腕一松,她的束缚消失不见。   桑意欢喜极而涕,狠狠撞入怀里,肩膀搂的很紧,轻唤:“谢恙,谢谢你救我。”   “嗯。”谢恙哑着嗓子,手臂虚空环抱。   “我们要赶紧阻止华灵。”桑意欢踉跄起身,谢恙带着她御剑而下。   下面早已乱作一团,谢清晏三人揭穿华灵谎言,众人却因返老返童的诱惑,怎么都不肯相信。   无奈之下,将灵兽蛋抢过来。   华灵跟三人斗法,桑意欢和谢恙各执一剑,也冲了上去。   陡然一转,谢恙的剑划过她脸颊,华灵迅速回击,脸颊不可避免受伤。   华灵恶狠狠盯着他,怒气冲冲:“臭小子,居然敢伤我的脸!”   谢恙反手收剑,面无表情,华灵周身气息一震,直冲桑意欢猛攻,害的桑意欢连连躲避,狼狈不已。   ‘不是,这大哥做的事,怎么也算到小弟身上。’   【背锅就背锅呗,总比她打谢恙强吧】   起身翻跳,桑意欢犹如个猴子一样,在空中翻来覆去:‘行,你这个理由完美说服我。’   说话间,苍穹忽遮天蔽日,如同黑云压境,兽潮再度来袭,外面百姓喊叫声不绝。   桑意欢用剑击开魔气,喊道:“哥哥,清晏师兄,快领长墟派弟子抵抗兽潮,这里我们来顶住。”   桑祈安:“可…”   “哥哥来不及了!”   桑祈安看了眼她,同谢清晏一起领导长墟派弟子抵制兽潮。   “小丫头,我们又见面,早知道你们会坏我好事,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紫雾骤然弥漫整个揽月楼,普通人抵不住昏过去,只剩下谢恙,桑意欢和宋铃三人。   揽月楼充斥着邪魅的笑声,华灵身影变幻莫测,桑意欢和谢恙逐渐靠拢,宋铃发出一声惊呼,再无声音。   魔气急速一击,掀起层层气浪,谢恙将其护在身下,而自身的皮肤被侵蚀,目光涣散。   华灵踢开他,笑眯眯看着桑意欢,面庞变得有几分扭曲:“小丫头,我喜欢你喜欢的紧,不如把你的皮给我,我肯定会好好保存的。”   虽是商量的语气,华灵的动作却不紧不慢,将她逼至高台边,桑意欢握紧剑,心中暗暗呼喊系统。   下一刻,华灵的步子顿住,扭头望去。   满是血渍的手抓住她,谢恙倚剑起身,乌发飞舞,面露冷意:“我们的帐还没有算呢。”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怎么跟老不死的东西一样,烦死人了。”华灵抱怨。   气息微妙变化,谢恙周身灵气激增,外溢格外明显,对比之前,五感更为敏锐,他一手握剑,飞身斩之。   “有意思,居然升阶了,跟你玩玩也无妨。”   空中两团光迅速碰撞,看不清一招一式,只觉招招凌厉,让人眼花缭乱,随着二人过招,四周物品被气浪掀动,摇摇欲坠。   一个撤步,华灵直直击破高台,桑意欢坠落高台,正欲御剑,剑被莫名一抹气凭空击走,她高速坠落。   一霎那,谢恙瞬间拉住她。   无限缓慢的坠落中,桑意欢回忆所有时光,整个人松懈下去,眼角扬起一抹水光。   巨大的力度拽住她,死死地,将她从回忆中拽回现实。   她睁开眼,看到一生中难忘的绝色。   俊眉星目,檀口含朱,他的墨发顺着手臂而下,触碰到她的手臂,痒痒的,像是钻进她心里。   只是觉得天道之子,并不是高若悬河的虚空,而且触手可及的一轮明月,心剧烈的回应。   与此同时,华灵趁机攻击背后,谢恙眉头紧蹙,紧紧拽住的手没有任何松动,只是闷声承受。   桑意欢闪过心疼,喊道:“谢恙!松手。”   而谢恙只是抬眸,执拗地拉住。   她仰头望着耀眼执拗的少年,犹如云开见青色,雪化竹探头,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种子蓦然发芽,迎来春色。   桑意欢想,她是喜欢谢恙的。   不因为他注定登顶的命运,而是因为少年不经意间的细心妥帖,因为少年不卑不亢的身姿,因为他一笑,就心跳漏半拍的悸动。   谢恙用力一拉,将她拉上来,翻滚迅速逃离华灵魔气范围,桑意欢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原来,她的在意,是喜欢作祟。   华灵望着眸子赤黑变幻的少年,眸子闪过趣味,而腰间铃声不断,令她眉毛一紧,瞥着少年魅惑一笑:“这次有事,就不跟你们玩了,诸位~我们下次再会。”   谢恙口吐鲜血,面色苍白,倒在地上,渐渐失去意识,桑意欢连忙扶起,背着他寻找药师。   走后不久,角落处一人影出现,转瞬即逝。   —— ——   过一会,桑意欢就探头看看,而后叹了口气,托腮拽盆栽。   系统忍无可忍,跳了出来【你能不能别叹了,自从揽月楼谢恙昏迷,你天天就是看谢恙、叹气、拽盆栽,盆栽都给你拽秃了!!!】   桑意欢讪讪收回手,将盆栽放在角落,嘴上不服:‘这,这不是还没秃嘛。’   【你究竟在想什么,整天心不在焉的,你一直这样任务失败了怎么办!就不回去现代了!】   ‘任务失败就留在这里吗?’桑意欢眼睛发亮。   【想什么呢!任务失败,我要被回收,你就消失了。用修真界的话说,你就魂飞魄散了。】   还准备再问,却传来叩门声。   打开门,看到桑祈安站在门口,她低下头,轻声:“哥哥。”   桑祈安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家妹妹的头,瞧她眼底乌黑的眼圈,略有心疼,劝说道:“如意,虽说谢恙他与你有恩,你也不必日日夜夜照顾他,哥哥再用别的方式补偿他,也是一样的。”   揽月楼之事告一段落,此事确认为魔族从中作梗,至于魔族为何出现,针对南珩国依旧仍待调查。   而灵兽蛋被灵兽们领走,不曾想还剩下一个,也没有灵兽认领,桑意欢预感是谢恙的机缘,力争给谢恙。   谢恙因事受伤,功劳不小,谢清晏将此事汇报给长墟派,将灵兽蛋分配给谢恙。   这些日子,她日夜照顾谢恙,还要关注灵兽蛋的动态。   桑意欢低头不语,她如何能说,这是她的私心。   “如意,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茫然抬头,桑祈安无奈一笑,拉着她往外走:“你出去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诶,哥,谢恙他……”   “放心,不过一天,这么多日他都未醒,怎么今日就恰巧醒了?”   暑气渐升,床纱轻微浮动,少年乌发飘散,静静躺在床上。   —— ——   少年睫毛微颤,一会儿后,才勉强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不适,又重新闭上眼,然后慢慢睁开。   寂静的屋内隐约有别的叫声,谢恙寻着声音,找到角落处。   半开的蛋壳中,一只小灵兽窝在里面,嘤嘤地叫,似是因为看到来人,叫的越发厉害,引起人的注意。   不知为何,两个毫不相干的物种,他会莫名联想起来。   谢恙用指尖戳了一下,灵兽被戳的后仰,整个愣住,连叫唤也不叫唤,过了许久,又嗷嗷叫起来。   似是怒吼,斥责他鲁莽的手,又似是撒娇,让他拿着食物过来。   嘴角微抿,他又戳了一下,抑制上扬的弧度,淡淡道:“跋扈。”   一人一兽有来有往,甚是融洽,柔和的声音打断互动,谢恙嘴角一平,冷冷地转身。   “师弟,你终于醒了。”宋铃带着几分惊喜。   “宋铃师姐来这儿做什么。”   宋铃笑容皎好,眉目如画,指尖微动,她将补品放在桌案上,欲言又止,终道:“我听闻此处无人照料,便过来照看一二。”   谢恙眸光一凉,戳动的手指停住,不甚在意地喝了盏茶,面露怪异,疑惑地看了眼她:“师姐觉得我与桑意欢的关系很好?”   女子平静温和的黑眸注视过去,长身玉立,更显得遗世独立,无波无澜的淡然,却如深海般难测。   她双眸微弯,似是诧异:“师弟舍身相救,意欢师妹为了灵兽蛋日日恳求清晏师兄,这般关系,竟也不算好。”   少年咧嘴一笑,一字一句道:“意欢师妹日日恳求清晏师兄,才将灵兽蛋给我。我竟不知,灵兽蛋如此来之不易。”   屋内言笑晏晏,桑意欢却狼狈躲在角落,忍不住揪心,少女白衣胜雪,少年俊朗怀月,如何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在净灵院不眠不休这么久,谢恙未曾醒来,而短短几个时辰,宋铃便和谢恙谈笑风生。   她的心动并非既定,而宋铃和谢恙的红颜之情却是早已注定,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会成为谢恙的阻碍呢。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   夜幕将至,华灯初上。   “如意,如意!”   被人喊一耳朵,桑意欢眨了眨眼,只见桑祈安两掌一并,揉搓她的脸颊。   他不满道:“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揽月楼完美结束,陛下大喜,让天下大庆,还跟你生辰同一天,多热闹呀。”   灯市如明灯般绽放光华,远处爆竹声四起,人流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天上的群星与之交相辉映。   整个街市沉浸在欢乐中,哗声连天。   桑意欢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脑中的身影赶出去,专心眼前炫目的灯市。   还没走两步,一家猜灯谜的铺子勾住桑祈安。无论如何他都走不动路,硬说要给妹妹拿个灯笼回来。   她以手捂面,不忍拆穿,想玩就是想玩,还非要拿她做筏子。   结果就是,桑祈安遗憾落败,跟灯笼失之交臂。   让她来评价,只有五个字,又菜又爱玩。   最后,灯笼仍然到她手里。   她望着手提兔子灯笼,如沐春风的清晏师兄,嘴角微微抽动:“师兄,你这是……”   男子眸中仿佛有还未融化的暖雪,闪亮,晶莹,柔和,他线条柔和的脸庞,带着一抹朦胧的光泽。   将灯笼和储物袋一同递给她,声音透着温润:“我见你站在灯笼铺很久,觉得你应当喜欢,储物袋里是你的生辰礼物。”   桑意欢立刻眉开眼笑,塞进兜里:“谢谢师兄。”   桑祈安环臂而立,心存不满,幽幽道:“我刚刚为了这个灯笼,猜了这么久,你怎么不谢谢我。”   眉毛一横,桑意欢用眼神告诉,因为他实力不行。   几人打闹间,一个身影挡住去路,他道:“意欢师姐过生辰,怎么能少了我呢。”   少年眉眼狭长,眼尾微微上翘,似笑非笑间,一副明丽风流的姿态,令人心动。   话似是嗔怒,可嘴角的弧度和淡淡的语气又如玩笑:“师姐,我特意来给你送生辰礼物。” 第24章   端着灯笼的手一顿, 桑意欢下意识将灯笼塞到哥哥手里,掩饰眼中丝丝缕缕在意,平静的转身。   他倚在木柱, 银白月光乍泄,迎面看去五官模糊不清,略微暗淡, 而他身后白衣女子云鬓花颜,似凌波仙子。   天造地设, 宛如璧人。   心脏刺痛, 桑意欢努力微笑,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装作有几分惊喜。   可她笑的很假, 也并不惊喜,语气僵硬的客套:“师弟醒了,怎么不多休息片刻。”   宋铃肤如凝脂, 白里透红,向前几步, 递上自己的生辰礼物:“师弟醒了后, 我说今日是你生辰,他便要过来找你,可是耽误你们游街?”   瞥向她身后,面露歉意, 朝谢清晏点头示意。   谢恙望着神情僵硬,毫无喜意的人, 蹂躏着手中的红纸, 纸面皱褶不平,嘴角没了弧度。   他轻声:“师姐, 谢恙来得不巧,耽误你们游街了。”   桑意欢连连摆手,咽下酸涩:“师弟哪里的话,一醒来就帮我过生辰,怎会来得不巧。”   “师姐不如看看,是否喜欢。”   谢恙不像他人给了储物袋,而是递给她一个盒子,盒子底部铺着一张红纸,有些皱巴。   她将盒子打开,仿佛被施展术法,整个人一动不动,只低头看着盒子里的物件。   见妹妹不动,桑祈安好奇地挤到一旁,也不禁微微吃惊。   桑意欢伸出手,慢慢抚摸上去,感受着它的温度。   是一件红裳,上面搁着一支银钗。   很普通,不是仙品,也没有特殊属性,只是寻常衣坊卖的红裳,颜色赤红的仿佛被血染,又如天际最后一抹霞光。   反复观摩,桑祈安蹙起眉头,摸着下巴,嘟囔:“他们送的哪有我的好,我可送了不少修真界的新话本,什么仙君别跑,逆天剑修爱上我,如意你绝对喜欢。”   耳边嗡嗡的话,桑意欢恨不得用剑劈个剑缝钻进去,今天他一大早把自己拉回去,说是自己生辰,然后塞过来满满一箱书。   她还以为是练剑修道的书,随手一翻,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而哥哥还洋洋得意,说这是修真界最新的追人秘籍。   桑意欢满头问号,真的很想问一句。   原身痴迷谢清晏到何种地步,才能让自家亲哥的观念如此深入人心。   捏起银钗,她在灯光辉映中端详,闪着银色,还能看出陈旧感,应当是个老物件。   两人视线,她还没推辞,谢恙率先开口,堵住她的说辞。   “不试试吗?我想师姐定然不是因为师弟一穷二白,就嫌弃生辰礼物的人。”谢恙莞尔一笑。   点了点头,桑意欢寻了家衣坊,几人在原地候着。   宋铃与谢清晏并肩,眺望远方,余光瞥见他松弛的气息,似感受着南珩国百姓的欢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笑言:“师兄今天可算没有急首蹙额。”   一旁的人神色舒缓,不紧不迫,周身潺潺似春水,贴染着明月的华彩,轻声:“山清河晏,百姓无恙,我学剑之道,便是此处。”   宋铃面色一僵:“师兄决定修无情道?”   一抹绯红将二人打断,桑意欢面红耳赤,匆匆向他们赶来,谢恙不羁的姿态不自觉调整,变得笔直。   眸子追随倩影,凝视着误入凡间的懵懂精怪。   少女脸颊微红,眸如春水连绵,轻波顾盼,红衣折纤腰以微步,与丹唇相得益彰,又衬得肤如凝脂。   乌黑的发丝散落腰间,带着几分灵动。   “不愧是我妹妹,怎么穿都好看。”桑祈安绕着她走了圈,满意颔首,绝口不提衣服的功劳。   桑意欢以手做扇,小幅度地扇动散热,左顾右盼,见无人注意她,轻轻松了口气。   坐在木凳上,拿出银钗,半侧身子,慢慢捋顺纠缠一起的发尾。   此时,手中的银钗被人拿走,桑意欢焦急扭头。   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按住她,少年声音清朗,如泠泠清泉相击,他道:“别动,既然是我赠师姐的生辰礼,便让我为师姐绾发。”   她僵着脖子,丝毫不敢动弹,只感觉手顺着秀发,自上而下,直到发尾,腰部因转瞬即逝的接触感到阵阵酥麻。   谢恙眉目轻敛,神情专注地梳通发尾,仿佛在做世间无二的大事。   五指穿过发丝,黑色包裹着肌肤,不分彼此,他眸光瞥向前方,纤长的脖颈在红衣中,格外白皙。   手指灵活转动,一个发髻成形,银钗牢牢插在她头上,指尖向下划,不经意间触及温热的皮肤。   收回手,他提醒:“师姐,好了。”   直到谢恙出声,桑意欢才从异样中脱离,低着头,不敢同谢恙对视,生怕露出羞赧表情。   桑祈安拨了拨发髻,发髻纹丝不动,却被自家妹妹打了一掌。   自顾自起身,撇了撇嘴:“不就是盘发嘛,我不会。”   谢清晏眼中划过惊艳,宋铃眸光阴冷,周身透着淡漠,如冰山不绝地寒冰。   转瞬,她笑容恬静柔和,夸赞道:“意欢师妹平日素淡,如今装扮起来,果真是美艳动人。幸亏不在长墟派,不然定让弟子们茶不思夜不想。”   桑意欢羞涩浅笑,并未多言,而谢恙后撤几步,将她含在眼底,深深印烙。   “花火流星要开始了,在长墟派可没得见,走走走。”桑祈安大臂一挥,招呼众人跟他过去。   前面人山人海,几人走着走着被人流冲散,桑意欢握紧衣角,高度紧张,不安的移动。   一只手拽住她,吓得她奋力挣扎,只听一声无奈又含镇定的声音,   她挣扎的动作才渐渐变弱,直至停下,满手冷汗,她望着来人,舔了舔干涩的唇边,道:“是你呀。”   对于她过度紧张,谢恙看在眼里,并没有询问。   屈指用关节点了点她额头,双眸中满眼是她,指着另一侧,叹了口气,道:“师姐,你走错了。”   语气充斥着亲昵,让桑意欢有些手足无措。   她呐呐回应,被牵着离开熙熙攘攘的虹桥,走在一处稍显僻静的地方,小商小贩稀少,两人并肩而行。   路上,两人都十分沉默。   她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向少年,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刚才的囧态,能言善辩的她在喜欢的人面前,也变得寡言。   路过一家灯铺,她望着莲花灯,止住步子,鼓起勇气:“等一下。”   莲花灯顺着河流飘走,烛火盈盈闪烁,汇聚成一条明亮的河,许多灯承载着愿望,飘飘荡荡,走走停停的离开。   双手握拳,少女紧闭着眼许愿,谢恙静静观望,也许是很重要的愿望,她的手极为用力,眼睫颤动的厉害。   待人睁开眼,他迅速移开目光。   桑意欢瞄他一眼,语气放轻:“你,已经许好了?”   “嗯。”   言简意赅,将她的话题彻底结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桑意欢绞尽脑汁想新话题。   而谢恙望着河面,忽问:“师姐许了什么愿?”   “诶?”她瞪大眼睛,有些犹豫,又不想放过话题,“许愿…可以说出来吗?这样不就不灵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不如我猜猜。”他紧紧盯着少女,似是随意猜测,“师姐许愿,许得姻缘,有关心上人。”   “……”   她疯狂回想,是不是哪一点露出马脚。   而这一瞬间的沉默令谢恙笑容一冷,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他手指轻点脸侧,歪了歪脑袋,面露微笑:“师姐,看来我猜愿望的能力,可以去算卦了。”   “那我们交换,我告诉你我的,你就要告诉我。”下定主意,她道。   不想错过,错过可以说出自己心意的机会。   她想让谢恙知道,无论姻缘,还是心上人,都是他。   桑意欢咽了咽口水,脸上的温度仿佛将她融化,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少年深邃的双眸,心跳不自觉加快。   她捏紧掌心,坚定的,一字一句的说:“我希望,我未来的意中人是剑道第一人,除魔卫道,拯救天下苍生。”   如果可以,她想和谢恙并肩前行,至剑道巅峰,除魔卫道。   即便不能再回到现代,她也心甘情愿。   火花流星冲破天际,欣喜怒放在属于星辰的黑夜。   炸响后四散的火花激起白光,照应在无数人脸上,也辉映着少女的心思,熠熠闪光。   暖风浮动,撩拨着少女的发丝,她将碎发别在耳后,希冀般回望。   面似桃花,娇艳欲滴,红色的衣袖随风翻飞宛如飘飘欲飞的蝴。   谢恙喉咙里发出一抹笑,少女充满希冀的眼神令他嗤笑,眼底划过讥诮。   未来剑道第一人?桑意欢凭什么觉得,他谢清晏就是剑道第一人,身陨、入魔、还是灵丹破碎,修仙之路处处不是危机,行差一步,便可能魂飞魄散。   “师姐,你是个执着的人吗?”   谢恙所答非所问,浇灭她的所有的勇气,只是微微点头,不再说话,指尖转动着衣角。   他又问:“师姐日后,一定会跟剑道第一人结契吗?”   桑意欢骤然抬头,斩钉截铁的答:“是!”   系统尖叫【宿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龙傲天有自己的官配,怎么可能跟你结契!!!】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也不用让我来做任务。’   【你这样违反系统中心法则,宿主不允许停留在世界,你一旦完成任务,就会被传送出去。】   桑意欢没有说话,她只想要谢恙一个回应,只要一个回应。不管任何条例,不管任何代价她都愿意,就在这个世界。   她嘴唇轻颤,问道:“那你呢?” 第25章   “我?”谢恙眉宇舒展, 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含笑,乌黑的瞳孔中翻涌着戾气,故作思考, 由衷道,“我许师姐如愿以偿。”   “嗯?”桑意欢怔住。   如愿以偿,是说他知道她的心思了?   听闻身旁疑惑的语气, 他微闭眸子,将眸中跃跃欲试全部压下。   微弯身子,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近的仿佛微弱呼吸近在咫尺,她清澈透明的眸子紧紧盯着他,谢恙指尖微动。   他满是笑意地偏头望去, 语气中尽是调侃:“师姐,逗你呢,我自然是许修仙之路坦荡, 青云直上。”   失落涌上心头,桑意欢抿了抿唇, 或许她早该想到, 身为小说龙傲天的谢恙许愿,自然是许剑道坦荡。   想起午时所见,桑意欢低着头,以防眼底的希冀暴露, 似玩笑的试探:“师弟不会也有心上人了吧。”   “是呀,意欢师姐猜的真准, 我有意中人。”谢恙低头, 盯着乌发少女,眸子一暗, 齿反复撕咬薄唇。   身子一僵,她眼睛眨了又眨,努力承受突如其来的真相,空白一片的大脑中仍是谢恙的话,他有心上人了。   是谁,似乎已然有了答案。   她还欲再问,谢恙却没给机会,拽着她朝另一处去。   猝不及防间,她被动的跟在少年身后,清风微醺,她与谢恙奔走在街市中,目不暇接的灯笼包围着他们。   冰凉的气息萦绕在手腕处,她目光不自觉盯着谢恙白皙的手指,硬朗的轮廓,劲瘦的腰身。   他很好,只是她的心动不合时宜。   就跟她最开始一样,不合时宜,如果不是她,谢恙说不定已经大放异彩。   手腕一松,她蓦然回神,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撞上。   谢恙伫立桥边,开口:“到了。”   正在迷茫时,远处传来熟悉的抱怨声,抬头仰望,房顶上赫然站着三个人,正是桑祈安等人。   谢清晏和宋铃都环臂而立,唯有桑祈安一条腿微屈,席地而坐,甚是放荡不羁,似是瞧见他们,冲他们招着手。   桑意欢双臂一展,几个踮步,稳稳落在桑祈安身旁,身后轻微的砖瓦声让她又挪了几步,离谢清晏又进近了些。   谢恙察觉前方的动作,步子一转,在一侧站着,藏匿在黑暗中。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谢清晏偏头一笑,语气温和:“师妹,我们还说你们走散了。”   “就是就是,你们怎么走着走着就没影了,刚刚多大的火花流星。”桑祈安一脸可惜。   “哥哥,这就是你爬房顶的原因?”   上房顶这种事,除了桑祈安,她在想不出在场第二个人会这样做。   下一刻,桑祈安摆了摆手,狡辩道:“剑修的事,怎么能叫爬呢,我们这分明是在深入百姓。”   “方才你们不在,祈安大呼可惜,你们去了哪里?”宋铃掩唇一笑,好奇问。   桑意欢下意识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谢恙在宋铃斜侧面,嘴角微微下垂,低着头默不作声。   “莫不是,单独去游街了?”   听到猜测,桑意欢连忙摇头否认,字字斟酌,生怕宋铃误会:“我不小心迷路,师弟帮我领路,仅此而已。”   宋铃斜瞥一见,见她紧张的模样,了然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仅此而已,舌尖反复咀嚼这个词,谢恙扯了扯嘴角,默默注视着红衣少女,眸光尤为锐利,昏沉的黑夜犹如寻找猎物的灵兽,静静等候一击毙命的机会。   咻——   一道美丽的弧光打破天际,在夜幕中噼里啪啦地炸出绚丽多彩的花簇,花树银花的璀璨让人目不暇接,天空恍如白昼。   “这下,我们可都没错过。我都说了,这里看最好。”桑祈安静静观赏。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天空,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火。   桑意欢抑制想要寻找人的目光,全身心的观赏,宋铃不经意间挪步,同谢清晏离得更近,并肩而立,嘴角微扬,而谢恙躲在最后,毫无存在感。   他没有跟其他人一样仰望天空,只是藏匿起来,目光追随红衣。   艳丽、明媚,犹如一道光,却比光更加热烈,更加灼热。   —— ——   “祖母,我们回来了。”桑祈安跑到老夫人身旁,嘿嘿一笑。   老夫人坐在堂中,闻声抬头,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幅度很小,并没有什么力气。   拉住桑意欢的手,看着她的红衣,点了点头,夸赞道:“我家如意就是好看,今天生辰玩的开心嘛?”   桑意欢笑了笑,回:“开心。”   一旁的桑祈安故作不满,一脸伤心的控诉祖母:“您怎么只问如意,我也一块出去的。”   祖母佯装扬起拐杖,桑祈安灵敏一躲,老老实实坐在一旁。   似察觉到什么,老夫人塞了几颗果子,不容置喙的将桑祈安打发出去。   “不是,祖母…我……”桑祈安声音渐熄。   堂中只剩老夫人和桑意欢,就连伺候的婢女也退到外面。   苍老的手轻柔地抚摸上发顶,桑意欢一愣,只是将头低的更低些,方便老夫人抚摸。   动作很轻,也很温柔,简单的动作里她神奇地感受到老夫人的安抚,如同去世的奶奶一样温暖。   将鬓角碎发别好,老夫人抬起桑意欢的脸,轻声道:“如意不开心吗?”   桑意欢想否认,她很开心,生辰午时跟祖母一同用膳,哥哥一天到晚逗乐耍宝,师兄师姐的生辰礼物……   可望着老夫人宽容的双眸,鼻尖一酸,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眨着眼努力调整,嘴角端着笑。   桑老夫人轻搂着她:“能告诉祖母,宝贝如意为什么难过吗?”   天际星辰闪烁,沉沉暮色中格外耀眼,似是在倾听。   桑意欢有些哽咽,轻轻靠着祖母,狐狸眼中含着水色,问道:“祖母,你说一个人会变,会喜欢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吗?”   就像她,曾经决心不结婚的心因谢恙动摇,那谢恙是否会脱离书中的轨迹,选择她呢?   “当然会。”老夫人轻拍着她,慢慢道,“喜欢怎么会受人控制呢?我和你祖父曾经互不喜欢,只是家族联姻,婚后也只是相敬如宾。可是呀,渐渐地,我们之间似乎也变得不一样。”   祖母声音清和,如一缕清风让人安定下来,她静静听着,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他对我言听计从,我有孕时想吃的东西,家里不让,他偷偷塞在衣服里给我带回来。”老夫人回忆,面露微笑,“只可惜死在战场之上,我二人的缘分也就此结束。”   “如意,喜欢是不受人控制的,当满心是一个人的时候,就再容不下另一个人。”   祖母的话让她脸色一白,扯了扯嘴角,故作困倦地揉了揉眼圈。   “如意困了,回房睡吧。”   桑意欢临走时,回望老夫人孤身一人坐在空旷的堂中,身边只有两个婢女,慈祥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有种说不上来的孤寂。   她转身回去,抱住老夫人,俯在耳畔道:“祖母,注意身体,早些休息。”   怔愣瞧着她远去,老夫人同一旁的侍女笑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让孙女念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夫人眉眼含笑,显然高兴极了,婢女说:“小姐关心老夫人。”   “明日将我的吉服整理妥当,我要去面见陛下。”   夜色深沉,月影遍地,清如流水的光辉洒在窗上,烛光终熄。   —— ——   “小姐,今日可是宫宴,你快些起来了。”侍女恭敬提醒。   桑意欢眼下淤青,面容憔悴,打着哈欠坐在凳上,任由侍女装扮自己。   上次生辰后,她算是体验次暗恋加失恋的感觉,夜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头顶不断叠加,她隐隐感受到压力。   一手扶着头,一手连忙将婢女按住,瞥见她手里金珠碧玉的冠,震惊道:“参加宫宴罪不至此吧?”   “小姐,今天可是大日子。”   “宫宴而已,不必如此抢风头。”眼神一厉,婢女只得放下,她才放手,“这便足够了。”   欲喊住离开的人,不成想转眼就不见踪影,婢女皱着脸将冠收起来,叹气:“此等大事,小姐怎么能不重视。”   红墙黄瓦,五步一阁楼,十步一回廊。   桑祈安与她一路同行,只见她腰背挺直,步步华莲,忍不住笑出声,桑意欢微微扭动脖子,怒目而视。   宫宴落座,桑祈安戳了戳她,低声道:“宫宴,祖母怎么让人把你打扮成这副模样。”   妆容精致,云鬓花钗,丝毫没有在长墟派的影子,只让人叹,好一个美人。   桑意欢跟他小声咬耳朵:“我怎么知道。”   此时,殿外忽暗,抬眸见是谢清晏等人进来。   瞧见殿内之人,谢清晏步子一顿,眸露诧异,桑意欢不自觉低头,宋铃斜瞥一眼,微扬下巴。   众人都素衣而来,只有她华衣锦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再抬头,谢恙正端坐在她对面,漫不经心地品茶,没有为她侧目。   谢恙品茶,眸子自然抬起,看向对面。   少女一袭海清色裙裳,衣袂飘然,黑发如云,妩媚的脸庞上,柳眉弯弯,明眸皓齿,娇柔婉转之际,又美得不可方物。   不知为何,他喉间干渴,又抿了抿茶水。   皇帝身着明黄锦袍,端坐高台之上,扫视殿中一众长墟派弟子,微捋长髯,端起酒杯,扬声道:“兽潮一事,朕代百姓谢过诸位大义。”   众长墟派弟子不知所措,面面相觑,只见谢清晏站起身,这才纷纷跟着起身,齐齐面向陛下。   谢清晏道:“陛下多礼,此等为分内之事。”   众人齐喊:“此等为分内之事。”   谢非辰见众人举止,眸闪精光,待人落坐,爽朗一笑,丝毫没有作为皇帝的庄严:“今日,除却谢过诸位,还有一件大事。”   他看向桑意欢,目光和蔼,语气亲切:“今日我便做主,为我儿清晏和桑府千金意欢赐婚。” 第26章   此话一出, 宴内悄然无声,后如春后惊雷般在众人中乍响,引起一片哗然。   坐在一侧的宋铃眸光一凉, 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声音闷沉,水痕渗在桌面。   桑意欢猛然抬眸, 瞥见谢清晏同样惊异的神色,不禁心下一沉。   华美的衣裳, 精致的妆容, 婢女口中的大事,所有都变得了然,皇帝的赐婚祖母知情。   为什么?是祖母跟皇帝之前商议过, 还是皇帝的意愿,两人达成共识。   “清晏,意欢, 来。”   谢非辰双眸微眯,冲二人招手, 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 仿佛二人不是赐婚,已然成婚的夫妻。   两人面面相觑,桑意欢伫立在原地,一旁的哥哥用手肘捅了捅她, 低声:“如意,你怎么不动, 至于这么高兴嘛。”   桑意欢扯了扯嘴角, 不至让自己失态,高兴?她只想知道, 原身痴迷谢清晏,究竟做了多少事,能让她的印象如此深入人心。   深吸口气,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殿中,她不经意间视线扫过谢恙,少年白衣乌发,身姿俊长,仅仅一眼便是千年。   她不着痕迹挪开目光,思绪转动,心乱如麻。   她不想跟谢清晏成婚,可赐婚也许是件好事,这样她就可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跟谢恙绝无可能。   神情专注,她踏上满是绣纹的地面,没有停留。   她掠过很多人,有意或者无意,在路程之中她屏蔽掉吵杂的声音,一步步走向大殿中央。   没有回头,同谢恙距离不断变大,不断变长。   谢恙端坐桌案,目不偏移,便是陛下宣声之时,也没有同众人一样议论纷纷,只是身子一僵,很快便恢复正常。   静静坐着,宛如一尊坐化千年的石雕,不喜不怒,不嗔不怨。   他举腕喝茶,目光上移,视线不偏不倚撞上姿态小心,腰肢笔挺的少女,秀发恰到好处落在颈窝,更衬得肤如白玉,窄细的腰肢在衣裳包裹下,盈盈一握。   她眸中虽不见喜悦,却异常坚定,云鬓飞环,锦衣加身,不像是长墟派弟子,倒像是嫁为人妇的门第夫人。   也难怪,如此盛装出席,自然是有原因的。   谢恙眼睫微颤,收回视线,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纤长白皙摩挲着酒杯,微凉的杯壁被骤然握紧。   他仰头一举,酒液顺着喉腔进入,微辣的痛觉刺激着他的神经,脸部半明半暗,让人看不清楚。   “虽然赐婚仓促了些,但你二人自幼长大,我还记得小时意欢跟在你后面玩闹,真是转瞬即逝。”皇帝有些感概,看向二人,“你们二人原本就有婚约,又算得上青梅竹马,只怪清晏擅自做主,我同桑老夫人相商觉得你们二人极为相配。”   谢清晏看向一旁沉默的人,拱手而拜,开口:“父皇……”   还未说完,只见谢非辰面含笑意,轻拍他肩部:“清晏,婚姻大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谢清晏双手放下,衣袖遮挡间手掌握拳,面上笑容渐失,却再未多言,皇帝满意颔首,又态度亲和询问桑意欢。   桑意欢指尖收拢,她放不下,终究舍不得雨雾中一眼入心的少年,不违背自己的心,她张了张嘴,准备拒绝。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反对声。   女子声音清泠,妙音不绝于耳,将众人的注意全部吸引过去。   宋铃起身,白色衣裙随风拂动,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玉簪轻绾,似是从画中出来的,不染世事的仙子。   她浅浅一笑,再度重复:“对于陛下的决议,我倒觉得略有不妥。”   谢非辰眉头一紧,眸中闪过不悦,面上仍是笑呵呵的模样,身子前倾,似侧耳倾听:“不知仙子何出此言。”   “陛下,清宴师兄不仅是南珩国的太子,更是长墟派的大弟子,担负着长墟派诸多事务,因此成婚绝不能草率,还需从长计议。”   闻言,桑意欢懈了口气,不再说话,静静听着宋铃辩驳。   “仙子的意思是,朕为亲子赐婚是为草率?”   皇帝寸步不让,纠缠不休,惹得宋铃眸闪不悦,柳眉不着痕迹下撇,只是转瞬即逝,无人看见。   她一派和气,丝毫没有失了身份:“并非质问陛下,只是清晏师兄离开世俗界已久,而修真界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清晏师兄结契成婚,无论无何也需向师父禀明。”   语气轻柔,却字如锋芒,说得皇帝无言反驳。   “宋铃师姐说得不错,修仙之人怎能随意结契,还是世俗界的赐婚,简直荒谬。”   “就是,虽说桑意欢有改邪归正之意,但论修为,论容貌,论家世,哪里比得上的宋铃师姐。”   此人大声嚷嚷,两轮眼刀齐齐甩过,盯得他立刻捂嘴,不再失言。   宴上众人议论纷纷,宋铃嘴角上扬,拒人千里的仙子略有融化的意味,而皇帝目光一沉,似是思考,挤出抹笑,缓缓开口:“如此倒是朕考虑不周。”   他目光移向一旁,感叹一声:“宴儿,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规矩,朕不明白,但朕的话放在这里,只要朕在一日,婚约永不作废。”   说罢,甩开明黄色大袖,走向高台上的龙椅。   皇帝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桑祈安略带惊讶,似是不懂陛下为何如此执着,宋铃闭上双眸,粉嫩的指尖泛着白色,再睁开时,眸闪微光。   最远处的谢恙像是看了一场戏,表情淡漠,只是不停斟酒。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桑意欢不知如何回到位置,只觉一片混沌,转眼间,宴席竟已结束。   轻扶额饰,她慢慢站起身,身后清润纯正的声音响起:“意欢师妹,不如找个清净之地一叙?”   微弱的烛光映在他,光晕衬得他眼神温柔,十分真诚。   她轻揉太阳穴,应道:“好,师兄请。”   两人一同离开,谢恙伸出的手缓缓落下。   烛火晃动下,俊朗的轮廓被分成明暗两面,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手掌,虚虚一握,嘴角微咧,笑得极为沉郁。   “师弟,师姐我倒是想同你一叙。”   回望,宋铃伫立在不远处,一身白衣飘然,体态轻盈,笑靥盈盈望着他,目光极为清澈悯然,犹如一副生动的美人图。   谢恙齿尖轻咬,眉眼微弯,回以一笑,答:“师姐相邀,实乃我幸。”   —— ——   跟在谢清晏身后,拐拐绕绕,直到一处花廊之中。   花廊枝繁叶茂,各类芬芳争奇斗艳,但正如谢清晏所说,是个清净之地,她俯身,用手轻触花蕊。   “师妹,今日之事我并不知情。”谢清晏面露愧色。   桑意欢一怔,笑着摇了摇头,站在花廊之中,笑得灿烂夺目:“师兄,我知道。”   女子同花各有芳华,谢清晏微低额头,缓缓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师妹,我今日叫你出来,一想说此事我并不知情,二是……”   谢清晏面色犹豫,半晌没有后续,桑意欢有些好笑,歪着脑袋望他,催促道:“师兄,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呀。”   “二是,师妹你是否倾心谢恙?”   桑意欢笑容微敛,略微站直身子,没有立刻回话,颤动不停的睫毛微敛,想避开谢清晏的视线。   他继续道:“你今日的多次瞟向谢恙,虽都极短,可你对他过于侧目。曾经你说,我对谢恙有偏见,可现在呢?你真的倾心谢恙?”   桑意欢沉默不语,似是被他的话镇住,又似是在走神。   看着一同长大的少女,他不由语气舒缓:“我并非质问,只有我们作为剑修,结契之事需再三慎重,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我没有。”桑意欢骤然抬头。   她清澈如冰魄的眸子望着他,勉强扬起笑,装作寻常乐观的模样,笑面而对,像是说给谢清晏听,也像说给自己听,一字一句笑道:“师兄,我没有倾心他。我一直倾慕之人,你应当清楚才是。”   作为剑修,需择至上剑道,修身练心,结契一事在剑修身上更是重中之重,行错半步,后果不堪设想。   她是局外人,只是临时助谢恙。   若她的喜欢,会成为阻止走上巅峰,问鼎剑道,遮掩他吃了无数苦,历经无数难释放的光,那么她一定会后悔。   谢清晏:“当真?”   “自是真的。”   他欲言又止,又道:“你我即为师兄妹,如意,你若有何困难之事,尽管相托。”   桑意欢微睁双眸,轻轻颔首:“如意定不会忘。”   昏沉的夜唯有月华下落,洒在两人肩上,宛如上好的银丝绸缎披在身上。   两人面面相对,后相视一笑。   正往外走,宫道一侧身影渐渐清晰,桑意欢和谢清晏步子一顿。   对面,宋铃眉眼含笑同谢恙交谈,谢恙虽不说话,但句句回应。   似是察觉他们,宋铃止住话语,朝他们走来,打招呼:“师兄,意欢师妹。”   谢恙停在身后,仅看了对面来人,便垂下眼睑,不愿多吭一句。   “宋铃师姐这么晚了,你们是?”桑意欢快速扫过,不经意般问。   “你跟清晏师兄叙旧,我们闲来无事,也就聊聊,不曾想十分相投。”   “是嘛。”桑意欢笑了笑,眸光微暗,最有可能的小说官配,怎么会不相投,她打起精神:“师姐…”   极为不羁的声音从犄角旮旯出冒出来:“你们…还不回去,宫禁将至,你们是打算住在宫里?”   桑祈安一腿半屈,坐在角落里,狗狗祟祟地看着他们,摸了摸下巴,揣测道:“你们打算抛下我去聚宴?”   桑意欢险些抚额,谢清晏嘴角一扬,指骨掩饰唇角,同众人道:“明日便要前往昆仑墟,我们先会回去收拾东西。”   少女身子一歪,谢清晏眼疾手快扶住,补充道:“还需早日休息。”   最后的谢恙走得极快,穿过几人走在最前面,步步生风,宋铃则落在最后面,注视着柔身曼腰的身影,眼中泛着丝丝缕缕诡谲。 第27章 (捉虫)   暮色模糊, 犹如无边的墨涂抹在天际,巍然耸立的静灵院也寂静无声,仿佛伴随着人们一起沉睡。   宋铃停在岔口, 转身望着谢清晏浅浅一笑:“天色不早,明日还要赶路,师兄你们早些休息。”   微侧身子看向最末尾谢恙, 嘴角笑得更深,微微颔首:“谢恙师弟。”   抓住他望来的视线, 仿若清冷仙子入了凡尘, 琉璃般璀璨眸子满盛柔和。   方才唤的一声,似一时兴起,宋铃并未多言, 转身离开。   谢清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眉头一抵, 冲谢恙友善点头,前往住处。   静灵院悄然寂静, 唯独剩谢恙一人。   清俊毅然的少年浸在月色中, 说不上来的脆弱,像是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般。   许久,他从喉咙中挤出一抹笑,墨眸似被雾遮掩, 看不真切。微微挪动身子,他沿着谢清晏走过的路, 一步一步走回去。   宋铃住所——   烛火微晃, 她坐在棋桌前,坐的端正, 目光专注。   虽是深夜可衣着整齐,仅是将发丝散落,整个人并不凌乱,比起人前难得有几分惬意。   一人分二弈,棋盘上密密麻麻布满棋子,白棋被黑棋分割得支离破碎,已呈颓势,而宋铃指尖夹着一颗黑棋,游离不定,始终没有下。   这时,窗台被人啄响,她目不偏移,随手一挥,窗台骤然打开。   一只精致小巧的灵纸鹤飞到她身边,宋铃微抬眼皮,眼神中带着倨傲和轻视。   展开灵纸鹤,上面清雅端正的字让她眉头一蹙,原因无他,这字体像极清晏师兄。   撇开字体,她看着纸上寥寥无几的字,嘴角溢出一抹笑,嗤笑出声,而后一发不可收拾,笑声连续不断。   她止住笑,猛然抬头,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悲悯的眸子变得犀利,充满杀气,喃喃:“阻我者,痛不欲生。”   手中游离不定的黑棋下在棋盘,宋铃掌心托腮,望着棋盘局势甚至愉悦,一子下去,一举定局,白子溃不成军,再无翻身之地。   随手扔掉,灵纸泛起火花,火舌舔舐中隐约能看到清隽的字体,上面写着“……愿意”。   —— ——   桑老夫人:“如意多带些,你在外面都饿瘦了。”   桑老夫人一股脑给桑意欢塞糕点,她无奈接着,为难地看着这些糕点,心中却涌动着暖流。   系统跳出来,趁机劝说【你看桑老夫人对你多好,你要是执意留在这里,会扰乱世界秩序,最后可能会造成整个世界崩塌的!!!】   桑意欢心下一沉,自从系统得知她对谢恙的心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劝说她。   要么说她完成任务会被系统直接传走,无法停留在小世界,那么说她的乱来会扰乱秩序,带来无法预估的后果。   “祖母,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不用带这么多。我跟如意一行以后,也能下山历练,能常来看您的。”桑祈安拦下祖母,好声好气道。   老夫人轻微咳嗽,脸色有些泛白,半信半疑:“当真,真的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千真万确,我跟如意还能骗您不成。”   瞥见桑祈安的眼神,桑意欢连忙点头,应和道:“祖母你就放心吧,我们肯定来。”   老夫人又嘱咐片刻,临走之时,桑意欢看着府邸前孤身一人的老人,紧紧搂住,轻声:“祖母,保重身体。”   老夫人眉开眼笑,轻拍着她,让她上灵舟,语气慈祥:“如意不用担心,之前有位仙子给我快养身子的玉,我身子好着呢。我呀,还等着如意成婚呢。”   深深望一眼,桑意欢登上灵舟,灵舟渐渐上升,云翻雾涌,南珩国淹没在云海之中,再看不见。   桑老夫人弓着身子,咳嗽的越发厉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侍女连忙上前搀扶,给她裹上披风。   明明是盛夏,老夫人穿的并不轻薄,侍女忍不住念叨:“老夫人,您最近咳嗽越发严重,还早早就起来送小姐。”   老夫人摆了摆手:“没事,我的身子我清楚,我还等着我家如意成婚呢。”   —— ——   桑意欢望着云层,久久没有回神,宋铃款款而来,站在她身旁,与她一样望着云层,轻声:“师妹…舍不得祖母?”   她惊了一下,慢慢转身,看见来人,脸上不由带着几分羞赧,微微低下头:“有些担心祖母,不知何时才能再去探望。”   “师妹不必担心,你如今步入金丹,也可下山历练,见亲人的机会能多上许多。”   桑意欢点了点头,感激道:“临走之时,祖母说有位仙子给她一块玉,想来是宋铃师姐,劳师姐破费了。”   宋铃清冷如冰的脸骤然融化,抬手掩笑,距她更近几分,空间压缩让桑意欢不禁后撤,再后退,已然碰到灵舟的船壁。   莲香扑鼻,宋铃笑意渐浓,靠近她耳畔,低语:“师妹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桑意欢动作僵硬,不敢动弹,此时却闻微弱叫声,不禁望去。   一眼望去,她更加不敢动弹,步履从容,身姿挺拔的身影,正是谢恙。   他敛眉抿唇,面庞俊朗,眉心一点红淡化他的冷意,倒像是仙人身旁的童子,可手中搂的一团毛茸茸的团子,仙人之姿消失无影无踪。   谢恙眸光一瞥,看见白色身影以及桑意欢僵硬的姿势,步子一顿,面不改色朝桑意欢走去。   伫立在一旁,淡淡开口:“两位师姐这是作何?”   宋铃缓缓起身,后撤一步,扭头微笑,桑意欢也站直身子。   目光扫视二人,宋铃莞尔一笑,亲昵地整理桑意欢的衣衫,慢慢走到他身旁,柔声:“不过是女子间的悄悄话,师弟竟这般在意?”   “我只是随口一问。”谢恙急声回应,微微偏头,不与宋铃直视。   少年如此举动,倒像是遇到心爱之人的手足无措,桑意欢笑容微敛,默默低下头,不愿再看。   “师弟慌什么,。若是想知道,可私下找我。”宋铃轻言柔语,语气如沐春风,“我去找清晏师兄议事,便先行一步。”   白衣女子不带留恋,衣袂翩飞离去,桑意欢觉得自己犹如小偷一般,窥探着别人的恣意,贪恋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们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她撮合了。   谢恙望着沉默不语与昨夜截然不同的桑意欢,眸光晦暗,提了提嘴角,却笑不出半分,转身离去。   一只手拽住他衣袖,力道很轻,轻到微乎其微,可他停下来,望着少女乌黑的秀发。   桑意欢怔住,手指微缩,方才一时冲动伸手,她并不抱希望,她只是…只是不想让谢恙离开。   她纵使万般纠结,但怕他不耐离开,嘴唇嚅动:“这个灵兽是灵兽蛋孵出来的吗?”   似是感应到有人呼唤,嫩黄色的灵兽啾了一声,声音清脆明亮,两只豆豆眼望着她,惹得桑意欢莫名手痒。   须臾,一双手将它捧到她眼前。   原本吸引她的灵兽变得不在重要,她将整只手纳入眼帘,手指修长,骨感漂亮,就跟谢恙本人一样。   许是因她不动,手又高了几分,桑意欢回神,连忙接住灵兽。   手指不经意间的接触让她热气上涌,冰凉的触感犹如星火,燃起片片火星,她连忙掩饰双眸的慌乱。   谢恙递过去,面色坦然的收回手,指腹轻搓,对灵兽挣扎的叫声充耳不闻,只是神情专注的,观望别的。   心不在焉地揉搓灵兽,桑意欢的眼神不自觉瞟向一旁,又迅速收回,如此往复,她小心,谨慎,窥探着灿若星河的宝物。   一时的融洽让气氛融化不少,更显得弥足珍贵。   系统幽幽道:【宿主,你不是说过不再过度接触谢恙嘛】   桑意欢稳住心跳,义正言辞:‘你让我当谢恙小弟,助他走上巅峰,我不跟他接触,我怎么帮他。’   【说的也是…宿主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哦!】   桑意欢没有回话,只有她知道,这句话背后掩饰的所有狼狈心意。   有一搭没一搭揉着灵兽,谢恙站在她身旁,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受风涌雾散的清凉,构建着她幻想中的未来。   有清风,有明月,有家人,有声声回应的谢恙……   还没畅想完,只闻少年清朗声音响起:“师姐,灵兽蛋是你专程找谢清晏要的吗?”   他喉结反复滚动,手也不自觉收紧,眸子亮的惊人,死死盯着她,整个人全神贯注,仿佛怕听漏。   “是呀,我找了师兄好几日,他勉强同意呢。灵兽虽不能增加修为,但在大比可当助力。”她轻轻点头,嘴唇扬笑,忽问,“对了,你有给这个小啾起名字吗?”   谢恙眸光暗淡,微低下头,透彻淡漠的眸子望着灵兽,又迅速移开,如深井般沉寂的眼神对着她,开口:“有。”   “那它叫什么名字?”   “欢喜。”   桑意欢一怔,迟疑地将灵兽翻个身子,看了看下面,惹得它用毛绒绒的羽翅挡住。   可还没挡就被谢恙拦住,只能桑意欢观察。   桑意欢艰难道:“谢恙,它是男孩子。”   “嗯。”   她委婉指出,好心提醒:“你不觉得…男孩子叫欢喜……”   “灵兽是我的,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谢恙逐字逐句,占有欲十足道。   桑意欢讪讪一笑,心中暗怪自己多嘴,她之前从不觉得独处如此难,一举一动都让她多思多虑。   如今她才懂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的真正含义。   两人气氛再度变冷,桑意欢抬头看云海,谢恙指尖微动,语气冷然:“师姐日后还是同宋铃师姐远些。”   桑意欢指尖一紧,深呼口气,有些许不可思议:“你让我离远些?” 第28章   谢恙冷冷回应:“是, 离宋铃师姐远些。”   一股寒气倒灌至全身,僵的她牙齿直打颤,桑意欢想动一动身子, 却感觉被冻住一般,动弹不得。   她咽了咽干涩的嘴,小口微张, 问道:“为什么?”   而后扯了扯嘴角:“师弟,你总要有个理由, 不能如此霸道。”   小心翼翼藏匿心思, 想要离他更近一些,不料谢恙的第一句话便是,远离宋铃师姐。   桑意欢不知该喜还是该泣, 他们最初相识,谢恙对她充满敌意和防备,而如今他却直截了当提出他的想法。   谢恙:“你跟宋铃师姐性情不合, 还是离远些较好。”   性情不合?桑意欢眼角泛红,不禁轻笑, 笑得皎如明月, 又似琉璃般脆弱。   她止住笑,眸子同一旁的人对视,慢言细语却又坚定万分:“我记得我同师弟只是定誓契,也不是定卖身契。想来同谁交好, 怎么交好,都不是师弟该管的事。”   她是喜欢谢恙, 但绝不会因为喜欢不择手段, 也不屑用小说里的卑鄙手段。   谢恙俯望她,漆黑的眸子覆上淡淡一层薄雾, 少女眼神坚定,不似从前般跋扈,渐渐有了傲骨。   撇开视线,他道:“师姐若是不愿,当我没说。”   “谢恙,这不是愿与不愿的问题,你连个正当的理由都没有,凭什么这么说?”桑意欢胸膛起伏,抑制心中委屈,“若我让你以后见了清晏师兄恭敬有加,你会听吗?”   谢恙手掌紧握,淡青色的脉络在手背尤为明显,力量感极强,他喉结上下滚动,薄唇轻启:“不可一概而论。”   原本脱口而出的懊恼被他一句话泯灭。   一概而论?凭什么不能一概而论,与他,与清晏师兄和平相处是为难;与她,一句性情不合让她远离宋铃师姐,就不是为难吗?   桑意欢寸步不让,吼道:“谢恙,你真的很奇怪。我们不过是同门,若再近一步说,你我之间的羁绊不过是誓契,你根本管不着我!”   “就算…就算真的有人能管我,也是我未来的结契人,我未来的夫君!”她气急,撂下一句话。   谢恙面色微沉,妖冶的桃花眼黑白分明,半眯起来,渗着若有若无的危险。   看着前面犹如木头一般的人,闷着头撞过去,将谢恙撞得往一旁后退。   桑意欢双唇紧闭,眼中噙着泪花,不敢用手擦拭落了下风,只加快步子朝房间奔去,谢恙就是个混蛋,她才不要理他。   被撞的侧开身子,谢恙一动不动站着,像是感受不到冲撞,犹如石雕般痴望离开远去的背影,一直人影消失不见。   他指尖微动,轻触方才被撞得衣角,手上突然发狠,狠狠摩挲着,嘴角却含着笑,笑着那般阴鸷:“夫君?”   冷风狂袭,苍穹如被人随手泼翻了墨,阳光照不进半缕明媚。   —— ——   噔——   叩门声忽响,屋内打坐的人微抬眼皮,手中动作一变,收敛紊乱的灵力。   待到灵力平息,才整理好衣衫,打开门。   门外是个陌生弟子,谢恙扫视一眼,收回目光,眼神并不热切,甚至算得上冷淡。   弟子捧着灵兽,递给他,如实道:“这是意欢师姐让还给你的。”   欢喜转动微胖的身体,朝人啾了一声,似是在回应弟子的话,谢恙微垂眼睫,沉默无声,手接过灵兽。   灵兽似是被他的手冰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双大手无情将它镇压。   弟子见他接过,转身离开。   这时,沉默的人突然开口,目光清和,语气放缓:“辛苦了,可要喝杯茶再走。”   弟子挠了挠头,笑着推辞:“不必了,意欢师姐让我送也是因为顺路。”   见他推辞,谢恙也不强求,浅浅一笑,瞥眼手中的灵兽,似是随口一问:“可能问一声是如何说的?灵□□由师姐照料,我还没感谢一番。”   弟子不由哽住,回想桑意欢态度客气,脸色不好的模样,对于谢恙的话实在不敢苟同。   打着哈哈,顺着话点了点头:“师姐忙着修炼,就让我灵兽送回来。”   弟子寒暄片刻离开,谢恙的笑容骤然消失,浮现出懊恼神色,手指不自觉用力,灵兽不住叫唤。   他眸子一动,轻轻捧着它端到眼前,似是端详,慢吞吞道:“娇气。”   话虽如此,动作越发轻柔,捧着它朝屋内走去。   —— ——   沧云浓雾,山峦巍峨,碧波四漾,高耸入云的山峰间穿梭着小径,巍峨中琉璃瓦顶格外耀眼。   灵舟速度逐渐放缓,慢慢向峰顶驶去。   谢清晏扬声:“下舟!”   众弟子匆匆下舟,桑意欢也随大流下来,昆仑墟里已有其他门派弟子,很是热闹,瞧得她频频侧目。   有的弟子一人一只灵兽,还有弟子抱着琴,还有几名女弟子身着鲜亮聚在一起,毫无死板的状态。   桑意欢眼中划过诧异,她自始至终都在长墟派,一直以为所有门派弟子都同长墟派一样,遵规守距,素衣为主,最主要的是穷且益坚。   难道真的跟其他小说一样?剑修都是穷的发指,把剑当老婆?那谢恙岂不是……   想到这里,不禁面色一囧,晃了晃脑袋。   她叹了口气,说好不想他的,怎么又想起来了。   打起精神,她观察着其他门派的弟子,看其他门派都有何特色。   下舟后,谢恙始终保持一定距离,静静凝视。   见人犹如小仓鼠一般左顾右盼,眼角漾起笑意,犹如寂静已久的湖水荡起层层涟漪。   一旁弟子:“谢恙?谢恙!”   谢恙:“何事?”   “叫你这么多声也没应,你说仙门各派这么多仙子,这次修真大比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弟子絮絮叨叨,谢恙眸中闪过讥诮,微侧过头,专注地看另一侧灵动的人。   前方——   谢清晏两手交叠,拜过掌门:“清晏见过掌门,路途耽搁来迟,请掌门责罚。”   宋悯生面色严肃,视线扫过众弟子,微微颔首,一手轻抬:“路上之事我已知晓,不必自责,这一路甚是不易,早些休息,三日后大典。”   宋铃款款走来,朝他福了福身子,发丝顺着身子下垂,柔声:“爹爹。”   宋悯生肃穆的脸上带着几抹笑,眸中竟是自豪,微拂长须,甚是满意,却并没有多言。   白衣长衫,面慈温和,他看向其他弟子,灵力扩大声音范围道:“一路甚是不易,早些休整,准备修真大典。”   宋铃脸上微笑一凝,瞳色弥漫淡淡一层雾气,视线划过一众弟子,下巴微低。   众人齐声:“是!”   声势浩荡,声音齐天,引得其他弟子侧目,一旁几名琴修相互咬耳朵,一个极其明显的伸头,大胆朝人群里探去。   粉衣女子看向人群,眼睛一亮,拽了拽一旁的人,小声道:“今年长墟派居然有美男!”   另一个人不以为然:“兰樱,谁不知道长墟派有清晏仙君,虽还没赐号,便已名誉各派。长墟派有个宋铃,你以为你有机会呀?”   面对调侃,兰樱白了一眼,掐着腰:“宋铃怎么了?咱们妙音宗还有少宗主呢,哪里比她差。再说了,我说得可不是清晏仙君,喏,是那个。”   顺着手指方向,少年如玉,身姿俊挺,一身白衣却与清晏仙君不同,不似那般清冷,眉心一点红格外惑人,如同仙人坐下的仙童。   安静的女子一时迷了眼,看的入神,兰樱捂嘴偷笑,趴在她耳畔轻声:“少宗主,好看吗?”   林清芫脸颊微红,嗔怪她一眼,小声道:“阿樱,你又戏弄我。”   “怎么了,不是你说的,你以后的夫君不求修为至高,只求面似温玉,如朗月清风。先前瞧清晏仙君,你总说宋铃亦有所观。如今呢。”   半晌儿,她嚅嗫道:“可是…,我们哪里能单独结识。”   兰樱信心满满,将事情一把拦身上,拍胸脯保证:“我肯定给你办妥!”   —— ——   捧着御兽宗弟子送的灵食,桑意欢眉眼微弯,蹦跳着离开,停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在储物袋。   【宿主,修真大比危机四伏,自从上次精英大比以后,你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我们该怎么办呀】   桑意欢笑意微敛,眼睫颤动,淡定地放置灵食,不紧不慢回:‘会有办法的,说不定谢恙修真大比的机缘很容易,根本不需要我帮忙。’   “啾!啾啾——”   一声啾鸣,桑意欢低头看去,一坨小黄团在她脚前,爪子有一下没一下按着。   四处观望,始终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她心思一动,缓缓蹲下来,小心地将它拢在怀里,从储物袋拿出些灵食,喂到它嘴边。   小家伙低头拱了拱她,似是认出她,啾啾地吃着她的东西。   桑意欢被萌的一脸,用脸颊蹭了蹭,絮絮叨叨:“欢喜,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谢恙呢?他怎么没有看着你,你出意外了怎么办?”   嘟嘟囔囔说不停,欢喜时不时啾一声,惹得她眉眼含笑,她自言自语:“欢喜,我问你的话,你不要跟你主人说哦。”   轻抿唇部,再望向四周,她才放心问:“欢喜,你主人最近有没有努力修炼,有没有跟你说他知道错了,有没有…有没有说他错了?”   憋在心里的话,被她一股脑问出来,问完之后笑着摇头。   抖了抖手,桑意欢起身。   不料后面竟然有人,险些撞上,她连连向后仰身。   踉跄几步,才站稳身子,定睛一看,语气有些僵硬:“谢恙…师弟?”   少年同她对视一眼,眸闪微光,过了许久,才看向灵兽:“师姐好巧。” 第29章   桑意欢想放下小啾转身就走, 下一刻,谢恙却主动搭话,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个决定。   谢恙浅浅一笑, 伸出手:“我找了许久,没想到欢喜竟跑到这里,辛苦师姐照看。”   语气平缓, 亲和有礼,桑意欢挑不出任何错处, 他的态度仿佛两人没有争吵过, 前天的事只是她的错觉般。   除去心中的雀跃,她心里还有股打在棉花的无力感。   将手中的小啾换回去,桑意欢后撤一步, 逼着自己硬起心肠,言辞正直:“师弟客气了,不过是碰巧,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她利落转身, 手中紧紧握着剩余的灵食, 步子略急,大步流星走去。   谢恙眼皮微抬,嘴角一平,方才平和的假象疯狂浮动, 瞥了眼手里的小啾,他抬起步子, 跟了上去。   身后窸窸窣窣声音让她不能视而不见, 她停下步子,身后也变得悄然无声, 她再走动,身后声音再响。   无奈之下,桑意欢扭过身子,望着身后的人,假笑询问:“师弟,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谢恙薄唇微张,似是有些诧异,手指指了指自己,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师姐,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顺路。”   桑意欢太阳穴疯狂跳动,又气又笑:“哦?师弟这般顺路,居然要去溪泠别苑?”   溪泠别苑坐落于昆仑墟西侧,是女修休息的住所,因此禁止男修进入,而大部分修炼场地都在中央或北侧。   现在桑意欢再往西,只剩下溪泠别苑,谢恙说顺路这种拙劣的借口,谁能相信。   谢恙一僵,面不改色地改口:“昆仑墟太大,我不小心迷了路,能否劳烦师姐带我出去。”   “那你为何方才不说?”   “见到同门一时太过激动,忘记了。”   仔细打量着眼前人,桑意欢怀疑他被夺舍了,连这么拙劣的借口都说的出来,短短两日,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虽这般想,她紧抿下唇,避免让笑意外泄。   谢恙肯认错,自然是好事,但这么轻易原谅,她放的狠话算什么。   半晌儿没回应,谢恙挺直的腰背出现颓态,下巴稍低,像是没有得到肯定的狼崽子,变得有些垂头丧气。   两人沉默时,一旁传来热情的女声。   “这位仙君可是迷路了?我们正巧出去,不如领你出去。”   闻声望去,一名仙子微笑地挥了挥手,热情活泼,笑盈盈望着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女,气质温婉,冲他们点头示意。   兰樱拉着人,急匆匆跑到谢恙跟前,将身后的人往前推了推:“我们是妙音宗的弟子,这是我们少宗主林清芫,敢问仙君何名?”   林清芫同人对视一眼,眼神游离,羞涩地低下头,轻声细语道:“仙君可是迷路,我们正巧出去,不如一道。”   两人一唱一和,桑意欢还有什么不明白,无非是妙音宗的少宗主看上谢恙,借机接触,作为男频龙傲天,本无可厚非。   但她仍有失落,等着谢恙的回应,她相信谢恙不是这样的人。   谢恙眼中闪过不耐,漫不经心道:“谢恙。”   林清芫一怔,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一旁的兰樱大呼出声,好奇地问:“你也姓谢?那你跟清晏仙君是……”   “同父异母罢了。”语气微冷,他眼中划过讽意。   余光扫向一旁,他眸光微闪,犹如黑夜不住闪烁的星辰。   兰樱:“难怪,你们二人眉眼竟有几分相似。”   瞧他脸色不悦,林清芫轻扯兰樱衣袖,低声提醒:“兰樱慎言。”   而后歉意一笑,解释:“谢恙仙君莫怪,我们只是看你们二人在这儿许久,觉得你们许是需要帮忙。”   “多谢少宗主好意。”谢恙拱手道谢。偏头看向桑意欢,认真道,“意欢师姐,说好让我在此等候,一会儿教我剑法。”   他说的煞有其事,打的桑意欢措手不及,众人目光齐齐转向她。   她望过去,只见谢恙眸似星河,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像耍聪明的小孩,若是没人,恐怕他还要摇头晃脑一番,丝毫没有龙傲天的姿态。   有一瞬,她甚至在想,如果她拒绝,谢恙会不会瞪大眼睛,可怜兮兮望着她。   磨了磨牙,桑意欢有上去咬一口的冲动,心头也涌上一股微妙的情绪。   【宿主……】   ‘不是我主动要求的,是谢恙自己要求和好的,身为小弟我还能拒绝不成?’   系统再度消失不见,桑意欢深吸口气,顺水推舟:“清芫仙子,兰樱仙子,我同谢恙师弟确实有约,有缘再会。”   礼节性点头颔首,桑意欢转身离开,微风轻摇,衣衫随之飘荡,她只手握剑,说不上的轻快,又有几分潇洒的意味。   她蓦然回首,发丝挟着风贴在脸颊,浓艳的眉眼微微上挑,歪了歪脑袋,犹如聪颖的小狐狸,清亮的声音穿过风:“师弟,不走吗?”   谢恙低低一笑,手化为拳挡住唇角,漆黑眼神偶有浓稠闪现,回道:“师姐相邀,不敢不从。”   两人气氛轻松,时不时对视嬉笑,林清芫眼中划过羡慕,兰樱若有所思道:“少宗主,长墟派什么时候多出来个风格迥异的仙子,长得如此美艳。”   “你个小机灵鬼,长墟派的事你又怎么会事事知晓。”   捂住被点的额头,兰樱撇了撇嘴,不服道:“谁让总有人拿宋铃拉踩少宗主,依我看,这个什么意欢师姐的美貌同宋铃不分上下。”   早在上届修真大比,便有人争执修真第一美人的称号,而林清芫一直被人说只有温婉,不如宋铃清冷高洁。   但凡提到宋铃,总有其他仙子被拉踩,同宋铃修为、样貌、品性等进行比较。   “不过,谢恙仙君好像很喜欢这位仙子。”   兰樱皱了皱眉,提出不同看法:“我倒是觉得谢恙仙君怕生,他眼中哪有爱慕之意,等我们下次再同他交识。”   争辩不过,林清芫微笑着摇了摇头,眸带清光,又望向二人离开的石道。   虽他眼中没有爱慕,但林清芫能感受到,也许是出于琴修的敏锐,她轻而易举感受到别人的情绪。   —— ——   昆仑墟灯火不休,日日夜夜都有弟子巡查。每名弟子都十分肃穆,甚至有些紧绷。   宋铃不紧不慢地走近昆仑墟大殿中,走到大殿中心,各个门派执掌人在此处商议事务。   宋铃微低着头,躬身行礼,声音轻灵又悦耳动听:“诸位叔伯议事两日,宋铃熬了些灵食,不如吃些再议。”   宋悯生眉头紧蹙,似有不满:“大比在即,不如多费些心神放在修炼上,上次大比你竟输……如此,怎么能担负起除魔的重任。”   宋铃动作一滞,浓密的睫毛掩住她的情绪,手指不自觉用力,只是默默站起身,静听训候,没有半句反驳。   妙音宗宗主笑着打圆场,捧起灵食尝了口,赞赏道:“悯生,我知道你除魔心切,可宋铃已经做的很好,她身体先天不足,却小小年纪金丹大圆满。如今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数一数二的。”   御兽宗宗主也附和:“就是,我们哪个不羡慕你有这么乖巧的女儿。”   气氛舒缓不少,宋悯生严肃的表情也略有缓和,只是轻叹口气。   宋铃牵动嘴角,犹如提线傀儡一般笑起来,眼底晦暗无声,似幽深寂静的深潭,不解问:“铃儿见昆仑墟巡查严密,可是魔族有异动?”   宋悯生微微颔首:“不错,魔族沉寂多年,恐又要卷土重来,我们决定改变修真大比的形式,让你们进天玑秘境。”   妙音宗宗主忧心:“天玑秘境我们不能进入,更无法观测弟子动态,这……”   “危不可待,危不可待呀。”   妙音宗宗主:“我还是觉得不妥…”   诸位掌门再度争论起来,宋铃悄无声息退下,走出大殿。   望着沉昏暗然,看不见星点的苍穹,她僵在脸上的笑越发明显,眼瞳微眯,喃喃:“天玑秘境,天助我也……”   —— ——   昆仑墟中央,几位长者站在前方,其余弟子纷纷在下面。   乌泱泱一片人,弟子都穿着自己门派的衣服,排列整齐,相识的还交头接耳,似是在讨论什么。   宋悯生威严的声音传向四处,弟子骤然安静:“本次修真大比与以往不同,众掌门将合力打开天玑秘境,在天玑秘境你们将会寻找自己机缘,以增强自身修为。”   俯瞰众人,叮嘱道:“秘境之内,不可伤人性命,切记莫要强求。   此言一出,众弟子甚是惊喜,两眼放光。   天玑秘境,是天玑老人卜算的救世秘境,几百年不曾开启,不曾想此次修真大比居然不是比试,而是去秘境寻找机缘。   秘境有千万种变幻,每人机缘不同,触发的秘境也有所不同,说不定从秘境出来,便会成为修真界新一代支柱。   众弟子摩拳擦掌,桑意欢也心下一松,得意的对系统道:‘看吧,此番不用动武,龙傲天的机缘到底怎么样,不是我多说吧?’   稍稍垂首,谢恙就看到少女漾着微光的眼眸,手指不由覆上眼睛,似乎也不受控制的产生欣喜。   克制情绪,他靠得更近一点,镇定道:“师姐很开心?”   “当然啦。”桑意欢咧笑,高兴极了,“天玑秘境的机缘自是不用说,说不定能一举成为修真界新秀,距离剑修第一人就更近了。”   笑意从眉目消逝,谢恙忽然寂静下来,他目光寸寸探究着少女,似是想里里外外剖析清楚,又似是什么都看不清。   金色光芒冲破天际,巨大灵力波动引得山体晃动,灵力形成漩涡,秘境通道开启。   众人纷纷进去,桑意欢感到背部触觉,回首望去,只见谢恙站在原地,冲她浅浅一笑。   他轻声:“师姐,我回去找你的。” 第30章   “意欢师妹?意欢师妹?”   忽远忽近的声音传入耳畔, 桑意欢扶着树木站起身,四周景物仍然模糊。   过了半晌儿,涣散目光有所聚焦, 她道:“宋铃师姐?”   弯腰观察的人慢慢直起腰身,将剑收在身后,冷然的眸子渐渐回暖, 似划过遗憾。   观望周围陌生弟子,宋铃笑盈盈伸出手, 好心肠的将人拉起来, 眼神关切:“见你一直不曾起来,我怕你身体不适。”   晃了晃脑袋,桑意欢回以一笑, 脸色有些苍白,左右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久久看不到,才失落地收回目光, 失落感格外明显。   “师妹在找什么?”   “没什么。”面对宋铃,桑意欢说不出口那个人名。   想起秘境外谢恙笃定的话, 心中苦笑, 也许他只是随口一说,她却惦记在心里。   ‘系统,你知道谢恙在哪吗?’   【我只能探查到谢恙已经进入秘境】系统语气严肃,隐隐提醒【宿主, 你修为进入天玑秘境过于逞强,上次的副作用始终没有消散。】   对系统的话, 桑意欢充耳不闻, 反而观察起秘境。   她们不知在秘境何处,四周乱石嶙峋, 形状各异,犹如旷野平原一般,却比平原更加荒凉,而苍穹之上仿佛被人为遮掩,黑如浓墨,不远处也是茂密的深林,深不可见。   看向陆续起身的弟子,似乎除了她与宋铃,只有零星几个长墟派弟子。   此时,她骤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林清芫站在弟子中央,指挥着其他弟子查看伤势。   宋铃顺眼望去,柳眉不着痕迹一蹙,转瞬即逝,面露好奇:“师妹同妙音宗少宗主认识?”   “只是有一面之缘。”   听她这般说,宋铃若有所思地颔首,带着她走过去,打招呼:“清芫仙子,弟子状况如何?”   林清芫看到两人,让其余弟子继续,回道:“只是初入秘境有所不适,并无大碍。长墟派其他弟子……”   桑意欢抢答:“只有我们几人,其他弟子被分到其他地方。”   林清芫了然点头,眸中闪过感谢,桑意欢轻抿下唇,变得有些沉默,两人的气氛引得宋铃连连扫视。   林清芫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此处我方才已经探查过,并无特别,不如去林中探索?”   妙音宗同长墟派一样,都是千年的门派,威信极大,此话一呼百应,其他弟子纷纷赞同,宋铃望着另一侧,并没提出任何异议。   林清芫走在前面,桑意欢神色略有疲惫,跟在众人后面。   脖颈陡然出现一股凉气,很轻,阴凉凉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双纤纤玉手。   见她望来,宋铃慢慢收回手,面色冷淡,不见一丝慌张。   桑意欢不解:“师姐你?”   “方才见师妹后面有些脏,忍不住动手擦拭干净,师妹不会怪我擅自动手吧?也都怪我,一时没忍住。”   女子声音自责,手掌般大小的脸上满是歉意,眉尾微低,高坐云端的仙子一时间仿佛落下凡尘,更有人间气。   两人交谈引得不少弟子侧目,定睛一看主人公,更有有些义愤填膺,瞧她的眼神不由几分鄙夷,更有好事者八卦起来。   “这是怎么了?跟宋铃仙子争吵的人,我怎么没见过?”   长墟派弟子小声道:“你当然没见过,这可是桑祈安那个妹妹。”   “啊?你们掌门怎么将她带过来了。”   “你不知道,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赢了宋铃师姐……”   声音越发嘈杂,林清芫装作不适轻咳一声,讨论声立刻消失,她松了口气,也忍不住好奇向后探一眼。   她居然看走眼,谢恙仙君喜欢的人竟这般厉害,能在精英大比中赢下宋铃。   要知道,宋铃能称修真界第一美人,靠得不仅仅那副清冷高洁的容貌,还有她小小年纪便出类拔萃的修为。   桑意欢望着满是无辜的人,咽下剩下的话,客气地摆了摆手:“无事,师姐不必如此客气。”   她摸了摸脖颈,跟上大部队,宋铃缀在队伍最后,仅存的笑意收敛,手随意一弹,一抹紫色散落在空中消失无踪。   眸子闪过光芒,她轻轻擦拭指尖,擦拭的极为仔细。   日悬高空,暑气蒸得人汗流浃背,像是足足有九个太阳,地面被烤的裂开,巨大的裂隙深入地下。   谢清晏和桑祈安挡在前面,用剑化开一片寒气,带着众人一起前行,而谢恙脚步一滞,似是感受到什么,仰天望去。   桑祈安侧头:“快些跟上,如意她们还不知在何处,长墟派弟子明明都此处,唯独少了她们。”   闻言,他敛思凝神,抓紧跟上,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担忧,同时体内的气息涌动愈来愈厉害。   一望无垠的深林,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显得更加诡谲。   桑意欢狼狈地坐在地上,寡淡的衣衫沾染污渍,血腥味充斥整个鼻腔。   她大口喘着气,额前尽是冷汗,但手里紧紧攥着灵植,仔细放在储物袋里。   【宿主,你生死关头怎么还拽着灵植不放!!】   ‘不是你说的,木铃兰可以温养经脉,我这个做小弟怎么能不给谢恙拿到手。’   【那我还说混元青莲可以让人重结金丹,佛心果可以起死回生,你就可以不顾自己性命给谢恙找嘛!】   面对系统凶巴巴的语气,桑意欢假意思考,故意拖长:‘若是他真的需要,有什么不可以。’   系统电子声莫名沉闷【宿主,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告诫过你,在这个世界受到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第一次跟人长时间相处,感受不到人类情绪的它还是下意识告诫。   “意欢你没什么大碍吧?”林清芫捂着伤口,嘴唇苍白。   桑意欢回神:“没事,清芫仙子你的伤势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需要灵药已经分发下去,想要痊愈只能重新采灵植。”   桑意欢有些愧疚,他们被众多灵植迷昏了头,若非林清芫警惕,恐怕就要葬身在天玑秘境。   她义无反顾道:“清芫你需要什么灵植,我帮你去采。”   宋铃查看其他弟子,注意到两人对话,极为自然地靠近,不赞成道:“师妹你孤身一人怎么行,秘境危机重重。”   林清芫同样点头,并不赞同,只听宋铃峰回路转,又道:“我同你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   她思考半晌,环视周围弟子,确实只有此策,应声:“有劳师姐了。”   宋铃展颜一笑,盈盈笑意在嘴边若隐若现,恰似初夏盛开的一朵青莲,顾盼间潋滟不绝,眸光微亮。   —— ——   二人避开灵兽出没的地方,向更远处走去,桑意欢仔细观望,生怕错漏灵植,宋铃则显得从容很多。   宋铃瞥了眼弓着腰的桑意欢,淡淡开口:“师妹同谢恙关系如何?”   采灵植的手滞在空中,桑意欢身子微僵,慢慢采下灵植,一边寻找别的灵植,一边若无其事地问:“师姐也是知道的,谢恙是我专门求来照顾我的,低三下四的活儿能有什么好关系。”   “是嘛,我见谢恙师弟给你准备生辰礼,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可惜了……”   宋铃叹了口气,语由未尽,引得桑意欢浮想联翩,心中憋着一股气,她无比迫切的想知道可惜什么,宋铃这般天之骄女有何可惜。   她问道:“可惜什么?”   只见仙子眉眼弯弯,同之前清冷之相天差地别:“我还道你们关系不错,想问问师妹谢恙的喜好,有没有什么忌口。”   桑意欢脑子空白,仿佛有颗尖尖的小刺钝钝地划在心头,持久且不容忽视的痛意。   她张了张嘴,干涩道:“我不知道,师姐问错人了。”   她确实不知道,尽管内心并不想告诉宋铃,但在她开口询问的时候,这些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回忆两人过去,谢恙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仿佛一切都蒙上一层浓密的雾,看不透也看不清。   谢恙从未吐露过,他喜欢什么。   “我近些日子跟谢恙交谈,倒是觉得他与旁人不同,师妹觉得呢?”   语气轻柔缓和,在桑意欢耳边犹如闷雷般震耳欲聋,久久回响,她努力扬起笑。   尽管谢恙和宋铃是命中注定的吸引,尽管她早已知道,可弥漫的酸楚不会作假,顺着跳动的心蔓延至四处。   “我…我倒是不太了解。”   “这样,是我为难师妹了。”宋铃极为贴心,没有再问下去,反而一只手指向前方,“师妹,那里还有灵植。”   桑意欢抬眸,眼中景物轻微晃动,过一会儿才渐渐停下,不远处生长着茂密的灵植,再加上她们采的,足够化炼灵药。   她站在原地平缓片刻,步步靠近,身后的人也放轻步子。   看她越靠越近,宋铃眼睫微垂,嘴角微微上扬,眼眸渗着寒光,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转,骤然握紧剑柄。   桑意欢走着,只觉脚下变得碎石众多,不禁皱眉,如此娇弱的灵植在这种地方?   步子慢慢停下,眼眸有端详意味。   “师妹,你怎么不采?再晚一些,清芫就要多忍一些。”   剑刃透着凌厉的寒芒,慢慢悄无声息地靠近,宋铃动作越发从容。   正在此刻,突如其来的呵声,硬生生打断她。   “宋铃!”   一个身影急速闪现,直奔宋铃而来,宋铃脸色一变,指尖微动,手中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桑意欢扭头,看向两人交叠的手,垂下头。   再回首,距离她近在咫尺的是万丈深渊,再走一步,在走一步她就粉身碎骨。   她与宋铃同样境地,谢恙最先拽住的,却是宋铃,桑意欢脸又白了一分。   只闻宋铃笑言:“谢恙,你怎么来着这般着急,还怕跑了不成?” 第31章   谢恙手中力道收紧, 女子眉头一蹙,转瞬恢复正常。   她不慌不忙,望人的眼神带着警告, 又似是威胁,挣脱手腕的束缚,语气极为亲昵:“谢恙, 既然你来了,清晏师兄应该也在?”   眼眸微微挪开, 见桑意欢毫发无损才慢吞吞回收目光, 眼睛狠厉对上宋铃,下颌线条紧绷又克制,皮笑肉不笑道:“是呀, 我们一道过来的。”   “这么凶做什么,又没什么事,你吓着意欢师妹了。”   桑意欢微抬起眼, 看到一直惦记的人,白衣少年如玉似月, 站在宋铃面前, 脸色显而易见的阴沉,语气带着冷感。   仓促地低下头,她不想再看,而今的谢恙满心都是宋铃, 之所以这么生气,无非是因为宋铃涉险, 可……可明明最危险的是她呀。   难过险些将她淹没, 无法抑制突如其来的失望,她决定逃避。   离开, 马不停蹄地离开这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桑意欢背过身,声音低低,强逼着自己快速吐露:“我,我先将灵植带回去。”说罢,御剑迅速离开。   谢恙兀然回头,只能看到渺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凶厉地眼睛狠狠盯着宋铃,而后急忙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唯剩宋铃停在荒芜旷野中。   临走时的眼神并没让她变色,她若有所思,情不自禁笑出声,嘴角漾着点点笑意,指尖轻点脸庞,甚是愉悦。   她眸光微凉,痴痴低笑,慢启红唇:“桑意欢,谁都不能阻我,你大限将至。”   —— ——   桑意欢一个跃身,从剑飞身而下,将所有灵植交递给林清芫,林清芫刚想道谢,见她脸色不由迟疑。   还未开口,一个人也迅速跟上。   谢恙道:“师姐我……”   女子没有回头,只是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语气淡然地同林清芫交谈,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谢恙默默收回手,安静地站在一旁。   “如意!你终于回来了。”桑祈安大喊一声,结实的胳膊随意搭在桑意欢肩膀,她被压的身子一低,“当时就你跟宋铃不在,担心死我了。”   桑意欢问:“哥哥,你们有碰到机缘吗?”   她依旧忍不住关心谢恙,哪怕嘴硬到不肯提名字,也想旁敲侧击的知道些,就仿佛知道自己离开的倒计时。   计算着一秒秒流逝的时光,企图找到留下的途径。   “机缘?这才几日,机缘哪是这么好遇见的。”   早在少女殷切打听机缘时,谢恙就耷拉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眸子偷偷锁定谢清晏,收起的剑也隐隐发出嗡鸣。   “哥哥我累了,想先休息了。”   桑意欢眉宇带着疲惫,这几日都未曾休息,加上方才险些坠崖,数不胜数的疲惫感如海浪奔涌,让她疲倦。   看向谢清晏井井有条安排,林清芫此处也有人照顾,她拖着身子,回去休息。   谢恙忍不住出声:“意欢师姐我……”   “我累了!”她微提声音,神情疲惫,又带着几分消沉,“没什么要紧事就以后再说吧。”   “眼下确实重了些,我们都在,早些休息也好。”桑祈安挠了挠头,“你方才急急忙忙去哪里?”   谢恙僵着脸,跟闷葫芦一样不回话,而桑祈安直是随口一问,二人很快帮助谢清晏安置其他弟子。   —— ——   月色如水,星空犹如无与伦比的画卷,篝火燃烧,微弱的火光照应着天空。   幽暗的森林之中,游动的云层遮住月光,方圆几里似乎了无人烟,气氛格外寂静。   兀然,树林颤颤抖落,不少树叶垂落。   “我记得我们的约定,没有你做的越矩之事。”   谢恙神色紧绷,一双锐目紧攫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寂静地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在空中弥漫。   宋铃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他的剑正指着她的咽喉,偏差一刻,便会当即见血封喉。   可两人都没有动,凝视而立,晚风袭来,一股钻入心扉的冷意覆着汹涌杀机,气氛紧绷。   指尖轻推,她镇定地将剑刃推向一旁,以手捂唇,故作诧异:“我以为印记是别有用心之人,怎料到是师弟呢?”   “你想杀了桑意欢!”   “天玑秘境千变万化,我和桑意欢都被崖边幻境迷惑,我当时分明看到我身前是灵兽。”   谢恙眼神犀利,没有迟疑半分,剑依然搁在她颈处,剑气的寒凉侵透她的肌肤,向更里蔓延。   宋铃也不恼怒,清澈透亮的眸子尽是真诚:“师弟,我至始至终只是想要清晏师兄,跟桑意欢没有半分关系,更不用大费周折的对付她,甚至杀了她。”   脸上又浮现几分傲然,骨子里透出的傲慢姿态,不紧不慢:“我为什么要用我的通天仙途去换桑意欢去死?谢恙,我不是你,我对她没有恨也没有喜欢。”   “我们两个交易很简单,我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滥杀无辜极易出现心魔,若是心中执拗,甚至会出现修为下跌,甚至堕入魔道的可能,所以宋铃才十分自信。   闻言,谢恙眼睫颤动,手指青筋微微凸起,他盯着女子,从齿中挤出一句话:“宋铃,没有下次。”   宋铃长舒一口气,五官更加生动,嘴角刚刚勾起一抹笑。   一道寒光映入眼底,微风划过脸庞,几缕青丝缓缓落在地上,纤细柔弱的青丝落在杂乱的石隙间,格外碍眼,女子的笑僵在脸上。   利剑入鞘,少年利落离开,走出茂密的林中。   他握紧拳头,抑制气息,回望原地的人,笑着扬声:“师姐,方才一时出现幻觉,觉得眼前是贼人,勿怪。”   ……   桑意欢掀开帘子,走出来,外面有几名弟子巡视,也有些弟子坐在篝火旁嬉闹。   她手臂张开,闭上眸子,似是感受晚风的清凉,又像沉浸在此刻的寂静中。   “意欢仙子要来这边坐吗?”   顺着声音看去,林清芫满目温和望着她,旁边腾出空位。   桑意欢坐在一侧,抱膝仰头,看着夜色静如水的天幕,回应:“不用叫我仙子,叫我意欢就行。”   “好,意欢。”   “清芫怎么没有休息,你的伤势……”   “不要紧,吃了灵药已经好很多。”林清芫温柔浅笑,她侧过头,少女的面色仍有惫色,像灵宠一般缩着,她问:“意欢有心事?”   桑意欢耸了耸肩,故作轻松:“没事,只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其实你今日脸色,让你哥哥极为担心,还朝我打听了许久你近日的事。”   桑祈安作为妹控,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无论是平时对谢清晏的故意调侃,还是曾经对谢恙敌视,桑祈安做的许多事都是为了妹妹。   想起林清芫的伤势,桑意欢也不由升起几分愧疚,解释道:“哥哥他…他只是太忧心了。”   “我知道。”林清芫一口应下,十分包容,周身安详宁静的气息让她平缓,缓缓道“万事万物都有命轨,意欢信吗?”   命轨?桑意欢一时想起很多人,谢恙、桑祈安……   按系统的话说,他们都是小说中的人,都有着既定的命轨,可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每个人的嗔痴喜怒都不是假的。   她抓紧膝处衣裙,摇了摇头,说出自己看法:“不信。”   “我也这般想,天道是没有既定命轨的。如果有,就不会有修道成仙;如果有,就不会有先辈开创新宗;如果有,就不会有后起之秀。我虽不知你在思虑什么,但意欢不必多思,若是想做不妨试上一试。”   林清芫声音轻柔,犹如羽毛般轻飘的话如同轰天惊雷,炸响在她耳畔。   桑意欢缓神半晌儿,扭头望去,保持表面镇定,她怀中犹如揣着兔子般,跳的愈来愈厉害。   也许林清芫只是无心,让她格外意动,内心似是在无声的蛊惑她,宋铃和谢恙还没真正在一起,为什么不能试一下?若谢恙当真不愿,又不会用卑鄙的手段。   她不觉喃喃出声:“试一下?”   “试一下。”   听出她的迟疑,林清芫主动应和,将她的话变得格外坚定,也稳住她左右摇摆的心。   桑意欢双手紧握,游离的眼神变得坚定,似是在回应林清芫,又似在告诉自己:“那就试一下。”   【宿主!不要乱来,之前有前辈违规最后消逝在小世界,你不能因为一棵树,就放弃整片森林呀!!!!】   为了阻止桑意欢,系统连烂俗的网络语都找出来,想要说服她放弃。   听它胡言乱语,桑意欢有些无奈,又有些心虚,她又不是海王,要森林做什么。   她只是不想错过,不想遗憾。   在谢恙注定光辉一生的大道,她想试试能不能留一道独属的痕迹,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放弃,未免太不甘心。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已到深夜,两人准备回帐中,一个身影突然出现。   桑意欢不自觉停下步子,凝望过去,林清芫也停下,刚准备询问,暗处的身影渐渐显现在火光下,眸中闪过了然,悄无声息地离开。   独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寂静无声。   少年恣意风流,一手握剑,原本肆意地动作见到她变得拘谨,剑也被默默收回,木木站在原地,额前碎发遮住眼部。   谢恙转了转身子,从她身旁绕过。   手猝不及防拽住他,少年仿佛整个人被钉在原地,桑意欢低声:“谢恙,能不能别走。”   少女声线软糯,带着一丝服软和恳求,充满引力,每分每秒都忍不住靠近她。   谢恙手指微动,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闷声应道:“嗯。” 第32章   月华如银, 满目星河缀在天空之上,不知是何缘故,越是深夜, 星空愈发明亮。   两人席地而坐,桑意欢双手背后,眼神游离, 一会望天一会瞧地,心跳的越发快。   沉默许久, 谢恙忍不住开口:“师姐, 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被林清芫劝的冲劲渐渐消退,桑意欢不由出现几分怯懦,忐忑抿唇, 她道:“今日之事,我还未谢过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者……你特别喜欢的东西, 我都可以给你。”   一通胡言乱语,桑意欢把自己都说沉默了,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想说, 我喜欢你,想做你的结契人,无论是布衣的平平淡淡,还是剑道的喧嚣艰难, 都愿意陪你走下去。   【我以为你会说出口,没想到宿主居然这么委婉】   ‘谢恙是个坚持自我的人, 他不会屈服原身的暴力, 所以…他不喜欢我,也不会接受我的喜欢。’   【宿主, 你想攻略谢恙】系统电流跳动,恍然,就像攻略部门绑定的宿主那样,它不赞成【龙傲天不是恋爱脑,你这样是没用的】   “我的所为让师姐这般耿耿于怀吗?”   他声音轻飘,桑意欢怕他误会,连忙抬头,骤然对上一双含笑的星目,每一丝笑都闪闪发光。   脸颊泛红,她纠正道:“不是耿耿于怀,是感谢,还有…不用一直叫我师姐。”   “那叫什么。”   少年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周围的声音仿佛全部消失,桑意欢耳根染上一道不明显的红,手心沁着薄汗。   她嗓子发干,心跳如鼓:“叫我意欢。”   “哈。”   一声不明意味的笑,将她所有情愫打的紊乱,谢恙修长的手覆上挺立的五官,狭长的眼尾上扬,顾盼流连。   他轻歪脑袋,像只不轻易撒娇的狼突然亲近,让人忍不住步步相让。   谢恙笑得眉眼舒展,音调上扬,犹如小钩子轻轻撩拨:“意欢,意欢……”   “在呢在呢,我又不是听不见,叫这么多声做什么。”   桑意欢脸热的滚烫,低下头,凶凶地回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用多大忍耐才没在谢恙一声声叫唤中扑倒他。   “那我现在岂不是跟谢清晏一样,意欢——”   说的话莫名其妙,这跟清晏师兄有什么关系?想到龙傲天和男二的莫名磁场,桑意欢又将话咽了下去。   开心就好,反正只有她知道,谢恙跟谢清晏一点都不一样,尽管他们都喜欢白衣,都有匡扶正义的心。   可她只会倾心一人,倾心叫谢恙的少年。   语气透着幼稚的得意,桑意欢看着乐的难以控制的谢恙,摇头晃脑,跟路边给糖就走的傻小孩没区别。   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桑意欢敏感回头,幽黑深邃的丛林一片安详寂静,反而星辰愈发亮。   盯了半晌,林中毫无异象,刚才仿佛似过度激动造成的幻听。   她才默默收回目光,许是自己太过疑心,总觉得进秘境一来,始终有人在暗处观察他们。   “意欢,我想要过生辰。”   “诶?”   她不由诧异,笑得灿烂的少年收敛笑意,似看负心汉一般望着她,微咬薄唇,声音低落:“不是你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过生辰。”   “好!以后每年的生辰我都陪你过。”她二话没说,立刻应下来,说到生辰她不由问,“谢恙,你为什么生辰送我红衣?”   “你跟我拉勾,我就告诉你。”   也许是今晚月色很美,也许是孩子气的谢恙很少见,桑意欢格外放松,眸子笑弯成月牙,小拇指伸出来,还勾了勾。   另一个小拇指靠近,勾结在一起,陌生的触感荡起层层涟漪,桑意欢汗毛不自觉竖起来,手指下意识抖动。   一个强劲的力道拽住她,让她的小拇指动弹不得,谢恙勾起的拇指不断收紧,眸光微闪,嘴角悄然上扬。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清泉般泠泠的声音响起,又带着不常见的温柔。   “谁变,谁是大骗子!”   他话刚停,桑意欢急忙补充,勾住他的小拇指,将两人的大拇指对在一起,摁了上去。   谢恙手指蜷缩,漆黑昏暗的眸子带着清晰可见的喜意,眼睫颤动,遮掩住情绪才避免暴露。   “现在能说了吧,快告诉我,你为什么选红衣。”   “因为你喜欢。”   【什么嘛,宿主从不穿红衣,就算在现代也没有!】   言简意赅的话让她一滞,瞳孔微缩,眼中尽是震撼,她从未说过她喜欢穿红衣,正如系统所说,即便是她生活的现代,她也不曾穿红衣。   她对待鲜艳的颜色,更多的抵触和抗拒。   谢恙说的认真,平淡地看她一眼,用几近平常的语气肯定道:“很好看,为什么不穿。”   “你…你怎么觉得我喜欢?”   “长墟派的时候有女弟子穿红衣,我陪你一起上课的时,你总是不自觉瞥一眼,是喜欢。”   虽然时间很短,尽管刹那之间,他还是捕捉到那抹眼神,谢恙冥冥之中有预感,预感她一定会喜欢。   回想之前,他伸出手,略微有些迟疑,最终轻碰她的指尖:“不用怕,我会保护师姐的。”   桑意欢眨了眨眼,以掩饰不知所措,她想笑着否认,都哽在喉中。   她很喜欢红衣,就像曾经满意自己的脸一样,直到一张红衣照片在论坛传疯,数不胜数的谣言冲她砸来。   在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仍要咬牙坚持的时候,她无比痛恨这个颜色,厌恶注定的样貌。无数次的假设,如果她不穿红衣,如果她长相仙绝而非艳丽,会不会有所不同。   当她见到庞括等人对谢恙的谩骂,旧事重忆,对于谢恙才会格外关怀。   她努力张口,尽是无奈:“你还真是…”真是会作弊,一语击中。   话未说完,脸便默默埋进膝盖,毫无反抗之力,谢恙怎么办,她越来越不想放手了。   “意欢,我今天很开心。”谢恙慢吞吞说,最后几个字说的很慢,甚至有点饶舌,像嘤嘤学语的婴儿般别扭。   此时,天空几颗星辰闪着银光,悄无声息齐聚,形成一个极简的图案,星辰相互辉映,绽放出刺眼的光芒,整个苍穹被照的透亮。   地面产生轻微晃动,众人齐齐出来,有的仰头望天,有的骚动不已,谢恙扶着桑意欢同样观望天空异象。   谢恙突然眉头紧蹙,额头青筋凸起,他下颌紧绷抑制住闷哼,目光朝四周看去。   谢清晏扬声:“大家莫要慌张,注意警惕!”   白光渐渐消退,空气扭曲,四周灵气被疯狂吸入,甚至有枯竭之意,五个漩涡慢慢扩大,犹如几个水镜一般停滞在半空之中。   有所不同的是,漩涡泛着不同的颜色,仔细看去,里面犹如画卷般缓缓展开,或青山茂密,或片地荒凉,或阁楼层叠。   异动消失,只剩下几面水镜,停滞在空中。   “这是什么东西,周边生气居然消失如此迅速。”   “就是,我感觉这面格外亲切。”   “我倒是觉得,这面的灵力更为充沛。”   众弟子议论纷纷,可谁也没有轻举妄动,莫名的天空异象造成灵力浮动,谁也不知此后究竟是何物。   谢清晏紧皱眉心,也没有立刻下令,桑祈安则冲桑意欢招了招手,令她赶紧过来,桑意欢十分自然拽着身旁的人过去。   宋铃余光瞥见,眸光一暗,略微思索后,提出建议:“此处水镜众多,除了刚开始异动并无危险,不如我们依六感而择,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机遇。”   林清芫开口支持:“宋铃说的不错,最右侧的水镜对我格外有吸引。”   桑祈安:“我倒是觉得,中间的水镜不错。”   谢清晏微微颔首:“确实如此,天玑秘境虽然凶险,机缘也难得一见,值得一试。”   专注地听众人交流,桑意欢面露考量,天玑秘境百年难开,谢恙作为龙傲天在此处定有机缘,只是不知……   见她此般作态,少年面不改色,只是眸光略暗,一动不动地守在她身边。   手拽了拽他,桑意欢轻声问:“谢恙,你选哪面水镜?”   “我选什么,师姐就跟着选什么吗?”   “都说了,叫我意欢。”斜瞥他一眼,桑意欢扬了扬下巴,一副傲慢小姐做派,“你先告诉我你选什么,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你肯定屁颠屁颠就跟过去了,切】   面对系统的吐槽,桑意欢毫不留情地发起反攻:‘你让我当龙傲天小弟,同样需要跟着他呀,殊途同归。’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反正,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许耽误任务,哼】   众人商量片刻,最终确定分开,根据六感选择不同的水镜。   少女微微仰头,娇纵的模样宛如伸爪子的猫咪,叫声又娇又细,勾的人三魂少五魄,恨不得百依百顺。   谢恙低下头,嘴唇嚅动:“我——”   “呦,好生热闹,修真界大比怎么能少了我们呢。”   一声妩媚的声音响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紫光闪现而来,直奔桑意欢面门而去,声势浩然,凛冽的威压让人骇然。   宋铃拔出一半的剑蓦然卡顿,手指压在剑柄,迟迟不动,只是面露惊色。   噔——   三支剑齐齐挡在桑意欢身前,碰撞出跳动的火花,勉强抵挡住来人的攻势。   宋铃面部一敛,一脸关心望着她,担忧道:“意欢师妹可有大碍?幸亏清晏师兄和谢恙他们反应迅速,倒是我……”   谢清晏收剑宽慰:“不必自责,宋铃你本身体弱。”   紫色影子稳稳落地,出现在众人跟前。   身形高挑,发鬓蓬松,□□的脚在杂乱的地面如履平地,修长白皙的腿从紫裳中露出,妩媚中又带着一丝危险。   她面露趣味,扫过中央几人,好奇般问:“又见面了,这位…意欢仙子,这几位一般护你,不会都是你的情郎吧?还是说,你喜欢其中哪一个?” 第33章   一句话惹得长墟派弟子嘘声, 偷偷观望中间几人,旁人不知,他们还不知嘛, 桑意欢对清晏师兄痴情不已,还真叫魔女说对了。   谢清晏似是有些凝噎,反倒是谢恙脸上又冷三分, 望华灵的眸中寒芒凛然。   宋铃强忍着怒火,向前一步, 言辞呵斥:“阁下少言其他, 不请自来,恐怕也不是为了在此胡扯闲聊,究竟想要作何!”   翘着兰花指, 华灵打着哈欠,摸了摸自己细腻的脸,眼中尽是不满, 斜瞥她一眼:“就是说~这魔主什么时候行动不好,偏偏让我等灵玑镜出来, 我苦苦跟了你们这么久, 辛苦的紧呢~”   她说的昂扬顿挫,慵懒上扬的语调带着一丝戏谑,狭长的眸子扫过在场众人,不少人脸色微妙。   躲在暗处的魔兵将众人齐齐围住, 各个门派弟子携起武器,气氛一时紧绷起来, 大战一触即发。   她似是看够, 慢条斯理补充道:“哦,倒是让我知道了些不想干的事, 你们想听吗?”   话音未落,宋铃浑身紧绷,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一句话未说,谢恙的目光也紧紧锁住她,若是有可能,华灵下一秒便会人头落地。   就连桑意欢也不由屏住气,紧张起来,万一呢?万一华灵听到她之前说的话。   “护法,魔主有令,您不可耽搁任务。”一旁的魔兵上前,微微躬身提醒。   华灵翻个白眼,随意摆了摆手,一脸毫无趣味的模样,尽显媚意的眼神开始变幻,锐利初显:“我呢,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除了长墟派的人,你们可自行离开。”   谢清晏和桑祈安以剑抵身将众弟子护在身后,宋铃一脸坚韧,骤然拔剑,原本悲悯的面容变得几分冷傲,衣袂翻飞。   桑意欢也拔出剑,强行注入灵力,使得剑刃忽亮,谢恙安静地站在她身旁,身形紧绷。   林清芫一手抱琴,坚定地站出来:“妙音宗绝不会退缩。”   “御兽宗才不是懦夫!!”   “就是,我们绝不袖手旁观!”   “唇亡齿寒,谁知道你们魔族打的什么主意!”   各门派弟子纷纷响应,谢清晏等人战意燃燃,丝毫没有颓势。   华灵挂在嘴角的笑兀然不见,冷冷看过众人,一甩大袖,评价道:“一群不知死活的小崽子。”   话音未消,虎视眈眈的魔兵立刻出手,向众人袭来,弟子们也不甘示弱,使出各门派招式,打的有来有回。   许是经验不足,有时会被魔兵找到弱点,一招突袭过去,阵容乱点,见血不可避免。   长墟派弟子团团防守,剑光闪现,一时将魔兵击退,华灵甚是不满,将视线投过去。   “你们几个真是…小瞧你们。”   手掌一张,浓郁的魔气在掌心迅速距离,犹如流星一般冲众人直撞过去,弟子们反应迅速,以剑列阵抵抗。   不少弟子跪在地上,嘴角渗出鲜血,勉强支撑剑阵。   桑意欢只觉五脏六腑受到挤压,气血一时上涌,为了不拖累众人,她强装无事,继续输入灵力,不让此处剑阵剑气亏损。   一只手挡在她同剑之间,灵力被迫终止,桑意欢仰头望去,清晰锋利的下颌线映入眼帘,少年身姿挺拔,犹如靠山一般站在她身后。   许是感受她灼热的目光,少年没有低头,流畅的线条反而更向上,目视前方,淡淡:“意欢不用担心,我不会让此处出现缺漏。”   一边说着,隔断一人一剑的手充斥略微暗淡白光,开始转输灵力,剑阵一处立刻莹莹闪光。   谢恙下颌处暗暗用力,手部青筋异常凸起,紧紧攥住剑柄,灵气微微暗淡,似是掺杂着什么。   缓缓挪开眼,桑意欢低下头,嘴角的笑始终漾着,心中弥漫着丝丝甜意,像触不可及的珍品仅仅尝一口,此生难忘一般。   可她并没有闲着,手上依然为剑阵输送灵力,灵力从狭窄的经脉艰难穿过,犹如涓涓细流,源源不断的输送。   她当然知道,谢恙不会让剑阵出现意外。   因为他是龙傲天,因为他是肩负苍生重任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理所应当安享。   哪怕微薄之力,她也想承担起来,谢恙可以、哥哥可以、众弟子可以,那么她也应该可以。   飞沙走石,风尘喧嚣模糊人们的视线,赫然站立的树木被两者碰撞出的气浪掀翻,华灵踉跄后退,魔气消散,不少弟子身手重伤。   暮色渐退,曜阳初升,厚厚的云层将裸露的阳光遮掩一缕不剩,只剩下昏暗的天色。   昆仑墟大殿——   几位掌门齐聚大殿,滔滔不绝商议什么,面色极为难堪。   御兽宗宗主当即拍桌:“速速将天玑秘境打开,弟子们魂灯忽闪忽灭,明显是岌岌可危。”   宋悯生紧皱眉头,提出反对:“不妥,天玑秘境百年难开,如今我们齐力打开正是因为魔族再度兴风作浪。如今草率打开,众弟子机缘如何,天下苍生又当如何?”   “宋悯生!你难道指望一群毛头小子去拯救苍生,他们才多大,我们还没死呢!”   宋悯生神情冷然,一手背后,立于大殿之上,并不因御兽宗宗主的话左右,极为坚持。   “是,可魔族不会因为他们是毛头小子就手下留情。我们还没死,我们却时刻准备着赴死,倘若我们压不住呢!这天下苍生你打算拱手相让,让他们深陷火热?”   御兽宗宗主面色灰暗,瘫坐在椅子上,他又何尝不知,近些年魔族小动作越发频繁。   前些日子南珩国活祭一事,若非长墟派弟子恰巧在,南珩国将在一夜之间成为行尸走肉,彻底覆灭。   他做不到看着脆弱的魂灯无动于衷。   妙音宗宗主拍了拍他肩,宽慰道:“天玑老人曾卜卦透天机,此举是必然,他们会平安回来的。”   御兽宗宗主重重叹了口气,宋悯生握紧拳头,面色严肃,目光远眺,妙音宗则安抚剩下几位掌门,掩饰眼中的忧色。   修真界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   “啧,撑不住了?”   华灵款款走来,望着狼狈不已的众人,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眼珠一转。   桑祈安以剑撑地,反讽回去:“你又能撑多久?费劲心思进入天玑秘境,想必修为压缩不少,与我们颤抖一番,你也是强弩之末。”   华灵得意的脸一拉,锋利的眼刀划向他,一瞬魔气骤然射出。   铮——   悠扬的琴音缓缓传来,将魔气瞬间化解,林清芫松了口气,放在琴弦上的手抖动不已。   桑祈安颔首示谢,林清芫微微一笑,调养生息。   地上躺着不少尸体,有些是魔兵,有些是弟子,桑意欢眼中闪过伤感。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华灵眸闪精光,周身灵力暴涨,白皙细腻的脸庞凸起紫色的经脉,黑紫色的魔气蔓延至全身。   刹那间,消失不见。   谢清晏扬声:“警惕!”   宋铃环顾一周,测量着男子同她的距离,身体紧绷,不动声色朝另一侧靠近。   此时,背后巨大的冲击让桑意欢踉跄几步。   只闻喊叫:“师妹小心!”   转瞬间,桑意欢被人钳制住,动弹不得。   她惊异望去,只见宋铃跌坐在地上,洁白裙裳上满是泥渍,面露痛色,半捂着的手臂沾染魔气,伤口处血流不止。   女子素来平和的脸出现波动,担忧瞧着她,转而怒瞪华灵:“你这个卑鄙小人,次次针对意欢师妹究竟想做什么!”   呵斥怒骂没有激怒她,华灵一脸趣味,纤纤玉手轻摸桑意欢的脸庞,流连不已,细长的指甲危险至极。   谢恙目光追随,眸光隐隐闪烁凶色,桑祈安则绷紧脸,手放在剑柄之上,宋铃也死死盯着,嘴角一平。   “我说了,我要跟你们做个交易。”她趴在女子耳畔,斜睨众人,轻吐幽气,拖长尾音,“至于选她的原因嘛,自然是我对她的脸极为满意,我可不喜欢寡淡无味的脸。”   此话一出,宋铃没控制住神情,出现一瞬扭曲,幸好众人都在关注前方,并未察觉。   女子扫过桑意欢妖艳魅人的脸,状若平静的眼中涌现癫狂,犹如海面下深不可测的漩涡,渐渐平息。   谢清晏冷声问:“什么交易。”   “好说,带我进入水镜,寻找剑冢,如此我将人完好无损还给你们。”   “不可!”宋铃眸中寒光乍现,呵声反对,声声诚恳,有振聋发聩之意,“师兄,剑冢乃剑修世代传承千年,历代弟子择剑法,入剑道的圣地,岂能……岂能毁于一旦呀。”   谢清晏紧闭双眸,十分为难,桑祈安红着眼眶,泛着血丝的眸子看着自家妹妹,一股莫名的无力涌上心头,握剑的手不自觉颤抖。   剑冢乃剑修根基,魔族如今蠢蠢欲动,而众弟子尚未择剑道。若此时让魔族找到剑冢,对世俗界和修真界无异于灭顶之灾,魔族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桑意欢眸光微暗,若他们妥协,谢恙的机缘有可能就此错过,她再次成为谢恙剑道的累赘。   或许……真正适合谢恙的人,应该是宋铃这样不染凡尘,惊艳四方的仙子,她不会在关键时候拖累谢恙,在某些时刻还能是他的助力。   “我愿意将意欢师妹换回来。”宋铃捂着伤口起身,脸色苍白,身子不稳地走了两步,“我乃长墟派掌门之女,作为筹码,我更合适。”   众弟子有的眼含热泪,有的愤恨低头,场面一片消沉之色,谢清晏连忙扶住她,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谢清晏:“师妹,不可任性。”   华灵像看了场戏,嘴角微扬,毫不客气:“倒也不用,比起你,我倒是觉得在场的几人更关系这位意欢仙子。”   宋铃动作一僵,微垂眼睫,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满脸忧色望着。   一旁打破僵局,清冽的声音如沁入冰水般透彻,低哑中带着一股坚韧,谢恙一字一句道:“我带你去剑冢。” 第34章   华灵秀眉轻挑, 娇笑连连,将桑意欢拽的踉跄,故意扬声:“啧, 还真是有情人,为了你连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愿意干。”   桑意欢眸中震惊,冲谢恙摇头, 只见谢恙撇开视线,不同她对视, 心中更加焦急。   “谢恙!你……”宋铃惊异望他, 眼角微红,语气坚强,“华灵, 你将人质换成我,不要次次针对意欢师妹。”   “不可!”谢清晏厉声反对。   长墟派弟子岂能如此窝囊,便是身死, 他也会将意欢师妹救回来,而不是以人换人。   谢恙眸光凛然, 亦同声呵斥:“绝对不行!”   少年声音极为严肃, 犹如久年不散的寒潭冰水般冷澈,他背对着桑意欢,手上的剑甚至因过分用力而颤抖。   桑意欢哑声,微微低下头, 避免他人看出她泛红的眼圈,心中的酸楚骗不过敏锐的感官, 隐隐犯疼。   可她在难过什么, 谢恙亲口承认过意中人。   她不过是谢恙的师姐,谢恙冒着大不讳挺身而出, 不让意中人冒险很正常,更何况……自己也没想宋铃冒险。   调整好心态,她心中默默喊:‘系统,我需要你的帮助。’   浮动的水镜出现轻微震动,原本清晰的画面也越发模糊,似是在一点点消退。   华灵语气微冷:“不管是谁,我只需要有人带我去剑冢,水镜如果消失,便是她死的时候。”   阴冷的指尖犹如利刃般划过桑意欢脖颈,肌肤因指尖搁出红痕,力道重的地方甚至渗出血,在洁白无瑕的肌肤显得骇人。   少女眉头微紧,没有露出半点声音,纤细身姿如柳枝坚韧,顶得住万千风云自岿然不动,谢恙微微闭上眼,嘴角向下。   四面而来的风呼啸而来,强劲有力,谢恙的身子似是被风吹刮,微微前倾。   “商量好了吗?我的手可越发不稳了。”   面对华灵明晃晃的威胁,谢清晏向前两步,沉着冷静:“我们带你去剑冢,众弟子跟上。”   宋铃胸膛不明显地起伏,面部略微抽动,眼底深处闪过厉色,一言不发跟上。   长墟派剑修面面相觑,大师兄命令只得跟上,齐齐朝水蓝色水镜处走去。   华灵大手一挥,包围他们的魔兵骤然消失不见,紫衣女子像在后院漫步般惬意,钳制着女子跟上。   望着憋屈地众人,声音轻扬:“早这么识时务该多好,浪费我一件衣服。”   话刚说完,一股巨大的灵力突然炸裂,华灵飘逸绝艳的紫衣被灵力灼烧,变得斑驳,向四周蔓延焚烧起来。   女子被轰炸的连退数步,腹部出现明显乌黑的伤口,两人之间的关系被扯断,桑意欢也满目狼狈,但反应极其迅速。   华灵怒而视之,腹部隐隐作痛,额角紫色静脉若隐若现,而少女脚步虚浮,趁机会朝后方跑去。   众弟子愣住,谢清晏见少女逃脱,呵声命令:“全部进水镜!快!”   闻声,桑意欢忍着疼痛,努力跟上,却险些跌在地上。   金丹处的疼痛提醒着她,灵力负荷使用造成的后遗症,可她不能停,她绝不能成为大家最后的负担。   【宿主,强行提升修为的后果你明明清楚!你已经是第二次使用,你的后遗症只会越来越明显,况且你的经脉……】   系统平静的语气也出现波动,桑意欢努力睁开眼,看清眼前的路,一步步奔向水镜,没有回它话。   兀然爆炸的灵力是系统的加持,谢清晏突然同意带华灵去剑冢,也是她偷偷暗示,即便知道副作用,即便承受不住,依然会这么选。   谢恙的修仙之途,她阻碍过一次,剑冢之中定然有谢恙需要的剑,如果魔族破坏剑冢,谢恙登极剑道必受影响。   洗髓丹可以补偿,可本命剑道,她偿不起,也不愿谢恙失去。   数不胜数的弟子涌向水镜,没人关心险境逃生的桑意欢,仿佛没有这个人,也仿佛被遗忘般,可有一个人记得。   谢恙利落转身,反向过去,朝着最危险,旁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走去,所有杂乱纷扰被尽数排除,狭长的眸子只容得下一人。   那个有些狼狈、娇纵、却又出乎意料的人。   被人流冲的无法走动,他表情烦躁,忍不住将剑拔出来,视线定在少女身上,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戾气渐消。   抽到一半的剑又压了回去,眸子将人纳入眼底,谢恙尽可能快的挪动身子,步子迫切。   人流横隔他们,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不断压缩。   ‘系统……还有多远。’   【你离水镜还有些距离,再快些】   视线模糊晃动,给桑意欢带来极大不便,她咬紧牙关,尽可能快一点,再快点。   另一侧,各门派弟子陆续进入水镜,所剩寥寥无几。   阴冷中带着媚意的声音响起:“伤了我就想走?哪有这么好的事。”   华灵腹部紫雾迅速凝结,望着身姿轻若,步态不稳的人,一个剑步飞了过去,直接将桑意欢抓住。   她道:“敢骗我,看我不把你扔到灵玑镜。”   谢恙目眦欲裂,眸子瞪大,漆黑的眸中隐隐闪过红光,转瞬即逝。   见到少女无力挣脱,再度落入她手,少年眉宇间的戾气飞涨,剑从腰间刹那而出,直奔华灵而去。   浓郁乌黑的眸中熠熠闪光,是对修为的渴望,是对杀意的歌颂。   谢恙,桑祈安挥剑阻止,谢清晏护送剩余弟子进入,也加入战局,宋铃站定一晌儿,挽个剑花打过去。   几人齐齐出手,宋铃手腕一转,一个飞翘,剑刃发出碰撞声,谢恙多次挥出的剑刃总被微妙打断,桑意欢始终被胁迫。   华灵纠缠片刻,飞身后撤,脚尖轻点俯视众人,蔑视道:“懒得与你们纠缠。”   随即一个转身,钻进灵玑镜中,两人一同消失不见。   谢恙毫不犹豫,御剑直追,桑祈安也紧随其后,几人也进入该镜之中。   —— ——   一路颠簸,桑意欢腹部翻山倒海,难受不已,不知飞了多久,华灵将她放下。   她悲惨倒地,干呕起来,视线也只能勉强视物。   华灵蹲在她旁边,手托下巴,静静看着她狼狈模样,自恋道:“唉,也就是我心善,才没有杀了你。”   心善?桑意欢心中腹诽,不知是谁在南珩国要扒她的皮,也不知是谁,刚刚下手毫不手软。   她脸色微缓,努力聚焦,望着华灵,实事求是道:“你不是不想杀我,不过是不能杀我。你在灵玑镜修为被压,前期又消耗太多,被哥哥和谢恙他们联手对付,所以你决定走为下策。”   “哈,有意思,你居然能将逃跑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想她变幻无常的性子,桑意欢沉默不语,她不说的委婉一点,说不定下一刻就身首异处。   “看你这么有意思,我也发发善心。以后离那个谢恙和宋铃远些,上赶着的傻子。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啧。”   桑意欢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说不出半句话,唯一的念头就是华灵看出来,那谢恙呢?谢恙会不会也看出来。   想到谢恙正常的动作,桑意欢的忐忑又慢慢平复,许是她不服,也许是觉得华灵不可能跟别人说。   她昂首反驳:“男未婚女未嫁,我为何不行。”   只是温水煮青蛙,只是尝试让谢恙喜欢上她,为什么系统说不行,华灵也说不行。   喜欢上注定以外的人,难道是天崩地毁的灾难?   就算是,她也要试一试。   华灵脸上的玩味收敛,戏谑妩媚通通不见,她目光打量着前面的人,又似透过眼前人窥探其他。   她嗤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讥讽意味十足:“我曾经也劝过一个人,她同样没有听我的,你知道…她最后怎样了?”   不在意桑意欢的反应,她揭露答案,语气泛着冷意:“她死了,死在了不属于她的地方,连尸骨都找不到,消散于天地间。”   华灵笑得肆意,而后收声,指腹轻柔眼角,钳制住桑意欢的下颌,逼迫她张开嘴。   一团紫色物体裹挟着雾气,钻进她嘴里。   桑意欢不断干呕,企图让东西出来,只觉东西顺着咽喉滑下。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蛊,你弄不出来的。”华灵踢了踢地上的人,使唤她,“现在带我去剑冢,不然我就让你尝尝这蛊的厉害。”   ……   看着模糊的视力,桑意欢在错综复杂的洞穴中寻找,华灵跟在她身后,满是不耐。   “喂!再找不到,我直接让蛊发作。”   说着,华灵指尖魔气聚集,桑意欢清晰感受到经脉处突然迸发的痒疼感,一点点麻木和侵蚀她。   【宿主,我们根本不知道剑冢在哪呀,这可怎么办】   桑意欢忍受痛痒感,五感察觉灵力大幅度的波动,她慢吞吞地朝那处过去,华灵也跟上去。   桑意欢指尖刚刚凝聚灵力,灵气向四周扩散,洞穴骤然摇晃起来,碎石乱落,随时可能崩塌。   “好呀,你又耍花招!!”   华灵控制蛊虫,蛊在桑意欢体内越发活跃,此时一道白光充斥整个洞穴,将两人笼罩起来,洞穴剧烈晃动。   白光一现,洞穴中的两人消失不见。   —— ——   朦胧之中,身体的痒意控制模糊的思维,桑意欢下意识朝冷源靠近,尽可能抑制身体的火气。   靠近冰凉处,仍然觉得灼热难耐,不禁打起滚来,甚至不自觉张开嘴巴。   下一刻,直接脑袋下坠,疼得她一下叫出声,婴儿般的声音响起。   不断挣扎,她不满地叫着。   睁开眼,发现紫衣男子拽着她的又大又白尾巴,衣襟处的颜色变成深紫色,洁白的胸膛露在外面,胸膛上还亮晶晶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弹她脑袋,弹的她在空中晃了晃。   男子嫌弃地咋舌,声音华丽又带着几分不羁和戏谑:“怎么,狐狸也有发情期?” 第35章   昆仑墟——   宋悯生望着天象大变, 狂风闪电的苍穹,眉头渐舒,微捋胡须, 变得几分从容,淡淡道:“看来天玑老人预言不错,天门开了。”   妙音宗宗主也面露喜色:“天玑老人所言不虚, 只是不知,谁会是他口中震威四方, 平复乱世的人。”   因魔族野火烧不尽般的动作, 世俗界大受其扰,修真界付出巨大代价,勉强镇压魔族, 虽仍有魔族出现,但不至祸害苍生。   天玑老人占卜,魔族百年后卷土重来, 天下大乱,世间将无力抵抗, 索性, 他窥探出一线生机。   天机不能言说,天玑老人以身抵抗天道威压,拼尽全身修为,将生机写在纸上, 而后暴毙身亡。   生机便是今日今时的秘境,出现天地大变的异象。   古有载, 秘境若在灵力充沛, 有缘人俱全之时,天现异象, 灵门打开可回溯乃至上古时期,经他人之事,开悟修道。   埋藏在千万年山海中,水来雪覆,岁月横亘,世事再度扬尘,展现在众人眼帘。   系统看着底下被拽住的桑意欢,因被天道限制,只能干焦急,恨不得立刻拍掉谢恙粗暴的手。   可国有国法,天有天规,众人进入三清幻境,意识全消,不容外力破坏幻境运行。   世事复出,是再现,亦是新生。   桑意欢全身燥热,情绪格外躁动不安,毛茸茸的大尾巴被人拽着,整个狐狸上下颠倒,荡在空中。   它挥舞爪子,嘤嘤地叫着,似是求饶,又似是控诉。   紫衣男子依靠着树,满天花落,看着躁动不安的狐狸,指尖轻戳,将它推了又推。   戏弄着,跟语言不通的狐狸斗起嘴,他道:“搞得我浑身都是口水,戳戳你怎么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桑意欢望着纤长冷白的指尖,嘤嘤的更厉害,恨不得直接咬上去。   你个混蛋,疼死我了!!!快放我下来,要不是为了报答你救命之恩,本公主才不跟着你。   一人一兽玩的惬意,端着酒壶的女子步子一顿,同一旁的好友对视一眼,笑而摇头,满脸无奈。   将酒放在桌案,素心一只手捧着小狐狸,一只手按住姬玄的手,姬玄斜横一眼,两人僵持片刻,他才大发慈悲地放手。   桑意欢蹬着后腿窝在素心手肘处,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身上燥热渐渐褪去,素心微笑地回摸。   她轻笑一声,打趣道:“堂堂剑尊居然被小东西弄得不知所措。”   “嗤,谁能想到它居然会赖着不走。”姬玄无所谓胸膛的不羁,以手垫头,靠在树干。   无视他说的,小狐狸仰着头端详着素心。   女子一身象牙白长裙,秀靥清雅,眉似柳叶,肌肤细润如温玉,神色间却有两三分冷淡,如传言一样清新脱俗,飘然若仙。   它微撇过头,窝的更安稳一些,心中补充,当然跟她还是差了些,她可是有苏一族几千年最好看的狐——苏欢。   用祖母的话说,就是朱唇粉面,面若桃李,便是跟上古时期的祖宗比,也是不逊色的。   兽眸又偷偷看向在场两个男子,姬玄沐浴在微光之中,一身紫衣显得深沉,衣衫上随光闪烁的暗纹又多几分张扬,乌发红唇,眉眼狭长。   另个男子截然不同,衣着素雅,眉宇间尽是温润,似是一波平静温和的春水,坐在桌案一侧笑看众人。   高山之上,和风轻拂,明明是寒冬时节,此处溪水不绝,桃花盛开,似是仙人之居。   霁华端起茶轻抿一口,若有所思地望着似有神智的狐狸,白毛狐狸下意识一缩,不禁眸中含笑,问道:“你当真要留下它?”   “哪里是我要留它,分明是这只小狐狸紧追不舍。”姬玄瞥了眼装死的狐狸,一脸无所谓。   半旬前——   幽深苍老的树林,大雪封山,鹅毛般的雪一层又一层覆盖地面,没膝的草丛随声而动,鸟兽惊飞。   一只白狐蹿出草丛,嘴上还叼着一颗圆形的蓝珠,十分灵活的躲避追赶。   身后一声兽吼响彻云霄,震得树林积雪乱落。   虎兽步子加快,一个飞扑过去,桑意欢灵活转身,后腿一蹬,直接爬上苍天大树。   站在树干上,它朝下看去,吐出嘴里的灵珠,洁白毛绒的尾巴不停晃动,似是得意极了。   虎兽爪子不停划动,它却格外悠闲,面露不屑,刚开灵智就敢欺负其他兽类,给我不给你点教训。   此时,一道雷霆乍现,直劈苍天大树。   大树拦腰斩断,骤然倒地,桑意欢咬着灵珠想要快速跑路,不料被虎兽一爪子按在地上。   尖锐的爪子按在毛皮上,直接戳破皮肉向下陷,洁白的皮毛沾染鲜艳的颜色,疼得桑意欢嗷嗷叫。   “大哥!你再不来,你唯一妹妹可就没了!!!”   桑意欢欲哭无泪,她只是想把虎兽的宝物偷了,给它点教训,谁让它总欺负别的兽类,不曾想居然把自己搭进去了。   可恨她没有化形,不然哪容得它在此叫嚣。   狐狸慢慢闭上眼,爪子盖住眼睛,显得有些绝望,她有苏族的小公主居然要死在这里,简直是耻辱!   虎兽怒吼一声,爪子朝下拍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漫不经心地声音透着震撼天地的威压,空中一道剑光忽闪,携着铺天盖地的灵力席卷而来。   “原来在这里,受死吧!”   虎兽应声倒地,紫衣男子一个旋身从剑面跃下,蹲下身子查看虎兽。   感受到身上压力消失,周围猛然寂静,桑意欢慢慢挪开爪子,如琉璃般的兽眸小心翼翼窥探,看是否还有危险。   男子翻动兽体的手一顿,骤然转头,锐利的眸子对上皮毛雪白雪白能藏匿在雪中,除了毛的血迹会露馅外的狐狸   他语气玩味,一步步靠近:“原来,不止有虎兽,还有只——”   姬玄尾音拖长,一字一顿道:“笨、狐、狸。”   桑意欢不服,嗷嗷地反驳:“你才笨,你全族都笨!”   一人一狐,一上一下,漫天雪地中两两相望,风雪愈发大。   悬天白日,缤纷多彩的光穿过风雪,如同雾中丝带般蔓延,笼罩着紫衣男子恍若神明,是荒唐美好的神迹。   她从没这么晃神,水晶般的兽眸映着乌发红唇的男子。   他仅仅随意站着,白净的手握着剑,衣袂被风吹的翻飞,便不禁让人觉得他站至巅峰,眸子漆黑,俯瞰众生。   血不断流淌,身体渐渐虚弱,桑意欢怏怏垂下狐狸脑袋,一动不动地趴着。   姬玄停在原地,观察到狐狸的异样,他本应该转身离开,可想到狐狸望向他的眼神。   不知为何,他脚步没有挪动。   眸光微闪,俊秀眉眼褪去惯有的倦淡,但仍有几分矜傲姿态,慢慢靠近狐狸,动作轻柔将它抱起。   桑意欢不自觉躲避风雪,缩了缩身子,意识朦胧间,她似听到一句话。   “难得我大发善心,笨狐狸,别忘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嗷…”   狐狸不耐地叫了句,姬玄轻笑一声,戳了戳她鼻尖,将狐狸揣在怀里。   寒风在雪野呼啸而过,裹挟着半空中飘落的碎雪,稀稀落落覆盖曾经的痕迹,人影消失在天际。   —— ——   素心轻抚着狐狸,眼神微不可查瞥向两人,霁华和姬玄姿态轻松,一人饮酒一个喝茶,好不自在。   她抿口茶水,轻声道:“这狐狸养的极好,说不得是有主的,姬玄你当真不还?不如,还是将它放回你们初识的地方罢。”   桑意欢猛然抬头,狐身离开素心的抚摸。   尖锐叫一声,下意识拍了女子一掌,动作很轻,但兽型爪尖锋利,白皙的手留下红痕。   素心轻嘶一声,眼睫如蒲扇般微微扇动,下垂遮住眼眸,长发落在手臂处,有弱柳扶风的风姿。   霁华放下茶盏,检查她的伤势,赞同道:“这狐狸野性未消,恐怕不能养在身边。”   素心抿嘴一笑,拉住霁华轻轻摇头,转而看向无动于衷的姬玄,他自顾自喝酒,既没有训斥狐狸,也没有问切她伤口。   狐狸耳朵微微抖动,缩成一团沉默不语,莫名有心虚意味。   她只是一时激动,恩还没报,怎么能走,那她岂不是给有苏族抹黑,他们狐是知恩图报的。   哪成想,这位仙子肤娇肉嫩,居然留痕。   此时,桑意欢下意识忘掉自己。   仅仅硌一下便是紫青,有苏一族将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生怕老幺磕着碰着。   女子身姿微挺,眸光微暗,轻言细语道:“姬玄,我们三人已相识百年之久,自然有什么话便讲什么。”   “如今世俗界妖兽泛滥,我们经常奔波其中,你知道人族的态度,他们对妖兽极为敏感。更何论你还要带只狐狸,万一人族误伤……”   妖兽去世俗界作乱,三人结伴除兽,竟百年之久,其中姬玄下手最快,修为最高,霁华其次,素心最后。   狐狸不满地嗷嗷叫,用爪子扒拉她,素心屏息轻呼,脸上笑容依旧,甚至低头宠溺看了眼小狐狸。   桑意欢兽嚎反驳:‘我又不会捣乱,我能跑能跳怎么会受伤!’   霁华也跟着点头,看着灵动不已的狐狸,面露迟疑:“也不知她是否开了灵智,按理说如此大的妖狐,正常情况下都已化形。”   人族和兽族关系紧绷,他们将小狐狸带下去,万一兽性大发祸害人间,岂不造下业障。   两人不停劝说,桑意欢偷偷瞧向姬玄,只见他以掌撑腮,手指轻敲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漆黑如墨的眸子望向狐狸,眉尾上扬,带着几分思索,桑意欢的尾巴下意识竖起来,兽眸一动不动盯着他。   素心向前一步,诚恳建议:“姬玄,你从前对妖兽都一律杀之。如今你救了它,不如别杀它,将它放归山林?” 第36章   眼瞧着他要开口, 桑意欢一个冲动,直接扑倒男子身上,毛绒绒的尾巴打着圈, 兽爪扒拉着他。   霁华微微怔住,素心的笑顿了顿,向前两步, 伸出手抱它:“到底是兽,生性爱玩, 我将它抱下来。”   伸出的手被人挡住, 素心微弯的身子一停,顺着手望过去。   只见男子似笑非笑,目不偏移地望着小狐狸, 有一搭没一搭摸着狐狸皮毛,似是找到新奇玩物,注意力放在它身上。   摸了会儿, 姬玄似是才想起她,眼皮微掀, 漫不经心道:“它都不怕我这个屠兽之人, 素心你慌什么,如若它作乱,最后将其斩于剑下的一定是我。”   “若论天下剑道,我当是魁首, 尔等岂敢争锋。”   姬玄说得斩钉截铁,干净利落, 便是天上曜日也要避其三分风发, 陡然出现的剑握在右手,剑上的灵石莹莹闪烁。   怀里的狐狸安静下来, 昂首望着少年,从下望去,少年轮廓更加清晰,流畅的线条带着丝丝锐利。   光影婆娑,映照在他身上泛起的金光仿佛一把锋利剑,霸道且锐利地划开口子。   放任夺目的、璀璨的,属于姬玄的光芒射进去,激起层层涟漪,让桑意欢不会忘怀这一刻。   狐狸用脑袋埋进胸膛,忍不住嗷叫:‘我是只好兽,不做乱的。如果我作乱了,你就杀了我,我肯定不反抗。’   闻少年之言,霁华浅浅一笑,放眼八荒千万年姬玄亦算得上天之骄子,一剑可翻沧海,一剑可挑天下。   但为人并不傲慢,颇为肆意不羁,乱世中总有他的身影,对手中剑的自信,就如同坚定的自己。   素心眸光微缓,温柔地看了眼小狐狸,见人傲然宣言,忍不住打趣:“那可未必,我虽跟你差的远,可霁华论根骨、论剑法、论剑意,可都跟你不相上下。”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   素心问:“找到什么?”   “还没找到我的道。”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就连狐狸也停止扑腾。   桑意欢心中重复长老的话: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修行道法,无论乐道、医道还是剑道,八荒之内都讲究传承二字。上拜天地,下拜父母师父,更不是一句虚妄,从未有人脱离传承,独探剑道。   霁华面若严肃,清风和露的气息微微收敛,不赞同望着他:“你还没有放弃。”   姬玄奇怪地瞥他一眼,下垂眼睑,不在看他们,将手塞到狐狸腹下,还不老实地捏了一把。   桑意欢挣扎不过,只能装死,任由这双手乱来。   狐狸不再挣扎,姬玄满脸无趣,回答:“靠那些老东西的道有什么意思,一眼望到头的道,就连剑法也有漏洞。”   霁华:“这是无数前辈摸索出来的。”   “我没有让你们跟我一样。你我如今剑法相近,可我们的道已经走到头了。”   姬玄一言指出问题,眸中闪烁耀眼的光,语气恣意:“我素来不屑循规蹈矩,此道不通,我便换道;若是没有,我便开出一条道。霁华,我要的必须是我的。”   四目相对,两人的意见向左,气氛紧绷,空气都仿佛凝滞起来。   素心目光扫过两人,笑着将霁华拉到一侧,霁华见来人面色微缓,肢体相触让他耳廓泛红,呼吸慢慢放缓。   察觉到霁华的目光,她笑靥依旧,只是嘴角更高几分,缓和气氛道:“剑道千变万化,哪有对错之分,多年挚友难道不该悠闲自在,举杯畅饮才是,我还来伴舞便是。”   说罢,一个旋身,裙摆如初绽的昙花,怒然开放,葱削般的指尖微翘,轻轻放在胸前,冷清冰洁的脸柔和几分,宛若初下凡尘的仙女。   风起花落,遍野桃花芬芳,馥郁沁香,女子身形随之摆动,不一会儿,幽幽琴音传来,于之合鸣。   素心停住步子,定在一处,身姿轻盈,衣袖随手臂如蝴蝶般摆动,霁华指尖放缓,琴音也随之变幻。   而姬玄也一边饮酒,一边剑随指动,茂盛的桃花落的越发厉害。   桑意欢窝在怀里,觉得此景惊艳,仍不服:‘我还没化形,我如果化形,肯定比她跳的还好。’   桃源仙境,琴音不绝,几人一狐身影被厚重的雾气掩盖,似真似假。   —— ——   外面日光大好,鸟鸣连连。   只有桑意欢尾巴微垂,愁眉苦脸,时不时还瞥一眼睡懒觉的恩公。   她死皮赖脸呆在这里已经许久,除了几月前姬玄说过要找剑道,她再没听过其他愿望。寻新剑道何其之难,若是容易,也不至于剑道寥寥。   总不会…总不会她要在这里呆上百八十年,伏低做小报恩吧。   桑意欢抖了抖耳朵,榻上男子安静慵懒,比醒来时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祥和。   一时鬼迷心窍,她想着,呆在姬玄身边也不是不行,反正狐族活得久。   忽然,趴着的狐狸起身,速度极快地朝外奔去。   若是有人,定然会以为自己眼花,一抹白影穿过亭廊。   跑了许久,直至结界外围,狐狸才缓缓停下,环顾四周,发出细小的嘤嘤声。   “别喊了,在呢。”   一声无奈,树上骤然跳下一个人,身着青衣,眉毛有些短,也不似人的眉毛般纯黑,微微泛着棕色,瞳孔泛着透亮的蓝色。   狐狸冲人吼了一声,嘤嘤地靠了过去,蹭了蹭人的腿。   男子看着撒娇的狐狸,满口说教憋在嘴里,最后忍不住叹了声,将小狐狸抱在怀里。   桑意欢高兴地嚎了声,用爪子比划着什么,苏闻按住她,认真教育它:“苏欢,你知不知道族里有多担心你,一声不吭就离开,还几个月都不回来。”   “诶呀,我这不是来报恩嘛。”   “你要是不乱来,这恩也不会存在,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昆仑墟的地盘,杀戮妖兽无数。”   “我来都来了,大哥你就不要说我了嘛。”桑意欢蹭了蹭他,讨扰道。   苏闻看着妹妹撒娇,指尖微动,眸中藏着柔色,端着的严肃也维持不住,轻声:“欢欢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爹娘他们可担心坏了。”   “等我报完恩,我就回去。”桑意欢想着,又忍不住激动起来,“哥我跟你说,恩公长得可好看的,俊极了,他……他用剑也很厉害!”   自家妹妹絮絮叨叨,三言两句离不开恩公,让苏闻眉头一紧,眸子微竖,盯着极为兴奋的小狐狸。   待她说完,苏闻语气紧绷,告诫道:“人妖两别,况且你还没有化形。就算他再好,你再喜欢他,欢欢你也不能跟他在一起,知道吗?”   兴奋嘎然而止,桑意欢低下头,望着自己毛绒绒,雪白的兽爪,一时没有吭声。   正常来说,狐族四百岁便可化形,吸收日月精华修炼,可她已经足足五百岁,仍然没有化形。   祖母请人诊治,那人只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化形尚未可知。便是成功化形,她也会有别的病症出现。至此之后,全族上下对她百依百顺,呵护至极。   可她不喜欢,不喜欢族人小心翼翼的态度。   狐狸的沉默让苏闻有些无措,他揉了揉小狐狸的脊背,用头抵着小狐狸,声音放轻:“欢欢,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只是怕。”   “怕?”   苏闻听到她回应,笑容微显,点了点头:“是,我怕,祖母曾说你的容貌与上古时期的老祖宗也毫不逊色,但你可知,那位老祖宗最后的结局?”   狐狸摇了摇头,赫黄的眸子略带茫然,她只知道老祖宗容貌倾城,四海之内不曾有人匹敌。   苏闻坐在地上,稳稳抱着它,缓缓叙述:“老祖宗是有苏一族最美也最有天资的狐,千年修炼生出九尾,传闻一日她被仙人选中,背负天命,下凡附身在一凡人身上……”   “王朝气运将尽,覆灭乃必然,可老祖宗却依然违背仙人的话,帮助殷王逃跑。哪怕天雷降临,将她劈回原型,她仍坚持。”   桑意欢听得入迷,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殷王寿尽,老祖宗将九尾全部献祭,想为殷王续命,可惜天命既定。”   “殷王死了?”   “死了。”   桑意欢又问:“那老祖宗呢?”   “失踪了,所以欢欢你一定一定不能喜欢上人族,懂吗?”   “知道了。”   老祖宗的故事让狐狸焉焉的,躺在哥哥怀里,她不喜欢这个故事,天道一点怜悯心都没有,老祖宗跟殷王应该在一起才对。   其实她没有喜欢,只是觉得姬玄很不一样,很吸引她,这怎么能叫喜欢!   她犹豫半天,慢吞吞问:“哥哥,剑修开辟新道很难吗?”   苏闻怔住,揉了揉她,满含笑意:“傻丫头,上古可是百花齐放,什么道没有探索过?”   天色微暗,狐狸从怀里跳出来,冲着他嘤嘤两声,又抬爪指了指里面。   苏闻点头:“我且再给你瞒上一段时间,早些回来。”   桑意欢应得干脆,四肢跑得飞快,苏闻看着白团子渐渐消失,眼中挥散不去的担忧。   还没跑两步,一个身影迎面转身,女子身姿娉婷,微风拂过长发,几分飘逸灵动,笑靥盈盈地望着她。   她道:“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还是说……去见了什么人?”   桑意欢一个急刹,坐在地上望着她,抑制剧烈跳动的心脏,眨了眨兽眸,故作不懂。   心里却急如蚂蚁,哥哥不会被人看到了吧?   僵持间,素心忽然蹲下身子,蹲下来揉了揉它脑袋,动作温柔不已。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姬玄的喊声:“笨狐狸,跑哪去了。” 第37章 (捉虫)   素心顺毛的手一停, 将桑意欢搂在怀里,搁在自己胸前的位置,诧异转身, 正巧同姬玄对上。   男子身着玄色绣云纹的锦衣,墨发披肩,神色郁郁, 身形萧萧,孤身立于长廊之中, 周围落英纷繁, 他似脱离在外,淡漠冷然。   原本慌乱的狐狸,在这一刻突然平复。   仅仅一眼, 她知道这个人在,心中的安全感便油然而生。   懒洋洋的呼喊声停住,姬玄盯着小狐狸默不作声, 神情平淡。   女子向前两步,笑言:“我还以为是你放它出来的, 没想到你也在找它。”   “我放它出去?日日跟在我后面快烦死了, 我巴不得它离开。”   两人交谈间,狐狸忘记刚才的恐慌,嘤叫一声,爪子朝对面的人挥去, 似是在反驳姬玄说的话。   桑意欢气鼓鼓地,絮絮道:“我只是为了报恩, 哥哥说的果然不错, 人族都是大骗子,哼。”   一把抓住狐狸的爪子, 姬玄指腹摩挲,感受着它无比柔顺的毛,脸色缓和不少,冷气渐渐褪去,不似刚才一样游离。   素心收紧双手,半真半假道:“既然如此,何不将它送回去?”   “不送。”   姬玄干净利落地拒绝,素心脸色一僵,很快恢复正常,面露疑惑,就连狐狸也昂首望着他,想知道究竟为什么。   只见男子挠了挠它下巴,一脸趣味,像看奇异兽类般瞧着狐狸,声音幽幽:“我想知道一个几百岁还没有化形的狐狸,是哪里有问题。”   “嗷!”   桑意欢尾巴猛然竖起,尖锐地叫了一声,肉垫中的爪子骤然亮出,二话不说朝姬玄划去。   男子眼疾手快地按住,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揉着它的肉垫,眉宇间尽是惬意,不再似从前那般冷傲。   他摸了会儿,诚恳发问:“你这只狐狸怎么跟猫一样,只会挠人。”   桑意欢咧着嘴,怒气冲冲:‘猫?本公主挠死你,从来没人敢这么说我!!’   狐狸嘤嘤叫个不停,姬玄时有时无地乱点头,一时间将素心忽视在外。   素心静静站在一旁,脸上端着一抹浅浅的笑,看着一人一兽互动,恬静淡雅,带着几分从容。   女子眼睫轻轻下垂,不着痕迹瞥了眼狐狸,眸中闪过暗色。   姬玄道:“以后你就有名字了,小狸奴。”   ‘你才叫狸奴!你全族都叫狸奴。本公主是白狐,不是猫!’   男子眉头轻挑,眸中含笑,摸着异常激动的小狐狸,微微颔首,顺势道:“狸奴,就知道你喜欢这个名字,这么兴奋,尾巴都炸开了。”   就在此时,素心忍不住开口,打断两人的互动,语气略僵:“姬玄,世俗界又有妖兽作乱,我们还是尽早解决吧。”   逗弄的手一停,姬玄眉眼轻抬,脸上玩味尽数收敛,将小狐狸从她怀里抱出来,转身朝屋里走。   走出几米,才懒散回应:“知道了,这就来。”   男子挺拔的身形渐行渐远,直至看不到,素心才收回目光,清冷脸庞冷上三分,回望狐狸跑来的地方,眸光一凛。   红唇微启,轻声道:“狐族?”   情绪平缓片刻,素心眉眼褪去寒意,再度变得平和,前往另一个庭院。   ……   噔——   木门轻叩,微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屋中尤为明显,霁华身形一滞,扬声:“请进。”   门被悄然推开,白衣女子身姿婉约,眉眼似水,如画中仙子现身一般,她语中含笑,漫步走来:“又在练字?”   “不过是为了静心。”   霁华露出喜意,手中毛笔轻轻搁下,上前迎面,两人坐在竹椅闲谈。   他问:“你怎么来了?”   “收到阿爹消息,世俗界又出现不少妖兽,需要我们帮忙。”   霁华了然点头,近些年妖兽作乱,世俗大宗无力全部清除,有时会散布告示,将差事拜托给散修解决。   他们算不上散修,但也跟世俗大宗有些关联,更何况素心乃出身大宗。   见她面有愁绪,柳眉轻颦,羸弱之气让人怜惜不已,霁华少许斟酌,问:“你可是有其他烦心事?”   素心眸闪诧异,轻咬嘴唇,似是些为难,但仍低头承认,声音满是忧虑:“姬玄捡回来的狐狸明显是妖兽,你我也都读过古书。狐兽何等品性,亦不用多说,我怕……”   “可它如今并未作乱,最多是黏着姬玄——”   话未说完,素心立刻打断,声音的清冷上下波动,调也高上两分:“那以后呢?我们总不能在犯错以后再阻止,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留下它!”   霁华一怔,眼睛一动不动望着身旁人:“素心……”   情绪如火符般兀然炸裂,素心低垂眉眼,避开霁华关切的目光,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攥紧,眼底混沌。   再抬眼,满眼愁绪如雨,尽是担忧之色:“霁华,我们相识百年,我真的很怕……很怕你们出事。”   闻言,霁华轻叹一声,手指轻拢她脸侧碎发,宽慰道:“不必担忧,若她作乱,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当真?”   “自然,姬玄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他眼中非黑即白。”   得到答案,素心掩唇一笑,跟霁华聊起从前的几人的趣事。   两人双眸时不时对上,素心常不经意错开。   ……   朔风烈烈,空气中有微凉的寒意,三人站在剑上急速飞驰,衣袂飞扬,而后御剑下去,稳稳落地。   一团白色从姬玄领口钻出来,轻微动弹一下,柔软轻柔的团子和剑眉如锋的人极为不配,甚至有几分可笑。   姬玄目视前方,只用手托一下,让它更安稳一下。   素心盯着狐狸,过了半晌才回神,不经意问:“怎么将它带过来了?”   “突然焉焉的,怕它死在我院子里,就带过来了。”姬玄随意道。   听到姬玄的话,桑意欢勉强抬了抬头,不似之前那般生龙活虎叫唤,耳朵微垂,蜷缩在姬玄怀里。   先前姬玄准备离开,她腹部突然一股阵痛,随即丹田处热意翻涌,一股股燥热感从丹田蔓延至全身,经脉处痒疼难忍。   努力克制,她才没有失去理智,完全兽化,却下意识寻找冰凉处,栽进姬玄怀里。   恍惚间,她听到姬玄不耐地啧了声,可她半分力气都没有,只能缩在姬玄怀里。   已经做好被他抱出来的准备,姬玄却把她往里塞了塞,一起带出来。   霁华笑着摇头,妖兽生命顽强,哪有姬玄说得这般容易死。要他说,姬玄定然是动了恻隐之心。   素心低垂眼眸,望着轻微发颤的狐狸,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是吗?小狐狸竟这般脆弱,短短几个时辰就病成这样。姬玄,看来你不大会照顾动物。”   姬玄耸了耸肩,没有接话。   蹲下身子,手指在雪地轻轻一划,检查手中雪粒蕴含的妖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村落。   素心打开册子,神情专注:“何家村有不明妖兽作乱,多名男子和孩子下落不明,多出现在夜半之时。”   霁华说:“既然如此,我们先找个住处等上一晚,免得在外打草惊蛇。”   三人毫无异议,齐齐走进村子,村口积雪略厚,门口有些破败,再往里面看,家家门口紧闭,毫无人烟气。   吱——   门瞧瞧打开一条缝,一位老人在背后窥探,眸中尽是恐惧。   霁华收起手,站得往后一些,确保老人能看到他的全貌,声音轻泠:“我们受托前来解决妖兽之事,想先寻落脚处。”   隔着门,老人声音颤颤巍巍:“是仙人?”   姬玄回道:“不是仙人,是修道之人。”   老人慌忙拉开门,面带欣喜,一把抓住霁华的手使劲晃了晃,一时间热泪盈眶,嘴唇哆嗦:“有救了,村子有救了。”   伴随老人的话,不少门都拉开,大家都聚集在老人门口,热烈欢迎几人的到来。   村民一窝蜂地靠近,素心不着痕迹避一避,将裙裳向后拎了拎,笑靥依旧望着众人。   老人招呼其他人,介绍道:“这是来就咱们大家的仙人,咱们腾出来几件屋子给人家。”   “来我家!”   “我家也有空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   村民一呼百应,不一会就把几人的房间安排出来,领他们到暂住的地方,随后离开。   三人的屋子临近,素心见姬玄头也不回向最后一间去,开口喊住:“姬玄。”   姬玄没有回头,只是停住步子,问道:“何事?”   “不如将狸奴给我,此处妖兽喜好掳掠男子和童子,恐怕也是狠毒性子,你那处危险些,给我也安全些。”   素心说得诚恳,字字句句都为小狐狸考虑,桑意欢也扒拉着姬玄,虚弱的嘤了声,她不想成为姬玄的负担。   “不必,今天若有异动,我定格杀勿论,所有妖兽都逃不出我的剑。”   姬玄掷地有声,语气中战意呼之欲出,比无尽雪地更令人胆寒,桑意欢意识朦胧,听到他凛声的话,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再多言,姬玄推门进去,霁华轻拍素心肩膀,宽慰:“不必担忧,姬玄有分寸,我们先回去吧。”   素心眸子弯弯,应声点头:“是我多心了。”   众人纷纷回屋,素心进屋之前,再次回首看了眼姬玄的屋子,嘴角微压,笑容冷了几分。   黑夜降临,夜星稀稀落落地点缀在周围,空中仿佛飘荡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村中一片寂静。   小狐狸轻轻挪动,左右翻滚,身上的灼热感仿佛要吞噬掉所有理智,痛苦,炙热,桑意欢此时无比渴望冰冷。   渐渐地,她靠近姬玄,想要汲取他身上的寒气。   爬上姬玄的胸膛,温凉让她好受些,四肢如同断裂般疼痛,她趴在姬玄身上忍耐。   此时,一道白光乍现。   床上的白毛狐狸消失不见,一个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出现。 第38章 (捉虫)   女子长发垂落, 微微弓着身子,整个人贴着榻上沉睡的男子,纤细白皙的长腿分至两处, 线条流畅,脚背微微隆起,在月光折射下更显得透亮。   如火焰般在丹田燃烧的灼热感渐渐消退, 令她剧烈抽搐,疼得她大汗淋漓的痛觉骤然缓解, 恍若折磨她一天之久的疼痛, 只是她的幻觉。   视线巨大变化让桑意欢恍惚,她望着身下的人,隐隐有几分居高临下的俯视。   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姬玄的脸庞, 轮廓窄瘦,鼻骨高挺,五官相得益彰构成男子的风流俊朗, 同美貌出名的狐族比,也不遑多让。   身子如冻着千年的冰雕般僵硬, 她努力控制, 轻抬手臂,桑意欢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纤长玉洁的手臂,呼吸放缓。   简单的动作却提醒着她,在一个小村落里, 困扰她百年的化形解决了,她从狐变成人形。   她可以更好的报恩, 而不是整日如同玩宠的跟着姬玄。   桑意欢手臂撑榻, 朝男子爬了两步,两人之间的间隙一点点缩小, 几近于无。   她几近无声道:“原来,做人是这种感觉。”   原来化人同人靠近,跟用狐态跟人靠近,一点都不一样。就好像现在,跟姬玄一样的她似乎感觉,他们是同类。   微张小口,她全神贯注盯着姬玄的脸,轻颤的眼睫,起伏的胸膛,所有的所有都令她新奇。   狐族自我保护的术法渐渐消失,沉睡的姬玄眉头拢起,隐隐有从睡梦中苏醒的预兆,桑意欢恍若冷水浇头,如梦初醒。   她是妖兽,姬玄说过,今夜异动,他定格杀勿论,他认识的她是狐狸,不是人。   思此,桑意欢不禁慌乱起来,从他身上爬起来,匆忙朝门外跑去。   姬玄猛然睁眼,挣扎着从幻术中醒来,感受到屋内四散的气息,眸子一凛,如冬日冰冻三尺的冰河般寒凉。   一个跃身,剑猛然飞来,稳稳落在他手中。   望着白影,姬玄冷冷一笑:“既然自投罗网,那就留下好了。”   寒冬于雪野呼啸而过,大雪横扫门廊,女子裙摆逶迤,面色紧张,时不时回头张望,匆忙在雪地里奔跑。   凌厉的剑意在身后若隐若现,逼迫着她连连逃跑,她想要停下来,告诉姬玄她是小狐狸,可又怕停下以后,死无葬身之地。   姬玄面露戏谑,不远不近恐吓着胆大妄为的妖兽:“跑呀,看你能跑到何时。”   女子闷头跑,不料裙摆绊住脚,直接朝前摔去。   桑意欢闭上眼,准备迎接剧烈的碰撞,却意外撞上宽阔的胸膛,很温暖,直接将她接住。   出于兽族求生的本能,桑意欢下意识躲在人身后,抓住他的胳膊寻求庇护。   飞剑堪堪停下,姬玄望着拦路的人,瞥了眼他身后的妖兽,不客气道:“霁华让开,让我把这只妖兽缉拿。”   闻言,桑意欢抖得更厉害,埋在霁华身后迟迟不肯露头。   霁华无奈一笑:“尚未夜半,又哪里来的恶兽。”   素心听到动静,也推门出来,三人齐聚,她瞥见霁华护在身后的人,眉头稍稍一紧。   她望着霁华,语气透着不赞同道:“半夜不问自来,霁华你怎能护她。”   “我们刚到此处,而这妖兽不过撞见你一次,你就如此护她,还说不是恶兽。起开,我说了,今夜闯我房内格杀勿论。”   听他一口一个恶兽,桑意欢从身后冒出头,恶狠狠道:“我才不是恶兽。”   女子声音娇媚柔情,又带着些许小脾气,似波水拂春色,一波胜一波,听得姬玄一怔,这妖兽的声音同他想象中狸奴的声音极为相似。   柔中带娇,些许性子,却让人乐的逗它玩。   甜腻的声音响起,素心嘴角一平,微抬眼皮望去。   姬玄收敛心神,冷声:“半夜闯入使用幻术,谁知你安的……”   霁华侧了侧身,将身后的人影露出来,姬玄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银白的月色轻飘飘洒在雪地,衬得雪地白如星辰,可仍不及女子肤白,女子容貌是素霜雪地中唯一的绝色,亮眼的惊人。   乌黑的秀发上顶着两只耳朵,雪白的,毛茸茸的,甚至还会随风抖动,耳朵与脸上的懵懂娇气融合,多出几分妩人的魅惑感。   空中的剑有些抖动,姬玄扫视女子,又下意识去望屋子,似有些难以置信地唤了声:“狸奴?”   姬玄的呼喊似带有术法,让素心整个人连带脸上本就微弱的笑一起钉在原地,她眸子闪过惊异。   目光一寸一尺看着少女,雪地中耀眼不已的人,危机感越发明显。   听到名字,桑意欢耳朵不自觉竖起来,她用手扒拉一下,脑袋侧了侧没有说话。   谁让姬玄要杀她,还说她是恶兽,明明是他说的要自己报恩,最后却这么对她。   霁华揶揄:“你如今倒是认出来了,怎么不喊打喊杀了?”   桑意欢满心委屈,就连耳朵都耷拉不少,她才不要理姬玄这个坏人。   “咳…你化形就化形,为何对我用幻术?我还以为是扰乱村庄的恶兽。”   姬玄心神一动,杀气腾腾的剑瞬间回鞘,令兽胆寒的剑意消失,桑意欢抖动的耳朵也停止颤抖,可仍靠近霁华。   瞥见□□的脚踩在雪上,白玉般精致的脚冻的通红,姬玄移开目光,阴阳怪气道:“我竟不知狐狸有换主子的喜好,连家都不知道回了。”   怎么说你都有理,分明就是你的错,桑意欢心中腹诽,不肯搭理他。   看到姬玄吃瘪,霁华笑得乐不可支,素心也跟着浅笑,眸底却毫无笑意。   此时,村子突然弥漫一股腥臭气,昏沉的夜色变得更加沉暗,几人目光朝一处望去。   姬玄敛眉凛目,霁华也笑意尽收,素心走到桑意欢跟前,将她牵出来,轻声安抚:“我先带你回去,其他事一会儿再说。”   见气氛紧绷,桑意欢没有反驳,任由素心将她拉到一旁,姬玄只是淡淡扫一眼,对素心道:“你带着她不要出来,一只妖兽而已,我与霁华便能解决。”   素心微微点头,将她往屋里牵,桑意欢回头望,正巧对上姬玄漠然的视线,很冷,不似平常带着几分调笑。   想起刚才的事,桑意欢轻咬红唇,负气扭头,乖乖跟着素心进屋。   凝视着远去的背影,姬玄那双漆黑的眸子泛起波澜,他握紧手中的剑,只觉剑柄比以往更加冰凉。   嘴唇轻启,他道:“没良心的小家伙。”   霁华喊道:“走了,早些解决。”   一紫一白两抹身影,气势滔天,手中的剑流动上恢宏的剑气,一步步走向混浊之处。   —— ——   风雪席卷,房屋勉强挡风有几缕暖意。   桑意欢和素心面对面坐着,屋外的打斗声隐隐传进来,桑意欢隐隐有些揪心。   素心倒了杯清水,放在她手中,面露好奇:“姬玄将你抱回来,我当是只普通狐狸,没成想居然是妖狐。”   以手遮唇,素心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多年来跟姬玄他们相处久了,世俗界妖兽过多,妖狐二字不自觉就脱口而出,姑娘莫怪。”   桑意欢脸上白了三分,嘴角勉强一扬,对素心摇了摇头。   手不由捂上胸口,觉得发闷,她早知狐族在人类口中风评甚差,人族比起狐兽,更愿意用妖狐称呼它们。   原来…姬玄对待狐族也称妖狐。   素心看她脸色,眼底深处藏着一抹笑,面上担忧地望着外面,忧虑道:“怎么还没回来,按理说区区妖兽,他们应该是易如反掌。莫非……受伤了?”   桑意欢猛然抬头,也倾听外面动静,只听利剑铄铄的声音,不知战况如何。   素心骤然打断她思绪,语气焦急无比,急迫如十万火急:“姬玄他们恐怕落了下风。”   女子拿起剑匆匆离开,独留桑意欢一人。   在屋中急得团团转,桑意欢揪心万分,看着外面风雪寒凉,越发担心姬玄状况如何,将姬玄的话抛之脑后,冲了出去。   轻剑轻巧一弹,素心腰肢后仰,眸子瞥见身后的身影,眸光微闪,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   脚尖一个点地,逃脱妖兽的追赶,剑直击妖兽眼睛。   另一侧,与之缠斗的姬玄看到突然出现的人,面色一变,大吼:“还不回去!”   桑意欢顶着风雪,正在寻找人影,只听熟悉的声音,窄小的脸微微抬起,看到安然无恙的人眸子弯弯,冲人挥了挥手。   一团黑气滞在空中,周身散发着阴冷气息,声音尖锐:“你们这群臭道士,都该死!该死!!!”   一个黑衣女子出现,嘴唇泛着浓郁的青色,手臂一展,掌心妖气迅速凝结,完好的皮囊慢慢鼓起,冷风狂卷,阴冷的目光锁定下面一人。   “奈何不了你们,我就拿旁人开祭。”   桑意欢被刮地睁不开眼,连连后退,一股腥臭味慢慢钻进鼻腔,危机感油然升起,一旁的素心紧紧看着,看着妖兽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但她手中的剑也随之出去,看似凌厉,却有几分绵软。   霁华也回头,脸色微变,挥剑冲妖兽击去。   桑意欢勉强躲开,努力睁开眼,她看到眼前的庞然大物,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吞噬掉。   就在此时,一道剑意暴起。   顿时爆出惊天一响,恐怖的气浪如同风暴一般,自天空席卷奔涌至下。   凄厉的喊声骤止,妖兽似破败的皮囊一般扑在地上,掀起众多碎雪。   桑意欢怔在原地,妖兽近在咫尺让她胆寒,凌厉之气让她有些惊心,久久不能回神。   素心握紧拳头,连忙拉着发愣的桑意欢,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好险,你怎么跑出来了?幸好姬玄反应极快。”   一旁的姬玄脸色冰冷,质问:“让你们好好呆在屋里,跑出来做什么,素心就算了,你呢?” 第39章   桑意欢倔强抿唇, 低头看着雪中赤.裸的脚,避开男子的视线,凭什么素心能跟出来, 她就不行。   难道就因为她是兽类,是他口中的妖嘛!   冷风呼啸,几人空气都不由停滞, 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素心收回剑,打着圆场, 为桑意欢辩解道:“这也事发突然, 况且姬玄你出手极快,小狐狸也没有受伤。一片好心,你就莫要责备了。”   霁华看着不服气的小狐狸, 又瞥了眼怒上心头的姬玄,拍了拍他的肩,半开玩笑道:“你的剑已出鞘, 英雄救美岂不美哉。”   闻言,桑意欢慢慢抬眼, 记住夸自己的人, 心中默默给人打上有眼光的标记,耳朵晃了晃,灵动不已。   心中委屈有所缓解,被人夸的有点得意, 人不仅比姬玄性子好,眼光也好。   姬玄面色泛冷, 目光带着几分凉意锁定桑意欢, 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视一遍。   直到看她安然无恙, 才微微挪开视线,但冷气未消。   方才景象历历在目,他手指奋力攥紧剑,指节不由咯吱作响,胸膛中翻涌着剧烈的怒意,还夹杂着一丝难以遏制的后怕。   仅差几寸,冷蛛兽的毒便侵入她五脏六腑,用不了立刻便会消香玉损。   若是他赶不及呢?若是冷蛛兽又快几步呢?谁能保证,他次次都能救下她。   上次可以,这次也可以,那下次,下下次呢?   素心的话更如火上浇油,姬玄冷哼一声,表情平淡似平铺直叙,语气说不上来的阴阳:“一只几百年才化形的狐狸,我确实高估了。”   桑意欢耳朵瞬间支棱,目光炯炯望着他,灼热的眼神冒着小火苗,五官紧皱在一起,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掐着腰,她问:“你说什么!”   因为迟迟没有化形,族里对她处处呵护,就连法术也只教给她皮毛。否则,她定然大杀四方。   现在,她好好修炼,才不会处处要人保护。   姬玄双手环胸:“笨狐狸就是笨狐狸,连话都听不见。”   望着怒气冲冲的人,霁华勾了勾嘴角,侧方的素心将几人神色收入眼帘,脸上毫无情绪。   剧烈声响后,外面长久的寂静让村里人小心翼翼出来,看到现在雪中的几人,以及脚下巨物。   众人纷纷欢呼,朝几人奔来。   “妖兽死了!!死了!”   “我们安全了,再也不用躲在屋子里担惊受怕。”   老人热泪盈眶,仰天大喊:“苍天有眼,妖兽终于除尽,何家村安全了。”   “……”   桑意欢磨了磨牙,恶狠狠横了姬玄一眼,听到村民纷扰的声音,摸了摸头顶的耳朵,显得有些犹豫。   灵活的从间隙钻出,头也不回的朝树林中跑去,身姿轻盈,乌发飘然,宛如森林中难得一见的雪鹿,消失地无影无踪。   姬玄下意识去追,素心不动声色侧了侧身子,村民一窝蜂地跑来,犹如看救世主一般望着他们,更甚者,直接跪下磕头感谢。   将姬玄的路堵住,动弹不得。   霁华将老人扶起来,面庞如玉,声声温润:“妖兽已除,老人家不必多礼,外面寒凉快些回去吧。”   老人颤颤巍巍起身,郑重道谢:“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姬玄缓缓收回目光,掌心收紧,嘴角露出一抹讥笑,转瞬即逝,转而专注眼前的村民,动作略微僵硬安抚村民。   废了好些功夫,好说歹说,总算将村里人都哄说回去,素心抚了抚额,懈了口气。   转眸一看,见其他两人略微手足无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冷若冰霜的脸柔和不少,她笑道:“村民走了,别这么僵着了。”   “过于热情,倒是让人有些吃不消。”霁华愧然一笑。   “偏远村落莫说修仙正派,便是修道之人也所见寥寥。我们前来除去妖兽,他们诚惶诚恐实属正常。”   相较霁华的不适,姬玄的冷漠,素心则更为适应,作为紫阳宗宗主之女,她见过无数恳求宗门庇护的人,里面不乏王公贵胄。   就是世间难见的奇珍,也有人供奉,宗门走在何处都受人追捧,更何论区区草芥。   霁华本想反驳。可想到素心的身份又有些沉默,他们到底有些不同,姬玄只是在一旁,默默发呆。   素心嫣然一笑,眸子淡如深潭静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似是因为妖兽除尽,甚是愉悦。   瞥了眼林中,眼底的深潭泛起温柔的涟漪,她轻声建议道:“姬玄不必担心,说不定她只是回家了。”   “担心?我为什么担心,走的正好。”姬玄勾了勾唇角,语气漠然。   霁华点了点头,转移话题,清和的声音带着轻松,妖兽消除让他心情大好。   他思考片刻道:“不如我们去玉城逛逛,过几日就是新正,那里定然热闹。”   “不……”   拒绝的话还没出口,素心就打断他的话赞同,拉着他们朝玉城跑去,积极不已:“走走走,又是一年新日,我们三人常聚不散,共仗天涯。”   “姬玄走啦。”   霁华和素心将他拉住,剑猛然一飞,向玉城飞去,姬玄望着茫茫雪地,也默默收回目光。   剑影渐远,躲在树林中的人悄悄探头。   桑意欢呆呆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手不自觉扣树皮,咬着下唇,琉璃般的眸子清晰可见透着失落,姬玄走了。   她怕吓到村民,所以离开,姬玄呢,又为什么不来找她。   —— ——   圆圆月亮挂在云梢,如一盏夜灯挂在天上,而凡间人影散乱,灯火辉明,将天空也衬得有几分暗淡。   无处不见的红色,为新的一年绽放璀璨。   姬玄独登高台,倚靠着凭栏下望,眼睫如羽轻颤,欢声笑语尽收眼底。   手虚虚滞在空中,而后摸了摸,做完动作收回手,他又嗤笑一声,似是有些无趣,仰头饮酒,肆意无比。   酒壶放下,他薄唇轻吐:“没良心的家伙,辞行都不说。”   另一侧,霁华身体紧绷,戒备地面向窗户,略显诧异。   看着屋中忽然闯进的“客人”,他眼底划过犹豫,权衡左右,将剑刃微微撇开些,但并没有彻底放松。   他问:“姑娘忽然造访,可是有什么事。”   见他态度温和,桑意欢不禁松口气,暗喜自己赌对了,慢慢从窗台处跳到屋里。   距离霁华大概两人的距离,她停下来,乖巧地站在那里,神色郑重,一字一句道:“我…我想跟你学剑。”   霁华一怔,疑似自己听错,而桑意欢再度重复,证明他没听错。   “我想学剑。”   “姑娘……”霁华略带迟疑,细细斟酌语言,尽可能委婉地拒绝,“你是兽族,兽族向来有自己的传承,并不适合学剑。你是姬玄带回来的,就算学剑,为何会找到我?”   桑意欢眼睫下垂,姬玄不需要兽族的传承,他要追逐剑道巅峰,而她报恩,又怎么能不了解剑,不了解他的追求。   之所以找霁华,是觉得他好说话,若是找姬玄被拒绝……桑意欢想,她一定会难过死的,会难过的变成狐狸哭唧唧打滚。   “我不能说,只要你教我剑法,我可以给你很多宝物。”   女子低着头翻找,掏出许多东西,千年灵植、巨大夜明珠、还有炼器所用的金液,她看也没看,一股脑塞到霁华怀里。   霁华一手架着剑,一手抱着东西,有些哭笑不得。   直到储物袋空空,桑意欢才意犹未尽地收手,桃花眼眨巴眨巴望着他,像极撒娇的幼崽。   狐狸耳朵微微竖起,眼底是一条万千星辰组成的星河,璀璨明媚,充满期冀问:“现在呢?只要你教我剑,我以后还可以给你。”   “……”霁华有些沉默。   “我很聪明的,我祖母说我是族里最聪明的狐。你教剑,我肯定一遍就会了,绝对不用你教第二遍。”   “族里?”   桑意欢捂住嘴,无辜地眨了眨眼,祖母再三叮嘱,不允许向外界透露有苏狐族的消息,说外面的人别有用心。   从未跟人接触过,她一时忘了祖母教诲。   她声音唔囔,连连补救:“我没有说,是你听错了。”   摇了摇头,霁华眼底泛起笑意,默默将话题岔开:“你当真要学?”   “要!”   “你如此心诚,我教你便是。”   桑意欢得到回应,肉眼可见的喜悦起来,眼眸弯如月牙。   霁华将东西尽数放在桌上,后退几步,桑意欢歪着脑袋,笑意有所收敛,心中不由升起两分紧张,他要反悔?   “东西我不要,只冲你一句想学。”霁华眼波转动,如沁竹灌雨般清新,“就如我曾经体弱却执意学剑,我师父收了我一样,我愿意教你。”   “那你不要跟姬玄说!”   窗外灯火耀眼,夜色笙歌,屋内的两人相视一笑,桑意欢举起掌心,冲他扬了扬,霁华垫着衣袖,也慢慢举起手。   掌心相对,独属于两人的约定正式成立。   望着水光潋滟的眸子,霁华的心悸动一瞬,很快,转瞬消逝。   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   一声不阴不阳,又带几分莫名的声音响起:“我说呢,原来是狐狸看准了人,所以要换主子。啧,看来你说的三人依仗天涯,要多一个人了,素心。”   霁华若无其事回头,桑意欢心中发慌,迟缓地扭头,门口俨然站着两个人。   背着光,姬玄五官清俊半陷在阴影中,显得漠然和矜贵,像个眉眼锋利的公子,素心白衣飘然,清雅绝俗,仅仅站着就让人觉得不凡。   明明与她隔的不远,不知为何,桑意欢莫名觉得他们之间的隔阂感很强。   素心眼眸微扫二人,浅笑道:“小狐狸几日不见,回来居然没有找你,反而找了霁华。”   “姬玄,看来你这个饲主,确实不怎么样。” 第40章   姬玄环臂而立, 面上平静如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冷冷道:“本就是被缠着, 既然已经离开,我就不能再算是饲主,找谁又同我什么关系?”   男子的话犹如一道冷箭, 重重刺中桑意欢,她不禁后退一步, 低着头没说话。   素心直径走去, 稳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望着桌上闪闪发光的东西,眸光微闪, 语中含笑,又带着几分猜测:“这么多东西倒不像是霁华有的,莫不是……小狐狸你送来的?”   “是…”   “真有意思, 姬玄费大力气将你救下,你跑了。如今偷偷回来, 谢的不是姬玄, 反而是霁华。”   素心笑靥莹莹,笑意不达眼底,目光定在鲜少沉默的霁华身上,手指微收。   “我……”桑意欢摇了摇头, 想开口解释。   可还没等她开口,姬玄漠然的声音将她打断。   玄衣男子站在门口, 不曾进来, 目光从桑意欢身上划过,冲着霁华扬了扬下巴, 催促道:“既是过节,还不赶紧出来。”   素心嘴角一扬,低头掩饰,而后瞥了眼中央的人,眼中闪过倨傲。   人和兽怎么能一样,自始至终,共仗天涯的只会有三人。   解释的话咽下,桑意欢略微局促地站在房内,失落不言而喻,自她化形后,姬玄再没叫过她,也不似从前。   再抬眸,光芒辉映中的姬玄很耀眼,可斜打的光终究有限,将他们二人分割在光暗分割线中,远远遥望。   霁华镇定自若,又把东西推的更近,轻言道:“东西你收好,我答应的绝不会反悔。”   姬玄略有不耐:“说完了吗?一会儿错过游街了。”   霁华转眸望他,轻笑一声,话里说不上来的揶揄:“你向来不爱凑热闹,今日这般积极。”   “爱去不去,素心我们去。”   素心面上浅笑,微扬下巴,抚平裙摆的褶皱,不紧不慢的起身,白衣衬得她淡雅出尘。   腰背挺直,仪态端庄,气度颇有几分气定神闲,她眸光一瞥,道:“说什么呢,百年交情,霁华才不会抛下我们,三人定然是少不了。”   “去是自然,恐怕需要再加一人。”   干净温柔的声线缓缓说出,在这样热闹的夜晚,听起来别样的温柔,但在旁人听来,俨然有些不同的意味。   姬玄目光微凉,别有意味的扫过二人,嘴角松松一笑,笑意有讥讽也有了然,眼底隐隐划过不屑,默默背过身。   素心脚步微顿,袖中的掌心骤然一紧,淡定自若地扭头,疑惑:“加谁?”   “加……”   霁华有些踟躇,两人交谈许久,他竟忘了问小狐狸何名何姓。   此时,桑意欢立刻接上话,帮他回答:“苏欢,我叫苏欢。”   本不用刻意强调姓名,不知为何,桑意欢不仅说出来,还再次重复,声音在房内格外明显。   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长颀的身影,美艳的脸有些倔强,她知道,姬玄听得到她名字。   姬玄给她起过名字,无论是笨狐狸、狸奴,她都记得,可她还是想告诉他,自己有名字。不是宠物,不是随手救的狐狸,而且有灵智的兽族。   哪怕自己报完恩离开,哪怕姬玄后面会救更多人,能在他记忆里留过一丝痕迹就好。   简单且莫名的念头,让她高声重复自己的姓名。   霁华:“加上苏欢,我们一起。”   “我倒是可以,多个人热闹些。”素心答应地干脆,迟疑看另一人,“姬玄你呢?”   “凭什么?”   姬玄短短几字,透着毫不掩饰的拒绝,语气中的淡漠和冷然呼之欲出。   “若我说,我认她做了徒弟呢?”   此话如雷霆轰鸣,炸得众人震耳欲聋,素心眼眸微睁,透亮的眼底尽是震惊。   骤然回头,目不转睛望着桑意欢,嘴角隐隐抽动,她努力抑制下落的弧度,语气略僵:“这笑话可不太好笑。”   虽是兽族,因能化形施法,人界常称之为妖而非兽。从古书到宗训,人妖两别,这几字更是刻在所有修仙人的骨子里。   无论修行何道,所居何派,都忌于妖兽相近,之前救助妖兽也罢,狐狸自觉离开,不用除去。   如今,遵规守距的霁华居然说,他收这个狐妖为徒。   不过短短两日,霁华就被狐妖迷的颠三倒四,果真好本事,素心眸光一沉,眼中闪过厉色。   “这不是玩笑。”   男子态度郑重,让桑意欢一怔,人收兽族为徒,何其艰难。为了一句承诺,他可以做到这般地步。   而姬玄语气微扬,应了一声,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迈下台阶,他望着虹明璨然的闹街,没有半分喜意,只是微歪头:“你若是想加,加一个便是。”   见人抬步离开,已然同意,素心两齿相撞,相互磨搓,面不改色跟上去,霁华留在后面,领着桑意欢追上两人。   街市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内城百余坊市皆张灯火,熠熠若天宫星世,桑意欢好奇地观望,有些目不暇接。   险些撞小贩身上,霁华一把拦住,才幸免于难,随即叹了口气:“小心点,虽然热闹但也拥挤。”   桑意欢听话地点头,扶了抚脸上的面具,面具是半面狐狸,只露下半部分,这样耳朵显得不突兀,只让人觉得是装饰。   前方转到一半的身子,硬生生扭到一旁,面向小铺,默默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对自己的懊恼。   素心走在后面,众人所为全部收入眼中,周身情绪起伏越发明显。   一路上,霁华无微不至,尽心尽力地照顾狐妖,各种人来人往都万分警惕,哪里像徒弟,更像是旁的什么。   而她,更找不到丝毫机会。   湖面倒映着对岸斑斓灯,风起水波,泛起鳞片般的涟漪,湖岸更是人潮涌动。   桑意欢不禁问:“这是什么?”   “这是星灯,别名许愿灯,小姐要不要点上一盏,这可是玉城独有的。点上一盏为心上人许愿祈福,也是极好的。”   瞧着眼前几人衣着华丽,姿态端雅,小贩笑得热情,不予余力地介绍,从摊上拿出来一盏,放在桑意欢眼前展示。   桑意欢应声点头,星灯名字起的极妙,不同颜色做的灯,放上蜡烛漂在水面,就如同天上繁星。   不过,听小贩的话,她不解地问:“心上人是什么?”   小贩顿时哑口无言,若不是看他们锦衣华服,他定以为是隔壁找人戏弄,下一刻破口大骂起来。   瞥了眼一旁的两位男子,拿捏不准几人关系,他有些为难,含糊其辞道:“这心上人…就是时时刻刻想念的人。”   “时时刻刻想念?”   桑意欢不懂,她想念的人太多,有哥哥、有祖母、还有姬玄,他们都是心上人?   她又问:“心上人是很多人吗?”   一旁的姬玄冷瞥一眼,眼中闪过讥诮,霁华则抚额摇头。   “当然不是!”   “那心上人是什么?”   “心上人就是你走路也想,吃饭也想,甚至睡觉的时候也在想他,哭也是他,笑也是他,星灯许愿还是他。”小贩解释不清楚,只能胡说一气。   桑意欢眸光一亮,对众人道:“我们许愿吧!”   姬玄嗤笑一声,嘴唇轻吐:“小孩子的东西。”   狐狸耳朵微微耷拉,桑意欢盯着星灯不肯走,小贩也拿着不停引诱。   “……”   抱着星灯,桑意欢开心地眯起眼,姬玄三人也一人拿着一盏星灯,游街时众人纷纷侧目,玉城从未这般出众的人。   几人穿过人流,找到一处清净地,在各自星灯上写下字迹。   星灯顺着水流一路前行,桑意欢眸如弯月,言笑晏晏,从骨子里透出的愉悦,她认识了一个新词,也找到一个人。   原来小贩说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的心上人,是姬玄呀。   虽然她没有为姬玄哭过,可她走路想他,吃饭想他,时时刻刻都在想他,星灯许的愿也是他,她会帮助姬玄登极剑道。   不觉瞥眼眉开眼笑的人,姬玄下垂眼睫,避开她美艳动人的脸,催促道:“再不走,游街就赶不上了。”   几人离开,星灯随波摇曳,载着愿望负重前行,有得偿所愿,有白首一人。   而有一盏微明的星灯字痕隽雅,隐隐似写着“天下安定”的字眼,飘向远方。   三年后——   剑气将飘荡在空中的桃花搅得天翻地覆,一团团楚楚欲燃的粉红在冰冷的剑意面前,格外脆弱。   姬玄身姿如松,剑气如虹,迅速收剑。   桑意欢躲在一旁偷看,忍不住鼓了鼓掌。   一道冰冷的剑气突然袭击,直击命门,男子道:“出来。”   从树后面挪出来,她闷着头不说话,只傻站着。   自从霁华收她为徒,姬玄对她态度冷淡,而姬玄修行无情道开始,冷淡程度越发厉害。无论她如何殷勤,如何讨好,都不见他如从前般亲近。   微风拂摇,花香飘荡。   她偷偷抬眼,姬玄剑眉秀目,眸似深潭,比一年前更加莫测且冰冷。   桑意欢抿着唇,沉默不语,她已经不是几年前惹人笑话的小狐狸,她知道心上人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就是喜欢他。   “我说过,我练剑之时不喜欢有人看。”   “霁华说,他不在时可以找你请教剑法。”   姬玄眉眼锋利,语气漠然:“是嘛,可我没答应。”   “可是……”   “没有可是,你认了霁华做师父,却连声师父都不叫,可真是个好徒弟。”   擦肩而过,姬玄斜看她一眼,握着手中寒凉无比的剑,进入禁室闭关。   桑意欢满心委屈,霁华从不让她叫师父,也当他们的面拒绝过,姬玄怎么可能不知道。   陡然升起一个念头,她握紧拳头:“我就不信,这样你还对我冷脸以对。” 第41章   室内昏暗, 空荡至极,四周处处漾着白气。   只有中央有一个冰床,晶莹剔透, 透亮的如同水晶,寒凉之气浓重,姬玄盘腿而坐, 两手放在膝上,静心打坐。   一只狐狸悄无声息钻进来, 躲在角落里, 白雾散去,狐狸骤然幻化成人形。   桑意欢躲在石柱后面,打量着四周, 最终把目光定在男子身上,姬玄眉毛结着寒霜,眼眸紧闭, 气质脱俗,隽雅沉静。   他不知禁室中闯入者, 更不知来人要做什么。   眼眸定住, 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女子衣裳松垮,光着脚慢慢靠近中央的人。   悄然靠近俊拔的身影,她手臂如灵蛇般攀附上去, 温热的身体贴住姬玄冰凉的身体,接触的肌肤颤栗, 桑意欢不禁喘了口气, 身体贴的更紧。   好凉,身前一动不动的人仿佛一座冰雕, 无欲无求,似喜怒不形于色的仙人。   巨大的体温差一时间给她错觉,她才是人,而姬玄是妖,会勾人心魄,茶不思饭不想的妖。   腰肢扭动,桑意欢歪着脑袋,窝在姬玄肩膀处,面朝姬玄,从远处看仿佛两人交颈缠绵。   头顶的耳朵冒出来,她眸子变化成兽眸,闪烁着粉红的光芒,媚眼如丝,手臂渐渐前伸下滑,摸上坚硬的胸膛。   “唔……”   姬玄眉心紧蹙,灵识从闭关中脱离,眸子微睁,手中迅速捏诀,剑发出蠢蠢欲动的嗡鸣声。   尚未等他反应,桑意欢灵活移位,直接换到姬玄身前,两手钳住男子的手,将人按在冰床上,她跪坐在人身上。   纤细如玉的腿紧紧夹住他,微弱力度把人压制着动弹不得,锦衣的痕迹磨蹭着细腻肌肤,泛着轻微痒意,长发垂落肩部,两人目光相对。   姬玄声音冷硬:“苏欢,谁让你进来的。”   眸光凛冽,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臂挣扎,企图摆脱她的束缚。   半垂眼睫,桑意欢睨着男子眉眼,一路下滑,定在单薄红唇上,他总是说着伤人的话,用这个地方。   对他置若罔闻,她微拱腰身,面上嫣然,兽眸在昏暗的禁室中熠熠生辉,有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   俯身探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微弱的心跳,强劲且有力。   姬玄死死盯着她,可她不怕,桑意欢嘴角扬起一抹笑,红唇缓缓吐出袅袅烟雾,粉白的甜腻烟雾吹到人脸上,而后钻进鼻腔。   他脸庞肉眼可见泛起红晕,就连挣扎的力道都小了不少,热气上涌喷张,蔓延至各个经络。   姬玄咬牙切齿,艰难道:“你做了什么?”   女子笑言:“我…只是想亲近你。”   桑意欢面上无辜,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脸颊不由堆起绯红,一波接着一波的喘声,在寂静显得尤为蛊惑。   外面甘霖降临,润泽万物。   春笋慢慢拱起,直顶到土地的薄层,企图破土而出,奈何似通人性般移了位置,避开即将破土的春笋。   苦了身下人,浑身无力被束缚,闷哼一声,只能受着。   女子眉眼如波,娇气抱怨:“都怨你。”   话虽如此,身子有些不稳,整个人言不由衷地后压,寻找可以依靠的地方,好让自己坐的更安稳。   她若有若无压着,身体不安分的晃动,似是体验幼崽时的滑道,又似是用食物戏弄妖兽,一点点逗弄,看妖兽何时恼火。   前方的手向两侧探去,不经意似是挑开什么,指尖不停地打转,像孩童一样恶劣,涟漪层层荡起。   抑制奔涌的热意,姬玄嗤笑一声,撇开头不望她。   不动声色观察他,姬玄脸颊红晕,原本冰凉刺骨的寒意稍逊一分,女子面上一喜。   撑着结实的腹部,腰肢缓缓下趴,俯在耳畔,桑意欢口吐幽气,声声蛊惑魅人,嘴唇轻蹭:“来跟我一起玩呀,你不想…快乐吗?”   独属于狐族的魅术散发,普通的话变得格外迷幻,让人忍不住听从,姬玄坚定的眸子变得涣散,渐渐染上一抹红色。   狐族最拿手的便是幻术,而有苏一族中魅惑之法更是有名,自上古殷朝覆灭,有苏一族便消失匿迹,不知所踪。   作为有苏一族的公主,她自然需要学习秘术,这几年她不仅勤练剑法,有苏族的秘术也持之以恒的练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短短几年,她便能随意运用秘术。   指尖轻点男子嘴角,桑意欢眸闪可惜,因使秘术冒出来的尾巴在空中摇摆,娇声低语:“姬玄,我也不想的。”   躁动不安的姬玄猛然起身,胯上的人被掀倒在冰床另一侧,寒冰贴着桑意欢的肌肤,让她冻的打颤。   静谧中的呼吸越来越重,姬玄眸光茫然地扯自己衣襟,企图这样降低燥热,桑意欢躺在冰床上,一条腿微曲,线条流畅。   她微抬眸,朝人勾了勾手,姬玄坐在冰床上,贴近她,不再似方才那般恶语相撞,但仍不亲近桑意欢。   望着披头散发,俊美异常的男子,女子眼中闪过失望,拉住他的手,诱拐般地问:“很热嘛?我让你凉快好不好?”   “凉?”中魅术的的姬玄有些迟缓,喃喃重复。   “对,我让你凉快,来。”   让姬玄坐在对面,桑意欢半撑着身子,红衣顺着肩膀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头。   寒气激的她汗毛微竖,可她毫不在意,只顾着看姬玄。   细雨淅沥,竟有些透过间隙进入禁室,算得上一处景色,别有一番趣味。   指尖触碰甘露的一刻,桑意欢眉眼含笑,微微仰头,娇声问:“凉不凉?”   姬玄有些茫然,微蹙眉头:“热,不凉。”   雨水同姬玄微凉的体温相比,差的不行一星半点,微热把姬玄激的猛收手,桑意欢立刻拽住他,让他不得离开。   桑意欢媚眼如丝哄着他,姬玄敛目,默默看着自己指尖,身上岌岌可危的燥热催促他。   刹那,试探性的手指再度归位。   乌发垂落脸庞,他专注地望着间隙,目不转睛,仿佛擦拭剑鞘般专神,一点点试探淅沥的雨水。   面若冰霜的姬玄刺激着她神经,桑意欢微仰着头,双腿泛软,禁室的梅枝也弯了腰。   使用秘法的后遗让身体难隐燥热,身体如滚烫的火炉,与冰床的寒冷形成冰火两重天,桑意欢有些难受。   而手指清晰地感受雨水变大,空气透露着湿热。   “湿了。”   “是呀,一会下的更大,你就凉快了。”   女子语气微扬,勾的姬玄眸中情绪倒腾,最终忍无可忍,顺从本能吻了过去,而后啃咬起来。   桑意欢指尖插入发中,按住他头,感受着灼热的呼吸喷在脸颊、脖颈,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位置被姬玄颠倒。   坐在冰床之上,细细体会身下的寒凉气息,桑意欢不禁眉头紧蹙,仿佛置身海水之中,如小舟般无依无靠,承受着风浪一波连着一波的拍打,席卷奔涌而来。   风雨飘摇后,浪涛渐渐平息。   禁室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冰床上一片绮靡之色,肤如白玉的女子无力地倒在上面,纤细的胳膊上红痕点点,犹如一朵朵绽放的梅花。   一把剑悄无声息地架在她脖颈处,只差分毫,他恨声道:“这种拙劣手段用我身上,你想死吗?”   “姬玄,再拙劣的手段,有用就行,你不也很尽兴吗?”   毫不畏惧脖子上的剑,桑意欢缓缓起身,柔若无骨地靠着他,满眼情意绵绵,伸手牵他。   姬玄甩开,眸光一凛,呵声:“我不是霁华,修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让我对你百依百顺。”   桑意欢怔住,同姬玄相处的喜悦渐渐消逝,难以置信地看他,她从始至终只对他一人这般,又何时让霁华百依百顺。   她颤声:“我何曾说过一句,我要你百依百顺?”   “不然呢,你费尽心思选在他们都不在时做这种事,是为了什么?”   “那是因为我心悦你!”   在狐族,认定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行灵识双结,以表心意,表示余情不转,共度此生。   她承认,自己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可她几年之间用尽无数方法,姬玄始终不肯正视她。   “心悦?你的心悦就是丝毫不顾的开放灵识?”   啪——   姬玄头微撇,脸上带着红痕,僵在原地,而桑意欢手掌发抖,眼角微红,心中泛起点点苦涩。   哑着嗓音,她怒目:“姬玄,我至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从你救我的那一刻,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难道你修无情道,就真的无情嘛!这几年我的靠近、殷勤,你当真半分没看出来,还是说……还是说你一直都知道,只是在戏弄我。”   旁边一只手伸来,想要抹去桑意欢眼角的泪花,被她避开。   姬玄僵硬收回手,高举的剑也默默收回,虽他不信苏欢的花言巧语,但莫名不想让她哭。   心情低落,桑意欢只想回族里找哥哥,提起裙裳,她哽咽,连忙跑出禁室。   最后,她同姬玄擦肩而过,不甘心道:“不论你如何误会,我都不会放弃。姬玄,你一定是我的。”   人影离去,姬玄下意识伸手,薄纱顺着手指间隙滑下,目睹她的离开。   波澜无惊的心猛然一跳,他捂着胸口,怔愣在原地,胸腔莫名感觉沉闷。   睫羽微垂,他将所有都归咎于突如其来的意外,回想桑意欢认真的神情,他又忍不住多想。   万一,万一她的是真的……   过了许久,他从禁室中出来。   “姬玄,怎么突然闭关……”   说话一半,素心微扬的笑僵在脸上,目光定在男子裸露的脖颈处,手指用力一紧。   深吸口气,她若无其事问:“我今日回来,倒是没看到苏欢练剑,姬玄呢?”   姬玄僵硬道:“没有,我没看到。”   有手靠近他脖颈处,姬玄抬手挡住,面色冷然,看着冒犯之人。   素心讪讪收回手,眼眸一动不动盯着红痕,眼睫微垂,解释道:“衣襟有些歪了。”   姬玄嗯了声,动手整理,没有诧异之色,可明明他都是衣衫整齐,不会如此。   素心眸光一暗,忽道:“今日看到一本志怪传记,记载上古时的一只妖狐,姬玄可有读过?” 第42章   听到狐字, 姬玄波澜不惊的眸子闪过波澜,摸了摸衣襟,指尖磨搓, 淡然起声:“我素来不爱读杂书。”   素心微微颔首,面上浅笑:“自你修无情道以来,痴迷剑道, 性子收敛不似从前。”   男子静静听着,敛气息神, 并没有回应她, 索性素心只是将所见所闻讲出来。   她道:“说来也巧,那本书里的狐同苏欢的姓氏相同,让我一下就想到她, 只是……”   女子眉头微拢,目光下斜,似是有几分为难, 又似难开口。   “你向来落落大方,何故吞吞吐吐起来?”   不以姬玄的夸赞自喜, 素心眸光微变, 转瞬间划过寒凉。忽略他的催促,面上终下定决心。   她缓缓道:“传记中写到妖狐名苏妲己,为有苏狐族,此族擅谎言魅术, 而妖狐迷惑殷朝的王,使得殷朝厉法严苛, 民不聊生, 最终上古时期鼎盛的殷朝覆灭,有苏族消失在众人眼前。”   姬玄面若稍冷, 脑海中尽是那双琉璃般的兽眸,禁室中她紧紧攀附的模样,一声声娇音,柔软的腰身,两人抵死纠缠。   修无情道后,许久平静的心绪因魅术波动,这是头一次。   垂望纤长的手指,他不由失神,苏欢的话究竟孰真孰假,喜欢…又是什么感觉。   久久得不到姬玄回应,素心声音略高,依然清泠悦耳,带着啼笑:“不过苏欢怎么会恰好是有苏族的狐狸,还独自外出,恰好被你救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苏欢又怎么会百般算计。”   姬玄不赞同地摇头,就事论事道:“不过是本书罢了,苏欢同妖狐相差甚多。”   可他不知,谈起苏欢的语气比以往更加舒缓,甚至寒意有所退却。   微妙变化没有逃开素心的眼眸,她低头浅笑,并没有肯定,只模棱两可:“或许吧。”   “你跟霁华下山,情况如何?”   素心摇头,面露愁容:“妖兽作乱频繁,紫阳宗协同其他宗门绞杀,可惜效果不佳。它们似是提前知道情报,他们不禁没有抓到,就连自身也受伤。”   “可有什么线索?”   “如今怀疑,此年妖兽作乱有主领导,并且在人修中有奸细,但抓到的妖兽不肯开口,也没问出什么。”   白衣女子愁添满面,一边为难,一边若有若无观测身旁人的神色。   直到姬玄微微抬手,漆黑如墨的眸望着囚笼处,手中利剑显现,泛着淡淡寒气:“我去审。”   “你刚闭关出来,是不是……”   素心阻拦,劝说他休息片刻,姬玄不顾她好意劝说,径直走去。   男子离去,面露急色的素心绷住脸,温和的皮囊仿佛撕开个口子,露出冷心冷情的另一面,嘴角露着丝丝得意。   她矜持地扬下巴,眸中闪过愤恨,讥笑一声:“霁华抢,姬玄也抢,果真是无知妖兽,贪心必定死无葬身。”   瞥了眼囚笼,她轻甩衣袖,端着身姿,缓缓离开。   洞穴囚穴,零星灵火照耀,以至里面不会太过昏暗,锁链碰撞的声音铃铃作响。   姬玄漫步在漆黑的洞穴,从容不迫,目光定在中央的高柱,一个蓬头散发的人被束缚在石柱上,手臂仍拼命挣扎。   察觉有人,束缚的人抬眸,一双赤眸鲜红如血,咧着牙怒吼:“杀!杀了人族!!”   站定而立,姬玄镇定自若地盯着他,束缚的人是虎兽,情绪失控时,脸上虎斑若隐若现,已然维持不了人形。   他晃神,不禁回想起他与狐狸相遇的那一天,也是虎兽。   剑直戳心口,渗出鲜血,狂化的虎兽哀吼一声,狂乱的情绪,姬玄慢条斯理收回剑,问道:“扰乱人界,有何企图?”   “呸,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姬玄面无表情,接着问:“你们的内应是谁。”   “……”   或许意识到姬玄同其他审讯的人不同,虎兽偏头不语,拒绝交谈,而灵识刺痛无比,让他更加焦躁不安。   姬玄亦不着急,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时间点点流逝,洞穴中水滴滴答滴答不断,虎兽狂化的情绪更加明显,神经变得更加脆弱。   此时,姬玄一手捏诀,以剑为笔,空中挥舞直直打进它体内。   虎兽猛烈后仰,仰天嚎叫,目光无神起来,姬玄呵声问:“谁指使你们侵扰人界。”   “没……”虎兽模糊开口,灵识印记乍现,发出轰鸣般刺耳声,眸光呆滞,木木道:“是…是狐族。”   姬玄双唇紧抿,平缓无惊的情绪再度起伏,一脸厉色,手中利剑长指,因用力而青筋微凸,再度质问道:“你说,是谁?”   “狐族,狐族…”   虎兽反反复复说着两个字眼,姬玄太阳穴狂跳,一剑劈了过去,仅差分毫之时,手控制住下落了剑。   目不转睛看着他,他收剑时,剑柄猛猛击中虎兽胸膛,而后转身离开。   冷冽的声音久久回荡,冷心透骨:“我自会查证,若是发现你说谎…呵。”   虎兽嘴上念叨着,嘴角慢慢渗出鲜血,淅淅沥沥淌在乌黑的地面上,依然痴呆地重复,整个人如同僵直的木偶。   —— ——   丛林茂密,花浪腾翻,无风而花瓣簌簌下落,毫无人为破坏的地方恍若仙境。   “欢欢?欢欢?……欢欢!”   桑意欢猛然回神,应声抬眸,表明自己在听。   可她漏洞百出的演技在狐族根本不够看,小狐狸趴在草丛中望她。   明明只是个狐狸,表情却极为丰富,似是鄙夷般瞧她一眼,又透着几分无奈。   有苏族最擅欺骗,身为有苏白狐与生俱来的能力,在苏欢这里仿佛断根,既不会说谎,就连逢场作戏的功夫也这么差。   舔了舔毛茸茸的爪子,小狐狸问:“你想什么呢?祭祖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兴奋。”   这可是祭祖,百年一次,不仅上敬宗祖,也表明有苏一族连绵不绝,永存于世。   这可是整个狐族的盛世,所有狐狸都会狂欢,现如今人界大乱,纷争不断,有苏族更是隐居于此,被勒令不准外出,所有狐狸都快憋死了。   倒是临时回来的苏欢,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桑意欢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欲言又止。   不知为何,自从她回来以后,身体隐隐觉得不适,一种急不可待的危迫感萦绕在心中。   桑意欢想,许是使用魅术的缘故。   “你跟那个人修怎么样了?”   “眠眠你就别问了。”   苏眠撇了撇嘴,只觉得无趣,她出去足足几年,居然连个人修都没有拿下,不过看在是好姐妹的份上。   她好心忠告:“修为不好提,男人还不好找吗?再说了,咱们狐族什么样的没有。”   捂住耳朵,桑意欢拒绝听她洗脑,她就喜欢姬玄,就喜欢那一个,不会在喜欢上别人了。   苏眠白了眼,闭上嘴:“死脑筋,不跟你浪费口舌。”   “我哥哥呢?我找他有事说。”   “苏闻呀,祭祖大典在即,当然在白珑族长那里。”   桑意欢得到答案,提起裙裳,朝族长洞穴跑去,动作说不上来轻巧,比先前多了几分活泼,苏眠不解地摇了摇头,懒洋洋趴着。   洞穴中,书籍遍布,夜明珠镶在墙上,闪着微光。   女子神色威严,满头白发,仅是简单地盘在头上,便让人觉得华美尊贵,青衣男子恭敬低头,静静听着。   只听她嘱咐:“那日大典,诸位长老聚集一起,动用灵气祭典,此举必然会让结界松动,届时你一定要带领守卫……”   “祖母~”桑意欢跑进来,娇笑喊人。   原本严肃的女子神色稍缓,微横她一眼,见她身体无伤,勉强道:“倒是会装乖。”   桑意欢吐了吐舌头,乖巧地站在苏闻身旁。   苏闻冲她使了使眼色,桑意欢立刻意会,指尖轻轻拽了拽祖母衣袖,手臂左右晃动,撒娇道:“祖母——”   “这么久不回来,回来就吵吵闹闹的。”这般说着,祖母脸色稍缓,冲苏闻示意。   苏闻微微拱手,而后离开,洞穴之中只剩祖母和桑意欢。祖母站立起身,款步走向洞穴外,桑意欢亦步亦趋跟着。   苏白珑望着外面清风和露的氛围,热闹的狐族,轻唤:“欢儿,你在外面已经树年,该回来了。你不止代表自己,还是狐族未来的族长,你的课程诸位长老早已安排好。”   桑意欢低垂着头,她知道,她应该承担起狐族的责任,可她放不下姬玄,就让她…再最后任性一次。   下定决心,她开口:“祖母,大典以后我就在族里学习课业。”   “当真?”   “是。”她回答的坚定,有些恳求,“祖母,我能不能带人族来祭祖大典。”   “荒唐!祭祖大典怎么能带外人前来。”   桑意欢软声磨她,水汪汪的眸子丝丝恳求,楚楚可怜:“祖母,我不带他们来这里,只是去红桦林那处。大典以后,欢儿绝不会踏出狐族半步。”   红桦林于有苏一族是圣树,终年艳红,象征着爱情热烈且圣洁,也有“爱情树”之称,据说有情人在树下围树牵手,定下终身,可以百年好合。   她想带姬玄来那里,再勇敢一次,用尽她满腔热忱,期冀能换他一丝回应。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若是他仍然毫无回应,他们两人之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桑意欢眼中闪过痛色。   桑意欢的承诺令她动容,素来活泼的孙女若自愿回族不再出去,当然是再好不过。   她思索片刻,勉强同意:“仅此一次。”   桑意欢笑靥如花,欢呼道:“谢谢祖母!欢儿这就去准备。” 第43章   男子手中一停, 轻轻放下书简,头也不回道:“既然来了,还躲着干什么。”   桑意欢索性放开动作, 猛地扑向苏闻,笑声铃铃不绝,手臂紧紧揽着他, 冲击的身子前倾,就连书简也掉落, 而苏闻毫不在意。   他微微侧头, 看了眼愉悦的妹妹,眸子含笑,柔声问:“这么高兴, 看来祖母是没责怪你。”   “哪能呀,都是哥哥的功劳,帮我在祖母身边周旋, 我才得以出去这么多年。祖母没有责怪,哥哥功劳最大。”   桑意欢笑盈盈说着, 小手轻捏身前人的肩头, 舒缓紧绷的身体,哥哥眉宇间果然舒缓不少。   作为有苏族下一任族长,桑意欢本该在化形以后跟着长老们学习,处理族内事务, 直至包括祭祖在内的所有大事掌握,继任族长之位。   而几年前, 陪伴姬玄过程中得知自己心意, 她毅然决然选择跟在姬玄身边。   此事告知哥哥,哥哥虽是不满, 在她一再央求之下,终是决定帮她周旋,而现在他做的事,其实本该是她的职责。   苏闻的疲惫显而易见,桑意欢心中划过内疚,环抱着哥哥,低声道:“都是欢儿任性,哥哥受累了。”   “怎么会,本来就该我学的,早些锻炼也好。”察觉到她的异常,苏闻手掌抚上她的背,轻轻安抚,“我的想法至始至终没有改变,我觉得他不适合你,可…如果欢儿喜欢,便试试吧。”   “哥哥……”   “你要记住无论何时,哥哥都在。”   桑意欢眼眶泛热,重重抱住苏闻,紧闭双眸感受此时的安宁,喃喃道:“我再任性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次。”   “傻丫头,你一直都是有任性的机会,永远都有下一次,有我,有祖母,我们始终都在。”   桑意欢破涕而笑,狠狠点了点头,苏闻手捧起她下巴,揉了揉她柔软的脸颊:“好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话安抚她低落的情绪,使她打起精神。   桑意欢离开哥哥的怀抱,弓着身子,嘴巴微撅望着他的眸子,试探性道:“那我就早去早回?”   “……”   苏闻沉默,桑意欢耳朵微抖,溜得比兔子还快,跑远的身影传来喊声:“走啦,几日后见!”   光斜打洞口,桑意欢的身影沉浸在光斑中,似是同万丈光芒融为一体,苏闻嘴角一扬,无奈地摇头。   与此同时,他任劳任怨捡起地上的书简,继续处理原本属于自家妹妹的事务,祭祖大典的安排事宜。   虽然疲惫,苏闻腰背挺直,一丝不苟看着。   —— ——   “大家小心,以免妖兽反扑。”素心扬声,衣袂在风中飘逸。   “是!”众人齐齐回应。   地上零零散散倒着妖兽,众人用趁手的利器或者插入妖兽体内,防止没有死透。   在场大多数人身着灰白相见的衣裳,束着高髻,虽然样式简单,但衣服若隐若现闪着金光,腰间挂着一个令牌,周边刻着云纹,中间是用小篆刻的“紫阳”二字。   其他人则服饰各异,使用的武器也各不相同,但行动时跟随紫阳宗弟子一同。   姬玄和霁华背向而立,利剑收在手中,同其他弟子狼狈不同,两人风度翩然,一尘不染,仅是剑锋处有血迹。   素心飞身而下,笑看二人:“此处已解决,百姓暂可安居。”   霁华眉头紧蹙,思考不通:“为何这几年妖兽作乱纷起。”   从前也有妖兽作乱,但数量鲜少,从不会有大规模的扰乱破坏,妖兽多为形单影只。   现如今,短短几月,就有多处妖兽作乱,还都是大规模出现,攻击性极强,百姓生活受扰,死伤更是常有的事。   便是紫阳宗和其他宗门出动,也不能一下驱逐捕捉。   姬玄双唇微抿,没有说话,素心不着痕迹瞥了眼,答道:“如此大规模,想来是妖兽早有预谋,说不定妖兽有入侵人界的贪欲。若它们依旧如此,我们也只能杀之。”   此言一出,众多弟子响应,气势大增,而霁华思绪万千,姬玄薄唇轻启,欲说什么。   素心得到响应,面露笑意,望着二人,似是提醒道:“若它们依旧危害人,我们作为修士肩负平定天下的重任,也只能动手杀之,是不是?”   “确实如此。”   “嗯。”   话不尽相同,姬玄和霁华不约而同给出肯定的答案,素心眸光微闪,嘴角的笑多出几分真实。   弟子陆陆续续离开,素心三人守着,等候最后收拾妥当离开。   风袭而过,姬玄抱着剑,耳朵微动,忽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天,霁华也微微昂首,还未等素心询问,不远处黑点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们原来在这里,我找了你们好久。”桑意欢道。   少女一身红衣,笑靥盈盈瞧着他们,衣袂随风翻飞,似两只蝴蝶飘飘欲飞,发髻微垂,如天上飞仙般从天而下,美艳动人。   素心笑容一僵,看了眼她,又望自己素雅装扮,手指一紧,略带诧异:“找我们?”   “嗯。”桑意欢直视艳绝一方,抱剑而立的冷面少年,只觉略微紧张,“我…霁华,素心,我想单独跟姬玄聊一会儿。”   目光躲闪的人纳入眼中,姬玄嘴角上扬,下垂眼睫。   忽然一怔,他伸手摸了摸脸颊,瞥了眼周遭受伤的弟子,显露的笑意骤然消失。   霁华愣住:“单独?”   相处几年,霁华习惯桑意欢毫不避讳,倒是第一次听她这般说,也猛然发觉,懵懂的桑意欢几年岁月中,眉眼间荡起万千风情。   素心面上疑惑,明问调笑:“也不知是什么我们不能听的。”说着,人定在原地,没有挪动的意思。   “是一些私事。”   女子吞吞吐吐,素心唇齿细细琢磨他的话,漆黑的眼底深处闪过鄙夷,亦有几分明了,体贴道:“既然如此,请便。”   走到距离较远的,姬玄望着前面仍在走的倩影,红衣明艳,是独属她一人的艳色,心狠狠一跳。   他淡静的眸子漾起波澜,转瞬间划过,骤然停住步子,冷冷道:“何事?”   早知他的态度,桑意欢心口依旧一疼,牵动嘴角,她努力扬起笑,勾人摄魄的眸子凝望眼前人:“我…我想邀你去个地方。”   “什么时候?”   姬玄的询问让她一喜,桑意欢忙答。   告知时间,姬玄眉头一皱,了当的拒绝,直接将桑意欢打进无尽牢狱,多几分失神落魄。   “为什么?”   桑意欢声音发颤,语气中满是不解,低头看着特意换上的红衣,只有穿透心肠的失望,所有气神都从体内抽离干净。   是呀,为什么,至始至终她都想问一句为什么。   在他艰难择道,天降雷鸣时,她不顾兽族恐天雷的本能守着;他剑意猛烈,脉络受冲,她不远万丈采集灵植……   且不说一桩一件,她如何付出,姬玄连侧目都不给她半分。   如今,她只是想邀他,就如此避之不及。   明明她都决定放手了,这是最后一次期冀,姬玄都不肯施舍一二,让她表明心迹。   女子低首,声音低地仿佛落下水面,浸在湖底,人如被拿走玩物的灵宠,垂头丧气,惹人怜惜。   手指有些泛痒,想揉些什么,姬玄撇开头,抑制无情道外突如其来的想法,防止自己被蛊惑。   轻抿嘴唇,见女子依然失落,他不禁开口解释:“时间冲撞。”   桑意欢猛然抬头,星星眼眸璀璨,犹如天灵地宝砸她身上,惊喜万分:“可以提前!提前去。”   “只有我们二人?”   瞧他面色正常,桑意欢望向霁华二人,有些犹豫,又怕他以此拒绝,最后道:“大家可以一起去,但是那个地方…只能你跟我去。”   决不能有第三个人,她在心中暗暗补充。   见她精神百倍,活力四射,姬玄暗暗松口气,手掌捂住胸口,眼中闪过迷茫,不知是道心不稳,还是走火入魔之兆,他隐隐感觉修为回落。   “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那一天很重要。”   桑意欢眉开眼笑,趁姬玄不备拉住他,欢快朝霁华二人走去。   手被温热的柔软握住,鬼使神差,姬玄没有挣脱,反而低头神情专注看两人相握之处,像是在做对比。   女子的手很小,很软,即便练剑数年依旧细腻,同他带薄茧的手不同,指如葱削再合适不过。   手没能包裹住他,但紧紧握住他,牵动着他行走,姬玄脑中不禁浮现,剑法是否也可以柔克刚,不必追寻所谓出招锋利,剑剑无情。   思绪骤消,几人再度汇合,霁华面露好奇,但没有开口。   素心扫了眼,眼睫遮掩晦暗,笑问:“神神秘秘,可是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想邀你们去我家做客。”   霁华:“做客?”   素心:“你家…”   “也不算是家,是从小长大的地方。”   桑意欢寥寥几语,说的含糊不清,只说族中过节,为表示他们几年的照顾,邀他们去族中做客。   几人听闻,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桑意欢心中一喜,眼巴巴望着姬玄,姬玄察觉她目光,点了点头,毫无异议。   素心看其他弟子收拾差不多,先行一步告辞:“我还要回紫阳宗,就先行一步。”   临走之时,她扭过身笑看桑意欢,五彩的光射在白衣,如仙女以霞光做衣,她轻声:“我一定,不会缺席的。”   霁华询问剩余二人:“如此,我们也先回去?”   姬玄微微摇头,目眺一望无际的远方,声音清冷:“我要去个地方。”   “那我也……”   “不行。”没等桑意欢说完,姬玄坚定不移地拒绝。   静默的眸子异常冰冷,依然是散着寒气、拒人千里的冰山,方才的好言回应都是错觉,硬生生浇灭桑意欢的热情。 第44章   严厉眼眸注视下, 桑意欢识相闭上嘴,高举的手也放下来,唯恐答应下来的人又出尔反尔。   姬玄目光斜视追随, 她默默挪到霁华后侧,乖巧如兔,霁华眸中含笑, 岔开话题:“你且去吧,此处妖兽已除, 我们在昆仑墟等你。”   姬玄应声点头, 临走时瞥了眼女子,剑浮空中,一个旋身站上面, 御剑飞去。   桑意欢以手为器,远远探去,望着远处隐隐的身影, 眸底深藏依依不舍。   一连串的流畅动作让霁华啼笑皆非,他手搁到女子面前晃了晃, 说:“回去了。”   挥手间, 衣袖沾染的味道飘进桑意欢鼻腔中,淡淡的腥气带着斑锈,很浓,很重, 在鼻腔中挥之不去。   甚至她捂住鼻子,依旧可以闻到, 桑意欢透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胃部抽搐,隐隐上顶, 这个味道令她恶心。   后撤几步,她问:“霁华,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霁华有些诧异,微微低头嗅,闻到一股不易察觉的血腥味,也许是同为妖兽,也许是桑意欢作为妖兽更加敏感,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毫不介意她的动作,霁华解释:“许是血味。”   垂眸看地面泛红的土壤,桑意欢恍然想起,霁华他们是修士,是会杀妖兽的修士,就在刚刚这里刚结束一场战役,而战败的是妖兽。   她呆的太久,竟然忘了,他们并非同类。   按耐住心中的不安,她自我安慰,姬玄他们杀的都是坏妖兽,就像救她时一样,是罪有应得的妖兽。   他们不会杀无辜的妖兽的。   定下心神,她扬起笑脸:“我们回去吧。”   —— ——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普洒在石砖青瓦上,姬玄从人流如织的街道穿行而过,从容淡定。   路过一处,姬玄眼睛一侧,步子停在原地,摊铺上的老人顺他目光看过,眼中划过了然。   将东西捧在手心,朝前递了递,让他看的更清楚些。   他眼睛一眨不眨,观看片刻,干涩开口:“老人家,这是什么。”   “是乞巧娃娃,可以捏不同样子,如今眼看过乞巧节,少男少女都喜欢喜欢买。”   老人手中的娃娃一身红衣,捏的有些呆头呆脑,又莫名的可爱,不由得,让姬玄想到一个人,跟娃娃很像,但又不太一样。   那个人也很可爱,有时候也呆呆的,但…有时候又很顽劣,所有的事仿佛一时兴起。   微抿薄唇,他又问:“乞巧是什么节。”   自从随师父学剑,他年复一年在昆仑墟练剑,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下山,记忆中不曾有过这个节日——乞巧节。   “这……”老人家一怔,看少年一副认真的模样,耐心解释,“乞巧节,又叫七夕节,大多数男男女女会在这一天表露心意,更有不少女子祈求嫁个如意郎君。当然,也有祈求一生幸福美满。”   姬玄略微诧异,不明白为何要祈求上天,他自认人定胜天,不会因外物阻碍。   但鬼使神差,他说:“我要一个娃娃。”   “好嘞,公子要重新捏还是?”   “我画给你,你捏。”   老人铺开一张劣质的宣纸,纸质粗糙,少年却信手提笔,在上面细细图画起来,手指纤长白皙,稳如流水行舟。   少年漆黑如墨的眸子专注不已,丝般顺滑的黑发用绸缎束起来,衬得肌肤明白如玉,整个人安静至极,清冷高傲的气息褪去。   取而代之,是如玉般温和内敛的气质。   宣纸上的画越发清晰,姬玄内心深处泛起一阵浅浅的涟漪,少年俊美明亮的双眸,略带青涩的气息,让他失去平日古井般的平静。   老人拿起宣纸,满是震撼,像,太像了。   宣纸上的女子画的栩栩如生,仿佛顷刻间从画中出来,笔尖勾勒出少女灵动的发髻,明眸皓齿,艳绝倾城,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真人。   老人咽了口,缓缓道:“我尽力一试。”   随后拿着泥捏娃娃,每捏一步,都要看一眼画像,唯恐捏错一步,失去女子神韵。   到底是老匠人,不过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娃娃捏出来,摆在姬玄跟前。   他低着头,看着有几分相似的娃娃,嘴角不由勾起笑,指尖不自觉戳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的收手。   很呆,但很适合。   打开荷包,准备给老人家付钱,看着空空的荷包,姬玄怔住。   平日出来,素来是霁华付钱,他竟忘了带铜钱出来,眸中不由闪过懊恼。   周身摸索半天,终是将一个东西扣在桌上,他道:“我拿这个跟你换娃娃。”   老人定睛一看,是块玉,刻的极为精细,下面还串着红色的穗,一看就是主人极为珍视,价值不菲。   又看向他手中的剑,眼中划过了然,连忙摆手,要将剑穗还给他:“这怎么行,您是修士吧,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多倚仗你们保护,这怎么能收。不过是个乞巧娃娃,怎么值得用这块玉来换,送给你也没关系。”   “值得。”姬玄语气平缓,满是坚定,将剑穗放在老人家手里,“一物换一物,你可以把它当了。”   “这…”老人家迟疑,见他执意如此,只能小心翼翼收着。   另一旁,姬玄也轻手轻脚将乞巧娃娃收起来,妥善放好,跟平时大开大合耍剑时,简直是天差地别。   “公子肯定很喜欢这姑娘吧。”   姬玄下意识摇头否认:“我不喜欢。”   “真的?公子骗不了我这双眼睛,听话本上说,剑是修士的命根,你既然愿意用剑穗来换一个不怎么值钱的乞巧娃娃,定然是喜欢极了。”   “……”   剑是剑修的第二条命并不假,作为剑修,怎么能丢了自己的武器,可姬玄觉得这个娃娃值钱,也值得这个剑穗。   一时冲动,他买下这个娃娃,想送给画像的主人,算是…算是这几年他的感谢。   桑意欢做的事,姬玄倒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觉得她不安好心。   可她的话让心动摇,他只是不想欠人,姬玄默默对自己说。   “公子画像的时候,温柔极了,眼中……额,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含……含情脉脉,对!含情脉脉。这眼神我怎么可能认错。”   老人家越说越兴奋:“我老伴曾经就这么说过我,我们两个携手走过这么多年,这种眼神我最熟悉,只可惜苦了她,嫁给我这个糙老汉。说好她陪我一辈子,结果她却先走了。”   老人家笑着笑着,满是褶皱的眼角泛起泪光,满意甜蜜的微笑中泛着一缕苦意,很涩,但又意味深长,久久难以忘怀。   姬玄向来不会安慰人,憋了许久,他道:“节哀。”   老人家笑了笑:“乞巧节本就是祈求有情人终成眷属,公子你若喜欢那姑娘,一定要说出来,莫要让失去,才学会珍惜往昔。”   少年微微颔首,携剑穿缩在人群中。   清冷孤傲的身姿,手中的剑变得格外耀眼,熠熠闪着银光,剑柄单调不失威压,仔细望去,光穿过一个细小的孔,折射出五彩的斑斓。   街道上,小孩悠悠传唱:“乞巧节,乞巧姐,一愿手巧富贵照,二愿如意郎君到……”   —— ——   桑意欢拿起水镜,左右观望,轻抚自己发饰,一旁的苏眠看不下去,将镜子拿开,推到一边,表情颇为无奈。   苏眠拉着她,句句恳求:“姑奶奶我求你,你别照了,你已经照第二十次了,你倾国倾城的美貌要把镜子给美失灵了。”   一旁的小狐狸也嘤嘤地叫,婴儿学语般:“别照了,别照了。”   面对她摇摆的手,夸张的表情,桑意欢的紧张有所缓解,忍不住笑出声,手指轻点小狐狸的额头,以示警告。   捋着胸前的乌发,她靠近低语:“我不是紧张嘛。”   苏眠观望娇艳欲滴,艳丽动人的女子,五官紧皱,眼神说不上来的复杂,紧张?她有什么可紧张的。   该紧张的,不应该是她倾心的那个混蛋?   她倒要看看,那人长得究竟是何模样,自家公主这么久还拿不下。   嘴角抽动,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吐槽,她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快到了。”说罢,桑意欢又转了个圈,询问,“你说,我要不要再换件衣服,这件衣服是不是有些旧了。早知道让重新作一件了……”   捂住桑意欢絮絮叨叨的嘴,苏眠叹了口气,一手抚额,推着她出去:“走走走,我陪你去外面等。”   我倒要看看,谁能把你迷的晕头转向,苏眠暗暗想着。   等了一会儿,浓雾中渐渐浮现三个身影,桑意欢连忙整理裙裳,端着姿态,静静等候,苏眠双手环臂,目光透着打量。   几人风姿绰约,面容姣好,倒是大大出乎苏眠的意料,草草略过白衣女子,她将目光重点放在两名男子身上。   一名男子身着蓝色锦袍,眸光似水,嘴角浅笑,头发整齐用玉冠束起,话本中文弱书生的形象,一时间映入眼帘。   另一个则冷淡许多,一身玄衣,仅有若隐若现的暗纹,目光冷然,五官比另一个锐利地多,眉眼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惑意。   见人轻视的态度,素心面色微冷,本就平缓的嘴角隐隐向下,霁华则打量着四周弥漫,不同寻常的雾气若有所思。   姬玄目视前方,恰好撞上桑意欢视线,女子面若桃花,绯红的衣裳飘动起来似花,而腰身出恰到好处收起,似特地展现曼妙的腰肢。   “你们谁叫姬玄?”   “去哪里?”   苏眠跟姬玄不约而同开口,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姬玄挪开目光,转而看向问话的人,桑意欢也面色慌张,脸憋的涨红。 第45章   “眠眠…”   桑意欢轻拽苏眠衣袖, 唯恐她说出惊天之语。   霁华摸了摸下巴,目光来回穿梭,见桑意欢涨红的脸, 眼中划过趣味,尾音拉长:“姑娘要找的姬玄正是……”   苏眠目光望去,带着一丝端详, 打量着温润如玉的男子。   只听他话锋突转,指向一旁的男子:“正是这位, 不知姑娘何事?”   面对态度温良, 转折极大的话题,苏眠一时被噎住,干巴巴道:“只是听闻救欢欢的恩人叫这个名字, 想见一下罢了。”   霁华浅笑点头,桑意欢连忙把苏眠拉到身后,面露感激瞧着霁华, 姬玄看在眼中,嘴唇不自觉轻抿, 闷不做声。   素心面扬笑意, 有些好奇:“我也好奇,苏欢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我先带你们进去吧,这里容易迷路。”   几人向更深处的迷雾中走去,穿过厚重的雾气, 一片绿意盎然映入眼帘,花香馥郁, 容貌姣好的男女来来往往, 树上穿梭着几只小狐狸。   一片宁静,更像是桃源仙境, 不被外人惊扰。   众人瞧见他们,有不少停下来,犹如看奇珍异兽一般,纷纷看着他们,眼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好奇。   交头接耳地讨论着,甚至有几只狐狸下来,跑到他们脚下,用爪子摆弄他们的衣裳。   姬玄三人也悄然打量着众人,虽不像桑意欢那般惊绝,样貌仍然出众,举止投足间带着媚意,穿衣如她一样耀眼,淡色极少。   许是身为妖兽,他们衣着更为随意,大多比较松垮,露胳膊和脚踝都极为正常,显得悠闲自在,众人交流欢乐不已。   姬玄眼眸一不经意挪开,看向肤白玉润的女子,艳丽眉眼带着一丝温和,充满攻击性的美貌也柔和下来。   少女弯腰,拦住小狐狸的爪子,轻手轻脚地抱住小狐狸,朝人堆中探去。   不一会儿,一个妇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连忙接过小狐狸,略带歉意道:“殿下,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很可爱。”桑意欢摆了摆手。   少女忍不住抿唇浅笑,看向小狐狸琉璃般的眸子,轻轻揉着它的脊骨,她怎么会觉得麻烦,这是她未来的子民,是她未来的责任。   她绝不会逃避,也愿意让倾心为之让步。   所以,这次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一定要知道姬玄的心意。   妇人看向她身后,热情道:“是在招待朋友吗?我家还有果子,我给殿下送来。”   “不用不用,我……”   没等她说完,妇人都匆匆忙忙往回跑,一溜烟就看不到了,桑意欢默默收回手,面上有几分无奈。   对众人道:“我们等一会,就去…就去那里!”   几人屈膝坐在树荫下,有些妖兽远远跟着他们,少女扭头看去,往旁边挪了挪给苏眠腾位置。   白皙纤细的脖颈闯入眼眸,姬玄羽睫微颤,仿佛一滴清水闯进毫无波澜的静湖,莫名慌张。   撇开头,视线恰巧跟素心撞上,他猛然想起在意无比的事,开口问:“这是你们狐族地方,我没看到别的族类。”   桑意欢有所疑惑,还是如实回答:“对,各族从不混居,狐族历代居住于此,别的族类绝不会随意来此,否则视为宣战。”   “你们不跟别的族类接触?”   “没有。”   闻言,素心柳眉弯弯,眸中尽是诧异,清冷的脸庞略显惊讶,轻拢发丝:“可我记得,苏欢你应当是被虎兽追赶,才被姬玄恰巧救下。”   霁华敏锐看向素心二人,笑意收敛,温和如水的眸中闪过思绪。   女子一句话,让桑意欢哑言,她总不能说自己算是整个族的例外,热衷跑去外界玩耍,全族只有她喜欢跑出去。   由于不想留下不学无术的印象,桑意欢磕磕巴巴的改口:“只是很少接触,怎么会与世隔绝。”   女子磕磕巴巴,似有些心虚的模样,姬玄原本舒缓的心再度吊起来,掌心不自觉握紧,漆黑如墨的眸子一波波漾着暗涌。   “他们两个说话,你插什么话。”见两人对话被打断,苏眠颇为不满,叉着腰质问,“真是没教养,还不如我一只狐狸。”   面对吐槽,素心笑容堆在脸上,没有半分恼怒,只是眸子望着不满的人,看了片刻。   她抚下落花,不紧不慢解释:“我不过想起姬玄将苏欢抱回来的那时,有些惊讶。”   碰了个软钉子,苏眠有气无处发,她家公主喜欢的人和他同伴是难搞的人族,难怪这么久还没有拿下。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书中狡诈阴险的人修。   素心眸光潋滟,歪着头笑看霁华,开玩笑般询问:“霁华定然也很可惜吧?”   “哦。”微微抬眸,霁华眼底透着询问,“此话怎讲?”   “可惜不是自己救下苏欢,不然苏欢亲近的人,可就不是某人了。”   霁华闻言,仰头大笑,拍了拍姬玄的肩膀,眼中带着怅然:“我确实可惜,可惜啦!”   素心也跟着笑,冷然的五官变得温婉,笑意从眉眼散开,深入眼底化成一片冷意,微微摇头,面露几分惋惜:“可惜了,早知道那日我就跟姬玄换个方向。”   握住桑意欢的手,素心不熟练地摸了摸她脸颊,认真地注视她:“真的,我每一天都在可惜,怎么不是我救下你呢。”   仙子般的她搂住桑意欢,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镶嵌在怀中,透亮眸子渗出几分晦暗,轻声喃喃:“苏欢你知道嘛,我每晚都在想为什么不是我呢。”   桑意欢举着胳膊,虚搂着她,不敢动弹,一旁的姬玄冷着脸,伸手准备将两人拉开,素心先一步起身。   素心端静后退回到位置上,一动不动望着她,遗憾道:“真的,很喜欢狐狸呢。”   “殿下久等了,来来来。”   妇人再度回来,端着一筐果子搁在地上,还热情的塞到他们手里。   桑意欢哭笑不得,只得接住,乖乖道谢:“谢谢大娘。”   “诶呦,殿下可别这么客气,小崽子还在家,我就先走了。”妇人利落离开。   “你们吃,这果子是干净的。”   桑意欢招呼着他们,咬下一口,满足的闭上眼,其他人也吃着果子。   此时,一指弹到她脑袋上,姬玄立刻面露警惕,欲拔剑。   男子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转而清风和煦看着桑意欢,捏着她莹润的脸颊晃了晃,笑言:“亏得你还在吃,我都等你多久了,嗯?”   “这不是…这不是大娘给送吃的嘛,我又不能不要。”   桑意欢一边嚼着果子,一边呜呜囔囔道,没有挣扎捏住的手,乖巧地不似常态。姬玄盯着那双手,眸光一暗,手中的剑有些晃动。   咽下果子,她将苏闻拉到众人面前:“这是我哥哥——苏闻,他会带你们随意逛逛,等我和姬玄回来。”   霁华抱拳:“苏闻兄。”   素心也微微颔首,眸子定睛看向苏闻,不着痕迹将整个人囊括在内,狐耳的青衣男子。   “两位请随我来。”   苏闻后撤一步,展臂相邀,霁华二人也随之而去,苏眠悄悄冲桑意欢鼓劲,极为有眼色的离开。   桑意欢微微抬眼,看旁边的男子,心跳仿佛跳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道:“走吧,我带你去那个地方。”   姬玄言简意赅:“嗯。”   路上相顾无言,桑意欢从没这般紧张过,她听到响如惊雷的心跳声,越跳越快,她闻到身旁如碎雪沁花的香气,越发浓郁。   长久的路程,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短,短的仿佛只有一瞬。   随着越走越远,浓郁的绿渐渐变幻,他们二人仿佛进入新的灵界。   满眼都是艳丽的红色,好大的树木遮掩住日光,光影交错间,他们不断靠近中央的树,很红,很高大,树枝上挂着一个又一个红色绸带。   桑意欢停住步子,姬玄也停下来,抬头仰望着天。   少年玄衣在满目赤红中,仿佛一个意外,一个格外耀目的意外,曾经的他如高挂苍穹的光,如今的他如夜晚常明的月。   无论何时,总让她心动不已。   她摸着树干,缓缓述说:“这棵树叫红桦林,是狐族的圣树。”   姬玄重复:“红桦林?”   “对,红桦林,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带你来这棵圣树跟前吗?”   “为什么?”   “狐族的圣树有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传说,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桑意欢手掌蜷缩,一定不动的望着他,这个锋芒锐利的少年,她问,“姬玄,我是你的有情人吗?你……你愿意跟我终成眷属吗?”   你愿意跟我终成眷属吗?   这句话仿佛施加术法,一遍遍在姬玄脑海中回荡,控制他对上少女期待的双眸。   温暖的风轻抚,少女松散的发髻在风中飘扬,红衣蹁跹,衬得她肤白如玉的肌肤更加白皙。   在红色树林中不仅没有失色,反而多出几抹别样的艳丽,美的惊心动魄?   姬玄怔神,手微微前伸,又立刻控制住。   他眉心微蹙,有些挣扎:“我……”   “姬玄,你想好哦,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苏欢倾慕姬玄。”   桑意欢半开着玩笑,打断姬玄的话,又一次叮嘱冷如清月的少年,克制心口弥漫的酸涩感,她不想让自己变得如此狼狈。   眼角不自觉泛红,她抬头仰天,大声道:“我苏欢生生世世都喜欢姬玄。”   真的…要结束了。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林中,树上的绸带随风飘动,树下男女彼此相望。   姬玄下垂眼睫,脑中回想素心的话,隐隐提醒他,不由脱口:“若是你骗我呢?” 第46章   “我从不骗人, 更不会骗你。姬玄你若是这般拒绝我,不如不回答。”   错愕间,对上男子认真的眼神, 桑意欢险些踉跄后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丝缕失望向下蔓延,顺着经脉不断下滑, 穿过苦涩的喉,终是落在缓慢冰冷的心, 但毫不意外, 她嘴角苦笑。   早就知道结果,她还是不死心,非要自取屈辱, 听姬玄亲口告诉她,他从未喜欢过她,就连一丝心动都没有。   桑意欢刻意避开姬玄的目光, 抬头仰望。   火红的枝叶红的刺眼,像是人界婚房的颜色, 喜庆, 喜悦且富含祈盼,就如她跃跃欲试,无法抑制的心。   既然如此,那就用圣树作为他们告别的最后一刻。   她笑得坚定, 故作轻松:“最后一个愿望,可以……”   “我愿意。”   少年清冽泠泠的声音灌入耳中, 抵消女子的话语, 也让她怔愣在原地。   满天光影,女子难以置信的回眸, 只见男子立身于飞舞花叶中。   朦胧的光似乎让女子出现幻觉,他深邃的眼眸不再似从前般冰凉,冰山之下蕴藏着无限温柔。   男子微微仰头,注视着她一人,似是犹豫的斟酌话语,口齿清晰:“我自幼上山,不懂人间情爱二字,你若不嫌……”   一个猛扑,直接打断姬玄的话,他下意识的搂住,桑意欢死死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窝在他怀里。   突如其来的答案,炸得她心潮雀然,心中仿佛蹦跳着一个小人,放着无限的花火,一遍遍回放姬玄刚才的神色。   青涩,慢吞,没有平时的半分凌厉,她更为之心动。   桑意欢并不是娇小女子,甚至比寻常女子还要高一些,但姬玄比她高许多,她搂住姬玄,恰巧到男子锁骨处,下巴刚好搁在此处。   两人搂在一起,并不突兀,反而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和谐。   桑意欢喜极而泣,喃喃:“不嫌,怎么会嫌呢,没有人比你更好。”   姬玄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奇异,仔细看,冷然若冰的脸甚至有些别扭。   寻常,他常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剑修,便是能与他争锋的霁华,也分毫不让,在他看来不会再有比他更强的剑修。   这句话从女子口中吐露,加上一抹旖旎色彩,让他胸膛中涌上热意。   低眸望着少女,发丝磨蹭着他的脖颈,带着微微痒意,一切都很陌生,不是冰冷的剑,不是莫测的道或者屠之不尽的妖兽。   此时此刻,他在一片世外桃源中,找到不一样的东西,安然,寂静且美好。   或许,妖兽纷乱结束,隐居也不错。   “什么?”   桑意欢抬眸,水灵的眸子疑惑看他,姬玄不经意间,竟将所思所想脱口而出。   “你听错了。”   “你说嘛。”桑意欢不依,腮部不由鼓起来,气呼呼看着他,狐狸这么灵敏的听觉,怎么可能听错,眼眸一转,她面色一暗,问,“你是不是戏弄我?”   姬玄疑惑不解,不知如何作答,桑意欢又问:“你真的答应我了?为什么突然答应我了?我之前苦苦追着你不答应,现在呢?”   默默承受怀中作乱的手指,姬玄老实回答:“答应是真的。”   “那其他呢?”   “……”   姬玄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一切憋在口中仿佛有东西屏障一般。   他做不到,男子有些茫然。   他可以说无数遍男儿剑意逍遥立四方,可以说一剑挑灯翻沧海,唯独说不出,他喜欢她,喜欢这个红衣乌发,绝艳窈窕的少女。   甚至‘喜欢’二字,他也不确定。   至少老人家说倾慕喜爱,他还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算了…”   许久没有得到他回应,桑意欢虽不悦,但没有强求,安慰自己,姬玄既已答应,就不能反悔。   拉住他,两人走到圣树跟前,桑意欢看着这个高耸入云,红带飘然的树,握紧他的手,跪了下去。   顺道,桑意欢拽了拽姬玄,他没有多问,只是顺从的跪下,女子眸笑如月,笑容中尽是甜蜜。   她双手合十,表情敬慕,以额抵手,而后手中萦绕着点点光斑,从左肩划下。   姬玄没有动,视线微斜,静静注视着少女,枝叶间隙的光斓笼罩着她,褪去几分妩媚,多出几分圣洁。   光点散去,树上的红绸无风自动,悠悠飘下来两根红绸,桑意欢伸手接住,分一根给姬玄。   以血为笔,在红绸上写字,鲜红的鲜血隐入其中,她扬声:“我,苏欢只钟一人,此生只愿与姬玄为伴,共度此生。”   见人有些无措,桑意欢浅浅一笑:“不过是祈愿,狐族有情人都会来的。”   姬玄眸光微正,昂首挺身:“我,姬玄愿苏欢所愿皆所成。”   红绸血色慢慢渗出金色,一阵莫名的风将红绸刮起,朝圣树上空飞去。   直至消失不见,桑意欢笑靥盈盈,对他道:“圣树知道我们的愿望了,它会为我们祈福的。”   姬玄微微颔首,桑意欢一边偷偷观望,另一边极为不老实,做着为人知的小动作。   待男子察觉时,她已经牢牢抓住,一把扬起被自己抓牢的手,炫耀般的晃了晃。模样似偷腥的小狐狸,惹得姬玄连连摇头。   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姬玄和缓的眸子望着她,心中评价,桑意欢不像一只狐狸,她就是一只小狐狸。   “走喽。”   漫天绯红做伴,在如画卷般的景色中,一高一矮的身影渐渐消失,此处的宁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两人所做的一切,唯有悄无声息的风知晓。   —— ——   春到花开,夏到蝉鸣,至于春风得意,就要看桑意欢难以抑制的笑。   看到两人并肩走来,苏眠显然知道什么,一手托腮,默默往嘴里塞吃的。   苏闻看来人,面色一沉,眸中含笑盯着两人,而后精心挑出一个果子,递给姬玄:“逛了这么久,吃个果子解渴。”   低头看着塞手里的果子,又看偏头看了眼身旁的人,姬玄抿了抿唇,咬上一口。   爆浆的口感迸发,果味刺激着味蕾,酸涩感直冲脑海,姬玄咀嚼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吃完。   点头致谢,他道:“多谢款待。”   “不必客气,再吃些。”   桑意欢拦住他的动作,松了口气:“果子尝尝鲜就行了。”   “咱们常吃的就是果子,什么叫尝尝鲜。”   苏闻不满嘟囔,一旁跟小狐狸戏耍的素心侧头,睫羽微颤,指尖戳到小狐狸的腹部,大半晌儿才挪开。   她将小狐狸搁到一旁,笑面相迎:“你们两个可算回来了,这都日照西山,还以为你们迷路了。”   霁华扫视二人,以拳遮笑:“迷路?怕是不见得。”   “哦?那两位是……”素心柳眉微扬,拉长语调。   “现在回来了,还问这么多干嘛。”看戏的苏眠果断接话。   话题就此中断,桑意欢感激望向苏眠,苏眠则举了举果酒杯,闷头畅饮。   素心斜瞥一眼,眸子微闭,嘴角弧度又向上几分,傲洁的身姿越发挺立。   姬玄斜眸望天,眉头微拧,行礼致歉:“天色已晚,在下就先告辞了。”   “唉,我也去!”桑意欢连忙跟上。   霁华拱手告辞,素心微微颔首,也告辞离开,只是两人走得慢些,在姬玄二人后面。   苏闻看着马不停蹄跟着离开的人,一阵头疼,扬声大喊:“别忘了两日后的大典!”   “知道啦。”桑意欢的声音隐隐传出。   苏闻一脸无奈:“这丫头…”   —— ——   人流熙熙攘攘,桑意欢跟着姬玄穿街走巷,走过一个又一个拐口,她终于忍不住,问:“要去哪里?”   “我说了让你回去。”姬玄语气无奈,步子没有停。   “我不,我一定要跟着你。”   桑意欢抱臂扭头,装作听不见,亦步亦趋地跟着,姬玄匆匆离开狐族,马不停蹄往这便赶,还不让她跟着。   她偏不,她倒要看一看究竟是谁,让他这么急迫。   两人越走越远,走进最西侧的街坊,直至最深处。   很荒凉,换句来说,是没有人气,周围静悄悄的,仿佛一举一动都被人所知。   姬玄轻叩房门,门内传来沙哑声,询问:“谁?”   “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东西?桑意欢一直跟着他,从未见他取过东西。   正猜测,姬玄面向她,神情明显比平时犹豫,委婉劝阻:“不如,你先去别的铺子逛逛?”   桑意欢半眯着眼睛,面露狐疑,越是这样,她越不能离开,她义正言辞的拒绝:“我不!”   “我明日再陪你去别的地方。”   很好,诱惑很大。   桑意欢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我不,我不去。”   两人拉扯间,门被打开,姬玄只得带她进去。   屋内昏暗,甚至有些漆黑,一个人佝偻着身子,身上古怪的披着斗篷,就连头也严严实实遮住。   声音沙哑,他道:“东西。”   姬玄掏出包裹丟给他,古怪的人立刻接住,扬起的手臂如枯木一般皱巴,他低头检查,缓缓坐在位置上。   “没问题,你想问什么。”   “我……”姬玄看向一旁,欲言又止。   “你问你的,看我干嘛,你问呀。”   桑意欢推搡他一下,乖巧坐着,一点也不碍事,姬玄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忐忑,只觉口齿干渴,有些难言。   挣扎半晌儿,他握紧衣裳,询问:“妖兽祸乱人间有没有统治者。”   古怪的人缓缓点头:“有。”   桑意欢愣住,恍然意识到,难怪姬玄不让她来,他询问的事关系兽族,避讳也是在所难免。   只听,他又问:“是否…是否跟隐世的兽族有关系?” 第47章 (捉虫)   桑意欢瞳孔微缩, 手不自觉收紧,心隐隐跳动的厉害,剧烈如鼓鸣的声音而耳畔响起, 姬玄是说什么意思,他在怀疑谁?   若说方才,桑意欢尚且可认为他因为询问兽族, 需要她避嫌。   隐世兽族,本就少之又少, 姬玄先前避讳的模样, 更是让她想入非非,姬玄他……   “既已知晓,何必再问。”古怪老人声音颤巍。   “按照规矩, 你已收了东西,何必遮遮掩掩,不直白些。”   姬玄眸露冷光, 嘴角弧度拉平,目光灼灼盯着他, 语中威胁之意呼之欲出。   知晓?若知晓又何必找他, 故弄玄虚的话敷衍他。   “不可说,不可说……”   桑意欢抬眸,看着面前的男子:“姬玄我问你,你今日要查的事是不是跟兽族作乱有关。”   女子语气平淡, 波澜不惊如静谧的湖水,让人捉摸不透, 姬玄轻抿嘴唇, 迟疑颔首:“是。”   “我再问你,你是不是有怀疑的兽族。”   “是。”   桑意欢缓缓闭上眼, 又问:“你怀疑的,是不是狐族。”   一问一答间的和谐,就在此刻出现裂隙,完好无暇的镜面出现一丝纹裂,如蜘蛛网一般向四周蔓延,两人对视。   姬玄狼狈避开,深吸口气,空气中流动的气体仿佛凝滞,他艰难道:“是,可我……”   “够了,我说够了!!”   女子捂住耳朵,发自内心的吼道,她不想听,无论姬玄各种借口,都掩饰不了他怀疑狐族。   怪不得,怪不得不让她看,想尽各种方法让她离开,甚至说明天陪她一起去玩。   桑意欢眼眶染上红晕,手指不自觉发颤,乌发顺着肩膀滑下,遮掩住她脆弱的脸庞,姬玄望着她通红的眼角,忍不住伸手。   下一刻,桑意欢毫不犹豫拍开,姬玄的手滞在空中。   心中涌动一股莫名的情绪,让姬玄下意识开口,他不想让她难过,他道:“没有,我只是怕别人误会。”   女子猛然抬眸,望着无措青涩的少年,满腔怒火若现若出,他可以怀疑任何事,甚至怀疑自己对他的爱。   因为没关系,日日夜夜相处中他总能感受到,但他怎么能…怀疑狐族。   那是生她,养她,宠着她的族群。   桑意欢站起身子,以一种上位者的姿势俯瞰他,琉璃透明的眸子有挣扎、有难舍、更多是难言的愤怒。   她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姬玄,在红桦林答应的如此轻巧,你不会是想利用我接近狐族,找到狐族狐族的把柄?”   说罢,她嗤笑一声,眸子向上看,尽可能变得压迫,不露出一丝怯懦,仍有难掩的哭调:“你答应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可以抛下一切,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错的荒谬。”   “狐族绝不可能祸乱人间,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桑意欢说的斩钉截铁,转身离开,语气无悲无喜,“今日狐族还有大典,我就先走了。”   女子飞的极快,姬玄伸手,仅仅抓到翩然衣袖,他怔愣,喃喃自语:“就是因为不相信,才要查。”   他微眯起眸子,眸子幽深而黑亮,修长的手搭在冰寒刺骨的剑上。   下一刹,冒着寒气的剑刃穿过阻碍,出现在古怪老人脖颈处,姬玄手微微轻抖,语气满是威胁:“我今日的剑还没开刃,这一不小心,就是人头落地,还是身子南北朝向就不得而知了。”   “我…我说。”   —— ——   溪水潺潺,花草茂密,原本朴素的洞口都换上颜色鲜亮的挂饰,隆重又不失去狐族俏皮本性。   浓密的雾气漂浮,又给此处蒙上一抹朦胧的色彩。   桑意欢走在林中,不闻众人欢声笑语,不禁面露疑色,继续往里走。   越是靠近祭祖之地,熟悉的气味愈发浓郁,不太好闻,甚至有点刺鼻,她想不起是什么味道。   迈进祭祖之地,脚下踩到稠密的液体,桑意欢滞在原地,犹如木头一般望着里面,眸子恍惚,她是在做梦吗?可为什么…这么真实。   满目赤红,鲜红的颜色渲染着祭祖之地之地的各个地方,苍蓝的天也有些泛红,植物的枝叶都渗着血色,地上密密麻麻躺着族人。   炼狱,这是炼狱,这怎么会是我家呢。   桑意欢双腿泛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红艳的裙子浸在血水之中,血腥的粘腻和铁锈充斥着鼻腔。   女子发疯一样冲进去,一个个扶起来,直到扶起一个人,她停在原地,眼眶中的泪似珍珠般一串串落下。   雍容端庄的祖母躺在污渍的地上,身上满是伤痕,再不似从前般和气慈祥,也再也不会睁开眼。   她抱起祖母放在一块勉强干净的石块上,坚强地蹭了蹭眼泪,继续将族人一个个抬起。   “哥哥…哥哥!你快醒醒呀。”   桑意欢的声音充斥在空荡荡的山谷中,脸颊憋的绯红,满是绝望地看着苏闻。   明明,明明还有心跳的,为什么不回应她。   唇色苍白的男子努力睁眼,轻声:“欢儿,快跑,不要……不要再回来了。”   “哥哥,哥哥究竟怎么了,幽空谷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会……”   “人…人修,跑,欢儿快跑。”   苏闻意识薄弱,反反复复总说这一句话,桑意欢跪在地上搂着苏闻,眼底满是灰暗的绝望。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忍不住放声嚎啕。   “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哦不,是两条。”女声幽幽,带着戏谑。   桑意欢厉然抬眸,看到一个预料不到的人。   女子气质空谷幽兰,一身白衣上沾染着不均匀的血花,手中剑刃泛着若有若无的绯红,眉眼悲悯,仿佛高洁冷雅的仙子堕下凡尘,多了一抹蛊惑。   桑意欢咬牙切齿:“是你!”   清晨时分——   狐族在洞口挂上代表祝福的挂饰,风吹铃动,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狐族都穿上华美隆重的衣服,眼花缭乱的配饰装点着街道。   悠长的乐声从祭祖之地久久传出,人潮纷纷朝此处涌去。   苏闻看着人流,略有愁绪:“欢儿去哪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也来迟。”   祭祖之地中央凸起,四周立着几个石柱,上面刻着远古的纹路,神秘且厚重。   连绵不绝的台阶向上,苏白珑身穿洁白无瑕的衣裳,发髻如飞仙流雪,高高盘起,一步步走上去,在她身侧的是诸位长老,以及苏闻。   最下方,是有苏族的子民,盛装参加祭祖大典,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激动。   众人肃穆地看着祭台,只见苏白珑冲苏闻微微颔首,苏闻即刻扬声:“敬告上天,下慰灵泉,有苏一族敬香,以求百年风雨合舟,安乐无恙。”   苏白珑双手持香,香莫名自燃,冒着袅袅细烟,她郑重一拜,将香插到香炉之中。   苏闻又道:“开灵门。”   五位长老和苏白珑围在高台,手中捏诀,空中出现剧烈的灵力波动,诸位长老眉头紧蹙,手上又输一成灵力。   六人灵力齐齐汇合,汇聚在一处,冲天而去,绽放出如花火一样璀璨。   众人仰头望去,灵门未开,而灵力消失不见,此时苏白珑等人脸色一变,甚至有人猛吐一口鲜血。   大家惊呼,不禁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   “从前祭祖从不会出现这种事,不会要出事吧…”   “胡说什么!不懂少乱说。”   “嘿,我哪里乱说了,你懂你说。”   苏闻也面露忧色,想要将他们扶起,却被苏白珑一个眼神制止。   苏白珑隐忍咽下,装作若无其事,扬声:“阁下不请自来,搅扰狐族祭祖大事,不知有何贵干。”   “倒是我们来的不巧了,苏族长。”女声遥遥传来,现身至祭祖之地,笑盈盈望着他们,柳眉轻撇,“不过,事关天下苍生,由不得我们择好日子登门拜访了。”   苏眠看着她,怒从心中起,在人群中大吼:“道貌岸然的小人,呸!”   素心笑容微敛,冷眼看去,迅速锁定人群中的人,而苏白珑冷静万分,不解道:“我狐族隐居山林,寸步不出,不知何事让你们如此着急。”   素心尚未回答,身后一位宗门长老冷哼一声,眸带轻视,一片混沌之色:“你们狐族蛊惑其他兽族祸乱人间,证据确凿,少在这里装糊涂。”   “还口口声声说自己隐居,狼子野心真当我们不知道!”   “杀了他们!!”   长老一言论断,宗门弟子奋起,一时谷中充斥着弟子们激烈的喊声,素心微扬下巴,嘴角弧度极为完美。   弟子情绪激动,竟开始攻击狐族,狐族不甘示弱开始反击,苏白珑眸光一凛,温和内敛的威压尽数释放,厉声:“休要伤我族民!”   几名宗门长老跟苏白珑等人打起来,素心一个仰身,直奔人群飞去,手腕一转将挑翻苏眠。   剑直向下,她笑道:“狐族劣迹斑斑,不肯伏法,放弃作乱人间,还请诸位道友同我一起,诛之。”   话落,素心周身冷然傲洁的气质骤然一变,变为吞噬的晦暗,悲悯的眼神不复存在,肃杀之气充斥剑意。   “杀!!!”   此言一出,众修士更是得到鼓舞,场面越发混乱,血腥气渐渐蔓延开。   苏眠捂着胳膊,有些狼狈的躲着,剑近在咫尺,素心勾唇一笑,眼中透着俯视蝼蚁的讥笑。   嘭——   剑被弹开,素心握着因击打而不停震动的剑,眸光凶煞,只见苏闻挡在苏眠面前,警惕防备着她。   苏闻怒斥:“是你搞的鬼!”   素心低眉痴笑,指尖慢条斯理摸着剑:“怎么会是我呢,一切明明就是你们自作自受,挡了我的路呀……” 第48章   “一派胡言。”   苏闻呵斥, 手指齐并,指尖泛起幽绿的光芒,尾巴从身后乍现, 猛地朝素心袭去,素心神色薄凉,扬剑迎之。   天色混沌, 云卷翻滚,原本晴朗的天仿佛泼上浓墨, 阴沉昏暗。   刀光火石间, 剑刃和术法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巨大的冲击让两人纷纷后撤。   素心站稳身子,斜瞥苏闻后侧, 不紧不慢道:“就算你撑得住,你们狐族的长老们可撑不住,何必苦苦挣扎,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嘛。”   苏闻扭头望去,脸色一变, 转瞬即逝遮掩住, 捏诀的手不自觉收紧,他不能慌,不能被她看出破绽。   不远处,苏白珑和几位长老艰难反击。   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眼看已经撑不下去,狐族的形态也开始出现, 长老们甚至有颓败之势。   他强装镇定, 反讽道:“你们强行闯入幽空谷狠下杀手,如今竟让我们识时务?什么是识时务!不反抗还有任你们宰割?”   环顾四周局势, 素心面上几分悠闲,不紧不迫,端得孤傲高洁的身姿,笑得大方得体,故作诧异:“我们不过是跟随迷谷族进入狐族,想要跟狐族和谈,不料狐族恼羞成怒屠杀迷谷族。”   她顿了顿,凝视着苏闻,似是要探进他眼底:“紫阳宗不过是持天下道义,为迷谷族报仇雪恨。”   苏眠后退半步,捂住嘴,苏闻冷面寒霜,手指发出骨节咯吱的声响,心中滔天怒火灼灼燃烧。   难怪他们可以穿过狐族迷雾屏障,迷谷一族居然……   苏闻闭眸,掌心不断汇集灵力,再睁眸时,瞳孔变成琉璃黄的兽眸,满是凛冽的厉色。   身影忽闪,站在原地的人突然消失不见,素心环顾一周,剑在空中不断挥舞,空中浮空的空气隐隐透着冰气。   两人打的有来有回,不分伯仲。   另一侧——   “咳—”苏白珑口喷鲜血,半跪在地上,狼狈不已。   紫阳宗长老收回手,斜视一眼,居高临下的站着,看着被围攻的几个狐族,姿态傲然:“还不速速投降,让狐族的人都停手。”   停手?停手等着他们这些贼人杀了他们嘛,实属可笑,苏白珑冷笑一声,面带痛色地捂着伤口,紧闭上嘴。   对她轻蔑的神色,长老怒形于色:“你!不过区区妖兽,杀了也就杀了。”   “是呀,杀了也就杀了。”素心插话,胁着一人走了过来,“苏族长真的不愿忏悔狐族犯下的罪孽。”   苏白珑看到胁迫之人,脸色一变,眼底流露着清晰可见的担忧,仍狠下心撇开头不去看。   方才苏白珑受伤,苏闻关切,一时乱了心神,居然没素心找到可乘之机,直接被她偷袭抓住。   素心眸子半眯,不满在心中膨胀,让她难以忍受,眼波一转,她浅浅一笑:“要说能找到狐族居所,还要多谢苏欢姑娘,她将所有都告诉我们。”   苏白珑犀利的眸子望去,嗤笑一声,若有若无的讥讽似在嘲讽,嘲讽素心伪劣的谎言,素心划过愤然,死死盯着她。   她笃定道:“不可能,欢儿绝不会这么做。”   “是嘛,可是她祭祖大典为什么没来呢。”   “你少挑拨离间,欢儿定然被你们这群虚伪的人修蒙蔽了。”   几人坚定不移的相信,让素心的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她松开手中的剑,将苏闻束缚住,一把推到地上。   她扫视周围,高声:“将他们都绑过来。”   “是。”   狐族所有人被尽数绑住,全都聚在中央,素心望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胸膛中漾着波澜的喜意。   俯瞰着苏白珑,她问:“你若还不全盘脱出计划,我只能另寻他法了。”   “一、二、三——”   素心拖长尾音,见她无动于衷,轻笑一声,随即剑反手一挥,直接杀掉一旁的狐族。   男子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手颤抖着不断挣扎,脖颈处有一条红线,直至最后再无动静。   鲜红的血淋了满地,血腥味若隐若现,素心语气怜惜,微微摇头:“为什么不说呢,明明可以救他。”   面对众人的怒视,素心有些为难,眼底泛着浓稠的恶意,在面若观音的脸格外讽刺:“你不说,为了天下苍生,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杀。”   日落西山,云彩渲染成朝霞的模样,像是跟底下血流成河的地面相辉映,一遍遍哀悼,谷中久久不绝的惨叫声。   “是你…是你干的!”桑意欢崩溃怒吼。   “你若说在场的这些,怎么会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呢。狐族鼓动其他兽族,侵扰人界,为祸一方,按理当诛,而诸位修士为人界除妖卫道,此乃本分。”   素心莞尔一笑,瞥了眼地上的苏闻,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语气莫测:“姬玄拖你许久,真是劳苦。”   听到姬玄的名字,桑意欢疯狂摇头,眼底亮光莫名暗淡,姬玄的怀疑,素心和姬玄几人的关系,让她不能不信。   苦闷酸涩仿佛被捣碎揉烂,塞进心口的缝隙,她泪光闪闪,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明白。   她声嘶力竭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狐族世代隐居,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苏欢这不是你应得吗?”素心从容漫步在血水中,笑着说恶毒的话,“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怎么至始至终都不明白。”   “我……”   “若你不缠着姬玄,勾引霁华,我也许看着你老实本分的份上,放你一马。可是为什么!你一定要跟着,强插在我们之间,你没来之前我明明才是他们关心的。”   “你就因为一己私欲。”   桑意欢只觉闹心荒唐,拳头紧握,难以相信,难以相信仅仅因为这个理由。   祖母、哥哥、眠眠……这么多亲人就因为这个理由丧命。   “这还不够吗!苏欢这还不够嘛!”素心平静的音调兀然高涨,声音变得尖细,甚至脸庞也变得扭曲,“你知不知道,我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真的很可惜,可惜不是我捡到你。”   桑意欢蓦然想起,素心曾经执拗的拥抱,在耳畔的喃喃声,不禁低低笑出声,眼角的泪珠向下滚动,原来那就征兆。   素心不待她多想,接着道:“而你,你也应该可惜。如果是我碰到你,或许整个狐族都不会死,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短短几字,桑意欢头晕目眩,一瞬仿佛堕入漆黑无垠的地方,看不到边际,只有永无止尽的黑暗拉扯着她。   无数张嘴重复着素心的话,她无措,慌乱,想要否认,可……   可就是她呀,她害的族群遭受灭顶之灾。   一双虚弱的手握住她,给予她温暖,轻言:“不是这样的,别信她的话。”   桑意欢木木的眸子低垂,对上几近苍白的人,眼眶红的更厉害,嗓音带着哭腔:“哥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不该任性,不该跑出幽空谷,更不应该喜欢上姬玄,兄长无数次告诫她人族奸诈,她从未放在心上,最后落得这般地步。   兄友妹恭的一幕让素心厌倦,她冷冷一笑,手中的剑风吹起她的发丝,剑意凌厉,一剑下斩。   苏闻一个翻身,挡在桑意欢身前,剑刃划破血肉,他的后背血糊一片。   “哥哥!”   桑意欢脸上喷溅丝血,搂住怀中的苏闻,苏闻勉强一笑,努力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子眸子闪着她熟悉的宠溺,模糊不清的手颤微上伸,想摸她脸庞,可瞥见肮脏的手,他又放下来。   整个人像沉睡一般,靠在桑意欢怀里。   “哥……哥哥,哥哥你醒醒呀,怎么能…丢下欢儿一个人,欢儿错了。欢儿再也不出去了,再也不喜欢人修了,你不要吓唬欢儿,欢儿怕。”   桑意欢语气哽咽,甚至语无伦次,恳求般的让苏闻睁眼,不断流逝的体温告诉她,哥哥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再不可能睁眼了。   铺天盖地的悲伤吞噬着她,桑意欢哭泣的无法呼吸,死死搂住苏闻,再也不会有人告诉她,她一直都是有任性的机会,永远都有下一次。   都不在了,只留下她一人。   素心不满,手腕挽个花剑:“本意是想杀你,居然被他挡住了,不过无妨。”   看着脆弱哭泣的少女,她满眼不屑,故意用轻快的话说:“毕竟小狐狸的皮我也扒过,你口中的眠眠也被我特别关照,不差这一个。”   “我要…我要杀了你!”   白衣女子云淡风轻的态度一遍遍刺痛桑意欢,她咬紧牙关,将苏闻放在地上,她手中凭空出现剑,飞身朝素心打去。   短短十几式,桑意欢被打到在地,剑挑落到几米之外,素心款款走来。   她笑言:“不过学些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打的过我。苏欢你自己说,我凭什么输,该赢得永远是我。”   桑意欢满是无力感,她害了狐族,救不了哥哥,甚至连报仇都做不到,内心深处的不住呐喊,谁可以帮帮她,帮帮她!   只要能杀光人修,为狐族报仇,任何代价她都能接受。   “我来送你一程,早些跟你的族人黄泉相见吧,记得来生别再碍我的路。”   她一剑挥出,浮空在半空之中,远远望去犹如悲悯众生的仙子,寒意似漫天霜雪落下,将整个幽空谷笼罩其中。   剑气凌厉,无形之中置人于死地,直奔桑意欢而去。   桑意欢踉跄站起,仰头望去,眼中满是恨意,一字一句道:“素心,我与你,与所有人修都不共戴天。” 第49章   女子衣裳长飘, 眸轻瞥下方,眼中蔑视清晰可见,她冷笑道:“不共戴天?区区狐妖也敢狂言。”   素心提剑而下, 狂卷霜风,冷霜铺天而降,站定在狂风席卷之中, 桑意欢清透的眼睛隐约变幻,怒意一点点吞噬仅有的理智。   她的族人纷纷惨死, 素心凭什么活着, 这天下人修又凭什么,凭什么活着!   桑意欢没有躲,即便她今日死在这里, 素心也别想好过。   高举轻剑,她将浑身灵力注入其中,剑骤然发出莹白的光彩, 身姿轻越,她以剑迎之。   剧烈的声响在幽空谷炸开, 素心步步紧逼, 桑意欢咬着牙,肯不退让,找寻机会妄想杀了她,奈何心神不稳, 率先被素心找到破绽。   咻——   “这些招式我早已烂熟于心,就凭你?”   桑意欢狼狈趴在地上, 手肘狠狠磨蹭着地, 身上全是剑气划破的伤口,淌着血, 听着素心轻蔑的话,她任何反应,只是木木低着头。   乌黑的发遮住她脆弱的脸庞,让人看不真切。女子手指扣在硬硬地面,眼眶早已流下清泪,不绝的泪水晕染脸颊的悲切,又带着欲哭不哭的笑。   原来这么疼,凌厉的剑划在身上这么疼。   可她身上的伤,远不及祖母他们,他们要多疼呀。   从未有一刻,变强的心这般迫切,她也这般后悔,她应该好好修行术法的,她不应该理所当然的依靠他们。   现如今,她想要给狐族报仇,都被仇人嘲笑。   “哈,哈哈哈。”   桑意欢身子微颤,笑得肆意,其中千般苦涩,万般后悔只有自己品味。   素心:“疯子。”   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仇人离开,不想报仇吗?杀了她,杀了她!!!   念头在脑海愈来愈强烈,桑意欢眸子被恨意充斥,灼热感自灵丹处不断蔓延,经脉涌上一股莫名力量。   身体仿佛整个人深陷地层烈浆之中,很热,是清晰的滚烫,伤口的痛觉被挪开,五感无限放大,身体内部沸腾起来。   身体如撕碎一般,桑意欢额头冷汗连连,隐隐出现青筋,仰天长啸:“啊——”   天地骤变,浓云翻滚,乌黑的苍穹中穿梭着雷电闪光,天仿佛不断下降,压迫和窒息感愈发浓烈,风雨欲来。   素心凝视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面露狠色,冷冷道:“死吧。”   剑碰到桑意欢的刹那,一抹红光从女子体内骤然迸发,剧烈碰撞的力量将素心击退数米,剑嗡鸣不停。   素心惊疑,努力控制因突如其来力量而颤抖的手臂,突来的意外,让她不再轻举妄动。   仔细观察对面的人,桑意欢从半空下落,琉璃眸子明显变化,一只瞳孔变成浓郁的红色,不再勾人摄魄,反而煞气外漏。   就连眉眼也褪去几分美艳,染上张狂的狠厉,红艳破败的衣裳,在此时变得诡谲。   察觉她的观望,桑意欢嘴唇微勾,红唇艳丽:“怎么不是要杀了我嘛,来呀。”   “让我猜猜,是想剑剑入肉,想囚笼折磨,还是想扒皮抽筋?”女子一一列出,不断靠近,“不过,我猜你更想将我除之后快。”   桑意欢审视轻扫,眼神透露着厌恶,泛起浓浓恶意:“你费尽思心伪装的皮囊,还有腐烂发臭的人就这样摆在我面前。”   素心站起身子,五官扭曲,紧皱在一起:“呵,你再说什么,临死前耍耍嘴皮?你若真的有本事,狐族根本就不会死。”   红衣女子脸色微冷,握紧剑柄的手有些苍白,浓密的黑气萦绕她周身,她死死盯着。   她向前两步,轻轻道:“是嘛?”   一招凌厉的剑式起,直击素心命脉,素心连忙挡住,竟发现自己吃力,手臂用力,才勉强接住这招。   素心难以接受:“怎么会……”   “素心,一命还一命,就由你来祭天。”   两人缠斗在一起,空中闪烁道道剑影,看不见人影,只见一白一红接触片刻,而后迅速分开,莫名揪心。   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地面立刻飞溅起血水,素心撞在地面,衣裳上再不是狐族的血,而是她自己的,不绝流淌,浸染着无暇的白。   嘴角渗出血丝,她眸中尽是不甘,怎么会,这只死狐狸怎么会这么强。   两人形式骤转,桑意欢居高临下,勾魂摄魄的眸子低垂带着些许凉意,又有些漫不经心,让素心无法忍受,撇开视线。   桑意欢道:“即便没有我,还有别人,素心你永远都守不住。”   素心冷笑:“咳…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跟姬玄和霁华三人也不能这么顺利,除掉狐族。”   “你说谎。”   “说谎?姬玄在你这里虚与委蛇,你却当了真。哈哈哈,苏欢,你怪不得别人,一个人憎的妖兽居然妄想修士。”   桑意欢嘴角一平,一步步走向她,素心看着她眼底逐渐升起的疯狂,微微后撤,可身上的剧痛让她迟缓。   她很久没有这么狼狈,无论是作为紫阳宗少宗主,还是作为昆仑墟弟子。   女子抬起赤红的瞳眸,阴冷的眼神凝视着她,闻着鼻腔中浓烈的血腥,嘴角挂着笑:“你的血来祭奠吧。”   手腕兀出,剑光霹雳般疾飞向对方,浩瀚威压随即而来,素心避无可避,剑气临面。   桑意欢看着既定的局势,脸上的笑越发肆意。   “锵——”   剑被猝不及防击飞,桑意欢恼怒非凡,蓦然回头怒吼:“谁!”   几个闪身,男子来到素心身旁,将她轻轻扶起,询问:“素心,你没事吧。”   素心轻咬下唇,表情欲泣不泣,坚强摇头,没有说半分话,桑意欢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呆滞,似被人当头一棒打的头晕目眩。   上天仿佛来了个天大的笑话,为什么是他?   可偏偏是他。   少年乌发,紫衫翩翩,仅仅站在那里,就恍若明月流光,可眼角上扬的弧度,锐利冷然,又使得他满是威压。   他望着她,眼底闪过陌生,开口:“苏欢,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嘛?我在杀人呀。”桑意欢莞尔一笑,猩红的眸眨了眨。   “苏欢!”姬玄厉声呵斥,见桑意欢怪异的模样,缓慢的心跳一怔,语气稍缓,“你冷静一点,谷中怎么了?”   环顾四周,挥之不去的血腥,东倒西歪的狐族尸体,姬玄心中隐隐升起一分不妙。   若非素心死死靠着他,他定然不会站在原地。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姬玄,要不是你坏我好事,素心已经死了,死了你懂嘛!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要碍我的事。”   女子撕心裂肺的吼叫,让姬玄眉头一紧,第一次她毫不掩饰对人修的恶意,他瞥了眼一旁的素心,又喊:“苏欢…”   “姬玄,你现在让开,我尚且算作你全然不知,否则……”   桑意欢言语未尽,眸子紧闭,挣扎的苦闷撕裂着她,周身的黑气浮动不稳。   否则,她也不知道会怎么做,或许……会杀了姬玄,没人可以阻挡她。   “不让。”姬玄言简意赅。   女子缓缓睁开眼,她并不意外,嘴角漾着淡淡的苦笑,看的姬玄揪心,但他不能放任桑意欢错下去。   妖兽本就万人恐千人唾,素心作为紫阳宗少宗主,若是被她杀了,必然深陷麻烦。   “不巧,这个人我杀定了。”   桑意欢瞧着躲在姬玄背后的人,咧嘴一笑,刹那间,身上黑气暴涨,她朝素心杀去,姬玄反手握剑,用剑柄拦她。   一瞬间,两人对视,剑光闪烁。   姬玄看她周身阴冷的气息,面色严肃,呵道:“苏欢,不要再用这股力量。”   桑意欢不闻不言,执拗盯着一人,无奈之下,姬玄纵身一跃,手中招式变幻莫测,阵阵凌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最后一式,女子无力支撑,落得下风,姬玄击去不动声色偏一寸,仅仅是泄了力道,从容收手。   素心看这一幕,眸中闪过暗色。   桑意欢勉强站立,眸中尽是茫然,额头浮起点点薄汗,脸颊也有湿润,不知是汗还是泪。   方才过度使用力量,被出手阻拦,她如今杀不了素心,姬玄凭什么阻她。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杀了素心,人修她都不会放过。   姬玄刚上前,想要扶桑意欢,而桑意欢一个飞跃,闪离数十几米。   风起波澜,红衣女子高高立于树下,何等恣意,何等绝色,但莫名有种海与明月的距离,遥不可及。   桑意欢回眸,远远俯看底下面目前非的地方,眼中闪过忧伤和痛色,快闪离开。   谷中传来冷静的通知:“素心,一月以后便是你的死期,你且等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对苏欢做了什么?”   听到姬玄质问,素心的笑僵在原地,眼角氲起,缓缓低下头:“分明是苏欢要取我性命,姬玄为何质问我?”   “苏欢并不是冲动之人,她从无害人之心。”   素心指尖戳着掌心,留下一串月牙形状,微低的眼底暗色浓稠,她苦笑仰头:“那我呢?姬玄,你我相识百年,难道在你心中,我有害人之心?”   姬玄避开询问,信与不信并不是他能片言,他只是……   男子清隽矜贵,眉宇间寒气逼人,视线却不由自主向上瞥去,他只是有些担心,苏欢会去哪里。   “狐族怎么了?”   姬玄半跪在地上,将狐族的尸体一个个体面放好,素心跟在身后搭把手。   闻言,素心摇了摇头,轻叹口气:“我来时就已经这样,来不及开口解释,苏欢就大打出手。”   姬玄翻看狐族伤势,淡淡道:“是吗?” 第50章   素心身子僵滞, 没有说话,姬玄眉头紧蹙望着伤口,血肉模糊, 不难看出下手之人的狠毒,尚未化形的狐狸更是被扒皮,皮肉分离。   姬玄脸色更为冷凝, 阵阵冷然扑面,谷中恍若炼狱, 女子先前的狂戾让他在意。   他问:“在此之前, 你可有看到什么?”   “没有。”   此间空雷大作,暴雨如约而至,从苍穹之中倾泻而下, 姬玄站在雨中,略微沉默,收敛心神, 为狐族全族收殓尸体。   素心跟着他,见他所为, 脸露扭曲, 快速粉饰。   “我来帮你。”素心浅浅一笑,脸上有几分苍白,似忍着疼痛帮忙。   姬玄斜瞥一眼,微微颔首,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只是静静做着。   一切妥当, 姬玄深深望了眼幽空谷, 原本幽静淡雅地方变为废墟,欢声笑语早已不见。   按住悸动的心, 他眸子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似有少年郎的执拗,盯着素心缓缓道:“人界妖兽作乱之事跟狐族无关。”   “什么?”   “我已查明妖兽作乱跟狐族无关,素心,以后还需谨言慎行,不可妄议。”   明明只是告诫的话,如五雷轰顶般震撼,素心险些站不稳,脸上的笑有些回落。   她有些难以接受,微微张嘴看着姬玄,想要拽着他不顾一切的问,为什么一个妖兽他也要费尽心思。   明明无情道后,对所有的冷心冷情的人,偏偏要有一抹特殊。   而那抹特殊,却是只卑贱的妖兽。   “原来姬玄出去多日,是查明妖兽作乱。”素心勾着僵硬弧度,好奇询问,“不知,可有找到罪魁祸首?”   “暂无。”   “我们回去再重头商议,霁华想必要等急了。”   姬玄点头,将幽空谷囊括其中,眼底划过不明的情绪,最终一男一女转身离开。   雷雨过后,万里晴空,仿若一切都没发生,依旧空谷幽幽,是世外桃源。   —— ——   女子同众人擦肩而过,众弟子纷纷扭头,想要看的更真切,女子白衣胜雪,高洁冷雅,似不食人间烟火气的仙子,飘逸绝尘。   一人面露痴色,不禁感叹:“素心少宗主真不愧修真第一美人。”   “她与昆仑墟二人极熟,各个都是天之骄子,不知最后会与谁结契。”   “我猜,是霁华仙君。”   “我倒是觉得姬玄仙君更有可能。”   此言一出,另一个人不禁询问:“为何?”   姬玄仙君素来冷傲,不似霁华清风和月,也不似素心平易近人,冷的似冰块,看起来就是断情绝爱的修士。   虽说两人样貌相配,可他一般冷淡,素心少宗主过去岂不是要受委屈。   “这些日子,咱们少宗主一直跟姬玄交流密切,姬玄仙君也没有厌烦之意……”   几名弟子絮絮叨叨讨论,素心早已离开,脚步也比之前轻松不少,眼中尽是轻松之色。   “姬玄,霁华。”   素心推门而入,窗边站立一身影,低眉暗思,乌黑的发顺着背部滑下,不论从各种角度看,都似一副隽美清逸的画卷。   坐落在一旁的霁华悠哉喝茶,抿了一口,他乐道:“你日日从紫阳宗到昆仑墟来回奔波,着实辛苦。”   素心莞尔:“你们如今闲趣雅志,倒是我忙里偷闲了。”   两人相互调侃,素心极为自然的坐下,只需悄悄抬眸,就能看到那个人。   姬玄眼皮微抬,看着品茶的二人,声音清冷:“一月之期将至。”   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戛然而止,甚至变得冷凝起来,素心喝茶的手僵住,又将茶放了回去。   霁华则面色严肃,满是忧虑。   姬玄问:“你打算如何?”   “从不是我打算如何,而是苏欢打算如何,是她要取我性命。”   素心并未回答,反而丟了句其他话,霁华温润如水的眸子闪过忧色,打着圆场:“苏欢许是离开了?我寻一月之久,并未发现她的踪迹。”   一月之前,两人狼狈回来,脸上全是飞扬的污渍,而素心伤痕累累,足足休养半月之久,霁华询问才得知,竟是苏欢所伤。   素心将谷中的事复述给他,霁华有些难以接受。   “她不知修了何种歪门邪道,所伤之处都泛着黑气,极难恢复。若是留着苏欢为非作歹,恐怕会有大患。”素心手指微缩,细细分析。   “她事出有因。”   “姬玄!兽族品性千变万化,你不要忘了她是狐狸,最会蛊惑人心。如今你处处为她找借口,难道要无视这天下苍生嘛!”   素心拍案而起,面带怒气,鲜少情绪起伏的人,第一次当着两人的面生气。   咄咄逼人间,她带着凝视,带着微不可察的恼怒,用天下苍生去施压。   苏欢凭什么,她早就应该死了,她们其一注定要亡,苏欢就是那个既定之人。   她面带晦色,嘴角弥漫丝丝苦涩,有着说不上来的悲切:“我同你百年情谊,竟比不过苏欢短短几年。”   说罢,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姬玄你太冲动了。”   霁华不赞同地望着他,深深叹了口气,即便他的心思渐渐淡了,可三人何故如此纷争。   姬玄道:“我查到一些事。”   “查到什么?”   姬玄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眺望无垠的碧海云天,眼底闪过着忧色,背后的手逐渐握拳。   素心她真的不知道嘛…   霁华看他脸色不好,体贴地没有多问,走到他身旁,两人并肩而立,另开一个话题:“你最近修为可有倒退?”   “没有。”   “那就好,这几日练剑你不似从前那般剑气凛然,我还以为…是我多心了。”   霁华放下心,姬玄素来有分寸,不会拿自己安危开玩笑,他若说没有,便是真的没有。   姬玄下垂睫羽,微微有些出神。   —— ——   “把她关进去!”   一个呵令,鹿兽和虎兽粗鲁将女子推进去,素心跌倒在地。   骨笼之中,荆棘遍布,仅仅推进去尖锐的骨刺便戳中血肉,空气中悄然弥漫着血腥味。   素心咬着牙,勉强起身,讥讽:“只会用些卑鄙手段。”   “哈!”   高台的石椅上,满身红艳的桑意欢斜斜靠着,纤长细腻的腿翘在上面,手撑着脸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面对她的讥诮,桑意欢无动于衷,勾魂的声音轻叹:“卑鄙?卑鄙的不是你们紫阳宗吗?一月之期已经到了,我不请你,你会来吗?”   锐利压迫的眼神同她对视,两名女子一个身居高位,一个囚笼之徒,都没有服软的意味,周围气氛停滞,甚至有窒息的感觉。   素心冷笑一声,背后的手中凭空出现一个符,用手一捏,散若星光般消失。   面上,她微扬下巴,浅浅一笑,似是假设:“如今我失踪,姬玄他们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苏欢你能杀的了谁?”   “我能杀的了你。”   桑意欢笑容收敛,红影一闪,手掌化爪,扼制在素心的脖颈处,手指不断用力,感受着不断颤抖挣扎的人。   素心脸颊泛红,呼吸急促起来,努力扒拉着手臂,但似蚂蚁撼树般可笑至极。   桑意欢半眯眸子,嘴角弧度上扬,像看蝼蚁般看着她,那样轻贱,那样蔑视。   眼角泛红,死死盯着牢中女子,她低语:“素心,没有人能救你,紫阳宗,昆仑墟包括所有人修,都要为狐族陪葬。”   手掌一松,素心跌落在中央,大口呼吸着空气,恶狠狠地望着她。   看她外露的情绪,桑意欢大袖一挥,空中浮空水镜,里面映照着流动的画面——紫阳宗。   无数妖兽冲着紫阳宗蜂拥而至,如同闻见腥肉味的狼狗般,不断的撕咬着紫阳宗弟子,一波接着一波,巍峨耸立的紫阳宗晕上血色。   不断有弟子死去,长老们前来支援,还是杯水车薪。   “你觉得,他们还能来救你?素心,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拥有的,一点点消失,你就像地上的一摊烂泥,被人践踏。”   素心咬牙盯着水镜,兀然发疯一样冲向桑意欢,寒凉的骨牢困住她,她拼命吼叫,发出怪异的笑:“不可能!你一个低贱的妖兽,绝不可能做到,你们就应该被我踩在脚下!”   桑意欢手中出现一条骨鞭,乌黑嶙峋的骨鞭萦绕着电光,又被隐隐的黑气掩盖住。   咻的一声,鞭子干净利落将素心掀翻在地,鞭如闪电打在身上,鞭鞭如骨,次次见血,素心再是隐忍,也忍不住叫出声。   她越是叫,桑意欢打的越是有力,照着她的脸打去。   眼底泛着厚重的雾气,穿梭着畅快的恨意,你珍惜的,你会感受它们消失的,就像我一样。   素心,我绝不会让你轻易死,太便宜你了。   打到最后,素心倒在地上,哪怕咬住自己舌头,也不肯再叫一声,口腔的血淌到下颌,滔天的恨意在眼中翻滚。   桑意欢撂下鞭子,随意扔在地上,随意一瞥,一旁的妖兽诚惶诚恐地打开牢笼,她裸脚踏进去。   骨牢的利刺划伤她的脚,血迹斑斑,她没有任何表情,似感知不到疼痛,脚下的伤口迅速恢复。   素心看在眼里,狂笑一声:“哈,你如今竟然连低贱的妖兽都不是,只是一个异怪。”   桑意欢屈尊半蹲在女子面前,屈辱的方式捏着素心的下颌,使她跟自己对视,淡淡道:“可你现在,就落在你所谓低贱的人手里。素心,你的脸…你一定很喜欢吧。”   她低俯,耳畔边喃喃:“我也很喜欢。”   桑意欢端详着她的脸,似在想从哪里下手,手指划过眼睛、鼻梁、脸颊,素心的眸子浮现惊恐。   “苏欢,住手。” 第51章   下俯的身子一顿, 桑意欢手甩开素心的脸,不紧不慢回身,看到突如其来的两人, 丝毫没有意外,甚至觉得讽刺。   每一次,素心受伤的每一次, 总有人护着。   那她的族人呢?谁来护?他们就应该背负莫名的骂名,而后枉死吗?   女子斜横一眼, 一旁的侍人极有眼色, 递过洁白的帕子,桑意欢接住,款款走出骨牢。   身姿娉婷袅娜, 步步生莲,若非满眼弑杀之气,定有人以为是绯花成精。   姬玄下颌紧绷, 眸子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女子,似有些陌生。   红衣绯艳, 衣袂飘然的红衣没遮住她的艳丽, 反而添一抹蛊惑之气,步步生莲,顾盼生辉间勾人摄魄。   她从前就很喜欢红衣,姬玄知道, 可他同样知道,她不再是从前的苏欢, 没有懵懂的灵动, 多了杀气。   姬玄开口:“苏欢,不要一错再错了。”   霁华看着性情大变的苏欢, 眉头紧蹙,紧跟着劝诫:“不错,你跟素心定然有什么误会。”   “一错再错?误会?”桑意欢擦拭干净手上的血,微微抬眸,似笑非笑,“我们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怎么到你们嘴里就好像一口气,随意一吐,就没了。”   姬玄见她赤红如血的眸子,心中亦是焦灼不已,由无情剑道抑制的情绪出现波动。   霁华闻她怨气冲天的话,心中虽然游疑,但看到素心的状况,更为担忧。   古书曾记载一种异怪,白发赤眸,身体恢复性极强,但极易失去意识,一但欲望多余理智,便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此异怪被撰书者称为“魔”。   数百年来,魔物寥寥无几,无人知晓如何形成。修真界有令一旦发现,立刻绞杀。   苏欢为何…会成为魔。   姬玄不待多想,他只知道不能再让她继续杀人,不然她必定不容于天地,终有一天,会被修真义士绞灭。   “我知道狐族被灭族,我已经查到凶手,狐族真相会大白天日,会讨回公道的。苏欢,我向你保证!”   蜷缩在骨牢的素心一怔,残缺的指甲深陷掌心中,她透过凌乱的发看去,眼底透着恐意。   她更加蜷缩,将整个人圈住,暗自宽慰自己,不可能,姬玄绝不可能知道。   围剿狐族的长老都是亲派,是亲信,姬玄不可能询问到一丝半缕的线索,更查不到她身上。   桑意欢冷眼相望:“好呀,那你说凶手是谁。”   姬玄看向一旁的茫然的霁华,又望向牢中的素心,握紧拳头,缓缓道:“是紫阳宗的某些长老,我会找他们偿命,可素心并不知晓。”   闻言,素心松了口气,狼狈的脸隐隐带着几分庆幸的笑,霁华则有些诧异,惊讶望去。   姬玄避开视线,此事的调查,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察觉桑意欢对素心的恨意,他调查许久,始终没有线索。   无意间在紫阳宗听到弟子讨论,得知是几位长老携坐下弟子出宗,他调查无果…索性乔装打扮突袭长老。   威逼之下,长老承认,是他察觉素心身上有兽族的气息,疑心兽族来者不善。   索性同其他长老商议,擅作主张,带众弟子将狐族诛灭。   “哈,哈哈哈。”桑意欢捂脸大笑,笑中带着几分嘲讽,“你的意思是,狐族灭族跟素心没关系。姬玄,即便你倾意素心,也未免太偏心了些!”   “什么公道,什么偿命,你们这些卑鄙的修士,都是假的!!!”   女子清亮的声音变得尖锐,一字一句中的恨意,让人心神骇然,眼角渗着微不可查的泪花。   她究竟在做什么蠢事,先前的一切还不够清晰吗?姬玄喜欢的是素心呀,曾经答应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   到这种时候,姬玄依然愿意包庇她。   桑意欢一反常态的激动,霁华唯恐她再出不可挽回的事,搬出往昔情意:“苏欢,我们相处之久,品性如何你自是了解不过,怎么会骗你。”   “霁华,我哥哥说的对,人修都不可信,无论你、姬玄、还是某些人。”   女子怒言刺痛姬玄,丹田中出现一抹隐约的痛,姬玄漆黑的眸带着血丝,声音微颤,厉声道:“苏欢,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未说过我爱慕之人是素心,我爱慕的分明是你!”   此言一出,男子滞住,胸腔中一团气消失不见。   姬玄从未像现在这般,确定自己的心意,他喜欢苏欢,女子对他婉婉道来,他也早已心动。   “晚了,一切都晚了。”桑意欢并不喜悦,赤红眸中的癫狂缓和,透着淡薄的遗憾,轻声“姬玄,我不喜欢你了。”   女子微微抬眸,望着苍穹之上渐渐升起的圆月,露出一抹轻松的笑,该结束了。   这抹笑,令姬玄心悸,不远处的女子宛如一缕自由的风。   女子凭空升在半空,凛然的风吹动身上轻飘的衣裳,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天上皎洁无暇的月逐渐变幻,一丝丝血红色染上明月。   漆黑的天同明月一起,整个苍穹像是倒影的镜子,浓稠的红让人胆怯,带着某种不详降临人间。   几千里外——紫阳宗   剑光交错,紫阳宗弟子不停地抵抗着妖兽,但许多弟子学艺不精,导致死伤众多,伴随着血夜来临,妖兽变得更为狂躁。   掌门怒吼:“快,叫弟子前来增援。”   “长老…其他地方也有妖兽入侵,实在调派不出弟子。”   “废物!”   掌门眸闪厉色,将回答弟子甩到一旁,接着抗杀蜂拥而至的妖兽。   —— ——   “苏欢!你干什么。”姬玄问。   桑意欢向下望去,清冷傲然的少年脸上,竟有罕见的惶恐,实在稀奇。   没有回话,她空无的眸子抬头,瞥着血月,恍惚间她似乎看到狐族很多人,扬起一抹笑。   她张开嘴,想抱怨撒娇,说很疼,像是被狠狠碾压过一样疼。   可她又觉得,是应该受着的。   “姬玄,我不需要你帮我报仇,因为你们都逃不掉,你们都是罪魁祸首,我也是。这四海八荒,跟着狐族一起覆灭吧。”   浓重的黑气萦绕着桑意欢,剧烈的疼痛让她青筋凸起,脸上浮现幽暗的纹饰,赤红的瞳色红的发黑,远远看去像是黑色。   空气中流动着莫名的气息,冷风阵阵吹过,枯枝败叶从地上席卷而来,和漫天的沙尘一起。   周围的妖兽头疼欲裂,瞳孔发红,出现兽族形态,变得狂躁起来。   桑意欢命令道:“杀了他们。”   “吼——”   变成兽形态的兽族骤然朝姬玄二人奔去,姬玄和霁华相视一眼,瞬间避开两人的攻击。   再现,只剩下姬玄一人。   桑意欢眸子微眯,侧目看向骨牢,果不其然,霁华飞身向骨牢处赶去,她扬声:“回来,守住骨牢。”   下令一瞬,一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少年玄衣裹身,玉冠束发,手中剑寒意透亮,身姿如柳,气质如冰,眉眼间的多情迷人心窍。   一如既往,像极初遇那时。   但终究不一样了,他们近在咫尺,却不止沟壑万里。   桑意欢冷目而视,只见姬玄情绪异常激动,拽住她的手,灿若星光的眸子带着恳求,像丢了主人的兽宠般可怜:“苏欢,我说得都是真的。”   “我说得,也都是真的。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让你们偿命。”桑意欢伸手,推开男子,“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吗?你不如不救我,让我死在虎兽的爪下。”   姬玄痛心疾首,不停摇着头,桑意欢接着道:“我们之间的恩情已经断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桑意欢五指成爪,猛地朝他袭去,姬玄连忙格挡,又不愿伤她,一挡即收。   一刹那,后撤的人拔出把剑,手腕一紧,剑式凌厉,阵阵成风,冷然的剑反射着女子冷酷无情的脸。   她身姿如燕,眉眼如锋:“你不是自诩剑道第一,我们便试试,生死不论。”   腰肢下弯,桑意欢持剑横扫,直接朝姬玄打去,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同意,姬玄只是后撤,再后撤,只守不攻。   桑意欢剑快出幻影,见他此状,一个点翘,飞在半空之中,周围黑气越来浓郁,魔气混浊。   她笑:“你不必自傲,便是使出全部实力,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随着比试越来越久,桑意欢的魔气愈发不稳定,姬玄索性不再退让,而是使出无情剑道,冲女子攻去。   原本干净利落的剑气,竟有一丝滞带,姬玄暗道不好,下一刻,桑意欢抓住缺漏,直接将人击到。   姬玄倒在地上,冰凉刺骨的剑搁在脖颈处,他只昂首,顺着利剑望向女子。   桑意欢握紧剑,抑制指尖的颤抖,缓缓垂眸:“我说过,你赢不了我。”   “若是你全盛之时,尚且可以跟我一敌,可现在,你苦苦追求的道出问题,我说得对吗?”   “对。”   姬玄轻抿嘴唇,终是点头,早在两人相遇,他苦苦追寻的剑道注定无法成功。   只是前期无情剑道影响,他的七情六欲被封,察觉不到自身感情,才到如今的地步,剑道止步,修为下退。   从一开始,他应该早些意识到,意识到若有若无的在意的爱意。   “罢了。”桑意欢手中的剑一松,有些无趣,“不必亲手杀你,再过一会儿,八荒会被魔气侵占,成为死芜之地,所有人都逃不掉。”   姬玄开口,声音干涩:“我当时并不是怀疑狐族,只是在找证据。”   “我不在乎,你不如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素心,青梅竹马容颜尽失,不知你作何感想。” 第52章   “我并非这个意思。”姬玄解释。   桑意欢顾不得听他说话, 眉头紧蹙,只觉头疼欲裂,一寸寸经脉无限扩张, 身上的魔气肆意放纵,越发混浊。   女子努力克制,剧烈疼意不断上涌, 阻断理智。   赤红瞳孔的燃烧着火焰,她疼得仰天长啸:“啊!”   一时间, 天地震动, 地面开始晃动,细小的碎石滚动,平整的地面出现细微的裂隙。   安静的妖兽躁动起来, 兽齿逐渐暴露,无差别的攻击起来。   姬玄步子下意识向前,想要扶住她, 而轰炸的魔气阻拦他,眼睁睁望着桑意欢离他远去。   桑意欢高悬半空, 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众人。   红衣翩然, 血月为天,微垂下视是眸子透着几分无情,像极九天瑶池堕魔的仙子,眸中空无一物。   无论是狼狈的素心、耀眼的姬玄、还是温润的霁华, 不再入她眼帘。   眸子漾着红焰,她看向漂浮的水镜, 水镜中人影散乱, 但女子看了很久,山崩地裂之势蔓延至紫阳宗。   她收回目光, 像被操纵的木偶,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   姬玄仰头望天,失而复得的情绪在胸腔跳动,一股莫名的不安,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告诉他。   抓住苏欢,不要放手,一定不要离开。   她平静道:“我愿以身献祭,堕入魔道,再无来生,祈天下苍生与狐族共历这场浩劫。”   霁华搀扶着素心,素心白衣血痕遍布,脸上也不堪入目,步子有些迟缓。   女子此言一出,素心凝望着她,更看到冲上的姬玄。   松姿柳骨,傲气斐然的少年,他飞蛾扑火般奔向邪气漫天的女子,若非她身在戏中,恐要为他们潸然泪下。   素心嘴角的弧度抽动,眼底泛着浓稠发黑的恨,她从不后悔,现今唯一后悔的便是没有早些下手,以除后患。   “素心,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去就来。”   素心沙哑道:“好。”   霁华将她放置到安全的地方,携剑飞去,击杀躁动不安的妖兽,素心悄无声息地观探。   另一侧,桑意欢眉心浮现红光,周身出现暗红色的符文,殷殷散发着惶恐不安的气息。   同时,地动山摇越发剧烈,而女子也越发从容。   姬玄吼道:“放弃立誓,快!”   桑意欢缓缓睁开眼,少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冷静自若的表情一去不复返,一反常态的怒吼,反而添了几抹少年冲气。   想甩开,可被人提前察觉,桑意欢反而不再挣扎:“誓契早已成,你不会不知道。”   姬玄握的很紧,仿佛要把她的骨头碾碎,眼中隐含着浓郁的痛色:“可以毁掉!”   “姬玄,你看不到嘛?你的天下苍生,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她指了指水镜,逼着姬玄去看,“他们都要死了,你也要死了,这都是应该的!!”   “是你们逼我的,为什么要杀狐族,为什么!!”   一声声质问撕心裂肺,桑意欢拽住他的衣裳,用力摇晃,憋着心中的绝望倾泻而出。   其实她知道,她应该质问自己,为什么要不听兄长的话,为什么要喜欢上姬玄。   “不是这样的,屠狐族的凶手我不会放过的,回生术!我会找到……我会找到的。”姬玄有些无措。   回生术乃上古奇术,相传是仙人游经此地,见一对有情人因世俗相逼,双双殉情,遂不忍心用回生术救下二人。   二人起生回生后,不学自通回生之术,而后隐居在仙境蓬莱。   仙境蓬莱飘渺无定,无人知晓所在何处,有人穷尽一生也未能找到。   桑意欢趴在他身上,眸子紧闭,轻启红唇:“去死吧。”   一道魔气直接打入姬玄命门,姬玄防备不及,骤然口吐鲜血,周身气息也弱   他努力笑着,摸上赤瞳的女子的乌发,一如当初,轻轻揉了揉,问道:“解气了吗?”   控制微微颤抖的手,她嘴角拉平,一字一句认真说:“姬玄,我真的后悔擅自喜欢你。因为现在,我只想杀了你。”   女子的每一句话,都像刃上带锈,反反复复的刀割在姬玄心上,很钝,很疼。   姬玄笑望,眼中荡着涟漪般的悲伤,他很想说什么,最后无言。   他很想告诉桑意欢,他也很后悔,可他后悔的寻找新的道,如若他没有修无情道,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许他们会有结契,会有说不完的话,而不是像现在。   荒寂的地面四分五裂,血魄般的天强压而来,一切都摇摇欲坠。   一道寒光乍现,直冲桑意欢奔去。   “小心!”   姬玄一个旋身,将桑意欢护在身后,以身为盾,只听剑插入肉中的声音,剑“当啷”掉在地上。   突入起来的意外,被人挡下来。   “霁华你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呀!”素心话语带着痛苦,恶狠狠看着层层护在身后的人。   挣脱束缚,桑意欢连忙到霁华身边,霁华胸口血气奔涌,浸湿整个衣裳,嘴角褪色成苍白。   跪倒在他身旁,桑意欢有些难以置信,颤颤巍巍给他止血。   “你别碰他!”   素心一把将她推开,姬玄上前扶住桑意欢,不满望着她,素心伤痕累累的脸变得扭曲,尖锐指责:“都是你,霁华受伤是因为你,狐族灭族是因为你,你就是个祸害!!”   桑意欢站稳,觉得反讽:“难道不是因为你吗?狐族、霁华、天下苍生,桩桩件件哪个不是祸起于你。”   “不是我,我是紫阳宗少宗主,未来的天下之主,我怎么会有错。”   霁华捂着伤口,努力撑起身子,素心的剑由天灵玉打造,造成的伤口极难愈合,更何况戳中心口,已然无力回天。   他缓缓开口:“苏欢,我有话对你说。”   桑意欢稳住魔气,一个飞击,将素心击倒在地,用骨牢困住,而后蹲下,侧耳倾听。   霁华瞥了眼疯癫的人,轻声:“我知道你这么恨素心,她一定做了错事,但我还是想恳求你…咳。”   “能不能饶素心一命,也停下魔气,不论你如何惩罚。就当…用我的以身相救,为她,也为天下苍生谋一条出路。”   桑意欢问:“你喜欢她,喜欢这种人?”   愿意为了她,甚至以恩相胁,素心总是这么好运,总有人愿意护着她。   “不是喜欢,是责任,是师父没有交给你的一课,是我失责了。”   霁华嘴唇微张,浅浅一笑,身体愈发虚弱,声声诚恳:“苏欢……”   男子张了张口,最终没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手无力地垂下,手磕到地上,再无声息。   姬玄紧紧闭上眸,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悲意,然而用力的手和颤抖的身体,出卖了他。   少年曾想过,注定分离的他们,会如何分离。   或许分于各居巅峰,或许分于自由随性,唯独没料到死别。   桑意欢盖住霁华的眸子,轻轻唤了声“师父”。   几年浅薄的师徒,人师兽徒的荒谬,在此刻结束。   素心远远望着,眸子不再有悲悯,只有极近的疯狂和恨,嘶吼:“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出现,我要杀了你!”   桑意欢眼神直直看向素心,提着剑,稳步朝骨牢走去,剑尖摩擦着地面。   霁华救了她,她感激,但她不会停下来,平息狐族怨气,素心必须死。   “你说得对,我们两个注定不死不休,轮到你还债了。”   桑意欢挥剑,姬玄想阻拦,但控制潜意识的动作。   他和霁华不一样,他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十恶不赦之人,不值得他救,少年忆起幽空谷血流成河的场景,嘴唇轻抿。   素心终究不敌,勾唇一笑,她望向不远处的人,讥讽:“苏欢,人兽相恋本就有违天道,更何况你还是魔。你一生都会活在无限悔恨里,哈哈哈。”   双手一横,利剑划破纤细的脖颈,素心倒地。   整个人蜷缩着,她眸子逐渐暗淡,依旧盯着眼前的女子,嘴角的笑格外灿烂。   像是在说,我会看着你。   跟我说的一样,不得善终,悔恨一生。   素心的血喷溅在她脸上,桑意欢睁着眸子,血色的眸子映着她的身影,嗅到她的血锈气。   丹田中的魔气也达到临界,猛地朝四周扩散,魔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地面断裂,天雷霹雳。   脑海中响着嗡嗡声,苏欢还未有动作,姬玄眼疾手快控制住她,发出一声嗯哼。   困在体内的桑意欢迷茫,她能看到外界的一切,也共享苏欢曾经的记忆。   可这里…是哪里?   “放开!”   “苏欢别怕,会好起来的。”   “姬玄,我已经没救了,我是个坏兽。”   姬玄禁锢着苏欢,喃喃回应。   下垂羽睫,他看着自己倾心已久的少女,满目痛惜,剩下的一切,就让他偿还吧。   手剖开腹部,一抹光从丹田出来,姬玄额头冷汗淋淋,硬生生克制着没有出声,钳制着将东西塞到她口中。   桑意欢在识海中惊呼出声,姬玄挖出来的是自己的金丹,修士一旦失去金丹,便与废人无异。   如此关头,姬玄自断后路,她不由揪心,又有些心痛,明明是有情人,却到这般地步,只叹世事无常。   姬玄抵着苏欢额头,金光和黑气在两人身边迅速旋转,附着在苏欢身上的黑气一点点褪去,转移到姬玄身上。   见状,少年眉心微缓,加快灵力运转。   天地浩荡,动荡慢慢平稳,压城的苍穹也缓和不少。   苏欢感受着身体变幻,抓住姬玄的手,想要阻止这种转变:“你总是这样,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只闻,姬玄温润且坚定:“小狸奴,我只能为你做这些,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 第53章   绚烂光彩高速旋转, 桑意欢眸中血色渐渐褪去,恢复以往的琉璃色,干净, 透亮,没有一丝混浊之色。   反观姬玄,凛然的眸色变换不停, 最终定格在红色。   桑意欢清晰感受到魔气的脱离,顺喉滑入腹中的金丹, 迸发强有力的灵力。   这不属于, 这是姬玄的生机。   察觉姬玄的动作,桑意欢拉住他,有些惶恐:“你不许去!誓契已经成立, 你无论做什么都没用的。人界必亡,那些修士也逃不掉。”   身上的伤因魔气的入侵,犹如蚁食骨肉, 隐隐的疼痛如影随形,可姬玄不在乎。   他停下, 望着患得患失的女子, 娇艳欲滴,美艳动人,仿佛一朵脆弱娇嫩的花,手不由摸上她的脸颊, 细细摩挲。   剑伴其身,以稳天下安宁为己任, 此乃修士之责, 亦是修士本心。   而他,纵有诸多不舍, 不得不从。   姬玄终究狠下心肠,收回抚摸的手,冷然的眼底闪过憾然,转身离开。   “总有人要做,懵懂的妖兽,无辜的人族,世上的一草一木,苏欢你不会忍心的。你只是…一时气昏头。”   桑意欢缓缓摇着头,眼眶的泪如珠玉般落下,面色悲戚,她抬眸而望,少年身上带着滔天的魔气。   乌发血眸的少年,不再似雪天惊鸿一瞥,带着戏谑和玩世不恭。   而恍惚间,她瞥向他单薄的肩膀,单薄颀长的少年光芒万丈,浩然刺眼的光灼伤世间混浊。   她出声:“姬玄!没有挽回的余地,已经是最后一次,即便这样你也不愿陪我。”   “不是。”姬玄言简意赅,回答掷地有声。   只见他盘膝而坐,挥舞着眼花缭乱的手势,朝自己穴位点去,桑意欢飞扑上前,想要制止他。   可已然来不及,姬玄七窍流出鲜血,缓缓倒在地上。   桑意欢接住他,手指因为极度紧张而痉挛,少年白皙的脸变得灰暗,周身的魔气就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她哭着问:“你总是不让我如愿,狐族二百多条生灵在你眼里就不是生命吗?”   “小狸奴,我不会失言的。”姬玄没有回答疑问,只是轻描淡写又满是坚定的承诺。   模糊的视线看向少女,姬玄靠在她怀里,脸上带着几分安详。   怎么会让她一起去死,喜欢的甜糕、尚未看过的风景、接触过的事事人人,还有万般美好等着她。   掏出七夕娃娃,姬玄塞给女子,声音有些低落:“迟来的礼物,很久之前就想送你。”   桑意欢低眸,握紧手中的泥塑娃娃,浓墨重彩中她能看出,是她的模样,无声的泪愈来愈多。   她很想大声质问,为什么当时没给她,又为什么现在要给她。   姬玄嘴角渗血越发厉害,额头青筋凸起,他以身体为器,将魔气尽数收敛,而后渐渐磨损消耗,将其尽数压制。   誓契已成,断然反悔会遭到天道处罚,金丹给苏欢,足矣掩盖苏欢身上的气息,加之他身体的魔气。   天雷定然会劈在他身上,天雷蕴含元浩之气,可泯灭任何魔族,包括他。   苍穹之上,乌黑密云中电光流转,犹如一条隐秘且蠢蠢欲动的电龙,不断积蓄骇人的力量,窥视着下方的人。   仅仅一刹,轰鸣一声,似树干般大小的雷向下劈去。   此种威压,便是藏在识海中的桑意欢都忍不住颤抖,是深入骨髓的骇人之力,避之不及。   姬玄就在一瞬,使出所有力气,将女子推到一旁,避开天雷惩罚。   苏欢抬眸,水光潋滟的眸子望着他,风云变幻中的少年,一道惊雷吞噬他整个人。   “姬玄!”   骨裂身死前,姬玄隐约听到喊叫声,回眸望去,扬起一抹笑。   种种景象如光斑涣散,飞向天空,天地开始晃动,桑意欢进入空白的时空,内心沉浸死别之中,还没缓过神。   与此同时,谢恙四人也进入这个空间,几人相顾无言,诸多疑问。   而系统格外激动【宿主!!你们终于出来了,呜呜呜,我只能看着你,还以为你出事了】   尚未理清,轻灵的声音响起:“你们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一个女子魂体通透的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们。   对她,桑意欢不可能不熟悉,即使她的眼底有诸多沧桑,这名女子正是苏欢。   可…怎么会?   众人的疑惑太过明显,苏欢浅浅一笑,解释:“你们经历的是我的幻境,换句话说,是我的考验,看你们能不能拿到剑法的考验。”   宋铃一脸冷淡,经历之事历历在目,她实在难以笑脸以对,谢清晏则拱了拱手,上前一步问:“前辈,敢问如何考验的?”   苏欢望着他,神情复杂,最后缓缓道:“你们附在几人身上,失去记忆,按照千年前的尘世再度上演。如果你们的结局跟千年前相似,便会通过考验,恭喜通过考验。”   女子嘴上说着恭喜,眼中的哀悸多过欣喜,扫过众人的眼神纷繁复杂。   桑意欢等人也陷入沉默,他们通过考验,证明历历在目发生的事,就是千年前的结果。   风沙喧嚣背后,是落幕前面的悲剧。   桑意欢问:“那结局呢?”   女子一怔,看着执拗询问的少女,眼神恍惚,像看到千年前曾经的自己,解答道:“姬玄死了,人界完好无损。”   谢恙望她透明的魂体,冷冷开口:“那你呢?”   “我?”苏欢有些迟缓,像是在回忆,“我去了很多地方,还活着。”   桑祈安眼中闪过痛色,也许沉浸幻境太久,他真的将苏欢当成妹妹,他知道,她一定很难过。   活着的岁月,历经煎熬,犹如行尸走肉。   宋铃冷眼而望,透亮的眼底翻滚着莫名,微勾唇角,语气宽慰:“前辈岁月恒长,定然览尽无数风光。”   “想到前辈幻境中的素心,只是觉得她的诅咒甚是可笑。”   苏欢眼睫下垂,没有回话,有些沉默。   大袖一挥,几人面前出现浮动的文字,字字凌厉,剑意充沛,足足五道各异的剑意出现在他们面前。   桑意欢嘴角一扬,偷偷瞥了眼斜旁的人,龙傲天的金手指再次拿到,她这算又帮了他,没有拖后腿。   谢恙无师自通看着上古文字,古朴浑厚的“无情剑道”几字,眼底闪过动摇。   抬眸望着苏欢,苏欢早已注视着他,浅笑着似是准备倾听,他问:“我如果不想学呢。”   苏欢眼中没有一丝惊讶,幻境中暴戾的眸子平淡如水,只要静静望着他。   不想学?   此言一出,剩下的几人都看向谢恙,这种机遇可遇不可求,他为什么要放弃。   “不行!”桑意欢大惊失色。   谢恙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么好的金手指,他为什么要放弃。   一旦放弃,岂不是距离剑道巅峰就更远了,这怎么能行。   【对对对,这怎么行,宿主快阻止他!!!】   苏欢问:“为何不想?”   听到桑意欢的阻止,谢恙的眸子暗淡几分,紧抿嘴唇,苏欢并不在意,只是轻声细语道:“不是你们选择了剑道,而是剑道选择你们。”   “你们幻境中的命轨,依然注定你们的道。”   苏欢带着惆怅,少年内敛,少了几分她熟悉的张扬肆意,可依旧被无情剑道选中。   桑意欢灵机一动,想到清晏师兄,于是用激将法,拉着谢清晏满脸崇拜,激动道:“师兄这么快就继承剑道,岂不是剑道第一越来越近。”   “剑途漫长,哪里这么容易。”谢清晏莞尔一笑。   “诶诶诶,那你兄长我呢。作为妹妹你不夸兄长,我距离剑道第一也就剩一点点。”   “你?你还差远你。”   桑祈安嘟囔:“切,你就是贪恋美色……”   宋铃和谢恙不约而同盯着两人接触的手,宋铃浅笑一声,离谢恙近了些,眸子同他对视,劝诫道:“师弟,修行之事怎可任性。”   谢恙看着她,轻笑一声,漆黑如墨的眼底闪过晦暗:“师姐说的是。”   桑意欢侧头,眼角的笑略微收敛,千激万劝,都抵不上宋铃一句话。   一时思绪飘飞,鼓起的勇敢如气囊般戳破,变得蔫蔫的。   待众人吸取剑道,苏欢身影变得通透,嘱咐道:“尘封之事,未必不是前车之鉴,望诸位慎行。”   “我不会。”谢恙回的笃定,他绝不会像姬玄那般。   “谨遵前辈教诲。”宋铃行礼,身姿冰清高洁,羽睫微颤。   桑祈安:“不会的。”   谢清晏:“谢谢前辈。”   桑意欢:“前辈你的身体……”   “此乃我的一缕残魂,等候传人许久,如今到可以功成身退,不留遗憾了。”   苏欢最后瞥了谢恙一眼,妄图能有半分熟悉的模样,魂体化作光点渐渐消失。   几人出现在洞穴之中,灵力充沛。   还未等几人看清地方,身后传来邪魅声音。   “你们再不出现,我就准备杀了他们呢,没想到居然回来了。”   众人齐齐转身,华灵淡定自若看着他们,周围一众弟子被绑住,任人鱼肉。   谢清晏冷面寒霜,扬起剑:“华灵,将他们放了。”   “呵,放了他们?这位姑娘戏耍我,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不过……”华灵瞥几人的剑,脸色微沉,“你们几个已经进入剑冢,那就必须除掉。”   华灵指使:“杀了他们。”   魔兵朝众人疯狂奔来,谢恙一剑出鞘,漫天寒霜现,谢清晏等人亦不遑多让,同它们打的有来有回。   宋铃剑挑魔兵,腰身后扬,横扫一众魔兵,不动声色将他们往一处赶。   魔兵越来越靠近专注的女子,眼底透着隐晦笑。   华灵活动身骨,似笑非笑:“方才戏弄我的小姑娘,就让我来会会吧。”   谢恙剑起一落,杀掉一个魔兵,猛然回头,而另一侧,谢清晏也蓦然回眸。   不约而同间,看向同一个女子。 第54章   手腕一翻, 宋铃微微抬头,直接对上来势汹汹的华灵。   视线不留痕迹扫过四周,剑光闪烁, 宋铃脸上弧线紧绷,顺势刺去,呵声:“我既在这里, 由不得你伤害师妹。”   “是嘛?”   幽凉的声音杀机毕露,周围三人齐齐赶来, 宋铃手持玉剑, 勉强抵抗华灵。   谢恙三人将华灵包围,众人一同击去。   不料,华灵招招难测, 对抗五人也毫不费力,只见华灵处处朝桑意欢处袭去,宋铃眸光微闪, 猛地扑了上去。   “师妹!”   “如意!”   “桑意欢!”   扑——   宋铃明洁的脸上闪过痛色,嘴唇血色褪去, 明明疼得厉害, 依然紧抿着唇,一旁是手足无措的桑意欢。   桑意欢想扶起她,可又怕触碰到伤口,脑子一片空白。   心中又惊又怕, 她没想到宋铃会反应迅速,挡在她面前, 眼睛下意识朝身侧望去。   谢恙手上不停, 剑剑凛然,时不时回头朝此处望去, 虽然模糊,倒也能看个大概。   少年脸色沉郁,似是不愉,而剑式愈发凌厉。   桑意欢心跳一滞,转看向宋铃,磕巴道:“师姐…我,我先扶你去一旁休息。”   宋铃摇了摇头,坚强道:“并无大碍,他们三人未必能击退华灵。”   “休息。”   不远处谢清晏传音,两人听得清楚,宋铃面露无奈,只能抓住桑意欢的手,神色和缓,叹了口气:“师妹,如今倒是我拖累了你们。”师姐想拜托你,助谢恙他们,”   “师姐哪里的话,你是为了救我才……”   “不用管我,师姐想拜托你去帮助谢恙他们,华灵修为高深,我一时如此,竟也帮不上师兄和谢恙他们。”   桑意欢憋着一股气,即使宋铃不说,她也会去帮哥哥他们。   不禁想问,宋铃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拜托她,可望着宋铃柳眉紧蹙,满是担忧的春波眸,桑意欢又无话可说,只剩一味苦涩。   “师妹若是……”   “我去,师姐不必担忧,长墟派弟子怎能临阵退缩。”   清隽身姿映入眼帘,桑意欢手指紧缩,握紧属于自己的剑,谢恙他们还在苦力支撑,自己怎么能胡思乱想。   女子提剑离开,宋铃嘴角一平,幽然望着少女身影。   ……   “没意思,还是早些结束吧。”华灵面露不耐,眸定一处,“为了避免再出意外,还是先解决你吧。”   桑意欢灵力运转滞顿,大口喘着气,警惕看着华灵,谢恙几人情况也不好,气息紊乱。   谢恙漆黑的眸子闪着寒光,盯着华灵,他眼神似兽,是孤立高原之上,来去无影的狼,只要抓住猎物就会死死拽住,直至死亡。   气氛凝滞,几人遥遥相望。   一霎那,华灵身影一晃,骤然消失在原地。   谢恙挡在桑意欢面前,高举的剑阻挡浓郁的紫雾,女子站在后面,依然能感受到威压,强烈的危机感。   少年单薄的身体颤抖,但没有后退半分,昂首的头死死望着,眼底翻涌着不同的色彩,华灵看着他。   谢清晏和桑祈安也反应迅速,朝华灵攻去,两人配合默契,加上谢恙阻拦。   最后,华灵利落收手,后撤几步。   桑意欢连忙扶住谢恙,忍不住自责,他们原本不会这么狼狈,修为最低的她成为弱点,才导致他们才会瞻前顾后。   她也要变强,不想成为谢恙和哥哥的负担,   【宿主,这不怪你,金手指的副作用放在这里,你本来就有限制,不然你肯定特别厉害】   “华灵身为魔族护法,再打不过我们几个弟子,传出去恐怕贻笑大方。”谢恙冷冷道。   桑意欢看去,只能看到少年流畅的侧脸,眼睫忽颤,极为认真地防备华灵,嘴角忍不住上扬。   系统和谢恙说的对,是华灵实力强劲,她以后一定会加紧修炼,成为护佑一方的修士。   女子浅笑,轻应:“嗯。”   听到回应,谢恙轻抿嘴唇,唇角有意识地下压,喉结反复滚动,努力抑制浅显的愉悦。   即使他不回头,也能想象出少女展露的笑颜,如释重负,眸光点点,很亮,很开心,没有半分忧心忡忡。   这样很好,他不是姬玄,苏欢也不会是她。   往事随风揭开,重见天日,可他们绝不会像幻境中那般,绝不会。   早在华灵退让,宋铃攥紧手心,下垂眼睫遮掩情绪,眸中尽是愤色。   “你…很像我一位故人。”华灵开口,饶有兴趣道。   众人纷纷探去,华灵看的人正是谢恙,眼底是挥之不去的趣味。   “是嘛,死人还是活人?”   “当然是—死人。”   华灵拖长尾音,说出这个答案,而谢恙波澜不惊,毫不意外。   桑祈安剑尖一指,不满:“你莫不是在咒谢恙,什么故人会是死人。”   桑意欢也点头如鼓,嘴唇微撇,华灵的话分明是在咒谢恙,居心不良,说出来的话也没一句真的。   “可惜了,你们都要死在这里,无一例外,哪怕是酷似故人也不行。”   华灵笑眯着眸子,指尖在空中随意画纹,浓郁的紫气开始汇集她身上,看押众门派弟子的魔兵也躁动不安。   只听哀嚎一片,魔兵消失无踪,肉眼可见的黑气朝华灵涌去。   她的气息,更强了。   众人神色一凛,更加慎重,剑在光影中转动,剑意复杂,但都齐齐抵抗。   “本来不想折损魔兵,你们倒是棘手,呵。”   华灵阴冷一笑,周身魔气骤然爆发,谢恙等人被轰然掀翻,纷纷倒在地上。   桑意欢眉头一皱,只觉得丹田灵力混乱,视线再度模糊起来,近在咫尺的东西也看不清楚。   ‘系统,我看不见了。’   【什么!!糟了糟了,肯定是宿主你之前使用金手指甩掉华灵,现在作用反噬了。这可怎么办,华灵距离你越来越近了,呜呜呜】   桑意欢立剑起身,眸光涣散:‘系统,能不能给我提供华灵的方向和动作。’   系统支支吾吾,如实说【规则限制,我不能给你提供这些信息,对不起,宿主】   说到最后,电子音甚至有些失落,它不能帮助桑意欢,甚至临时开的金手指,也让宿主陷入危机。   ‘没关系。’   桑意欢虽然遗憾,但还是安慰系统。   她知道如果可以,系统一定会愿意帮她,只是规则不允许。   脚踝处铃叮作响,华灵距离她越来越近,桑意欢踉跄地起身,捕捉着她的动静。   一步   两步   一阵强风划过,桑意欢以剑挡之,剑刃却没有跟魔气发生猛烈碰撞,女子一怔。   “哪里来的小东西,滚开。”   尖锐的啾鸣响起,桑意欢恍然,是欢喜!欢喜挡住了华灵。   暖黄色的兽倒在地上,下腹渗出鲜血,淌在地上,而后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谢恙看到华灵被挡住,刚松了口气,又女子蹲在地上,摸索着抱起小啾,女子的异样瞬间被他捕捉。   他大步奔去,丝毫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口。   “欢喜,没事吧。”   “啾。”   “没事就好。”   桑意欢笑了笑,再将手摸向它的腹下,伤口已经愈合,她不禁愣住,随后释然。   作为龙傲天的金手指,没有些特殊能力怎么行,只是……金手指居然不是能力增益,而是强大的愈合功能?   龙傲天的灵兽没有强大的攻击,居然是辅助治疗类型,所以才会这么小。   “可有大碍?”   正想着,少年清凉的声音传来,桑意欢虽然看不清,但能感受到一双手就在她眉前。   不让谢恙看她的眼睛,桑意欢产生最强烈的想法,她也说不清,没有来源于自卑,只是下意识的恐惧。   她始终没有忘记,这是书中的世界,而她喜欢的人,是书中的主角。   他颓也惊鸿,起也从容,稍一振袖便是剑气如虹,微微抬眸便拦尽独宠,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她也希望很好,好到足够陪他站到巅峰。   她咬住下唇,摇了摇头:“没事。”   头下意识避开,谢恙的手停在半空,没有继续再探。   眸子微敛,悄悄低头,他就能看到乌发少女,似鸟兽般惴惴不安,可没有退缩半步,不似从前跋扈,也没有曾经的脆弱。   坚韧,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区区金丹期的修士,你们赢不了我,识相点就不要挣扎,我倒是可以手下留情,给你们个痛快。”   “想的美。”谢恙轻道。   华灵眼中划过遗憾,嘴角勾起肆意的笑,扫过伤痕累累的众人,语气轻扬:“既然如此,那便……送诸位一程。”   桑祈安和谢清晏解救同门,不远处的宋铃也带伤起身迎战,气氛凝滞,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沾染灵兽血迹的地方忽然开裂。   如同蝼蚁的间隙不断扩大,逐渐成为人手臂般大小,一道金光从里面骤现。   雄浑的灵力瞬间填满整个领域,源源不断地朝修士身体涌去,灼热的灵力让华灵格外不适,气息也弱上几分。   桑意欢感受丹田熟悉的热意,是她吞入拓息丹的感觉,可是……为什么?   谢恙也感受到丹田的变化,一股力量抵开修为的封锁,如一道锋利的剑撬开无形的门,灵力通自五脏六腑。   这样的感觉,不止他们二人感受到,一波接着一波的灵力,让在场修士得到极大的补充。   他们,突破了!   苍穹之上,是翻滚不断、蠢蠢欲动的雷劫,乌压压一片看的人面露惊色,更惶论是魔族。   华灵咬牙,恶狠狠看他们一眼:“下次,你们绝对死无葬身。”   雷鸣之后,众人沉浸在升阶和死里逃生的欢喜中。   此时,面若寒霜的少年脸色一变,大喊道:“桑意欢!桑意欢你怎么了?” 第55章   微风和曦, 鸟鸣不绝,一片安分祥和之气。   桑意欢缓缓睁开眼,眼睛直视前方, 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也许有之前的经验,她并不惊慌,摸索着外界的物品, 一点点下榻。   察觉她苏醒,系统异常开心:【宿主, 你终于醒了, 先别下床!你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身体虚弱?   桑意欢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经脉明显开拓, 甚至比服用拓息丹还有效。   她执意起身,她昏迷许久,不知道其他人如何。   还未下地, 白皙的脚踩到毛茸茸上,桑意欢顿住, 又轻轻踩了踩。   温暖、柔软、稳如泰山, 这是她对脚下所有的评价。   女子脸上划过诧异,有些不确定,半猜半喊:“欢喜?”   “啾。”   清脆的鸣叫回应她,桑意欢不禁笑起来, 将脚挪开,用手揉了揉它满身的羽毛, 惊叹:“你怎么变这么大, 还这么暖和。”   用手丈量它的体型,往一旁延伸许久, 依然没有到达尽头,可她的臂长只能到此。   可见,欢喜已经不是她印象中那只小啾,而是一直庞然大物。   “我睡着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就连你也变得这么大了。”   “你再不醒来,祖母的拐杖就要打到我身上了。”   桑意欢一怔,寻声探去,嘴角的笑愈发灿烂如火,桑祈安面上的担忧敛去,走到她跟前。   桑意欢甜甜喊人:“哥哥。”   “……”   兄长没有回话,桑意欢莫名心虚,微微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搅动。   突如其来力量将她拉入怀中,胸膛□□且安稳,手臂强有力地抱住桑意欢,桑祈安道:“再这么贪睡,我就把你送回世俗界。”   少年清朗的声音透着暗哑,语气透着责怪,用力的拥抱告诉桑意欢,他只是太害怕了,太害怕失去妹妹。   回抱兄长,桑意欢贴着兄长的胸膛,眼角泛起氤氲,这个世界很真切,一瞥一笑都让她留恋。   她有些……不想回去了。   桑祈安不似平常的活跃,甚至有些沉重,桑意欢心中上下坎坷。   “哥哥,我怎么了?”   “无事,只是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你可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   变化?   桑意欢运转灵力,仔仔细细探查一遍经络,而后开口:“身体无事,只是……兄长,我学艺不精,探查自身修为竟已步入炼虚大圆满。”   “并非学艺不精。”   桑意欢错愕,惊讶地说不出话。   昏迷之前她不过金丹中期,怎么会连跨两阶,步入炼虚,早知道修炼之事不亚于凡人登天,步步艰辛。   每跨一阶,都有天雷降落,跨阶的时间间隔越短,天雷的浩瀚之气越是猛烈。   更不用说,此中其他阻碍,心魔、灵力,哪里是一朝一夕可以跨越的。   她究竟昏迷了多久?   “兄长,我……”   “师妹醒了?”素心轻音泠泠,语气关切,“你若是再不醒,你的门槛儿都要撑不住了。”   她半眯眸子,望着桑意欢身侧乖乖呆着的金乌兽,嘴角平淡的笑变得僵硬。   “意欢昏迷一年有余,我们探望的次数哪有师妹说的勤快,倒是谢恙的灵兽日日陪伴。”   谢清晏面若润玉,无奈地瞥了一眼,一言一句都是语若春水,满是温和,反观谢恙,比从前相比寡言不少。   谢恙眼眸一眨不眨,望着无神的少女,眉眼依旧风情万千,但卧床一年有余,活泼好动的灵动渐渐消逝,周身是茫然脆弱。   如琉璃灯盏一般,紧紧端放在这里,任何微小的风吹草动,都会支离破碎。   少年羽睫微敛,眉眼寒霜浓重,话语言简:“尚在幼年,喜好乱逛罢了。”   “啾!啾啾啾——”   许是知道谢恙的意思,灵兽啾啾的反驳,似是不满谢恙说的话,惹得在场的几人啼笑皆非。   “话说回来,除了宋铃师姐,你们的修为深浅一时间我居然无法估测。”桑意欢面露好奇。   宋铃浅笑止住,手指收紧,指尖硬生生戳进掌心,清冷的眼眸覆上一层朦胧的雾气,静静地,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桑祈安语气微扬,格外积极地介绍,骄傲劲儿呼之欲出:“你终于发现了,可不止你修为极大跨越。我如今大乘中期,清晏和谢恙都是大乘大圆满,两人修为一年多来,不相上下。”   桑意欢讶然,手自觉地拖住下巴,论昏睡一年脱离大部队修为是怎样的体验,万万没想到几人修为变得这么高。   另一边,她又自顾自安慰自己。   作为书中的男主和男二,谢恙和谢清晏的逆天天赋也是可以理解的,不然怎么能算主角呢。   “宋铃嘛——”   “我丹田天缺,修为拖了后腿,并没有太多提升,同师妹一样是炼虚大圆满。”宋铃脸上低落,勉强一笑。   一旁的谢清晏轻声安慰,宋铃笑着摇头,不动声色瞥过去。   “怎么会?”   “天玑秘境中,也许有各位前辈们留给传承者的灵力,这才让我们修为大增。危机之下,欢喜的血对封印有融合作用,居然将灵力全部释放出来,使得我们脱离危险。”   桑祈安解释,桑意欢只觉耳畔嗡鸣,一句也听不清,语中喃喃:“怎么会,谢恙怎么会是大乘。”   谢恙则看着失神落魄的桑意欢,眸闪不解,听到喃喃自语的话,眸光一瞬沉寂,漆黑如墨的眼底翻滚着冷冽的寒。   目光微转,看向一旁的人。   谢恙不懂,也不明白,他跟谢清晏差在哪里呢?   他们两个人极为相似,不论天生的面庞,还是后天的行为举止,穿衣风格。   谢恙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是诱捕猎物时的幽光,无情中带着凉薄。   大乘…短短一年,谢恙居然已经步入大乘。   桑意欢想到系统的任务,忍不住发问:‘龙傲天的巅峰如何划分。’   【宿主,是修为】   ‘化身?’   【是,龙傲天进入化神期时,本次任务就会自动结算。】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桑意欢不由自主想想,她缺席谢恙的一年,宋铃和谢恙的情感,是否已经明晰。   一时间,胸腔弥漫心乱如麻的滋味   “如意你怎么了?”桑祈安满心忧虑。   药堂已经诊断过,说如意的眼疾只是一时,慢慢恢复即刻,但见她这般,还是忍不住忧心。   “我倒是觉得,师姐无事。”谢恙冷冷开口,两指一捏放在口中,吹声哨响,召回灵兽,“也许是心疾,说不定是有什么执念。”   桑意欢低着头,默不作声。   桑祈安搓了搓胳膊,略带不满:“自从秘境出来,天天散着冷气,恨不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成冰块。”   他看向宋铃,又立刻改口,小声嘟囔:“对待宋铃倒是好点,切。”   谢恙默默瞥了眼,微扬下巴,亦不出声否认,宛如倨傲不已的猫,过了一晌儿,又忍不住侧目,不着痕迹地观望。   桑意欢勾起僵硬的笑,半眯眼睛打着哈欠,掩饰异样:“哥哥,我有些累了。”   “那就好好休息。”   宋铃笑靥莹莹:“我同师妹想说些悄悄话。”   “如意刚醒,还是……”   “不行。”谢恙看着宋铃,眉头紧蹙,“你有什么可同她说的,我竟不知你们有这般交情。”   漠然地问直直戳中桑意欢,险些连假意的笑都维持不住,谢恙的字字句句,都好像在对她说。   你看,两人的关系比你想象中的亲昵。   昏睡的一年里,甚至不需要你的犹豫不决,他们之间水到渠成。   桑意欢打断兄长推拒,目光直视前方,点了点头:“无妨,哥哥、师兄劳烦你们先出去。”   桑祈安一步三回头,谢清晏看着妹控的人,叹了口气,推着他往前走,两个人磕磕绊绊走出去。   宋铃目送二人离开,转目看向床榻上的人,眸光泛凉,一步步靠近她。   语气和细,充满关心:“师妹现在可有大碍?”   “已经无事,不知师姐想跟我说什么。”   “我只是想同你道声谢谢。”   “谢,谢谢?”桑意欢升起一抹不安,仰着头笑了笑,眸弯如月,“师姐客气。”   “因为师妹,我才得以碰见谢恙,这声谢无论如何也是要说的。”   宋铃温声,高洁清冷的仙子在这一刻化冰为水,层层涟漪,却说出桑意欢不愿听的话。   桑意欢苍白着脸,双手抱着膝盖靠在床柱旁,一声不吭,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要说什么呢?   告诉宋铃,不用谢她,这是你们的命中注定。不论有没有她,你们终会相遇。   可短短一句话,如鲠在喉,她说不出来。   许久,她干巴巴地回:“是嘛,不过是无心插柳。”   宋铃盯着她,满意地微笑,语气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我也是心绪难平,只告诉了师妹一人。希望师妹在谢恙面前,不要多言,谢恙他素来沉静,不喜欢到处宣扬。”   “师姐放心,我定然守口如瓶。”   桑意欢觉得,自己像一个木偶娃娃,不会哭,也不会笑,身后有两条线控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不知道如何送走的宋铃,又自己呆愣了多久。只觉朦胧的光消失不见,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宋铃和谢恙的天定姻缘,怎么会因为一个炮灰改变。   夺目耀眼的光,她看不见,好像……是黑夜来了。   她这般想着,依旧一动不动,呆呆地坐着脑子一坨浆糊。   此时,急促地敲门声打断她。 第56章   吱呀——   “桑意欢你终于醒了。”   桑意欢微微侧目, 眼神空无一物,果不其然,欣喜的声音变得迟疑。   庞括愣住, 满心的喜悦也隐隐有些变化,他只知道桑意欢昏睡,不料醒来之后, 她会变成这样。   庞括小心翼翼,唯恐戳到桑意欢痛处, 他问:“你的眼睛……”   女子一笑, 缓慢转身,慢慢往里走去。   她知道庞括想问什么,眼睛只是暂时的, 并不会感到不适:“外出历练时,一时发生意外,过段时间就好了。”   “真的?”   “这有什么可骗你, 不影响。”   桑意欢将茶盏推过去,丝毫不像受影响的人, 跟正常人并无两样, 只是眸光无神,庞括这才松了口气。   识海中的系统不满:【你说谎!副作用越来越久,对你本身的影响之大,宿主你自己应该能感受到。】   ‘如果怕这怕那, 龙傲天的任务还能继续吗?’   【反正……你不能再用了】   庞括猛灌一杯茶,脸上露出笑颜, 话里话外都是兴奋:“想不到你出去一趟, 一跃成为修真数一数二的存在。”   “数一数二?各个门派的长老和掌门都被你忘了?”   “你不知道?”庞括语气惊讶,打量四周, 小声说,“你昏迷这么久,看来祈安师兄还没告诉你。”   桑意欢面露好奇,静等他说个明白。   好在庞括吊足胃口,缓缓开口:“这一年之间,各个门派的长老有的失踪,有的修为下跌,整个修真界人人自危。有人大胆扬言,说是魔族所为。”   桑意欢波澜不惊,手指微微蜷缩,只觉身体不由发寒,冷似寒霜浸泡身骨,牙齿下上打颤。   魔族入侵,正派颓势,修真界人人自危。   一切的剧情都太过熟悉,即便她没看过谢恙为本体的书,一般的网络小说龙傲天的套路,她还是知晓的。   最后的反派出现,龙傲天将其斩获,名满天下,被世人赞誉,然后呢……   后面的结局是否就是谢恙登极剑道,同宋铃举案齐眉。   至于她,书中注定早死的炮灰,不会再有任何笔墨。   原来,已经接近尾声了。   桑意欢扣着茶盏的璧,有些心不在焉,更多的无助淹没了她。   “桑意欢?老大?老大!”   桑意欢一个激灵,庞括看她有反应,嘿嘿一笑,亲昵地奉承她:“所以说,你现在可不就是后起之秀吗?”   女子问:“这般捧我,你想找我做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你。”   桑意欢叹了口气,分明是他的语气出卖了自己,即便原身跟庞括狐朋狗友,也不至于这样奉承她。   庞括支支吾吾,胖脸一红:“你之前答应过我,要教我驭下之术。”   “……”   见她不吭声,庞括用胖手指捏着桑意欢衣袖拽了拽,委委屈屈:“你答应过我的。”   桑意欢以手撑额,随口答应的话,竟然被他惦记这么久,她哪里会驭下之术。   虽然她说谢恙是伴读,她所作所为可没半分折辱,谢恙才慢慢软化。   她点了点头:“可以,我问你几件事。”   “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魔族现在是否行为肆意嚣张,又主要在什么地方,谢恙是否已经独自带队除魔。”女子斟酌片刻,最终问出口,“一年之间,宋铃和谢恙是否相处密切。”   桑意欢问得不多,只是对于醒来她不了解的事,问个清楚,顺便判断剧情大概进行到什么阶段。   至于最后一问,只是她的私心。   她怀着什么样的心理,去问了这句话。   桑意欢想,她大概是怀着一抹侥幸,也许呢,万一呢。   庞括老实回答:“魔族现在嚣张极了,不少魔族作乱,各门派弟子都下山除魔。我跟你说,半年前魔族曾多次出现在长墟派附近,搞得门派以为他们要攻打门派,已经在召集弟子。”   “没想到,没两天魔族又走了,长老带人查看也没有在那处发现异样,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嘛。”   喝了口水,他又继续:“至于出现地方,说来奇怪,魔族总出现在南珩国附近。南珩国一无灵宝,二无修士,他们时常袭击南珩国,你说这是为什…么。”   庞括一个转脸,默默闭上嘴,桑意欢虽没有明显的情绪,但整个人沉寂下来。   想到她半路被掌门带入门派,庞括诧异:“桑意欢你该不会,该不会入门派之前是南珩国的吧。”   桑意欢面色凝重,庞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祈安师兄主动请求掌门,不远千里驻守南珩国。”   听此,她不由松口气,哥哥修为算得上修士大能,有哥哥在,祖母定然不会有事。   “那个……至于谢恙。”庞括吞吞吐吐,瞥了眼一旁的人,咬了牙,如实说,“宋铃师姐倒是经常找谢恙……”出任务。   女子唰地绷住的脸,犹如黑云密布,悄无声息地雷雨前夕,庞括一僵,默默咽下嘴里剩下的话。   心中不由感概,桑意欢真是一如既往,不喜欢让别人碰她的玩物。   可今时不同往日,谢恙翻身一变成了只金凤凰,桑意欢的眼光着实不错,瞧准的都是人中龙凤。   桑意欢虚浮道:“这样呀。”   声音软绵绵的,没有落在实处,就连整个人都像踩到云朵上,早在庞括吞吞吐吐时,她心中就已经有答案。   但她不信,非要撞地满头血淋,早就知道两人的命定缘分,怎么还这么难过。   “那……”   桑意欢牵动嘴角,笑靥莹莹:“驭下之术,无非一个‘驭’字,那你就要软硬并施,先给他个棒子,再给他接二连三的好处,人自然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明白!”   庞括应得干脆,桑意欢觉得一团浆糊,她都不知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只想一个人呆着。   安静地拼凑支离破碎思绪,让她一切正常。   庞括告辞,已经日落斜暮,橘黄的天色泛着几缕暗淡的落寞。   临走时,他看了眼没点灯的房间。   回想起桑意欢心不在焉的模样,忽然燃起满心壮志,两掌一合,万千豪情道:“不就是谢恙,作为兄弟我绝对义不容辞!”   桑意欢蜷缩着,抱着被子,静静地感受窗外的寒风。   她这一觉睡的真久,冬天要来了,就连剧情也即将结束,谢恙成为剑道魁首,名誉天下的时候要来了。   女子想笑,可憋不出一丝笑意,只剩吃了未熟灵果的酸涩。   系统说的对,她不该投入这么多感情。   桑意欢无光的眼直视前方,握成拳的手微微发抖。   朔风瑟瑟,草丛中黑影一闪即逝,映着冷月的光朝金陵苑跑去。   —— ——   “师妹,你怎么过来了。”   谢清晏看清来人,连忙上前扶,桑意欢浅浅一笑。   耳朵听着周围的嘈杂,只觉得热闹,她道:“药堂看过,眼睛后续会慢慢好起来,我在屋子里憋了许久,想出来看看。”   “如今形势严峻,祈安又坐镇南珩国,倒是没办法好好照顾你。”   桑意欢摇了摇头,她终究是要离开的,兄长只要照顾好祖母就好,不必劳心她这边。   又想起什么,她问:“清晏师兄,前些时日的糕点很好吃,多谢你。”   “糕点?我没有送过糕点。”   谢清晏否认,桑意欢身子一僵,不由有了新的猜测。   “是我送的,师姐喜欢再好不过。”   突如其来的声音带着平静,还有不着痕迹的冷,像变幻莫测的深潭暗涌着波涛,少年微微抬眸,注视着少女。   桑意欢扭过身,模糊的视线瞥见少年的身影,很快就低下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她醒来的这些日子。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毕竟她躲了这么久,还是碰到了他。   谢恙看向两人相触的肢体,皮笑肉不笑:“谢恙拜访几次师姐在休息,今日随意出来就碰到师姐,果真是巧。”   字眼在舌尖打转,谢恙漆黑浓稠的眸盯着她,少女白皙的脖颈,乌黑的秀发,温暖的光射下如琉璃般通透。   “确实巧了。”   “师姐,糕点好吃吗?”   谢恙话题转得极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桑意欢眉头一松,面色平静,评价道:“同川云阁的糕点比差了些。”   “是嘛?刚刚师姐不还说好吃吗?”   怎么改口了?让他猜猜是为了谁呢?   谢恙低头一笑,看向一旁的谢清晏,眸光晦暗,眼如刀子一寸寸划过肌理,想要探寻令桑意欢痴恋的原因。   谢清晏,意料之中的答案。   不是谢清晏送的糕点,就让她难以下咽?对待谢清晏的痴情,着实是……令人生厌。   听了半晌儿,谢清晏眉头微紧,语气温和中带着警告:“谢恙,意欢刚恢复些精力……”   话未说完,谢恙猛然上前,拉住桑意欢的手。   勾住手,他下意识地轻轻摩挲,柔软细腻的触感传进识海,激起层层涟漪,少年眸子一暗,盯着两人相交的地方。   桑意欢想挣扎,谢恙却突然开口,声音是少年独有的清朗,如山泉中的一轮清月。   他说:“师姐,我从小到大没吃过川云阁的糕点,你带我去吃好不好。我以后,肯定做的比川云阁好吃。”   少年的话仿佛是娇里娇气的恳求,桑意欢心跳一滞,她真的有股冲动,想一口答应。   甚至告诉谢恙,你做的很好吃,一点都不比川云阁的差。   可不行,她决不能应下,桑意欢闭上眼眸。   她的沉默被谢恙看在眼里,他还想开口,谢清晏堵住他:“今日轮到你和宋铃持巡,早些过去,不可儿戏。”   清丽的声音由远及近,桑意欢摆脱少年的幅度也逐渐变大。   宋铃款款而来,言笑晏晏:“师兄唤我?” 第57章   谢恙默默收回手, 眸光冷然,看向宋铃,只见宋铃同他对视, 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今日持巡,师弟不如往日来的早。”   手藏在身后,桑意欢低着头, 默不作声。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变成一草一木, 也不夹杂在二人中间。   谢恙道:“师姐答应我, 要带我去川云阁。”   桑意欢猛然抬头,憋在嗓子里的话,令她连连咳嗽, 她没有答应。   谢恙与她除了任务,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现在能做的,只是帮助龙傲天走上巅峰之前, 目睹这抹微亮聚合成光,逐渐璀璨。   话没说出口, 宋铃安然自若的接过谢恙的话, 浅浅一笑,答道:“既然如此,师妹不妨跟我们一起去?”   “今日我同谢恙持巡之地,正是南珩国, 而川云阁总阁也在南珩国。师妹昏迷许久,不如回去同祖母报个平安。”   宋铃的话戳中桑意欢, 她轻抿嘴唇, 略微心动。   她与祖母已经许久没见,按哥哥所说, 祖母早知她陷入昏迷。   况且……   桑意欢不着痕迹瞥向一旁,默默收回目光,她绝不是心软,就是恰好想吃糕点。   正巧顺路,她也有银两,绝对不是因为谢恙一句话。   女子默默暗示,系统听她的话,气的电子条上下波动。   【你就是狠不下心,他都这么对你了!】   ‘系统,你不是龙傲天的忠实拥护嘛。’   系统顿时哑口无言,怒其不争地看着宿主,就算龙傲天再好!它家宿主也不差,凭什么委曲求全。   但表面吞吞吐吐,给自己找补:【你…迟早要走的。】   桑意欢眼底笑意散去,眼睫微颤,是呀,她迟早要走的,何必给谢恙留下印象。   或许,经久之年。   不经意间,他只是忽然想起,曾经有位戏弄他为乐的人,仅此而已。   桑意欢微微抬头,嘴角微扬:“好呀,有劳师姐……还有谢恙师弟,我请你们吃糕点。”   得到她答复,宋铃低头一笑,再抬眸时,眸中盈盈水波流转。   女子笑言:“既然如此,便走吧。”   桑意欢亦步亦趋跟着,谢恙驻在原地,静静望着纤细的背影,卧床多时,似透亮琉璃般脆弱,可散发着明光。   灵动的身影烙在眸中,谢恙不自觉嘴角上扬,寒气弱下三分。   前方的少女蓦然回眸,占据谢恙整双眼眸,涌上心头的感觉,让他一愣。   要怎么形容呢,似夕阳落幕的最后一缕光,又似寒天凉月流淌的星河,惊艳,绚烂,转瞬即逝。   女子声音清灵明亮,如击水之乐:“清晏师兄!我会给你带糕点的。”   “身子刚好就这么活泼。”   谢清晏虽是说教,语中充斥着宠溺,轻微摇了摇头。   喃喃之语传到谢恙耳中,少年嘴角的笑愈发热烈,眸子愈发漆黑粘稠,字在舌尖打转:“桑意欢…如意……”   少年白皙的手掌握紧,指节吱吱作响,只是眸光虚幻,一步步朝她们走去。   宋铃站在不远处,将众人神色览入眼中,眸中闪过一抹戾气,笑道:“师妹,走罢。”   朔风冷凛,落叶飘零,苍穹厚云抵压着地面,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入冬,小厮扫着门前落叶。   “请问,现在可能拜访桑老夫人。”   小厮猛然抬头,面露警惕,望见人时骤然一愣,而后惊喜万分,扫帚直勾勾掉地上。   他手足无措:“小…小姐!是小姐,老夫人——小姐回来了!”   小厮撒腿就跑,桑意欢叫都叫不住,略有些诧异。   她见小厮陌生,故而上前询问。   不曾想仅仅是看见她,便能立刻认出来,着急忙慌就往里跑,大门就这般赤裸裸敞着。   桑意欢叹了口气,提步走去,府邸依旧气派,只是路上人影寥寥,婢女都不知去了何处,而谢恙停在门口,望着牌匾不知想什么。   桑意欢刚走到老夫人住处,只见院子里呜呜泱泱都是人,再往里看去,瞳孔一缩。   她急步上前,猛然握住老夫人的手,难以置信:“祖母,你怎么…只是一年,一年……”   老夫人微睁着眼,脸上纹如枯树,颤颤巍巍握住她:“如意,我的如意回来了。”   “祖母……”   前方祖孙叙旧,宋铃看在眼里,指节不禁覆上眼睫,抹去泪花,侧头望着谢恙:“此般情景,当真让人难受不已,师弟觉得呢?”   “是吗?”谢恙移开盯着桑意欢的视线,看她一眼,冷淡不已,“师姐的泪当留给谢清晏,此处不合时宜。”   宋铃眉眼微抬,注视着一旁的人,放下动作。   身子又靠近他几分,俯在他耳畔,声音微压:“师弟不同常人,体会不到也是人之常情。”   谢恙眸光一凛,不待他动手,宋铃率先离开,柔声细语地劝桑意欢:“师妹别担心,我之前已为祖母诊过,我再为祖母通穴活血,会好受点。”   桑意欢:“谢谢师姐。”   “师妹客气。”   桑意欢看着宋铃针灸,女子白衣胜雪,乌发如绸,身上并无外物衬托,依旧飘然若仙,气质非凡。   谢恙和她,很般配。   这般想着,她身影一晃,身后蓦然出现一股支撑,微凉的气息浸润着她。   桑意欢不回头,都知道是谁握住她,她又怎会毫无波澜。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手一点点抽离。   不必多想,无论般配,亦或是不般配,都跟她无关。   谢恙一把拽住,不让她挣脱,从远处看手臂仿佛将她环抱住,男子微微低头,望着女子乌黑发丝,疑惑询问:“师姐不想让我扶,想让谁扶?”   “只要不是你,谁……”   “师姐想要谢清晏扶,是吗?”   桑意欢话音未落,谢恙的话立刻而起,语气中带着一抹微冷,周身的寒气飘荡。   她瞥了眼祖母处,索性将错就错,压低声音道:“是,我就是想谢清晏扶,你不知道吗?我对你这么好的原因。”   “知道,一直都知道。”   掌心骤然收紧,又立刻松开,谢恙低着头,望着因自己而变得绯红的手腕。   少年眸光暗然,嘴角裂开一抹笑,肆意且放纵,眸中翻滚着黑雾随时倾泻而出。   他知道,自始自终都不敢忘。   可他,依旧愿意吞下这颗裹着糖衣的毒药,但怎么能,连让他品完最后一丝甜意都不允许。   桑意欢撇开头,不去看他的反应,而谢恙只是愣愣站着,嘴角噙着僵直的笑。   近在咫尺的两人,又仿佛远在天边。   “好了。”   桑意欢望去,老夫人脸色果然好转,也能略微坐直些,她迫不及待逃离沉寂的氛围,来到祖母身边。   桑老夫人神色清明,略微看了眼府中的客人,牵着桑意欢的手,语气亲和:“如意,祖母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谢恙对上桑老夫人的眸子,羽睫微垂,拱了拱手,句句客气:“师姐,我同宋铃师姐有要务在身,先行离开。”   桑意欢扭头,只看到远远的背影,谢恙已经离开。   “如意,祖母想问问你……”   祖孙二人一问一答间,说着体己话,说了许久。   寒风萧瑟,雾气弥弥,桑意欢犹如行尸走肉,一步步走在长墟派的石阶。   她站定,扭头回望,身后是直耸如云的石阶,看不到世俗界。   桑意欢握紧手,眸中闪过一抹坚定,走到金陵苑一处屋子,缓缓敲开门。   咚咚——   长墟派晨钟声声沉闷,提醒着众弟子晨练,谢恙和宋铃也踏着钟声,结束一夜持巡,回到门派。   今日弟子格外兴奋,躁动异常,几名弟子不练剑法,聚在一起,宋铃眉头紧蹙,准备开口训斥。   忽闻,八卦弟子:“你们听说了嘛,咱们清晏师兄居然要和桑意欢结契。”   “真的假的?”   “我也听说了,这是真的呀?”   “桑意欢怎么配的上。”   “她现在的修为可比你高多了。”八卦弟子打断他,继续道,“我敢保证,肯定是真的。听说清晏师兄领着桑意欢去找掌门……”   话没说完,弟子抬头一瞧,冷不丁对上寒气逼人的眸子,冻得人说不出话,其他弟子发现异常,立即练剑。   唯独剩八卦弟子一人,宋铃微微一笑,轻声询问:“这传闻,是今日刚发生的事?”   看见一笑,弟子面红耳赤,连连点头:“是、是今日的事。”   冷香擦肩而过,弟子在看时,面前两人都已消失不见。   宋铃得到答案,直直看向长墟派大殿,嘴角拉平,御剑离去,而谢恙墨眸炙暗,翻滚着滚烫的波涛,朝另一处去。   —— ——   桑意欢目不转睛,小心翼翼用沾着玉盘中的东西,一点点描绘着佑安符。   系统故作好奇:【宿主,这是给谁画的呀】   桑意欢笔尖一顿,下敛眼睫,心中回应:‘系统,你真的很不会演戏,我给谁画,你不是已经计算出来了?’   【可是…可是,宿主既然还喜欢谢恙,为什么要嫁给谢清晏呢?】   桑意欢费尽心思,辛辛苦苦给谢恙画佑安符,却在昨晚跟谢清晏确定结契事宜。   明明不喜欢,它不想让宿主难过。   她没有回答,望着手中的符,目光发散,像是透过符望向其他。   提起笔,一笔笔勾勒,尽心尽力地画好,佑安符在她手中一张张成行。   与此同时,她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一声响,门被人骤然推开。   乌发束冠,白衣华饰,少年背着光迈进这方寸之地,桑意欢抬眸看着骄阳,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谢恙皮笑肉不笑,瞥了眼桌案的东西,朝她靠近:“师姐有喜事,怎么也不说一声,师弟我奉上厚礼。”   少年眸光晦暗,字从唇齿间挤出:“好好地,恭、喜、师、姐。” 第58章   女子睫毛微颤, 手指不由蜷缩,符纸之上笔锋陡转,险些画毁。   她不再看向门口, 似不在乎来者是谁,又有何事,专注地画符。   一边话, 一边云淡风轻道:“还未来得及告知师弟,师弟便已经知晓了。”   “师姐就这么迫不及待?”   谢恙尾音轻颤, 墨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那艳绝仙人的女子。   目光之灼热,语气之莫测,搅动着桑意欢的心神。   谢恙……别这样看我。   她在心中默默恳求, 面上毫无波澜,只有似水般的宁静。   顿笔,她抬眸浅笑, 那抹笑寒昙初绽,惹得人晃神。   桑意欢面带疑惑:“师弟, 你我二人誓契最终图谋, 你应当清楚。”   谢恙握紧手掌,绷直唇角,一直默不作声,而周身散发着沉郁之气。   两人相顾无言, 桑意欢静静望着少年,少年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   少年当然记得, 即使誓契只是她临时想出, 为了接近龙傲天的借口。   可男主和男二的磁场,让誓契变得不同, 谢恙不会忘记。   谢恙哑着嗓子,缓缓道:“桑意欢,你要违契嘛?”   违契?   少女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又道:“你承诺的一切都还没完成,你怎么能…怎么能。”   谢恙的话透着执拗,固执地一遍遍重复,像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不肯罢休。   桑意欢心头一悸,扯开一抹笑。   少年的话甚至让她觉得,被人时时惦念放在心头的人,是她;苦苦追求藏匿心思的人,是谢恙。   可事实恰恰相反,苦苦追求,求而不得的落寞者是她呀。   “谢恙我没忘,我说的话依旧算数。”   “是吗?”谢恙两步并一步,直奔桑意欢身前,咬牙切齿“我不信,你让我怎么相信!”   阴影将她覆盖,桑意欢被一把拉到怀中,独属谢恙的凉意侵占着她的区域,一点点,一点点逼近。   两目相视,他们之间仅剩微毫。   手腕因收紧而渐渐泛红,近在咫尺的呼吸让她匆匆扭头,太近了,她与谢恙的距离太近了。   倘若她微微抬头,便会吻上少年的脸颊。   可不行,宋铃的话回荡在脑海中,时刻提醒着桑意欢。   少女脸色苍白,挣扎地更加厉害,想要立刻摆脱束缚,而大手并没有让她如意。   “放开…谢恙我让你放开!!”   谢恙靠得更近,漆黑的眸凝视着她的红唇,一缕芬芳勾魂摄魄,一股灼热翻涌在眼底,不断刺激着他。   少女匆匆避开的动作烙在眼底,他不禁讥笑,心中似是冒着酸雨,侵蚀着本就荒芜的荒野。   他想质问,可又闭上嘴。   谢清晏在一日,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他闭上眼,想的是少女亮如星辰的眼睛,肆意娇纵的笑,暴戾之气在五脏中窜动。   “师姐你陷入危险的时,谢清晏永远都不在,每次明明都是我,是我呀。”   谢恙一字一句说,强势的气息令她慌张,“你凭什么对他另眼相看,我同他无论样貌,衣着还是修为都极为相近,我为什么不能是他?”   啪——   谢恙偏着头,脸颊上是清晰的红痕,桑意欢胸口起伏,只觉得闷疼。   她缓缓放下手,眼角泛红语气发颤:“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不是谢清晏,永远不是!”   桑意欢难以置信,她不明白谢恙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怎么会跟谢清晏相似。   诚然他们现在修为相近,可除此之外,他们并无相似之处。   他是独一无二的,是未来的剑道魁首,是桑意欢近在咫尺,想要触摸的月,从不是其他人的替身。   少年低头痴笑,笑得浑身发抖,笑得满目氤氲,满是雾气的眸看不清内里。   他低声呢喃:“师姐说得对,我不是谢清晏。”   谢恙捏起桌案的符,细细端详,桑意欢抬手阻止,她还没画完。   “佑安符,师姐给谁画的?”   谢恙恢复以往的平静,桑意欢不禁松了口气,方才的胡言乱语,她只当是谢恙极其不喜欢谢清晏。   桑意欢隐去心中的惴惴不安,望向符纸。   映入眼帘的却是骨感的手,白皙修长,线条流畅,看的她欲罢不能。   她连连狼狈低头,囫囵道:“反正不是给你的。”   闻言,谢恙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符,眸光暗沉,随意道:“我当然知道,想来是师姐做给心上人的。”   ‘心上人’三字,惹得她心头一跳,抬眸瞥了眼眼前人。   “嘶——”   少年轻嘶,桑意欢赶忙望去,只见谢恙手中的符竟无火自燃。   顾不得多想,桑意欢拿灵药为他处理伤口,谢恙下敛眼睑,看着专心上药的女子,眉眼含笑。   “师姐都是我不好,不小心弄毁了符纸。”   听到他自责的话,桑意欢摇了摇头,并没有责怪他,但也没有多看他一分,简单处理好便起身,谢恙的笑隐隐散去。   检查焚烧的符纸,没有发现异常,她才放下心,吝啬地都给谢恙一个眼神:“无妨,我做了许多。”   顺着她的手,谢恙看到满满一盒画好的符纸,身子一僵,仅剩的笑意消失无踪。   他勾起僵硬的弧度:“师姐真是用心良苦。”   桑意欢冷淡道:“既然无事,师弟先请回吧。”   冷漠态度可见一斑,开口便是逐客令,桑意欢知道她态度的转变太过明显,甚至连客套都没有。   但不是不想,而是她不敢。   谢恙不清楚她的心意,她已经知晓宋铃和谢恙的心意,倘若谢恙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她一定会溃不成军。   谢恙看着手指的药,嘴角微微下拉,笑道:“师姐忘记我的赔礼,你答应过我,每年都陪我过生辰的。”   桑意欢恍然,她确实说过,但没有兑现过承诺,没想到谢恙还记得。   她轻咬唇角,她罕见有几分挣扎,一旁的谢恙没有催促,只是木木凝视手指,目光混沌。   她开口询问:“你想要什么。”   谢恙展露笑颜,欣喜万分,指着桑意欢手中的盒子,毫不客气:“我想要这个!”   谢恙想要的竟然是佑安符,桑意欢一愣,本还在想用什么借口送给他,不料他率先开口。   她故作犹豫,点了点头:“我给你几张。”   “师姐,我要全部,赔礼要有诚意呀。”   谢恙拉长尾音,清朗的少年音有些像撒娇,似一支羽毛若有若无撩拨。   “给你,此事不可再提。”   桑意欢将盒子塞给他,推着他往外走,谢恙抱着盒子被推倒外面,还没转过身,门就干净利落的关上。   一门,将两人彻底隔开。   谢恙静静站在外面,面色如常,只是指尖轻轻剐蹭着盒子。   临走之时,他道:“师姐,今年的生辰你会和我一起过,对吧。”   语落风起,谢恙的话消弭在呼啸的风中,久久没有回应,少年默默离开。   苍穹阴沉,消瘦身影稳步而去。   桑意欢环抱着膝,眨了眨酸涩的眼珠,整个人靠在木门之间的缝隙处,死死倚着。   【宿主……】   “知道没有可能,可下定决心的那一刻……系统,我真的好疼。”   清澈的泪珠缓缓滚落,顺着脸颊,一点点浸湿衣服,她眸中尽是悲哀之色。   书中注定的结局,快要到来了,那站在巅峰之上,傲视众人的少年。   —— ——   灯火明灭,谢恙呆坐在案前,没有修炼亦没有养神,宛如木偶一半注视着盒子。   桌案上有散落的符箓,但与从前略有不同。   符纸皱巴巴的,像是遭受非人的虐待,周角还有些划痕和破损。   最后都舒展开,但并没有收回盒子,谢恙眸光晦暗。   此时,一只手探向盒子。   谢恙眼神一厉,瞬间钳住,瞥向来人。   “这般珍惜有什么用,桑意欢要嫁的又不是你。”宋铃缓缓收手。   “嗤,你心心念念的人也不娶你,你不照样情深似海。”   “你!”   宋铃一甩衣袖,安然自若地坐在他对面,眉头舒缓,浅浅一笑:“我已告知爹爹,让他推迟婚契的举行时日。”   谢恙微抬眼皮,言简意赅道:“要求。”   各门各派的婚契规定不同,规定繁多,诸如修为相差不可太多,结契需经历幻境考验,更有的门派结契次数不得超过三次。   而长墟派作为天下第一大宗,要求更是慎之又慎,为了让弟子谨慎结契,长墟派规定每月结契次数,数量有限。   超过次数,只能等下月结契,给弟子充足的考虑时间。   宋铃笑意加深:“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要求极为简单。”   两人在烛火映衬中,低声交谈。   —— ——   桑意欢跟谢清晏走在路上,周围弟子看到都不着痕迹瞥过来,虽说动作轻,可修为摆在那里,二人又怎会察觉不到。   “是清晏师兄和桑意欢。”   “听说他们下个月就要结契了。”   “……”   众人小声讨论,桑意欢有些无奈,见她模样,谢清晏摇头轻笑:“走吧,去挑婚绸。”   “好。”   修真界的婚契需要以物为介,而其中最重要就是婚绸,婚绸款式种类多样,全看个人喜欢。但婚绸多用灵力制作,故而铺子极少。   眼前,便是最大的婚绸铺子——沁汀楼。   桑意欢仰头望去,古楼上的绸缎装饰在微光中闪耀,波光淋漓,门口诸多修士来来往往。   小厮领着他们一路探去,谢清晏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等着她挑选,而桑意欢手摸绸缎,思绪飘飞。   红绸金线,曾经出现在她梦中,只不过身边的人不同。   桑意欢收紧绸缎,扭身道:“小二,这款……”   女子怔愣在原地,直视着前方意料不到的人,谢清晏也察觉异样,回眸看去。   对面的二人徐徐走来,可桑意欢忍不住手抖。   谢恙淡淡一笑,轻声问:“师姐也来挑选婚绸?” 第59章   四人相顾, 面对谢恙的发问无人回答。   轻飘飘的“也”字,似千斤般震耳欲聋,在脑中嗡鸣不止, 桑意欢手指一松,灵绸从指尖滑落。   女子匆忙去接,谢清晏却率先握住, 慢慢将绸缎拢起,莞尔一笑。   “我……”   “无妨, 你身子尚未养好, 不必劳神。”   女子略显羞赧,谢清晏开口堵住她未尽之言,桑意欢轻抿嘴唇, 默默低下头。   两人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间,宛如一副壁画般生动婉转。   只让人感概实在是金童玉女, 极为相配。   谢恙眉宇下压,眸光微凉, 望着眼前一对璧人, 周身的气息变得寒凉,冰冻三尺。   宋铃笑靥盈盈,上前一步问:“师兄和意欢师妹可选好灵绸?”   谢清晏微微颔首:“不错。”   闻言,宋铃手指收紧, 面上笑容越发灿烂,几分仙女清冷之姿都消融不少。   她转而看向一旁, 询问低头逃避的人:“师妹可能介绍一二, 我同谢恙也有些兴趣。”   桑意欢闭上眼,只觉话语刺耳。   兴趣?能有什么兴趣, 但凡来此处选绸,基本都是好事将近,谢恙和宋铃也要结契了……   【宿主……】   ‘系统,我快要回家了。’   女子的话将系统的宽慰卡住,电子音跳动,连连回应:【对对对,咱们的任务快完成了!宿主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桑意欢抬眸,注视着眼前的两人,眉眼含笑,答应道:“好呀,师姐信任意欢,意欢自然不会推脱。”   随后,女子环视屋子,迈步朝角落走去,小心拿起灵绸介绍起来。   “我对灵绸一知半解,不过这面料子……”   桑意欢讲的细心,还扯过好几处料子,一一对比,望向众人的眸子一片坦诚,宋铃嘴角微微下落。   谢清晏笑如春波,温和地望着女子,而谢恙冷目而视,与谢清晏并肩而立。   他道:“任谁也没想到师兄没同宋铃结契,而是选了意欢师姐,这是为什么呢?”   谢清晏笑意微敛,扭头望一旁,男子面色平静,似是随口一言,他回道:“不过从心,心动之事哪里有什么原因。”   谢恙羽睫微垂,嘴角勾勒一抹讥笑,狭长的眸划过身姿,只觉得虚伪至极。   从心?   倘若他真的喜欢,又怎会退婚;倘若他真心动,桑意欢更不会找到自己,也不会现在一连串失控的事。   “谢清晏你敢对天发誓,你敢吗?”谢恙收紧力度,拽着谢清晏的衣领,逼问道,“你敢说你一心一意喜欢桑意欢,绝不会负她。若虚此言,经脉寸断。”   男子用手臂抵住,不至让两人紧紧挨着,并没有做反抗的动作,让谢恙越矩地拽着。   谢清晏嘴唇轻启,最后无言。   谢恙燃起熊熊烈焰,清尧剑出现在空中,飞速到他掌中。   两人气氛一度凝结,周身似有兵戈铮鸣之声。   “你们做什么!”   桑意欢急忙跑来将两人隔开,站在两人中间。   宋铃柳眉微蹙:“一会儿功夫,师兄弟二人能有什么矛盾,师妹莫要着急。”   目光缓缓对上“罪魁祸首”的眼睛,半眯的眸子透着不满,似是警戒,又似是威胁。   不动声色走到桑意欢身旁,距离女子仅有一步之遥。   谢恙低语一声,活动着手腕,不再轻举妄动。   “可是……”   方才剑拔弩张的场景,哪里是说笑,只怕下一秒就要打起来,她如何能不着急。   谢恙脾气莫测,刚才拽着谢清晏的衣襟,在场的修士都看着。若不阻止,定然酿成大祸。   万一…万一谢恙和谢清晏打斗受伤。   此般后果,桑意欢想都不敢想。   “意欢师姐急什么,尚未成婚就如此关心道侣,还真是情深似海,羡煞旁人。”   话语带着微妙的笑意,谢恙将一句话说的昂扬顿挫,目不转睛地盯着桑意欢。   女子眸含秋水,唇如朱砂,衣裳勾勒着身姿蹁跹,犹如懵懂无知的精怪,举止投足勾魂摄魄,不谙世事混杂着媚态。   可偏偏,嚣张跋扈的是她,懵懂灵动是她,千姿百态露尽。   偏生这样的人,不属于他。   少年欲念翻腾,眸光闪烁红光,转瞬即逝,桑意欢因前言,只觉得心停一瞬,面目苍白。   她努力抬眸,笑看少年:“嫁与心上人,自然要事事关心。”   “如意,你还好吗?”谢清晏察觉她不适,搀扶住她。   两掌相合,灵力从掌心穿过,查看她身体状况,一旁的谢恙忍不住上前,宋铃不知何时到他一旁,一把拉住。   动作幅度很小,但又快又急。   宋铃扫视周围修士,俯身贴近谢恙,轻声警告:“这么多人看着,你想让他们结契大典提前吗?”   原本行动的谢恙立即停住,不再继续,只是看着谢清晏两人紧紧依靠,咬紧牙关。   宋铃斜瞥一眼,身子又弯了几分,两人间隙近乎微毫,嘴角微扬。   不紧不慢,她又道:“放心,桑意欢绝不可能成为谢清晏的道侣。”   谢恙嗤笑一声,似笑非笑望着宋铃:“你以为谢清晏是什么正人君子?”   “谢恙,别这么自傲。”宋铃浅笑提醒,“没有我,桑意欢再有十日就和谢清晏成婚,而你什么都不是。”   低声谈话在旁人看来是天造地设,两人笑意盈盈,实乃令人羡慕,桑意欢闪过失落。   手不由自捂住胸口,胸口闷闷,燥热中有带几分朦胧感,喘不过气。   “你的脉象……”谢清晏表情古怪。   桑意欢有些忐忑:“有什么不妥?”   她因为使用金手指,导致身体过度承受灵力,经脉脆弱,五感有失,脉象虚弱也实属正常。   看谢清晏的模样,似乎和平常有所不同。   “许是我学艺不精,还是去药堂一观。”   就在此时,谢清晏腰牌剧烈闪动,他眉头一锁,握住腰牌,有些犹豫。   桑意欢贴心道:“清晏你去吧,我回长墟派去药堂。”   “我还是先把你送回去。”   “不用,你去吧。”   桑意欢语气坚定,将他的提议驳回,谢清晏只得点头同意。   目送谢清晏离去,桑意欢松了口气,师兄呆在她身边很可靠,也待她很好,但她总觉得有些拘谨,放不开。   至少,没有在谢恙身边轻松。   “师姐,我送你一程如何。”   虽是询问,动作迅速且坚定。   谢恙直接拉住她的手腕,站在她身边,若非宋铃都在身旁,甚至有种他们一同出来的错觉。   桑意欢摇了摇头,究竟在想什么,谢恙都已经在挑婚绸。   少年眼神认真,低头看着两人交叠处,宋铃放下渐渐暗淡的腰牌,装作才发现二人聚在一起。   抬步走来,声音泠泠:“你们在聊什么。”   桑意欢手忙脚乱,脱离谢恙的手,谢恙却用力抓住,不肯放手。   宋铃走到跟前,脸上的笑恰到好处僵住:“你们这是?”   “我身体不适,谢恙师弟好心扶我。”   “这样呀…”宋铃拖长尾音,桑意欢心头一紧,又闻她说,“谢恙一向外冷内热,师姐要习惯才是。”   “师弟先放手,我自己可以。”   谢恙嘴角下压:“我觉得师姐不行。”   几人僵持片刻,桑意欢想直接甩开谢恙的手,质问他想干嘛,能不能放过她。   再这样,她要怎么说服自己。   【龙傲天你快撒手!!!不许你握我们家宿主,可恶!】   清脆的响声突现,三人齐齐低头,顺势看向声响处——是谢恙的腰牌。   他管辖处有魔族出现,腰牌闪烁着微光,一遍遍催促着他,谢恙眉头轻抵,没有行动。   桑意欢戳了戳他:“你快去,他们需要你。”   谢恙微微张口,随后脸色一黑,又闭上嘴。   “外冷内热的师弟,轮到你拯救苍生了,去晚了就会有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女子絮絮叨叨,谢恙阴沉越厉害,肉眼可见的不悦。   桑意欢纳闷,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难道…龙傲天最近拯救苍生,太累了?这也不符合人设呀。   莫非……   没等想出所以然,宋铃开口:“我送师妹回去。”   “不可!”谢恙厉声反驳。   桑意欢脸颊微鼓,反驳:“为什么!”   就算你们要结契,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宋铃送她回去都不让。   桑意欢绝不承认,自己心里冒酸泡。   明明她对谢恙也不差,自从她穿过来,都因为他受了多少次伤,讨人厌的谢恙!没良心的谢恙!   睁大的眸子盯着他,水汪汪的,微鼓的脸颊诱惑着谢恙,不由指腹摩挲。   桑意欢不甘示弱盯着他,谢恙也向她靠近。   面对波澜不惊的谢恙,女子慢慢后撤,奈何她撤一步,男子就向前走两步。   桑意欢索性不后推,直直站着,微扬下巴。   她倒要看看,谢恙想干什么!   面对伸出的手,她下意识缩脖子,谢恙低垂眉眼,看着女子灵动又稀奇古怪的模样,漾起一抹笑。   只觉凉意掠过脖颈,再睁眼,谢恙的手顺着发丝缓缓滑落。   这一瞬,仿佛谢恙为她拢发。   “你送她回去。”谢恙扭头,一字一句嘱咐,“路上小心。”   宋铃柳眉弯弯:“自然。”   谢恙离开,宋铃笑意褪去,眼底浮动狠厉的光,冷冷瞥向女子脖颈,笑言:“师妹走罢。”   数九寒天,冰封大地。   山下已是隆冬,长墟派更是寒风不绝,冰降三尺。   恶劣之风,对修仙之人不值一提,只是摧残花木,宋铃和桑意欢缓步走在长墟石阶,   桑意欢跟在宋铃身后,宋铃越走越慢,最后停住步子,扭身面向她。   桑意欢同她对视,只见女子目光寒凉,语气冷淡,清冷玉音游荡空旷之中,久久不绝:“虽是不情之请,但日后还请师妹离谢恙远些。” 第60章   桑意欢望着宋铃, 女子眼眸微垂,眸中的悲悯冷淡映照她,似是看透她的心思。   那被扭捏藏起来, 令人雀跃又悲伤的心绪,在她眼中无处遁形。   桑意欢脸色一白,僵硬一笑:“师姐何意?”   宋铃玉指轻拢碎发, 斜瞥她一眼,脸上波澜不惊, 语气意味深长:“我说什么师妹应当清楚才是。”   桑意欢自诩从未在人前暴露, 更不知宋铃如何得知。她已经决心收住心思,就更不会做多余的事,宋铃的话却显得她居心不良。   “我不明白。”   风啸鸟鸣, 两人遥遥相望,桑意欢抿着唇,面色执拗地看着她, 宋铃都看在眼里。   何其无辜,宋铃厌恶地想。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谢清晏的另眼相看, 精英大比的崭露头角,就连桀骜的谢恙都被训的如同家犬,桑意欢凭什么。   她就应该悄无声息,乖乖仰仗长墟派鼻息过日。   衣袖一挥, 流黄色的结界在四周硬撑,诸多杂乱被她屏蔽在外, 宋铃俯视着她。   似是看够了,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桑意欢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走到跟前, 宋铃刹然一笑,浑身凉意尽数消退,眉眼含笑:“此事出有因,师妹莫怪。我已跟爹爹说我跟谢恙结契之事,师妹恐不知晓。”   桑意欢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血色渐褪,整个人如荒芜中暗淡失色的瑰丽。   在沁汀楼相遇,她便有所猜测两人好事将近,只是不曾想,这么近。   近到……她没有半分准备。   风愈发大了,吹得人有些凌乱,明明仅有一尺,桑意欢有些看不清宋铃的面庞。   她强挤一抹笑,回应:“是嘛,恭喜师姐。”   宋铃眉眼羞红,语中尽是亲昵:“之前并未注意到谢恙,对谢恙留有印象还是因于师妹,后面一次次相见,只觉得越发有缘,慢慢上了心。”   语气微顿,轻扫女子,又道:“要说起来,师妹还是我跟谢恙的红娘,我应当谢谢师妹。”   每说一句,桑意欢的脸就白上一分,千言万语哽在喉中。   她想否认,想摇头,想说不是她,想说宋铃跟谢恙的相遇是命中注定,可……   龙傲天金手指的节点都可以改变,细微地变化,让蝴蝶轻轻扇动翅膀,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铃的话如一只渺小的食人蜂,一次次灼痛着她,伤口极小,极轻,却疼的痛彻心扉。   “师姐最初的话又是为什么?”   “我同爹爹说结契之事,爹爹虽然答应,但有几个条件。其他几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唯有一个,谢恙不忍开口,只能由我来说。”   桑意欢羽睫微颤,攥紧手心,甚至在高度紧张中渗出汗意。   “长墟派乃剑修第一大宗,我同谢恙结契,谢恙日后也会成为长墟派掌门,掌门之职万众瞩目,自然不能过度亲近女色。”宋铃一顿,半眯眸子,“谢恙平时相处的人不多,师妹算经常接触,可今时不同往日。”   “我明白!”   话音未落,桑意欢提高声调,打断宋铃的话。   被突兀打断,宋铃脾气极好,不恼不怒,甚至莞尔一笑,眸光潋滟:“师妹能体谅,真是再好不过。谢恙刚才就想说,不料临时有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给师妹说清楚,免得……”   桑意欢眼神黯淡,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又带着几分自嘲,话说的这般清楚,也这般通透。   仅凭他们结契在即,桑意欢不觉得宋铃有撒谎的必要,只是嘲讽自己的自作多情。   闭上微红的眼,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我知道了,日后……我会离谢恙远一些。”   说罢,她调整神色,若无其事般迈上台阶。   女子与宋铃擦肩而过,宋铃又道:“师妹莫要失言。”   视线顺势探去,她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重,目睹着少女略显失魂落魄的身影。   她垂下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表情是浓的化不开的厌恶,仙气飘尘的脸变得扭曲,手拿起腰牌,勾唇一笑。   细细摸索腰牌的纹路,宋铃嗤笑出声,其中诸多讥讽、千般恶意,如有毒的寒针。   只听腰牌传来声音,尽是谄媚:“宋铃师姐,谢恙果然前来支援。”   女子闪过无趣,话语关切:“如今形势复杂,内门弟子当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但也要注意安危,应付不及,求助便可。”   “师姐说的是。”   手指一松,腰牌顺势滑落,拍打着裙裳,而宋铃依旧望着女子消失的地方。   宋铃神情专注,不亚于捕捉猎物的灵兽,倘若猎物失误,便会立刻撕咬上去,让其毫无挣扎的余地。   天幕落雪,凄风凌冽,从苍穹俯瞰而下,偌大山峰仿佛只有宋铃一人,空旷凄凉。   衣袂飘然,她轻声喃喃:“桑意欢……这都是你应得。”   “所珍视的,所期望的,都会在你的注视里一点点,一点点消失。”   云游蔽日,暮色成烟。   轻飘飘的话尽数消散,宋铃也甩袖离去,此处发生的事唯有天,有地,有催折花木知晓。   除此之外,无知无觉。   —— ——   “桑二?桑二?”庞括压低嗓音唤她,见她没反应,略微调高,“桑二!”   看向窗外的目光回落,桑意欢看向斜前的人,瞳孔微动,似做询问。   “……”   未等庞括开口,前方教书的长老放下书,目光似剑,直直刺过来。   长老默不作声,其他弟子也都看过来,庞括被吓得不敢动弹,桑意欢动作迟缓,没什么反应。   长老见此,冷哼一声,扬声:“如今天下大乱,身为长墟派弟子当有扶助天下的觉悟,而不是天天不思进取,枯坐而不学,虚度光阴。”   “我们倒是想扶助天下,您也不同意呀。”庞括嘟囔。   如今能坐在此处听课,大多都是修为不足,不能外出历练,除魔卫道的人,长墟派能下山的弟子,都已尽数下山。   世俗界和修真界,便是痴傻之人也能嗅到风雨欲来的压迫,魔族的活动越来越活跃,更加猖狂。   庞括想到着,都忍不住沮丧,不过想想身边的桑二,又多了几分宽慰。   桑二修为在一众弟子,已是凤毛麟角,可依然不能下山除魔,具体原因不是特别清楚,听说掌门体谅她身体未愈,暂时不必下山。   只能老老实实的听课,练习剑法。   长老捕捉到嘟囔声,气的胡须直跳:“你居然还敢顶嘴!你和桑意欢统统给我出去!不听课就去戒律堂,好好看看其他弟子在做什么!”   “诶,夫子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出去!!!”   长老手中灵光闪动,吓得庞括拉着桑意欢拔腿就跑,边跑边高声回应:“夫子别气,我们这就去~不劳您亲自动手。”   庞括这般一闹,不少弟子忍俊不禁,大笑起来,课堂沉寂的气氛一扫而空。   “笑什么!好好听课。”长老吹鼻子瞪眼,徐徐道来,“剑之道,其一长练剑法,其二稳其心性……”   庞括跑了许久,缓缓停下步子,看着失魂落魄的桑意欢,忍不住焦急:“桑二,你到底怎么了?”   桑意欢勉强一笑:“只是没休息好。”   她身子单薄,反应有些迟缓,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说是没休息好,庞括无论如何也不信。   他一脸严肃,认真道:“你可别诓我,咱们可是好兄弟,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便是。”   桑意欢嚅嗫半晌,看着白胖的庞括,终究没有说出口,转移话题:“夫子让我们去戒律堂,我们还是早些过去吧。”   戒律堂人流众多,进进出出。   只是不像从前出入弟子都哀嚎,如今弟子纷纷下山,许多丹药摆放在戒律堂。   两人往里走,走到一处空旷处,庞括不禁一乐,指了指前方的空地:“桑二,你看这地方眼熟不。”   桑意欢抿唇,望着前方有些出神。   这是她第二次见谢恙的地方,不同于第一次的相见,谢恙柳姿玉骨,却跪在地上,初见的惊艳又多几分不同。   “当时我们还戏弄谢恙呢,没想到……”   庞括挠了挠脑袋,没有说下去,桑意欢却自动帮他补上,哑声道:“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曾经备受欺辱,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最后剑意出众,俯瞰众群。”   “就算是这样,谢恙不还是跟你桑二你身后。”   桑意欢轻轻一笑,掩饰眼中颓色,她与谢恙已经许久未见。   起初谢恙还来找她,她避而不见。   随着魔族作乱,谢恙来找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渐渐地,也没有联系。   望此处,不由心神一动,开口打听:“谢恙他……”   “是在说我?”   桑意欢愣在原地,一袭白衣闯入眼帘,她连眼睛都不敢眨,呆愣地望着。   心心念念的少年兀然出现在眼前,仿佛天道听到少女怀春,给予仅有的温柔。   谢恙,就在前方。   伸伸手,就能拽住他的衣角,触及到温凉的体温。   见她呆呆看着,郁气悄然消散,谢恙眉眼舒展,从喉咙渗出溢出一抹低笑。   女子依旧不语,少年眸光一转,盯着一旁的庞括,庞括看着深邃冷然的眸子,不禁打个冷颤,识相地后撤。   谢恙唇角一勾,大步迈向女子,可快到跟前,又慢了下来。   注视着她,谢恙微歪脑袋,明朗的声音带着丝丝甜意:“意欢师姐不说话,莫非这么久没见,颇为想念?”   近在咫尺的声音轻轻划过耳畔,桑意欢眼底闪过慌乱,连忙低头掩饰:“师弟莫要胡说。”   谢恙不满,又近几分,逼问道:“那师姐为何一直看着我?” 第61章   少年一再重复, 语气带着嗔意,不容拒绝中,又有亲近的意味。   桑意欢避无可避, 低声道:“近日没休息好罢了。”   “师姐莫非是夜半想我,想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谢恙!慎言。”桑意欢盯着他, 告诫道。   桑意欢心乱如麻,面对少年的亲昵, 她应当严厉拒绝, 谢恙一字一句都忍不住多想。   但,宋铃依然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她也当做到。   对上女子严肃的神色, 谢恙嘴角下落,眼底浮动失望地晦暗,弯下的身子支起, 自嘲般说:“开玩笑而已,师姐自然不会想我, 谢清晏才是让师姐辗转反侧之人。”   谢恙嘴上说着, 手指蜷缩,剐蹭着衣裳,听得桑意欢差点气笑。   话里话外,比她这个立人设的提谢清晏还要频繁, 打住他胡言乱语:“我休息不好,只是疑心晚上住处有别的东西。”   桑意欢说的隐晦, 谢恙则面色一冷, 眉头略微紧蹙,抓住她手臂, 顾不得她反抗,上上下下检查一遍。   直到检查完毕,他才消除紧绷,询问:“是什么时候察觉异常。”   不愧是龙傲天,还真是负责,桑意欢叹了一声,只是模糊一说,他便这样关注,问个仔细。   可她确实察觉到异常,甚至抓到一只低下魔物,最后烟消云散。   以至于,这几日精神不振。   【这有什么可夸的,这是他身为龙傲天应该的,再说了……谢恙的修为有一半是我们的功劳。】   系统不满嘟囔,自从桑意欢醒来以后,系统成功从“谢吹”变成“桑推”。   面对谢恙诸多不满,更听不得桑意欢夸他半句。   不过……   她细细观察谢恙,少年灵力充沛,气息内敛,她观测不出真实的修为。   若论修者的第六感,谢恙同长老无异,恐距离剑尊仅有一步之遥。   “我会禀告掌门,意欢…师姐不必忧心。”   忽略谢恙的停顿,桑意欢扯了扯自己的手,发现拉不回,僵笑:“师弟,我有些乏了,不如你先放手让我回去歇息。”   “好呀,只要师姐回答我,我就放手。”谢恙勾唇,一本正经,“师姐刻意躲着我,为什么?”   桑意欢手指收紧,望着他疑惑的眼神,缓缓撇开头,否认:“没有。”   “你有,师姐已跟谢清晏结契,所以觉得我没用了,打算抛下我。”   谢恙眸光微暗,握住的手忍不住用力,看到泛红的印记,抑制自己的本能。   抛下,这算哪门子抛下!   桑意欢受够了,谢恙委屈巴巴的话仿佛她是个负心汉,可实际呢?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密关系,从来没有。   无论是同门,还是书中的仇人,谢恙的话依旧不能被理解。   桑意欢不想被他的话扰乱,她不顾束缚,用力挣脱。   手腕处因摩擦开始泛红,甚至有轻微的痒疼感,可她不在乎。   正衣襟,她道:“是,你说的都对。谢恙,我跟清晏师兄结契的愿望已经达成,我们之间还是少来往的好。”   情绪激动,气血倒灌,桑意欢脸颊变得红润,丹田处莫名涌动,不禁眉头一紧。   这一动作,谢恙看在眼里,手虚虚滞在空中,整个人变得沉默。   两人的争执让人侧目,不少目光投过来,桑意欢强忍不去对视,慌乱丢下一句话:“为了你好,以后莫要再见。”   女子头也不回,直径离开,随之谢恙眼中光色暗淡,盯着纤细的身影。   明月曾于此处奔她而来,如今朗月清风,依旧让人想拥入怀中。   然而这月,不是他的。   少年下颌紧绷,线条流畅锐利,周身散发着沉郁的气息,像墨渊之中的混沌,要将所有东西吞噬。   “我的生辰快到了。”   听到少年的话,桑意欢步子略微停顿,连忙离开戒律堂,仿佛有魔物在背后追她。   谢恙轻笑一声,狭长的眸子半眯,追逐着慌不择路的少女。   他的笑令人毛骨悚然,明明是清隽明朗的脸,那明亮多情的眸子酝酿着一丝压抑的情绪,是冷酷的戏谑。   他微弓下腰,以手掩面,兀自低语:“为我好…哈哈哈,我不要你的好意,我要的是你。”   “谢恙师兄,今日不是轮到你休沐。”   身后弟子诧异,谢恙收敛笑意,面若冰霜,犹如一座灵性的冰人。   “修真界亦有魔族作乱,虽是休沐,亦尽微薄之力。”   “师兄果真大义!”弟子握拳相抱,面露犹豫,“不过……师兄你代管两处区域,已然分身乏力,休沐之日还是多多休息才好。”   修真界如今扬传的剑修,除去早已成名的的清晏师兄,只有谢恙师兄一人。   作为莫欺少年穷的范本,更是在话本中作为原型,广为流传。   弟子暗自倾佩,谢恙师兄接任两处区域,地点更是南辕北辙,丝毫未出过纰漏。   休沐一日,还挂念修真界,简直是修真界的楷模。   弟子同谢恙寒暄片刻,便告辞离开,谢恙的目光则放在另一处,将偷溜的人钉在原地。   —— ——   血光蔽日,天空泛着阴暗的红色。   石山嶙峋,浓稠的液体挂在石璧边缘,渗着无数幽光,而一座高大的宫殿屹立其中,地面如同被烧红的铁块,透发出通红的光泽,格外诡异。   一抹幽光忽灭,宫殿中骤然冷下来。   冰凉刺骨的声音响起:“怎么不继续说,莫非出现差池了?”   魔王发话,华灵僵硬一笑,恭敬禀告:“监视长墟派的魔族突然消失,待属下打探清楚。”   “哼。”   剩下的护法都屏息低头,降低存在感。   自从魔王清醒,魔族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但脾气莫测的魔王也让肆意的魔族变得谨言慎行,在魔宫之中战战兢兢。   “不用了,等你们调查清楚,长墟派早已踏破魔宫。”   华灵微微抬眸,魔王赤眸如火,半块面具掩住脸颊,露出的脸上布满红色纹路,端坐在王座之上。   听到他这般说,不由磨了磨牙,心中暗唾。   魔王大手一挥,一面黑雾凭空出现,逐渐形成一面镜子。   镜子另一侧,是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巨大的帽檐遮掩住面庞,魔族看着身影,私下议论纷纷。   呆滞的声音由镜中传出,断断续续:“长墟派,谢恙……”   华灵蓦然抬头,眼中尽是诧异,她此举逃不过魔王的眼睛。   魔王收回镜子,俯瞰着她,语气莫测:“华灵,看来你对这个名字早已耳熟能详,之前为何不禀报?”   威压铺天而来,华灵顺势跪下,一手握拳,放在胸前,他说:“属下…属下觉得无名小卒,造不成什么威胁。”   “如今呢?”   “是属下失职。”   见她没有反驳,魔王勾唇一笑。   下一刻,劈天盖地的魔气沸腾,直奔华灵而去,裸露的皮肤被魔气吞噬,身上的衣裳也损毁,整个人狼狈至极。   其他魔族也纷纷跪下,没人为华灵辩解,除非他们想就地消亡。   “华灵罚鞭挞一月,笙陌执罚。”   沉默的魔族起身,微微低头:“是。”   魔王又道:“谢恙…呵,让他的红颜知己帮他试试黄泉路。”   血浪喧嚣,黑雾笼罩,魔宫诸多喧闹都掩盖在雾气朦胧中,不为人知。   长墟派——   【想去就去!反正我们快要…滋……回去了】   系统看桑意欢犹豫不决,鼓励她,桑意欢则低头望着手中的盒子。   听到电子声,她问:‘系统,你真的不用维修吗?’   这段时间系统经常出现滋啦声,桑意欢忍不住联想正常电器的故障,觉得系统应该维修。   【不…滋……不用,不要小看我,滋……我作为星际系统,可是高纬产物】   相处这么久,系统有自主分析的能力,她还是知道的,桑意欢不再多想。   系统也说,她们要回去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桑意欢抱着盒子,朝目的地跑去,快走到门口,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用文绉绉的话来形容,就是近乡情更怯。   隆冬之时,草木皆枯。   踏上这条路,回忆接踵而来,桑意欢有些晃神,眼睛捕捉到一抹幽蓝。   仔细看去,是蝴蝶!   伸出手,翩翩飞舞的幽蝶缓缓降落,停在桑意欢手上。   少女屏息,凝视着这只蝴蝶,越看越熟悉,是她曾经遇到的那只蝶。   “小蝴蝶,我们又见面了。”桑意欢眉眼舒展,低声说,“每次碰见你,我都是偷偷摸摸的。”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笑,她每次偷摸来谢恙院子,总能碰到小蝴蝶。   此时,一个人从院子出来,桑意欢下意识躲起来,微微探头。   女子仙鬓白衣,身姿娉婷。   仅仅一眼,桑意欢就认出是宋铃。   宋铃眸光明亮,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从储物囊中拿出一瓶丹药,塞到谢恙手里,而后转身离开。   临走时向一旁瞥了眼,她笑意愈发浓。   见她离开,院落的门也再度紧闭,桑意欢才起身,低眸看了眼盒子。   谢恙扬名修真界,生辰恭贺的人数不胜数,宋铃送的是丹药,而她送的算不上仙灵法器,只是普通玩意。   强压心中的没落,桑意欢放轻步子,小心的把盒子放在门口,嚅嗫道:“谢恙,生辰快乐。”   今年冬天,这是为你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从前许诺的一起过生辰,当一句妄言。   她闭上眸,似不合时宜的果实,品尝一口,满口酸涩顺口腔滑入全身。   很酸,很青涩,但又格外心满意足。   “吱——”   桑意欢起身,恰巧对上谢恙惊讶的眼神,谢恙眉毛轻挑:“师姐有何贵干?” 第62章   少年清尘, 眸如明月,望来的目光让桑意欢一悸。   她憋了半晌儿,缓缓道:“只是路过。”   “哦~只是路过。”谢恙弯腰, 拿起地上的盒子,又言,“那师姐的东西落下了, 别忘了拿走。”   “既然丢了,师弟捡走也无妨, 我……我还有事。”   桑意欢撂下一句, 转而逃跑,还没跑两步,身后一双手拦住她。   与少年白皙清隽的脸不同, 谢恙的手臂修长有力,单臂拉住桑意欢,令她不得挣脱。   下一刻, 轻轻一拉,女子便向后倒去。   远远望去, 红白交织, 少女和少年仿佛贴颈缠绵,一对有情人互诉情意。   可事实却是……   桑意欢:“谢恙!你越矩了。”   谢恙微微低头,下颌恰好触到发丝,女子阵阵清香钻进鼻腔, 他外露的情绪得到安抚,仿佛一只躁怒不安的兽忽然满足。   放缓力度, 既不让桑意欢逃脱, 也不会因挣扎而受伤,谢恙平息深处的躁动。   他语气平静, 陈述一个事实:“师姐,今日是我生辰。”   桑意欢动作一怔,只觉口腔干涩,张了张嘴,她道:“我知道。”   她一直都记得,所以才来这里,希望他清晨就能收到生辰礼物,可她忘了。   忘了谢恙有宋铃,宋铃会为他过生辰,也许他们会在这一日互诉衷肠,展望他们的以后。   “师姐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嘛?”   谢恙凝视着少女,目不转睛,眸底是无垠荒芜,像一位干渴已久的路人,渴望着她的答案。   “我有事,明年……明年我给你过生辰。”   桑意欢推诿,她知道不会再有下一年。   按照谢恙修为提升的速度,这个世界很快就会迎来一位剑尊,至于她,也会回到现代世界。   “师姐要去找谢清晏吗?”   “……”   桑意欢不懂,谢恙为何又扯上谢清晏,两者能有什么直接联系。   此时,谢恙的情绪变得浮动,手臂收紧,话从缝中挤出来:“你要给谢清晏庆生,所以抛下我,是吗?”   一句话,骤然将桑意欢点醒。   是了,今日是谢恙的生辰,更是谢清晏的生辰。   南珩国时谢恙的处境一目了然,根本没人给他庆生,所以他才这般在意。   桑意欢忍无可忍:“胡说!”   谢恙兀自低语,眸中黑气翻滚,似吞天避日:“那就留下来,师姐说好给我庆生的。”   “……”   三言两语间,桑意欢再回神,已经坐在谢恙屋中。   她环顾四周,谢恙屋子东西稀少,简洁大方,整个都是冷冷清清,并没有太多人气,丝毫看不出庆生的意味。   谢恙端出一盘糕点,坐在桑意欢对面,捏着糕点喂她:“师姐吃。”   “今日你过生辰,哪能你喂我。”   被桑意欢委婉拒绝,谢恙肉眼可见低落,桑意欢身子一僵,心中暗道不好。   不知谢恙去何处进修,一举一动都拿捏着她,她拒绝以后,莫名愧疚。   不过片刻,谢恙一笑,一扫从前的的失落,笑似清风朗月:“既然如此,那就师姐喂我。”   “什么?”   谢恙一副理所当然模样:“师姐因我今日生辰拒绝我,那就师姐喂我好了。”   桑意欢想拒绝,喂糕点这件事,不知为何在谢恙口中,蒙上一抹别样色彩。   下一刻,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生辰没有长寿面,竟然连糕点也吃不上。”   谢恙眉眼微垂,狭长的眼睫忽闪忽闪,白衣衬得少年肤白如雪,柳姿玉骨,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桑意欢妥协了,她本想送完礼就走,哪想到被谢恙抓个正着。   他这么一说,她好像确实不太用心。   拿着糕点,桑意欢塞进喋喋不休的嘴,对上谢恙被糊得满嘴的脸:“喂你吃。”   谢恙眼角上扬,一点点咽下糕点,吃得十分愉悦,桑意欢默默想,谢恙有点像狐狸精。   系统义愤填膺:【他…滋…就是个……狐狸精!!】   就在此时,桑意欢感觉指节处一疼,抬眼望去,谢恙咽糕点时,唇齿不可避免碰到手指。   她手指微动,想收回来,而谢恙恰好抬眸,两人面面而视。   桑意欢停住,没有动作,谢恙嘴角微扬,粉红舌尖微露,依旧吃着她手中的糕点,一边吃,一边盯着她。   谢恙犹如小动物般观察她的反应,桑意欢眼睫微颤,呼吸放缓。   手指有点疼,但更多的是痒,如同羽毛撩拨出现的痒意,让人难以忍受。   桑意欢脖颈泛红,蔓延至耳骨处,少年眉心的痣艳绝,红得晃人,像勾魂摄魄的精怪。   “够了。”桑意欢匆忙收回手,脸娇艳欲滴。   谢恙轻笑一声,笑得甜腻,桑意欢恨不得捂住耳朵,脸颊又红上几分。   【狐狸精!不许笑,不许勾引我家宿主,嗷!】   “很好吃,谢谢师姐。”   “你…你看看生辰礼物。”   谢恙打开盒子,一支玉簪静静放在盒子里,颜色是温润的水绿色,刻成竹子的整体形状,别出心裁。   玉石仿佛水流,涓涓不息的灵动,散发着充足的灵力。   桑意欢偷偷观察,想看谢恙究竟喜不喜欢,谢恙则抬手将头上的簪取下,乌黑的发丝从头顶滑落,如同绸缎一般顺滑。   “师姐替我带上可好?”   少年端坐,桑意欢接过簪子,一点点收拢谢恙的发丝,用簪子重新挽好。   那一刻,岁月静好。   “如此,我便先行告辞了。”   此言一出,谢恙放柔的眸一凛,手指一紧,面上端笑:“我新买的玉酿,师姐喝杯再走吧。”   谢恙倒了一杯,搁在她跟前,桑意欢望着平静地酒液,一饮而尽。   修长白皙的脖颈暴露,谢恙眸光微暗,喉结上下滚动。   桑意欢脸颊泛红,眼角朦胧,只觉眼前的谢恙晃动,慢慢的,居然分裂成三个。   她眉头紧蹙,晃了晃脑袋:“唔,怎么这么多谢恙。”   “怎么,怎么这么多呀。”   桑意欢撑着脑袋,宛如金鱼吐泡泡般,嘟嘟囔囔,谢恙手臂一伸,手指轻轻戳她脸颊。   刹那间,一股温热包裹手指。   女子咬住谢恙的手,眉毛微挑,面带挑衅,谢恙静静看着,嘴角微扬。   许是他不反抗,桑意欢觉得无趣,随即松口。   谢恙闪过遗憾,问:“为什么松口。”   “你喜欢这样!咬的我腮帮子疼。”桑意欢抱怨,强调道,“我才不傻!”   “你喝醉了。”   “我没有!”   谢恙眸光一闪,语气带着诱拐:“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   桑意欢轻咬嘴唇:“好吧,你说。”   “师姐讨厌我吗?”   “不。”   “师姐喜欢我?”   “唔……”   桑意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五官皱在一起,有些为难。   喜欢…不是喜欢,她不知道怎么说,谢恙的问题既对,又不对。   谢恙扯了扯嘴角,并不诧异,又问:“师姐在故意躲我,是吗?”   桑意欢眼神游离,说不上的心虚:“嗯……”   谢恙眸光微暗,沉默许久,没有接着询问,整个人陷入诡异的寂静。   若气息可以实化,她会看到铺天盖地的戾气,将谢恙整个人包裹,躁动,狠厉,似深渊中不见天日的暗凛。   谢恙扬起一抹笑,那抹笑透露诡谲,眼睛明亮而上挑,瞳孔颜色黑的纯粹,宛如其他颜色深化的浓黑。   语气轻飘,他问:“师姐认为自己的意中人会是剑道第一人,是吗?”   桑意欢回答干净利落:“一定是!”   谢恙喃喃:“这样呀,师姐这么确信呀……”   女子努力睁大眸子,微醺的酒意渗进全身,朦胧的睡意笼罩着她,困意席卷。   谢恙抱住她,将她放在床上,女子瘦弱的身体陷进被褥,有一种柔软的脆弱。   少年俯下身,耳畔轻语:“你等睡醒,你就会明白你错了。”   回应他的,只有少女低低的呓语。   谢恙带着某种餍足,贪婪地注视着睡梦中的人,桑意欢只会是他的。   —— ——   “嗯…”   桑意欢坐起身,揉了揉发懵的脑袋,低头一看被褥,大惊失色。   这不是她的被褥,这是……   视线偏移,看到屋内结构,是谁的房间一目了然。   屋内空无一人,桑意欢收拾好,起身离开。   至于没看到房间主人,世俗界动荡,谢恙不在房间也是情理之中。   路上走着,只看到弟子人来人往,匆匆忙忙。   起初桑意欢以为是敌袭,可弟子脸上不是急色,而是激动。   “快走快走,再晚一点他们就要结束了。”一名弟子拉着另一个,催促道。   “诶,请问你们去看什么?”   弟子面露不耐,看到拦路的人,收起神色,恭敬道:“意欢师姐,谢恙师兄和清晏师兄在比武台比试,说是不死不休,抉出长墟派第一人。”   轰——   桑意欢脑中嗡鸣,御剑朝比武台飞去,怎么会这样,谢恙和谢清晏怎么会在比武台。   魔族尚未消灭,二人为何会内斗,居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比武台——   剑影重重,两人一触既分,而后又扬剑打起来,巨大的灵力冲击在比武台中央汇集,台下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二人出招,他们甚至看不清招式,满目尽是虚影,眼花缭乱。   出剑之果决,剑意之凌厉,已是凤毛麟角。   更让人叹然的是,谢恙与谢清晏比试,落下风的人居然是谢清晏。   剑刃相撞,叮鸣不止,狠厉的剑意直奔谢清晏,逼得他连连后撤。   一剑直刺,谢恙的眸映在剑光中,冷然:“谢清晏你也不过如此。”   谢清晏以剑挡之,还是被逼到边缘:“让师弟失望了。”   谢恙冷哼一声,招招凌厉,朝他击去,谢清晏防备不当,立即见血。   就在此刻,有人挡在谢清晏面前,呵声阻止:“住手!” 第63章   长剑直驱而入, 凌厉之风不减反增,谢恙眸底闪过厉色,猛地打去。   一个人突然出现, 挡在前面,谢恙瞳孔微缩,强行改变剑的轨迹。   咣当——   桑意欢身子发抖, 整个人扑在谢清晏身上,紧闭双眼, 直到听到声响。   身子发软, 撑着的手臂一松,跌坐在地上。   她没有来晚,谢恙和谢清晏也没有受伤, 幸好…幸好。   谢清晏身体后仰,倒在地上,温润如水的眸子望着她, 手下意识扶她:“意欢你没事吧。”   桑意欢虚弱一笑:“我没事。”   说着,又喘了口气, 女子眼底闪过忧色。   不知为何, 她的身体莫名出现不适,虽是小幅度,平常显现不出来,但灵力的滞涩依旧存在。   谢恙看向女子, 见她朝谢清晏微笑,眸光一沉, 撇开视线。   台下众人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打断, 满是诧然,议论纷纷。   “这怎么打着打着, 又来一个。”   “说好一打一,桑意欢在这里捣什么乱,对谢恙师兄一点也不公平。”   “谢恙步步紧逼,丝毫不顾同门情意你们在推崇什么。”   “桑意欢就算和清晏师兄结契,凭什么擅闯比武台。”   弟子争执不休,宋铃静静站在人群中,注视着台上。   因使用匿影符,并未引起其他弟子的注意,目光看向谢清晏,见他并未受伤,随后转向台上的红衣女子。   相较谢清晏,停留在桑意欢身上许久。   台上,谢恙指尖发颤,弯腰捡起剑。   他没关注剑柄沾染的尘埃,只是冷冷一笑,反问:“师姐这是何意?”   “何意?”桑意欢扭过头,一字一句问,“大敌当前,师弟对清晏师兄步步紧逼又是何意?”   “我们在比武。”   “一定要比?”   面对她的询问,谢恙惬然一笑,似是听到一个可笑的问题,点了点头:“是,一定要比。”   桑意欢低头,看见谢清晏身上的伤痕,眉头紧蹙,清晏师兄受伤了,该怎么比?   难道…难道一定要两人一死一生,才肯善罢甘休。   谢恙把玩着手中的剑,姿态轻松从容,目光暗暗盯着谢清晏,轻蔑一笑:“既然如此,烦请师姐让……”   “我替他应战。”   谢清晏厉声呵斥,拉住桑意欢:“师妹!”   谢清晏摇了摇头,站起身,将她拉到身后:“我尚且有一拼之力,怎能让师妹替我。”   另一侧,谢恙的话卡在喉中,笑意尽数敛去,脸色显得几分暗沉,声音虚浮:“你替他应战?”   桑意欢挣脱,微扬下巴:“不错。”   “师姐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此言一出,桑意欢一怔,谢清晏眼底划过思虑,众弟子也齐齐望去。   这场比试,可谓是跌宕起伏。   谢恙似笑非笑:“我同谢清晏争的是长墟派剑道魁首,看我二人谁居于下,师姐凭什么应?又有什么资格应!”   谢恙的话震耳欲聋,桑意欢一时说不上话,台下议论声不断,传进几人耳中。   “是呀,谢恙和谢清晏争得可是魁首,桑意欢有什么能力。”   “话别这么说,桑意欢现在修为也不低。”   “……”   见她无话可说,谢恙嘴角微扬,混沌的双眸带着几分愉悦,像是玩弄东西的灵兽,得到一瞬间满足。   就在此时,女声掷地有声,似有响彻云霄之势。   她道:“就凭谢清晏是我结契之人,我们不久将成道侣。”   “这战,我为何不能应?”   谢清晏望着眼前人,晴天赤日,女子一身红衣,风飘衣袂,飒然无比。   瘦弱的肩挡在他身前,他有些晃神,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觉,很奇妙,是往日不曾有的。   即便是受伤以后,从未有人护着他,谢清晏经历最多的是旁人的求助,他安抚着别人,斩魔卫道。   如今,竟有人护着他,谢清晏眼底浮上一层淡淡的笑。   而谢恙的感受截然不同,他站在桑意欢的对面,望着她。   只觉她字字句句都像一根针,找准他的命脉,狠狠戳进去,随后迅速拔出。   次数多了,疼也变得麻木,甚至变成一种本能。   谢恙的眼底晦暗,涌上异样的光芒,奔涌的戾气吞噬着五脏六腑,一切都在同化。   魔在心中蛊惑着,只要泯灭,她的目光就会放在自己身上,什么结契,什么道侣,都不会是真的。   只有他,才是真的。   他轻笑一声:“多说无益,我只跟谢清晏打。”   桑意欢:“你!”   “师妹想要切磋,不如我们一战。”   声音遥遥传来,众人抬头,白衣女子飞身而来,步步生莲,仙气绝尘,稳稳落在台上。   握住剑柄,单手背后,宋铃浅笑:“师妹短短几年,修为进步飞速,我早想于师妹切磋。”   谢恙低声:“宋铃!”   宋铃回眸,声音泠泠:“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   下一刻,身姿轻盈,剑意朔朔,似冬雪暮暮,迅速朝桑意欢袭来。   桑意欢迅速后仰,腰肢如弯月,而后迅速起身。   谢恙顿住,深深望了眼两人,跟谢清晏打起来。   台上剑光叠影,剑意刺骨,一招一式凶险至极。   台下看的瞠目结舌,声音此起彼伏。   艳阳高照,已是晌午。   桑意欢一个倒步,扭身避开,额头汗意不止,嘴唇略微泛白。   从前她依靠系统,赢了一回,可如今遭到反噬。   宋铃同她修为相当,两人应该旗鼓相当,在让人看来她不过经验差一分。   可实际差的,却是灵力运转。   宋铃扬声:“师妹,看来这一局,我要胜了。”   霜雪忽降,剑光直斩,桑意欢不躲不避,直直迎了上去,另一侧谢恙回头,脚尖一点,剑脱手而去。   “叮——”   “滋——”   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场面一度寂静。   宋铃手中的剑硬生生被击中,剑刃嗡鸣,眼底闪过厉色,只差一点,又是只差一点。   桑意欢…你的命还真是硬。   桑意欢顺声望去,眼中不仅有诧异,更有慌色和痛色。   谢清晏的剑刺中谢恙的手臂,血流不止,雪白的衣裳上晕染血色,像是一幅白雪红梅图,令桑意欢心颤。   她只是想阻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心中蒙上一层阴影,龙傲天和男二之间的矛盾,难道就这般尖锐,一定要一生一死。   她小跑上前,尾音发颤:“你别动,我…我,我给你束裹。”   撕开衣裙,她小心翼翼靠近伤口,正要包住伤口,谢恙却轻轻避开。   桑意欢动作滞空,僵着不动,只听谢恙声音凉薄,带着淡淡的讥讽:“不必,师姐还是检查谢清晏有无受伤,毕竟……”   “比武时依旧心心念念,为了谢清晏甚至连性命都不顾,师姐你真会关心旁人吗?”   谢恙低头望着女子,眼底晦暗,悄无声息弥漫绯红,眼角尽是血丝,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不待桑意欢回应,他走下比武台,众人纷纷为其让道。   少年扬声:“ 今日一战,他谢清晏没有赢,而我谢恙也没有输!”   步履稳健,他笑了笑,笑得如同悬挂苍穹的耀阳,与其争辉。   乌发少年抬眸望天,赤阳的光四散眸中,他半眯上眼,直径走在空荡的道。   他早该知道的,知道……   赤炎的光芒不足以笼罩全部,无人知晓的地方,腐朽悄然蔓延。   “师妹,不知你在羞辱谁。”宋铃眉头紧蹙,冷目而视,“清晏师兄不需要这样的施舍,而谢恙顾及同门情谊,你呢?”   谢清晏不赞同道:“师妹…”   桑意欢默不作声,拽着手中的裙条,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宋铃眼角泛红,满是关心:“师兄你身上亦有伤,还是去药堂看看吧。”   “我……我只是一时情急。”   谢清晏见桑意欢状态不佳,上前安慰,宋铃指尖一顿,眸横扫至一旁,周围几名弟子上前,劝说着拉谢清晏去药堂。   目送他离开,宋铃同桑意欢擦肩而过,低声:“师妹,今日谢恙因为你又受伤,你为何不听劝呢……”   话语叹息,让桑意欢手掌一紧,攥紧裙条,眼中闪过茫然。   因为她,谢恙再次受伤。   —— ——   枝吐新芽,绿意葳蕤,一片春意盎然之势,羊肠小道,二人走在其中。   庞括问:“桑二,我们快到了吧?”   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城池,桑意欢眸光闪动,轻轻应声:“嗯,就在前面。”   “嘿!我这还是第一次下山,没想到咱们分到一起,去的还是南珩国。”   比武台事件过去不久,长墟派长老召集门派剩余弟子,宣布弟子全员下山,竭力除去魔族。   世俗界广阔,区域更是随机划分,不得私自选择,桑意欢也不曾料到,她会去南珩国。   庞括看她脸色,迟疑道:“桑二……要回家了,你不开心吗?”   “……”   桑意欢没有说话,若让她选择,她根本不会选南珩国,至于原因……   一名士兵拦住二人:“止步,鱼袋拿出来。”   庞括:“鱼袋?桑二,鱼袋是什么东西?”   桑意欢面色一沉,不料如今的南珩国入关严查,需要鱼袋作为身份认证,她和庞括都无鱼袋。   若迟迟拿不出来,恐进不了关。   “我们是长墟派弟子,小哥可否通报……”   士兵呵斥:“少废话,迟迟拿不出鱼袋,抓起来!”   庞括打怒:“你们干什么!”   气氛凝滞,矛盾一触即发。   此时,清朗且寒凉声音响起:“这般热闹,发生什么了?”   士兵恭敬禀告:“仙长,这两人冒充长墟派弟子,十分可疑。”   谢恙斜瞥一眼,嘴角微勾:“是吗?冒充长墟派弟子,交给我亲自审问。”   桑意欢盯着少年,几月不见,少年眸光愈发犀利,周身透着凛厉的气息,越来越像高高在上的剑尊。   这就是,她不想来南珩国的原因。   这里不仅有兄长、祖母,更有她避之不及的谢恙。 第64章   “不是要核查身份, 为什么不让庞括进来。”桑意欢问。   谢恙回眸,嘴唇微勾,笑容中散发着危险的意味, 恶劣扑面而来,幽幽然:“因为我觉得最可惜的好你,其他人身份没什么问题。”   他们的关系变得更糟了, 比初见时还糟糕。   桑意欢握紧拳头,默不作声, 心头涌上跌宕的疲倦, 仿佛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不想的,不想这样同他相处,可面对终有离散的局面, 桑意欢没有挽回的余地。   说出口的话生硬,她问:“你要如何查验。”   谢恙坐在中央,以手撑腮, 目光在桑意欢身上游走,幽暗的双眸令桑意欢一颤。   她知道, 充满侵略性注视着她, 像注视猎物找一般,晦暗深沉。   桑意欢稳住心神,毫不退却,回望对视。   谢恙指尖微动, 裂开一抹笑:“不如脱掉衣服,我好彻彻底底的检查, 以免你私藏敌人信物进城。”   “谢恙!”   桑意欢大声呵斥, 谢恙缓缓闭上嘴,不再继续说, 可波澜不惊的双眸显示,他并非说笑。   谢恙目不转睛盯着女子,她身骨细弱,眼角微红在艳丽中增添一分脆弱,因为他的话,身子止不住发颤。   真好看,真想……   羽睫微垂,遮掩住眼底如打翻的墨台般浓稠,亦抑制着躁动不安的欲念。   “我们本为同门,即便我们有干戈,何以让你用这种方法羞辱我!谢恙,你恨我是嘛,你恨我对不对!”   桑意欢扯着嗓子,字字珠玑地逼问,失望的神色已经表明一切,这样怎么能这样。   于公于私,他都不应当这么做!   “是。”   谢恙淡然的声音响起,浇灭桑意欢燃燃怒火,震得她一个踉跄。   少年站起身,步步逼近:“我不该恨你嘛?桑意欢你自己说,我不该恨你嘛!”   “我同谢清晏比武你为何要插手,你不忍看他受伤,那我呢。我是你养的灵宠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半分尊严可言,活该被你戏弄。”   桑意欢哑口无言。   谢恙继续问:“难受嘛?”   “什么……”   “听到方才的话,师姐难受吗?”   “我——”   桑意欢哽住,眼中闪过种种情绪,答案涌上心头,她却说不出半分。   “虽然你后来不这样对我,可倘若不能保持恒古不变,那一时的仁慈和永恒的残忍相比,一时的仁慈更是血不见刃的利器。”   谢恙弯腰,俯在耳畔轻轻低语,犹如情人的呢喃:“桑意欢,你是这么想的吗?”   咚——   门被蓦然破开,光线顺着打开的门洒进来,略微黑暗的屋内破开一道光。   “如意!”   熟悉的声音传来,桑意欢下意识扭头。   唇无意间蹭到冰凉的肌肤,温热和冰凉的碰撞激起层层涟漪,少年独有的气息透过五感,一点点渗透。   整个人怔住,空白的脑海只剩下一句话,她亲到谢恙。   处于上方的谢恙呼吸一滞,眼角上扬,瞳孔中悄无声息蔓延着红晕,气息疯狂跳动。   安稳地手开始躁动,想直接禁锢住眼前人,让她动弹不得。   谢恙额头青筋微突,唇齿咬紧内壁的肉,血腥弥漫在口腔中,他迅速起身。   桑祈安握住桑意欢,上下打量:“如意你没事吧?”   “哥哥我没事。”   桑祈安见她无伤,放下心,气势汹汹地瞧着谢恙,颇有护犊子母鸡的模样,下一秒就要叨谢恙。   将桑意欢拉到身后,黑着脸质问:“谢恙你什么意思!你明知道长墟派如意来南珩国,你还要盘问。”   “不过是谨慎起见。”   “少在这里给我瞎扯,你现在是长墟的中流砥柱,我承认,可你别忘了如意帮你多少,忘恩负义。”   “哥!别说了。”桑意欢低着头,指尖发抖,拽了拽他,“我们走吧。”   被桑祈安劈头盖脸指责,谢恙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桑意欢出声时,望过去。   目光恍若能穿桑祈安,直接看到她,可桑意欢没有抬头。   桑祈安也闭上嘴,颇为不满带她离开。   临走时,桑意欢偷偷回头,斜洒的光线将屋内分割成两面,一明一暗,而谢恙站在原地,斜望着她。   一条虚幻的光影,仿佛一座囚笼将他囚禁,困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之中。   门一点点关闭,光亮消失,谢恙再度沉寂。   眼睁睁望着女子消失,谢恙慢慢收紧手,自言自语:“我不该恨你嘛……”   —— ——   将庞括安置好,桑祈安带着桑意欢回家。   一路沉默不语,桑祈安憋的难受,主动打开话茬:“如意,听说你快要结契了。”   “嗯。”   “祖母知道肯定特别高兴。”   桑意欢努力扬起一抹笑,当做回应,桑祈安看不惯她有气无力,直接停下,一脸严肃:“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谢清晏了。”   桑意欢声调微扬:“我要是不喜欢,干嘛还要结契。”   “是吗?”   桑祈安眯着眼睛,探究地望着她,桑意欢维持着假笑,瞪大眼睛,让兄长看到眼中的真诚。   他收回目光:“也是,不喜欢你干嘛结契,咱们又不需要联姻。”   桑意欢松口气,只听兄长声音迟缓,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如意…我也要结契了。”   “嗯?!”   此话一出,桑意欢立刻聚晴会神。   不过几月不见,兄长居然要结契,平日没有半分苗头,是哪家的仙子?如何认识的?   桑意欢目光灼灼看着,桑祈安清了清嗓子,拿出兄长的气魄,脸颊晕上颜色:“你认识的,是妙音宗的少宗主。”   通透温婉的形象渐渐浮现,原来是林清芫。   不过……   桑意欢狐疑,瞥了眼兄长提出质疑:“你们似乎也仅有一面之缘,当时入秘境你们还不熟呢。”   桑祈安嘟囔:“都几年前老黄历了,也就你在床上一动不动睡几年,什么都不知道。”   天玑秘境以后,魔族大规模出现。   各门派为了想应对之法,经常来长墟派商议,林清芫作为妙音宗少宗主,自然也经常来长墟派。   一来二往间,两人便熟稔起来。   桑意欢眼中含笑,轻声祝贺:“恭喜哥哥。”   桑祈安脸颊通红,眉眼上扬,难掩面上喜悦之情,扇了扇空气:“应该是同喜才是,咱们不愧是兄妹。”   女子听到兄长的话一顿,然后“嗯”一声,眼底却透着喜意。   兄长结契,便是成家。   待她消失之前,与他留书信一封,说她忽有所顿悟,下山历练,归期不定,再加上系统的帮助。   慢慢的,也许便会淡忘。   桑意欢闪过忧虑,如此,只剩多病的祖母。   刚踏入府中,女子声音温和地唤她:“意欢。”   “清芫仙子,你怎么……”桑意欢面露惊喜,转念一想,笑了笑,“我倒是忘了,南珩国最为严重,各门各派精英子弟都在此处。”   看向她身后,笑意微敛:“宋铃师姐,祖母。”   桑老夫人应声点头,虽没说话,依旧能看出老夫人的高兴。   林清芫:“不必客气,叫我清芫就好。”   宋铃微微颔首,嘴角一笑:“师妹怎么来得这般迟。”   问到这里,桑祈安有话要说:“还不是因为谢恙扣住……”   “哥哥。”   宋铃和谢恙也即将结契,兄长口不遮拦的说,宋铃万一心存荠蒂,便不好了。   见桑意欢阻止,林清芫也不赞同地摇头,桑祈安虽对谢恙不愤,依旧默默闭上宣泄的嘴。   “不说就不说……”   宋铃笑靥依旧,眸光闪烁,转而将话题移到桑老夫人身上,语气略沉:“我和清芫仙子为老夫人把脉。”   林清芫眉头微锁:“老夫人的脉象有些奇怪,脉搏跳动衰微,却不知其原因,而体内另一股灵力支撑着老夫人。”   桑意欢愣住,究竟是谁用灵力帮助祖母。   “是我。”   宋铃主动承认,眸光潋滟看向老夫人,“我之前为老夫人针灸,察觉身体异常,所以私自决定……”   夜火闪烁,蝉鸣幽幽。   桑意欢裹着凉意匆匆进府,衣裳尽是露重湿气,放轻步子,瞧瞧看着床上休憩的人,方才松了口气。   今日斩除魔族时,感应到桑府结界波动,她还以为祖母出事。   解决完负责区域的魔族,立刻火急火燎赶回来。   转念一想,兄长恐怕早已回来,祖母定不会有事。   庞括探出头,犹如偷油的老鼠坐在一旁,殷勤给她递她一壶酒:“桑二,辛苦你了。”   桑意欢挑了挑眉,没有客气,猛地灌下去。   酒液的辛辣瞬间灌喉,给她一股猛烈刺激,冲的她五官紧蹙,干渴得到缓解,脸颊红晕。   庞括挤眉弄眼:“桑二,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特地感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   庞括实力不济,只能应付少部分魔族。   至于其他魔族,都是桑意欢解决的,用她的话说,既然都处成好兄弟,自然要帮帮好兄弟。   桑意欢扯了扯衣裳,重复:“礼物?”   在他神神秘秘的态度下,桑意欢推开门,慢慢走进去,庞括嘿嘿一笑,将门关上。   屋里很黑,桑意欢则只能勉强视物,越往里走,越能看到一处柔和的光亮。   掀开帘子,琉璃清脆的声响和夜明珠柔和的光,共奏出醉人的曲调。   最令人瞩目的,是榻上的人。   【啊!!!谢恙怎么会在这里?还……还这种姿势。】   少年紧闭双眼,静静侧躺在榻上,乌黑的长发贴在两颊,不同以往的乖顺。   红唇越发红艳,与红痣交相辉映,手被红绸绑住,有一种任由欺凌的既视感,勾人心魄,让人想入非非。   桑意欢半眯着眼,意识朦胧朝榻走去。 第65章   指尖轻颤, 桑意欢摸上阴凉,指尖似冰如水的感觉激得她一抖。   热浪翻滚,身子仿佛置身火焰, 热汗淋漓。   与此同时,腹部泛着黑气,紫纹若隐若现出现在丹田, 熟悉的头晕目眩再度出现,好疼。   丹田温度不断升高, 桑意欢下意识靠近谢恙, 想降低温度。   疼…好疼,丹田……   桑意欢意识模糊,坐在榻边蜷缩着, 犹如冷风中楚楚可怜的稚子。   系统察觉异样,扫描桑意欢身子,结果出来瞬间大惊。   【宿主!你…是种了情……情人蛊, 难怪你总是丹田发热,可恶的华灵, 宿主你赶紧离开, 蛊毒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热……好热,嗯,呜呜呜。”   桑意欢扯开衣领,尽可能让自己凉快些。   但没用, 她越来越热,热得想跳进冰窖中, 整个人浸在里面。   “热吗?”   低语在寂静中尤为明显, 甚至可以说是惑人。   不知何时,躺在榻上的人悄无声息地醒来。   桑意欢感受到后背有人贴上, 脊骨触碰硬朗的身躯,截然不同的温度让她一抖。   是谁?   如浆糊般的脑子想不出,她喃喃自语:“热…你是凉的。”   “哈——”谢恙轻笑一声,双手束后,身子又往前靠了几分,“对,我是凉的,所以意欢想凉快吗?”   桑意欢胡乱点着头,一声呢咛。   “那怎么办,我的手被绑着帮不了你。”   女子皱眉,微微撇开头,耳畔似有似无的撩拨令她愈发难受,谢恙眸光微暗,身子压上去。   即便手臂被束缚,依然将她圈在周围,不让她动弹。   肌肤接触让她缓解,不似方才般灼热,桑意欢似乎知道是因为身后的人,虽然轻微挣扎,没有再做逃离的动作。   忽然湿润,微凉的感觉吞没她泛红的脸颊,桑意欢怒目而视。   低下头,对上男子漆黑如墨的双眸。   两个人都没说话,对视的几秒仿佛千言万语都已倒尽。   许是饮酒的缘故,桑意欢比寻常稚气不说,不满道:“松口,我不让你咬!”   啃着她的男子抬眸,静静注视着她,桑意欢扬眉挑衅。   “啊!”   谢恙非但没有松口,反而盯着她重重咬一口,犹如狗崽子咬住心爱的玩具,充满占有欲。   咬罢,舌尖扫荡在口齿的鼓包处,一点点触碰,一点点磨蹭,桑意欢眼角含水,顾盼流转,满是羞怒之色。   她用力推开,揉着脸颊:“我说了,你不可以咬,坏!”   头发散落两侧,白衣男子倒在榻上,他慢吞吞地调整姿势,凝望着少女,问:“我不可以,桑大小姐谁可以?”   满身酒气的少女昂首扬眉,一眼望去,似是回到从前光景,桑意欢持鞭纵街,无法无天,而他……是她口中杂种的存在。   可又不同,现在她一举一动,眉眼张扬间,毒辣刁纵不复存在。   是一抹烈阳,一轮皎月。   不禁吸引他,更连对她不屑一顾的人也被吸引。   “谁可以?唔,谢……”桑意欢下意识闭上嘴,模糊道,“未来的剑道魁首可以!”   谢恙嘴角始终笑着,甚至越笑越上扬,漆黑的瞳孔慢慢蒙上一层别的颜色。   眼中痛色消失,就如漆黑无光的室内,寂静无声,他问:“如果是你不认识的人呢?”   “不会!他一定是魁首,不可能是别人。”   桑意欢回答自信,谢恙撑起身子逼近,眸光暗沉,笑意中透着几分薄凉,冷意能冻水三尺。   他嫉妒,嫉妒的要发疯!   如果谢清晏在这里,谢恙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哪怕桑意欢在这里。   甚至,他要让女子眼睁睁谢清晏倒地。   将她搂在怀里,一遍遍告诉她,谢清晏已经死了。   凭什么永远是谢清晏,他不行吗?他明明可以做的比谢清晏更好。   “他以后可是人人憧憬、捍卫正道的剑道魁首,是剑尊!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他究竟……”   桑意欢念叨没完没了,双眸越发迷离,脸颊绯红,谢恙恶狠狠堵着这张嘴,感受着女子甜腻香气。   那香气,是他身上不曾有,却想吞入腹中的。   桑意欢拼命挣扎,渐渐地,毫无间隙的交流犹如蜜水,粘稠甜腻,人沉溺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挣扎力度越来越小,直至没有。   柔软无骨的手臂攀附上硬朗的肩,冰与火的碰撞,焚烧整片森林,火焰一点点燃烧,横扫正片丛林,而后蔓延至深处。   谢恙声音沙哑:“还热嘛?”   “哼~”桑意欢贴近他,胡乱点了点头,宛如餍足的小狐狸,“冰块儿!”   “很快就不热了。”   “嗯……”   火焰势如破竹,破开一层层森林防护,树木在熊熊烈焰中燃烧。   此时,突然天降润泽,火焰和雨水交缠,碰撞出不同的水花,丝毫没有此消彼长的模样,反而愈演愈烈。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偃旗息鼓。   桑意欢的燥热消失,丹田处紫色纹路越发幽深,闪烁着诡异的光,额角粘黏着碎发,她趴在硬挺的胸膛上。   身下的肉垫依旧起起伏伏,她的手感知着清晰的轮廓,线条分明。   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跌宕,犹如忽上忽下的击水。   谢恙脸色微白,嘴角勾着笑,笑意浅而生动,眉宇的赤色艳明,耀眼夺目,比方才多几分生动。   思绪慢慢归拢,桑意欢嘴唇褪色,猛然从他身上爬起来。   她紧紧拽着衣角,手足无措。   周围的情况足矣反应,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怎么能……她究竟干了什么。   桑意欢抓着头发,凌乱不堪,而谢恙也缓缓起身,低着头整理衣物。   她顾不上谢恙,一旁的男子望着她,下颌紧绷,而后垂眸,拽了拽她,怯生生道:“师姐,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我会给你个交代。”   桑意欢回想庞括神秘的笑,那壶殷勤的酒,还有什么不明白。   即便满腔怒火,也不能对谢恙发脾气。   他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他是宋铃的道侣,她这般想着。   谢恙笑意微敛,低声:“怎么交代,该交代的不是我吗?”   “谢恙。”桑意欢口腔干涩,坚决道,“这件事我们就当从未发生过,我会补偿你其他。”   说罢,穿着松垮的衣服向外跑去。   桑意欢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里,越远越好。   谢恙双眸掀起波涛,嘴角一平,伸手抓住女子的衣服,指尖发颤:“师姐能不能别走。”   “……”   面对期冀,桑意欢没有说话,缓慢且坚定地抽离衣裳,毫不犹豫离去。   最后一抹光,也变得暗淡不明。   谢恙眸露赤红,凝视着离去的背影,瞳孔涣散,颤抖的嗓音微微发哑,吼道:“桑意欢!你回来。你今日要是离开,我再也,再也不——”   咚——   回应他的,只有一扇紧闭的门。   男子跪倒在榻上,指尖死死抠着掌心,长发掩住他清隽的脸庞,唯有那双赤红发黑的眸,尤为夺目。   口吐鲜血,血溅三尺,男子脸色透白,唇角的鲜红衬得人愈发透明。   他似阳光下的雪人,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一般。   声声泣血,只道:“桑意欢,桑意欢——”   道一千说一万,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什么都做不了。   身体剧烈疼痛,不及心口的疼。   是似是而非的疼,是针尖一般大小伤口,渐渐腐烂的疼。   —— ——   “师妹,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   林清芫也点头,目光柔和:“意欢可是累了?”   已经过去三日,她躲谢恙躲得甚至辛苦,但不是怕谢恙。   只是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   书中剧情应该已经到最后,万不可再生旁枝末节。这与她,与谢恙,都是最好的结果。   桑意欢一怔,避开宋铃关切的眼神,转移话题:“魔族作乱不休,我有些担心。”   见她所问非所答,宋铃眸闪犀利,目光从上至下打量,窥探她躲闪的问题。   顺着话题说:“这几日倒是消停了些,师妹莫要思虑过重。”   林清芫提议:“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去逛逛街市,街市热闹着呢。”   宋铃点头:“也好。”   知道二人是担心她,桑意欢并没有拒绝,三人来到街市。   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处处烟火气。   游走在人群中,桑意欢眸露浅笑,心情轻松快意不少。   “意欢,你看。”   抬眸望去,林清芫举起个惟妙惟肖的布袋小人,手指一动,布袋小人也动起来。   桑意欢惊喜:“好精致的小人。”   宋铃瞥了眼小摊,站的略微远一些,也附和道:“手艺精湛,师妹不妨买一个逗自己玩乐。”   “我要这个小人。”   老太太笑眯眯起身,布袋小人递给她,笑言:“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小人是我做的最精细的一个。”   轰——   还没回话,背后忽然传来闷响的轰鸣,嘈杂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人四散逃离。   三人面色冷凝,不约而同转身,有魔族入侵!   不远处魔族死死扼制小贩的脖子,小贩滞在空中,面色紫青,双腿挣扎着。   魔族嘿嘿一笑,舔了舔嘴角,猛地咬去。   下一刻,魔族的血盆大口被卡住。   两支剑狠狠击去,小贩空中摔落,宋铃飞身握住剑瞥了眼,然后直奔魔族。   桑意欢放缓速度,将其接住安置好,迅速跟上。而林清芫也安置另一处魔族。   宋铃道:“魔族,看剑。”   剑意冷峻,宋铃直冲上前,凌厉的剑直接砍下魔族的手臂,血向四周溅去。   “是你阻碍了魔王的计划?”   一团黑气伴随着声音出现,血煞的魔气趁其不备,给予宋铃一击。   桑意欢连忙扶住,忧心道:“师姐你没事吧?”   宋铃雪白衣裳粘着血渍,上面不止有魔族的,更有她自己的,一扫之前的高洁凛然,多出几分脆弱。   乌发垂落,她捂着胸口,握住桑意欢的手。   指尖陷进肉里,桑意欢眉头微蹙。   听着宋铃明显的呼吸声,也许是宋铃疼得厉害,她猜测。   “师姐……”   克制住身体的抖动,宋铃羽睫下垂,指尖一松,提醒:“我没事,师妹小心应对眼前人。”   男子现身,眉宇间是大片魔族纹路,黑色魔甲四散着血煞之气,面如霜雪,波澜不惊的目光看向桑意欢。   声音低沉:“原来是你,害华灵受罚的人。”   华灵…受罚?还因为她?   无论哪个词联系在一起,都让她摸不着头脑。   当重重防护的南珩国再次出现魔族,桑意欢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华灵。   毕竟,华灵曾经潜伏南珩国多年,对南珩国的恨意,亦不是假的。   可出现的,却是一个他们没见过的人,身上的杀气滔天,威胁感比华灵更甚。   桑意欢警惕:“你是谁?”   男子冷声:“笙陌。”   笙陌?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魔气冲来,桑意欢和宋铃纷纷散开。   这一击,落了空。   可接触过的地面发生异样,被一点点腐蚀,紫黑色的魔气犹如虫类般,咀嚼着原本平坦的地面。   笙陌面无表情,提着大刀,又是一击。   桑意欢和宋铃双目一对,手指滑动,灵力运转,双剑破空而出。   光影闪烁,剑来!   笙陌毫不畏惧,直直应上,三人打得有来有合。   桑意欢却越发谨慎,她和宋铃两人的修为不算弱,这个魔族没有丝毫疲色。   修为绝对在她们二人之上,优势不在这边。   她强撑着,再次打上去,这次宋铃没有跟上,剑光也暗淡不少。   她不近不远跟着,嘴唇泛白,颇为西子带病的柔弱,见桑意欢独自对抗,嘴唇上扬。   桑意欢已筋疲力尽,魔族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大刀阔斧斩来。   风卷残云,避无可避。   桑意欢咬牙,剑再次焕发光芒,只身对上。   此时,眸有愉悦的宋铃脸色一变,出现一瞬间的扭曲。   “哧——”   桑意欢大惊:“师姐!”   谢清晏几个闪步,连忙接住:“宋铃!”   谢恙面色苍白,看清受伤的人,眸光下落,握剑的手青筋凸起。   “师姐,你……”   宋铃躺在谢清晏怀里,虚弱一笑:“师妹,都怪师姐没用,身体天虚,帮不了你。”   “不是这样的。”   谢清晏凝眉:“我带你去药堂。”   握住他的手,宋铃摇了摇头:“师兄,我等的及,可着天下黎民苍生等不及。将我放在一旁,去对付那个魔族,他……他定然是魔王的手下。”   “我劝你们别聊,尽早解决为好。”同魔族缠斗的谢恙扬声。   谢清晏将人放下,持剑奔去,桑意欢调整片刻,看了眼角落的宋铃,逼自己集中注意。   宋铃微微抬手,看着手掌流淌的鲜血,眸光空泛。   静默如鬼城,几人打得昏天黑地。   兵器相见产生的巨大碰撞,让几人后退数步,笙陌身上满是伤口,桑意欢三人也颇为狼狈。   谢恙冷然:“老实交代来这里的缘由,我会为你留具全尸。”   桑意欢望着男子,身姿隽傲,面如冰霜,身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知为何,她从厚重的冷然中,察觉到一股怒火。   笙陌:“杀了你们。”   谢清晏:“笙陌,你已无路可退。”   谢恙眉宇下压,满目煞气:“杀了我们?既然如此,还是让我解决你个隐患吧。”   谢清晏阻止:“谢恙不可冲动!”   “闪开!!”   望着声势浩然的剑,毫无波澜,笙陌举起刀,准备还击。   此刻,魔纹忽然变化,他动作一顿。   谢恙斩下,笙陌硬生生抗住,足向下陷几尺,用力反弹,趁着此时,他一掌击向桑意欢。   谢恙目眦欲裂,身形如电,同谢清晏一起齐齐挡住。   再一看,笙陌抓住角落的宋铃。   抛下一句话,迅速离开:“你们选择保她,却忘了还有个人。”   宋铃目光含泪,咬紧嘴唇,手指死死掐着掌心,语气似泣似诉:“不必管我,除尽城中魔族,不要让魔族阴谋得逞……”   三人想阻拦已然来不及,笙陌穿过魔气,瞬间消失。   “师姐……”   桑意欢失神,猛地向后栽过去,谢恙和谢清晏齐动,谢清晏先一步扶住桑意欢。   “宋铃被抓?”魔族清除完毕,林清芫赶来听到消息,一脸诧异,“来人应当是魔王的得力下属,你们依然尽力,莫要自责。”   谢清晏宽慰:“我们先禀告掌门,而后去寻找魔族区域。”   谢恙收回手,面露讽意望着指尖,渐渐变成拳,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跟宋铃一起?我不是说过,让你离宋铃远些。”   这话,不是反问,更像是质问。   桑意欢抬眸,眼有泪光,她为什么要远离自己的师姐。   宋铃告诉她,让她远离谢恙,而谢恙告诉她,让她远离宋铃,这是何等的讽刺。   桑意欢心头刺痛,心脏被无形的人捏在掌心,死死握着,痛得喘不过气。   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们远离我。   她握紧拳,猛然怒目而视,双眸水光点点,怒吼回去:“谢恙你搞清楚,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玩偶,更不是你的傀儡。”   “远离谁,亲近谁,更不是你一句话决断。”   吼完,脱力的身体不自觉发抖,谢清晏握住她的双肩,扶住她,而谢恙戛然而止,只是望着女子。   他一笑,寒霜化水,又格外平静。   谢恙清隽的脸庞烙着寒潭般的清冷,紧绷下颌线越发清晰,微垂的脊背凸起,似乎又恢复以往的清瘦。   乌发落在两颊,黯然无声:“算了,桑意欢你说得对。亲近谁,不是我一句话能决断的。”   林清芫在三人之间环顾,眉头微沉,眸闪思索。   桑意欢开口:“谢恙我……”   不等开口,谢恙转身离开,步子缓慢,手臂随意摆动,而后下垂。   这时,桑意欢才注意到。   注意到谢恙的衣裳,那身整洁平整的衣裳皱巴巴的,不像他以往。   她印象中,他即便被百般刁难,也不曾这般模样。   谢清晏安抚:“意欢不必担心,你没做错,我们先向门派传递消息吧。”   桑意欢勉强一笑,微微点头,眼神仍不自觉瞥向那处,即使谢恙离开。   —— ——   宋悯生和各门派长老一起议事,共同商讨魔族大动作的原因。   忽然,宋悯生感受到水镜波动。   他神色一凛,微微抬手,众人纷纷止住话茬。   拿出水镜,指尖轻抹,谢清晏的面庞出现在大殿之上。   “何事?”   “掌门,南珩国再度受到魔族入侵,魔族无视结界直接进入城中。”   御兽宗宗主脸色难看:“什么!?”   “这,怎么会这样。”   “按理说不应该呀,长老们一同研究的结界,怎么会没效果。”   “魔族为何一直盯着南珩国。”   结界是诸位阵法长老呕心沥血,共同研究出来,专门防御魔族的阵法,在魔族频发的地方试过。   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魔族?   莫非,不止修真界灵力上升,就连魔族也……   见谢清晏面色有异,宋悯生开口:“还有什么事,一道说了,何必吞吞吐吐。”   谢清晏作礼,面露愧色:“宋铃师妹被魔族笙陌抓住。”   “什么!?”   “这,宋铃岂不是凶多吉少。”   “笙陌?谢清晏他们几人都在南珩国,这都拦不住他,不容小觑。”   宋悯生瞳孔一缩,猛然后退一步,眸闪痛色,冷声:“什么时候的事?”   “是今日发生的,可否派遣弟子查找魔族区域,解救师妹——”   宋悯生微闭双眸,打断他的话,嘱咐道:“守卫好南珩国,其他事不由你们关注。”   “是。”   宋悯生放下水镜,有些走神,妙音宗宗主关切看着他,轻抚胡须,提议道:“派弟子找魔族禁地,宋铃否极泰来,定然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不必耗费精力。”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纷纷看向宋悯生。   御兽宗宗主大声:“宋悯生你老糊涂了!怎么能叫耗费精力。”   宋悯生背手而立,眸如隔世般虚恍:“宋铃的母亲亦是死于魔族,宋铃变成天虚之体,亦是魔族的‘功劳’。”   “不是我不救她,而是因为有太多人需要救,宋铃只能放在后面。”宋悯生轻缓道,声音中透着无奈,“派遣诸多弟子探寻魔族禁地,未必能将她救回来,而派遣诸多弟子除魔救人,一定能活无数百姓。”   “如若宋铃知晓,她会明白的。”   一席话,大殿再无人提出异议。   宋铃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而宋悯生更是一点点将年幼体弱的宋铃养大,他们心疼宋铃,宋悯生又如何不心疼。   危机四伏,世间动荡之时,作为掌门他不能意气用事。   即使,那是他的女儿,长墟派未来的少宗主。   —— ——   月白风清,夜色朦胧,桑意欢在小道徘徊半晌儿,时不时仰头遥望。   【宿主,你别转了,看得我头都晕了】   ‘我这是出来散步,散步懂不懂。’   【你骗谁呢,一天天打得还不够累呀。再说了,你散步就散步,跑谢恙院里算什么事】   ‘你,我不跟你说了。’桑意欢踢开脚下的石头,走到门口,迟疑看着漆黑无光的屋子,‘系统,谢恙是不是睡了。’   【嗯嗯,睡了,别打扰他了】   系统除了任务,恨不得不让桑意欢和谢恙接触,对待她的迟疑,非常支持。   心中的犹豫被它彻底打消,桑意欢指节叩在门上,“噔噔噔”地敲门。   她无数次回想谢恙临走时的表情,莫名不安,加上实在睡不着,还是决定来见谢恙。   许久不见人开门,她又敲。   门突然打开条缝,向内探去,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桑意欢推门,探头望去,小声喊:“谢恙,你睡了吗?” 第66章   寂静无声, 是屋子的现状。   适应着屋内的昏暗,桑意欢向内走去,无人回应她的回话。   桑意欢点燃烛火, 跳动的火将光洒满屋子,整个屋子也一览无余。   屋内无人,空旷且整洁的空间仿佛无人居住, 床榻亦是如此,毫无人烟。   可明明, 今日还在相见。   怎么会没人呢。   这么晚了, 他会去哪里?   桑意欢强笑安慰道:“谢恙也许是练剑,亦或者……亦或者去散步,一会儿就回来了, 就一会儿。”   下一秒,脆弱的故作安慰破碎。   系统:【宿主,系…滋……统检测到谢恙……不在南珩国】   ‘是嘛?’桑意欢愣在原地。   心中那一处空落验证, 似落到实处,她还想问, 却又无从问起。   问什么呢?无论谢恙去哪, 她都没资格管。   宋铃前脚被抓,谢恙后脚离开,桑意欢甚至不确定,不确定这是不是促进二人进一步心灵相通的剧情。   桑意欢木木点头, 扫视周围布景,吹灭摇晃的光芒。   微弱的火映在双眸, 再次陷入黑暗, 漆黑的瞳孔目睹烛火的消失。   白烟袅袅升起,蜡烛灭了。   推开门, 克制着起伏的情绪,急步离开屋子。   她道:“也好,反正剧情接近尾声。”   日月更迭,柳茂花开。   看着桑意欢的表情,桑老夫人笑着捏了捏手,语气清缓:“我的身体…咳咳,我自己知道,我呀……还等着我家如意成婚呢。”   桑意欢蹲下身子,脸颊贴着祖母苍老的手,声音厌厌:“祖母。”   “如意不……咳……不用担心,祖母有数。”   林清芫握紧手,笑意盈盈看着祖孙情的一幕。   桑意欢从祖母屋子走出,面色沉重,身后缀着“小尾巴”,庞括满脸疲惫,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耍的小手段被桑二识破,不仅没有得到赞赏,还被桑二拎去做任务,一次比一次艰巨,吓得胆快没了。   不由心中纳闷,他难道办坏事了?   不应该呀……   旁边有林清芫,庞括也不敢开口问。   下一刻,桑意欢被人猛然抱住,恨不得镶嵌在怀里。   她步子定住,轻拍背后,那人搂的更紧,闷声:“快吓死了。”   桑意欢勾唇,掩去眸中异常,笑侃:“真是死木头,你不抱未来的嫂子,抱我做什么。”   桑祈安松开,瞥了眼林清芫,脸颊微微泛红,抬手佯装打她:“没大没小,亏的我这么担心你们。”   昨日他恰巧回长墟派,不料南珩国遭受魔族侵扰,几人竟一点风声都不透露。   若不是他听掌门说起,还被蒙在鼓里。   “是是是,我懂,我是顺带的,主要是清芫。”   桑祈安撸起袖子,看着活泼戏谑的人气不打一出来:“我定要收拾收拾你。”   “好了好了,别闹了。”林清芫轻轻拦下,提醒道,“老夫人休息呢。”   说到祖母,几人都沉默不语。   桑老夫人的病情不容乐观,问题出在身体,可林清芫察看多时,依旧没有找到缘由。   而老夫人的身体,恐怕过不了这个秋日。   林清芫抬眸,看到来人,点头问好:“清晏仙君。”   桑祈安:“清晏你来了。”   “清晏师兄来这儿是?”   谢清晏回笑,看了眼老夫人的屋子,往外走去,缓缓道:“今日收到谢恙的传音……”   “他离开南珩国。”   听她说,几人瞧着桑意欢尽是诧异。   谢清晏顿住步子,眸光闪烁:“师妹你怎会知晓?”   桑意欢闭上嘴,一时冲动,她竟脱口而出。   望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她镇定自若,语气平淡:“我们几人都在,唯独谢恙不见踪影,此时清晏师兄又恰好提起谢恙,故有此猜测。”   “不料我猜的这般准,看来我能给人卜上一卦。”   桑祈安不禁一乐,揉着桑意欢的脑袋:“误打误撞,你还真翘尾巴了。”   谢清晏说:“谢恙有别的事,暂时离开南珩国。”   桑意欢眨了眨眼,不由揣测有事,是什么事。   桑祈安拜了拜手,同林清芫一起出去:“走了,我们去巡视。”   “哥哥!”   闻声,桑祈安停下,微微侧头,只见桑意欢微微一笑,揪住角落的庞括,一把推到他跟前。   语气加重:“哥哥,庞括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让他多、多、历、练。”   庞括欲哭无泪,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   瞥了眼“小胖”,桑祈安嗤笑一笑,立刻心领神会:“知道了。”   待人离开,桑意欢仰头微笑:“师兄走吧。”   仰头一瞬,她对上一抹认真的眼神。   谢清晏半垂眸,温柔似水的眸子让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收敛笑意,她低下头。   不知为何,莫名的心慌让她不敢对视,除了尴尬,还有手足无措。   桑意欢自顾自向前走,温和的声音喊住她,让她不得不停住。   谢清晏自然地牵住她:“意欢,婚期定下来吧。”   收拢的手指温柔坚定,桑意欢想挣扎,最后僵硬停住。   谢清晏和她,是婚书已写,依然算半个道侣。   更何况,这是她提出来的。   这般想着,桑意欢默然点头:“好。”   谢清晏得到回应,眸子流光溢彩,眉眼舒展,唇角勾勒温和的笑,他看着她,像看着一朵守护多年才绽放的冰莲,满身温柔。   —— ——   黑雾缭绕,血气冲天,重重枯木围绕着耸立的高城,空中飞鸟绝迹。   魔王幽幽:“笙陌,你抓回来的人呢?”   高阶下的笙陌上前一步,恭敬拱手,如实回答道:“回魔王,已经关进骨牢之中。”   “嗯。”   笙陌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回去,高座上魔王轻挑眉毛似是不满,修长指尖敲打着石座,声音混然:“还有什么事?”   “华灵已受刑多日,恳请魔王开恩,将华灵放出来。”   魔王闪过恶趣味,笙陌向来木头,这一连串话恐已是他的极限,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华灵有这般作用。   拖长尾音,他道:“若我不许,你又当如何。”   笙陌抬眸,眉毛紧皱,迟缓道:“属下再找别的机会立功。”   “哈哈哈。”魔王笑声畅快,脸色愈发难看。“既然如此,就等你下次再议。”   笙陌抿着唇,低着头乖乖退回去,魔王瞳孔微竖立,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暴戾,手中的魔气聚了又散,周而复始。   一众下属敛声屏息,丝毫不敢出声,唯恐被魔王当成沙包。   迟缓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有事求见魔王。”   众魔族扭头,究竟是哪个魔族吃了熊心豹胆,在此时此刻招惹魔王。   望去,一人踏上大殿,走得迟缓。   巨大的黑色斗篷遮掩住他,只能看出身形消瘦,一步步走到魔王面前。   站定在大殿上,黑衣人没有丝毫慌张,盯着高台上的魔王,机械般重复:“有事求见魔王。”   魔王兴致缺缺,开口:“讲。”   “我想求魔王的摄魂铃一用。”   摄魂铃由历代魔王掌控,用来惩戒不听话的魔族,效果极佳,使用之后更是会言听计从,可摄魂铃也有弊端。   铃声跟使用者实力挂钩,且只对魔族有效,对于人族或修真者不起任何作用。   所以,摄魂铃算得上有些鸡肋。   魔王语气微扬,撑着下巴,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慢条斯理道:“哦?你想用摄魂铃对付哪个魔族。”   目光下扫,魔族们都低头含腰,不敢对视。   “求魔王成全。”   “罢了,给你便是。这魔族许久未见风雨,若是有,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随手一抛,清脆的铃声响起。   魔族忍不住打寒颤,尤其是遭受过摄魂铃折磨的魔族,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他们失态。   黑衣人接住,利落塞进衣服中,恭敬道:“多谢魔王赐宝。”   一月后——   腰间剧烈闪动,桑意欢手臂一振,清剑收回,谢清晏也同步取下。   桑意欢询问:“庞括?庞括?!”   “桑二……滋,南珩……魔……,速来,求助………”   庞括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听得模糊,背景十分嘈杂,尖锐的叫声不绝于耳,桑意欢听不真切,升起不好的预感。   魔族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为了保障外出百姓的安全,南珩国外围区域除设置结界,还需弟子进行定期清扫。   今日,轮到她和谢清晏。   桑意欢呼叫:“庞括!?南珩国究竟什么情况。”   霎时间,另一端的声音骤然断掉。   桑意欢握紧腰牌,眼睛和谢清晏对上,两人神情肃穆,他们知道南珩国出事了。   两人当机立断,御剑飞去。   到城楼之下,看守的士兵倒在地上,早没了生息。   查看伤口,上面沾染着魔气,明显是魔族所为。   进入南珩国,脑子轰鸣一声,桑意欢只觉一片空白,谢清晏也瞳孔一缩,闪过锐气,攥紧手中的剑。   血淋淋的液体汇聚成河,流淌在地上,恶心血腥的气味弥漫在空中,横尸遍野。   一时,桑意欢分不清这儿是乱葬岗还是南珩国。   幻境的噩梦,好像再次重现。   而这次,不是苏欢的幻境,而是她。   “祖母,哥哥,庞括…还有长墟派弟子。”   桑意欢发疯一样地奔向桑府,桑府也未能幸免,大门口的牌匾砸落在地上,金色的“桑”碎在地上。   谢清晏满目忧心,跟在桑意欢身后,目睹无数百姓,弟子的惨死,眼中划过痛色。   该死的魔族,当团团绞杀!   一具尸体倒在地上,身上尽是泥泞污渍,头发凌乱,身上掩着一具宽大的尸体——是庞括和祖母。   桑意欢“扑咚”倒在地上,崩溃地拉着尸体,像小孩一样无理取闹:“祖母,庞括你们快起来呀,如意回来了。谁欺负你们,如意帮你们打回去。”   声音含着哭腔,满是请求:“如意替你们报仇,你们别吓如意,快起来啊!起来啊!!!”   谢清晏看不下去,一把将桑意欢搂在怀里,虽不忍心,仍说:“意欢,老夫人他们已经死了。” 第67章   “骗人, 骗人的!!”   桑意欢捶打着谢清晏的背,眼角泪珠滑落,没入脖颈, 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承载着不堪重负的痛苦。   怎么会,怎么会死了呢?   明明刚才庞括还在传音, 老夫人临走时的笑历历在目,她不过出去一天, 一天而已……   她视线在一霎那模糊, 手无力的垂落,痛苦仿佛将其淹没,谢清晏轻拍着她, 知道她难以接受。   但,他们不能停滞不前。   满目猩红占据双眸,清晰展示魔族的暴行, 谢清晏眸光微暗,愤怒之色倾泻而出。   魔族行事残暴, 当诛之。   抱了桑意欢许久, 谢清晏静待她情绪平缓,察觉她由嚎啕大哭变成抽泣,不似从前般激动。   抓紧衣裳,桑意欢闭着眼, 掩盖住眸中的痛色,喃喃:“兄长…林清芫……他们都不在这里。”   谢清晏扶起来, 声音温润且坚定:“时间紧迫, 我们去南珩宫殿看看,也许祈安在那里。”   桑意欢胡乱点头, 如同抓到一株救命稻草,祖母死了,庞括也死了。   哥哥修为这么高,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此时他不在,说不定……他作为南珩国最后一道防线,还在坚守。   顾不得为祖母殓尸,桑意欢和谢清晏朝宫殿处驶去。   半空中听到微弱打斗声。   二人低头看去,果然看到将士们抵御魔族,他们来的不迟,皇宫尚未彻底沦陷。   桑意欢燃起希望,皇宫仍在反抗,哥哥无恙!   俯身飞下,一剑刺穿魔族身躯。   黑色的血液淌了一地,甚至飞溅到睫毛上,她没有恐惧,眼睛都不曾眨。   谢清晏紧随其后,帮助其他将士击杀魔族。   剑光寒芒,温润的眸透着冷色,剑剑果决非凡,气势磅礴,不似往常般温润平和。   剑指锋芒,他道:“侵扰人间凡尘,长墟派谨遵师令,灭之。”   一路打去,他们来到大殿外。   这里是皇帝的住所,地上倒着无数人,血水淌在洁白的地面,证实此处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二人对视一眼,桑意欢怀着紧张的心情,推开殿门。   狭小的门缝变化,殿内宽阔,视线一览无余,金黄的殿内沾染着血色,旁边堆积着如山的尸体。   而大殿中央,站着一个黑衣人。   背对着他们,手上晃动着一个铃,那铃没有声音,不知是何作用。   他只是站着,周围魔族听他号令,疯狂着攻击一个人,那人也不甘示弱,手中琴声不断,铮铮作响。   桑意欢眸光微动,这琴声,是林清芫!   黑衣人转身,低低一笑:“你们来了。”   说着,手往前一甩,宛如扔一块无关紧要的肉,东西重重落地。   定睛一看,被扔的正是谢非辰。   能看出来,并非因为面貌,而且因为衣服。   明黄的龙袍破旧不堪,裸露的身体上道道血痕,手臂残缺不齐,有被魔族啃食过。   而眼睛更是被直接剜下来,嘴角被人为的撕裂。   脸上表情极为痛苦,身上魔气飘逸,手法跟祖母如出一辙。   谢清晏脸色突变,剑指着他,锋锐凌厉,呵声:“你……”   “是我,我亲手杀了他。”黑衣人镇定自若,伸出手压住剑,嗤笑,“包括那个废物胖子和老婆子。”   桑意欢眼白赤红,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这一切都还到他身上,将他碎尸万段。   怒吼一声,剑随心动,猛地冲去。   谢清晏来不及阻止,望着地下的父皇,同她一起袭击。   黑衣人轻晃银铃,魔族放弃林清芫瞬间聚集,桑意欢手腕一翻,直接冲黑衣人袭去。   下一刻,桑意欢和谢清晏的剑都被拦下。   拦下剑的魔族烟消云散,而黑衣人毫发无损,他就站在不远处。   黑色的帽檐遮掩住所有,面向他们,似是在嘲讽,嘲讽他们的无能。   “诸位,请你们恭待魔王降临,恕不奉陪。”黑衣人扬声道。   黑气蔓延,黑衣人连带着魔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抓住的时间都没有。   桑意欢愤懑,黑衣人居然猝不及防逃跑,谢清晏下颌线条紧绷,心情也不算好。   声音引起注意,桑意欢连忙去扶林清芫。   林清芫狼狈极了,面色泛青,身上数不清的伤口,脸上也有,嘴角渗出鲜血。   一眼望去,不像是修真大宗的少宗主,更像是难民。   林清芫紧紧握住她的手,急迫道:“桑将军府!快去……咳将军府。”   桑意欢睫毛微颤,艰难道:“将军府已经…已经覆灭了。”   林清芫瞳孔微缩,身子下滑,谢清晏也上手搀扶,她低喃道:“怎么可能呢,祈安不是去支援将军府,怎么会覆灭了呢,老夫人…祈安……”   此言一出,桑意欢的心被紧紧揪起来,谢清晏抿着唇,渐渐低下头。   她反手抓住,一遍遍地问:“你说什么?那里没有哥哥,没有的…我看过的。”   林清芫悲恸不已,只顾着摇头,难以相信的说:“他明明答应我,初秋之时举行结契仪式,我们连去哪里,做什么都说好了。”   “哈,说好了…”桑意欢红着眼,脸上似泣非泣,努力提起嘴角,“说好的祖母坐高堂,哥哥观礼。”   【宿主……节哀顺变】   系统安慰有些心虚,它知道宿主因现实的奶奶去世,一直将他们看做家人,可人死不能复生。   谢清晏撇开头,双眸水光点点,氤氲浮现在眼中,湿了眼眶,手指蜷缩,青筋因用力而凸起。   “哥哥还没死,他还没死!!!”   桑意欢猛然转身,朝外跑去,慌乱奔跑中她踩到裙摆,整个人向前栽去,狠狠地摔倒地面。   手掌火辣辣的疼,掌心因摩擦而出血,地上的肮脏沾的全身都是,看起来很狼狈。   她不在乎。   如果能用一半的寿命换回亲人,桑意欢绝不会犹豫。   但没有这样的机会,她不能再失去亲人了。   身后,谢清晏看到她跌倒,想要到她身边。   搀扶的林清芫却不能不管不顾,他清逸霁明的脸闪过心疼,不待他开口,桑意欢爬起来,飞身离去。   谢清晏注视着眼前人,微微颔首:“失礼了。”   将林清芫架在剑上,谢清晏连忙追上。   天空混沌无光,风将云吹成层层叠叠的模样,光芒透不出半分,云层中闪烁着紫光。   天地一线,满是压迫,让人喘不过气。   桑府没有桑意欢,谢清晏猜她应该去其他地方,寻找桑祈安的踪影。   滴答滴答——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苍穹之中被人为的戳了个洞。   雷电暴雨齐奏,为南珩国全国奏响哀歌。   风声雨幕中,桑意欢淋着雨走回来。   谢清晏想也不想跑进雨中,拉着桑意欢进屋,女子宛如没有思想的游魂,任由他拉扯。   林清芫充满期冀地望着她,内心恳求。   谢清晏关切问:“找到了嘛?”   “……”   桑意欢没有说话,低着头,呆呆坐着。   此时,谢清晏已然知晓答案,林清芫跌坐在椅子上,目光无神。   “我查了其他地方,南珩国恐怕……无一幸免。”   桑意欢面无表情,眼泪一串串滑落,移开脑袋不看谢清晏。仿佛这样,她就没有听到谢清晏的话,一切也没有发生。   指骨抹掉她的泪,谢清晏半蹲下身子,同桑意欢对视,认真地沟通:“我们去为祖母殓尸,好吗?”   “……”   大雨垂落,冲刷着血腥的土地,水滴坠落,碎成四分五裂的小水滴,打湿桑意欢新换的衣裳。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土坑,很大,大到需要御剑飞行,才能到达另一边。   这样大的坑,里面堆满了人。   谢清晏一手拿伞,一手替剑,站在桑意欢身旁,低眸望着她,而剑刃并不干净,上面满是泥土。   若是寻常时,本命剑早就嗡鸣不止。   此时,只有沉寂。   三人使用术法,泥土一点点填平大坑,数不清的尸体被掩盖在下面。   分不清他们是谁,便将他们葬在一处。   这里面有普通百姓,将军战士,亦有长墟弟子,他们最后的归宿都是葬在这里。   桑意欢看向一旁的小坑,缓缓跪下,头抵着地,谢清晏和林清芫紧随其后,也跪下来。   半晌儿,三人才起身离开南珩国。   临走时,雨过天晴,长天一色。   桑意欢站定回眸,最后望了眼南珩国,只觉恍惚隔世。   高大的城墙依旧耸立,只是城门前少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阻拦的士兵消失不见,谢恙也没了踪迹。   想到谢恙,女子不由一滞,她不知道谢恙去了何处,但她不明白,身为救世主的谢恙没出现。   难道南珩国,不是苍生吗?   谢清晏道:“走吧。”   踏着彩霞,几人返回长墟派。   巍峨耸立,山峰叠起,长墟派人来人往,弟子们都神情严肃,众多弟子带伤回来。   谢清晏拦住一名医修弟子,询问:“发生何事?”   医修弟子道:“清晏师兄,是多处发生魔族暴动,各派弟子纷纷前往支援,人员伤亡较多,宗门如今根本没人手。”   “多处?”   “对,今日收到许多求助。”   弟子告辞,谢清晏眉头紧蹙,林清芫和桑意欢显得有些晃神,跟在他身后。   一个身影走来,白发长须,双眸肃穆,看向三人:“你们跟我来。”   —— ——   烛火摇曳,欲熄欲燃。   窗外风欲静而树响,发出沙沙声,听得格外清楚。   桑意欢抱膝而坐,面前铺满零碎的小玩意,有小风筝、玉镯、还有信,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透过这些看到旁的。   她忽问:‘系统,你说南珩国为什么会灭国,他不是救天下苍生吗?’ 第68章   云卷舒和, 青色长空,一众弟子散在四周,看着掌心的寻魔盘。   “并无魔族踪影, 回去吧。”谢清晏扬声。   不远处弟子们纷纷颔首,握拳敛眉,甚是恭敬道:“是。”   短短一年, 谢清晏依旧是大师兄。   唯一不同的是,在于魔族长达一年的对抗中, 不少仙门长老陨落, 修真界人才凋零,而谢恙下落不明,迟迟没有出现。   仙门青年一代, 谢清晏修为最高,放眼望去,让他带领众弟子是再合适不过。   谢清晏不负众望, 不论是平常修行,或是上阵杀魔, 从未懈怠。   唯有一点被弟子诟病。   他有个哑巴道侣!   堂堂长墟派大师兄居然有个哑巴道侣, 谢清晏宛如一张纯白的纸,而这一点,犹如白纸泼墨,明显、刺眼。   所有人都不理解。   就连桑意欢……她也不理解。   “意欢, 一起出去散散步如何?”   谢清晏低声,温润如玉的眸望着她, 轻轻牵着她的手, 离开的弟子瞥着这一幕,纷纷摇头。   真不明白, 清晏仙君图什么。   手被牵着,桑意欢没有任何表情,羽睫微颤,轻抿着唇,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好在,谢清晏并不在意。   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那抹笑是早春金雨,给予干涸一分滋润,润物细无声,悄然钻进封闭的荒原。   他声音又低了几分,自然地牵着她往前走,轻轻道:“答应要带你出去,最可惜最近太忙。”   此刻,手忽然被人扯住。   谢清晏回眸,看到桑意欢清澈明亮的眼睛,女子拽着他的手,不让他往前,而后摇了摇头。   似是在回应他的话,告诉他,她没关系的。   谢清晏以手抵唇,掩饰嘴角笑意,似水潋滟的深处藏匿着浅显的痛色。   抚摸着她清瘦脸庞,回忆划过。   她不似曾经那般活泼,更不似曾经般张扬,一点影子都看不到,谢清晏却有些怅然若失。   “走吧。”   此刻,疯狂异动的腰牌打断二人。   谢清晏尴尬望着桑意欢,桑意欢嘴角勾出弧度,摇了摇头,男子闪过失落,轻柔带着桑意欢飞向长墟派。   御剑飞行,桑意欢俯瞰山岚雾气,山峰重重,神情漠然。   ‘系统,你说……剧情什么时候结束呢?’   【应……应该快了,宿主不要心急。】   “可我还没找到……”   桑意欢声音极轻,就连谢清晏也没有听清。   长墟派一众弟子聚在一起,神情各异,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又都不约而同看向大殿。   谢清晏步履匆匆,牵着桑意欢进入大殿。   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谢清晏步子变缓,不由挡住身后的人,像是在逃避什么。   蓦然收紧的掌心令她疑惑,桑意欢疑惑抬头,整个人怔在原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手指不自觉抽动。   随着门开,黑衣男子转身,他手中抱着一个血人。   身姿挺拔,面庞俊朗,乌发越来越长,因此束成马尾,头发上仍是那枚玉簪,眉心的红痣在穿梭记忆,红艳依旧。   变的,只有那袭白衣,如今变成玄衣。   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一切都在变化。   此来,几人立身而视。   谢恙眼睛不眨,犹如汲取甘露的枯草,不知疲倦地望着女子。   瘦了。   女子五官艳美,可不似从前般充满攻击性,多出几分敛眉慈目的娇艳,穿着素雅,并没有什么大红大紫。   谢清晏道:“谢恙?”   谢恙视线划过,看向他身后的人,眸光一亮,视线下移,看到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眼中欣喜瞬间消失不见。   努力勾唇,他道:“师姐,好久不见。”   桑意欢没有回应,直勾勾盯着他怀中的人。   空白的脑子渐渐回神,她看到谢恙抱着宋铃,瞬间联想到谢恙失踪的原因,却没半分喜悦。   她曾无数次问系统,谢恙去了何处。   系统的答案永远是。   【我所能提供答案是,谢恙还活着。】   没有地点,没有原因,仅仅一句还活着,支撑桑意欢等待了许久。   但时间无情,她真的等的太久了。   看到他抱着宋铃的那刻,她才恍然大悟,又有些嘲讽自己的忧心。   她早该想到的。   谢恙和宋铃的羁绊,宋铃被抓,谢恙怎么会不去救呢。   “师姐。”   谢恙将宋铃放在椅子上,殷切地上前拉她,桑意欢后撤避开,躲在谢清晏身后。   谢恙嘴角拉平,看了看满是血色的手,手指去搓血迹,解释道:“师姐我不是有意的,我现在就把手弄干净。”   “谢恙够了,意欢现在不想说话。”   谢恙动作僵住,微微抬眸,浓稠暗沉的眸注视着谢清晏,又看了看身后的人,搓血迹的手越发用力。   纤细白皙的手被搓的通红,谢恙嘴角下扯,透着狠意,用力的搓。   一点点,一寸寸,任何地方都不放过。   无视谢清晏的话,他殷勤将手摊开:“师姐,我手干净了。”   女子低眸,指节如玉的手在她面前,平静的眸划过涟漪,抵不过谢恙的笑,她抬手轻轻触了一下谢恙。   谢恙面露惊喜,谢清晏眉头微蹙,斜望了眼纠结的桑意欢,最后咽下话。   罢了,桑意欢许久没有情绪波动。   “你们来了。”   谢清晏唤:“掌门。”   桑意欢作偮行礼:“……”   几日不见,宋悯生又苍老些许,轻叹一声,看着被谢恙带回来的女儿,满目疼惜。   明明是修仙之人,衰老变化会极其微小,但宋悯生近两年的变化却肉眼可见。   他经常关注魂灯。   每当宋铃魂灯变化,他都愁眉不展,像世俗界的人父一样。   谢清晏问:“不知师妹情况如何?”   “不太好。”为宋铃诊脉的药堂长老摇头,脸色沉重,欲言又止,“铃儿……铃儿的金丹消失,灵力不能聚集丹田。”   宋悯生一个踉跄:“什么?”   “之前魂灯异常,恐怕就是金丹出了问题。”   ‘金丹……’   桑意欢立刻联想到各种小说剧情,又看向谢恙,他修为比从前更上一层。   系统所说的登上巅峰,是不是代表《傲天仙尊》这本书的感情线。   【系统判定的登…滋啦……上巅峰,是小说的最后一章,可是作者太监,最后没有写到】   ‘既然太监,你们要怎么判定?’   【龙傲天成为剑尊,琴瑟和鸣,即达成读者想要的结局】   “老夫谢谢你。”宋悯生深深鞠躬。   谢恙微垂眼皮,眼睁睁看掌门鞠躬,没有反应,转移话题:“掌门还是看看宋铃师姐,她的伤势严重,恐有性命之忧。”   宋悯生语气微抖:“铃儿她……本就天虚之体,修炼难度极大,历经万苦才到如今的成就,她……没了金丹,她要如何接受。”   桑意欢望着宋铃,高洁且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庞沾染灰尘,唇角泛白,指尖尽是泥垢。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几人议事,安安静静做个“哑巴”。   “谢恙…谢恙……”   低弱的声音响起,桑意欢率先注意到,喂给宋铃一小口水。   众人止住话题。   宋铃虚弱起身,眼中含泪,脆弱至极:“我的金丹…我的金丹没了。”   抽泣声断断续续回荡在大殿上,宋悯生抱住宋铃宽慰:“会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呜呜呜。”   不打扰父女二人叙旧,谢清晏拉着桑意欢悄悄出去,谢恙紧随其后。   见二人亲密姿态,谢恙再也忍不住,喊道:“我离开这么久,师姐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桑意欢转头,面露惑意,这话像指责。   细细想来,不辞而别是谢恙,殷勤异常是谢恙,他总是反复无常,桑意欢实在捉摸不透他想干什么。   女子缓缓摇头,而后离开。   独留谢恙一人,笑容一僵,嫉妒的火焰点燃至身体,逐渐充满他的身躯,冷意充斥全身。   手遮住半面,露出来的眸子翻滚着恶意,瞳孔在墨色和赤红反复转换。   —— ——   夜色温柔,清风徐徐,苍穹的云暮映衬着繁星点点。   屋子里,桑意欢一手摆弄小玩意,一边塞着吃食。   噔——   敲门声响起,桑意欢一愣,来找她的人寥寥无几,会是谁?   她打开门,外面空无一人。   地上放着一个盒子,很普通,没有任何装饰,仅仅是用来装东西的。   桑意欢回屋,迅速打开盒子,东西出乎意料,是一块玉石。   准确来说,是一块充斥着灵力,被人改成的留音石。   手指一碰,留音石瞬间发出声音。   “谢恙,你恨桑意欢。”   没人回话,那声音又道:“看来是我说错了。”   “是又如何。”   桑意欢指尖一动,眉眼半垂,谢恙的声音她又怎会认不出。   只是没想到,谢恙从始至终都恨着她。   她该佩服嘛,佩服谢恙对待仇人心胸宽广,佩服谢恙的能屈能伸。   下一刻,只闻:“听说长墟派近日精英大比,你想办法让她吃下这药,大比上有她苦头吃。”   “好。”   言简意赅,桑意欢一下被扯到回忆。   夜半时,谢恙浅笑着给她送糕点,说是专门给她做的,她还天真的欣喜,高兴她跟谢恙关系破冰。   实际上,这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桑意欢从未怀疑留音石作假,修真界不像现代具有高科技,留音石只能录下声音,却不能改变声音。   想到精英大比,想到使用金手指带来副作用。   一时间,桑意欢胃里翻天倒海,恶心不已,忍不住想要呕吐。   她抓着桌边,张着口呕吐。   许久不语的咽喉干涩,眼角不知不觉流着泪,她克制情绪,泪水打到手背。   她只想问谢恙,这么恨吗? 第69章   藏书阁——   烛火明灭, 回型的书架一排排竖立,满目古籍,阁内静悄悄的, 人数寥寥。   藏书阁本就人烟稀少,而近来魔族消停,长墟派又迎来一门喜事。   弟子们都兴奋不已, 仿佛空气都是鲜活的。   桑意欢坐在深处,幽暗的光下翻看着古籍, 身旁还摞着一堆书, 似是在翻找什么。   一名弟子:“谢恙要被封为剑尊,这可是两百年第一位剑尊。”   另一个人微酸:“谁说不是,不知得了什么机遇, 竟比清晏师兄先一步入化神,还把宋铃师姐救回来。”   “不过,谢恙抱着宋铃师姐回来, 咱们可都是有目共睹。”   “勉强算的上郎才女貌。”   “什么勉强,放眼望去他们二人也算的上金童玉女。”   ……   藏书阁安静, 弟子低声交谈的话传进桑意欢耳中, 她一动不动,翻书的手一滞。   目光涣散,无神地望着泛黄的纸张。   这是几日以来,她第一次听说谢恙的事。   自从那夜, 她日日夜夜躲在藏书阁,对于一切事充耳不闻, 不眠不休地寻找一味灵草。   这味草药, 系统如何都不肯透露。   可她清楚,或许距离她离开这个世界, 只差这灵草。   她轻声喃喃:“剑尊……”   这是桑意欢一年多来,第一次说话。   声音并不好听,透着几分干涩和沙哑,声音极为滞缓。   猝不及防间,原来已经走到故事尽头,谢恙登极,怀抱佳人。   她呢?尽心尽力的帮助谢恙,却连亲人都守不住,就好像一场梦。   马上,梦就醒了。   桑意欢眸光转动,定睛在书上那页,认真抄录下。   再望,原处人影消失无踪。   日挂苍穹,耀光芒芒。   桑意欢走出藏书阁,内外剧烈的反差让她下意识抬手,遮住阳光。   没走几步,一个女生叫停她:“师妹?”   桑意欢望去,不远处浅笑而视的人,正是宋铃。   见她坐着轮椅,行动不便,她靠得更近一些,宋铃则静静打量,笑容浅浅挂在脸上,面上虚弱非常。   随着她的靠近,宋铃指尖不自觉扣着木椅,慢慢划动,她任由桑意欢推着。   眸闪戾气,语气带着些许迟疑:“师妹,南珩国的事我听说了。”   桑意欢一顿,而后继续推,回应:“嗯。”   “师妹节哀。”   “……”   宋铃慌张解释:“我并非故意……只是我许久未归,忽闻此事亦是悲痛万分,如今桑家只剩师妹一人,想来这几年十分不易。”   桑意欢晃神:“过去很久了。”   宋铃的话卡在咽喉,不上不下,嘴角不着痕迹下压,面对桑意欢的反应,她并不是很满意。   两人无言,静默走了许久。   “疼吗?”   宋铃诧异:“什么?”   “师姐脸色不好,金丹被挖应该很疼。”   “很疼,疼得仿佛被兵器狠狠凿进骨头,都过去了……”她声音很轻,低着头,身子有些发抖,“我如今跟废人无异,你还叫我师姐……”   桑意欢有些沉默,南珩国一事后,她很少跟人接触,更没人宽慰过别人。   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过了半晌儿,她干巴巴道:“会好的。”   宋铃握住她的手,仰头微笑,黑色双眸满是光亮:“我知道会好的。”   熏风香草,她们穿过一众弟子,略过最热闹的地方,那个为几日后剑尊典会准备的地方。   这里掺杂着兴奋,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因为长墟派许久没有这么大的典礼。   而桑意欢恍若未闻,宋铃虽略有欣喜,未浮于表面。   宋铃忽然开口:“你喜欢谢恙吗?”   桑意欢没有回话,她想要做什么呢?试探自己有什么威胁,还是说仅仅好奇。   无论哪个,她都不能承认。   她道:“欺凌一个人的喜欢?”   “怎么会是欺凌,师妹对谢恙的方方面面极为用心,我险些误以为师妹有情。”宋铃笑了笑,“我觉得谢恙还挺喜欢你的。”   喜欢?恨不得置人于死地的喜欢,也算喜欢吗?   险些质问出口,桑意欢闭上眼,平复起伏的心绪,扶着轮椅的手缓缓用力。   她强调:“谢恙亲自抱师姐回来,明明是喜欢师姐。”   “我只是…只是走不动了。”   声音越来越小,桑意欢向下看去,轻而易举看到宋铃冰霜高洁的脸染上红晕,带着小女儿般的羞涩。   她原本不知道,只听藏书阁中弟子议论。   看宋铃反应,桑意欢心中没有任何起伏,只有本应如此的感觉。   “提前祝师姐和谢恙白头偕老。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桑意欢将她推到宽敞的地方,匆匆离开,宋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意渐深。   她点评:“师妹不似从前活泼了,这怎么行。”   风摇桃花簌簌,缤纷下落缭乱地迷人眼,白衣女子笑容似妖。   —— ——   跑了没两步,桑意欢眼下一黑,喘息越发明显,不得已停下来,攥着胸口的衣襟。   【宿…主,你的身体……已经逐渐溃散,撑不了多久了】   ‘没关系,快结束了。’   桑意欢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犹如漏斗,灵力在逐渐流逝,不知不觉中,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即便她现在修为极高,运转灵力却比不上金丹期,可以说是金玉在外,败絮其内。   身体在副作用和蛊虫的双重作用下,日渐况下。   【对了,我最近…尝试联系上主系统,进行内部检查,可能会有段……时间不在。不…过,如果宿主……完成任务,我这边会……有显示。】   ‘好。’   桑意欢没有异议,系统天天陪着她也没用,除了短暂性爆发的金手指,它不能给予任何帮助。   况且,系统的故障越来越严重。   交流经常卡顿,刺啦声也时常发生,她身体愈发虚弱,就越不能忍受这种声音,吵得她耳朵有些疼。   “师姐,我等了你好久。”   看到人,谢恙乖巧地喊,桑意欢睫毛一颤,顺声看去。   男子蹲在她门口,看她的眼睛亮亮的,身后有小尾巴,一甩一甩的,仿佛是不矜持等候主人归家的小狗。   可他不是狗,是能杀人的狼,放松警惕,就会被他死死咬下一块肉。   他恨她,恨不得杀了她。   恶毒女配爱上龙傲天的狗血剧情,活生生发生在她身上。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等师姐,师姐怎么这么久不回来。”   面对谢恙撒娇,桑意欢不动如山:“去看书。”   谢恙熟练地抱住她手臂,询问:“师姐看的什么书,我也想看。”   桑意欢忍无可忍甩开,盯着谢恙,闪过千丝万缕情绪,质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话脱口而出,压在心口的巨石有些松动,有一丝能够喘息的机会。   是的,她早就想问了。   狠狠地质问谢恙,你究竟想干什么,戏耍她好玩嘛?南珩国没有来,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南珩国灭国和宋铃剖丹几乎同时发生,所以,他就去找红颜知己。   谢恙愣住,女子面色苍白,眼白泛着丝缕的红血丝,满目疲惫,眼中尽是不耐,衣裳包裹的身躯极为单薄,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抓不住,也留不住。   他慌忙道:“我要封为剑尊了。”   “所以呢?”   谢恙充满期待的眸略微暗淡,失落掩饰不住,头上仿佛有无形的耳朵耷拉下来,奈何桑意欢铁石心肠。   “是你说的,你未来的意中人是剑道魁首。我马上就去剑尊,谢清晏不是!”   这番直白的话,便是傻子也能听出其中含义,桑意欢仰头对上漆黑认真的眸。   忍不住发笑,声音越来越大,眼角含着泪光,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喜欢我?”   谢恙握紧手,平复心跳,反问:“不可以吗?”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桑意欢将他拉近,两人仅差分毫就口齿相对,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只感受到冷意。   那股冷意从心口流出,侵蚀着沸腾的血液,使整个人都凉了下来。   艳红的痣无限放大,桑意欢像是第一次认识他,将他打量个遍。   原本颤栗的谢恙冷静下来,只觉一股冷水从头浇灌,冻的人口齿打颤,冰凉无比。   只闻桑意欢一字一句道:“谁给你的胆子,你是忘了我们的接触仅仅是因为清晏,是我平日过于和善,以至你忘了尊卑?”   谢恙哑着嗓子:“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   “我的道侣有且只可能是清晏,你只是一时得了机缘,侥幸罢了,况且……”她勾唇一下,“你跟宋铃也挺好。”   桑意欢放着狠话,连带着一年多来的忧心怨气,一同吐出来,谢恙后退两步,轻轻摇头,漆黑如墨的瞳孔没有一丝光亮,遮天蔽日。   欣喜被人亲手泯灭,谢恙一时茫然,内心的空白瞬间被另一种情绪填充,混沌无光,横冲直撞。   “意欢,怎么在门口站着。”   谢清晏略显诧异看着院子里,翩翩公子手里拿着食篮,缓缓走来。   桑意欢笑道:“无事,只是碰巧遇到谢恙叙叙旧。”   谢清晏先是欣喜,而后迟疑:“意欢你能说话了?”   桑意欢糊弄:“嗯,就突然间。”   ……   两人一说一笑,渐行渐远,谢恙望着二人背影,眸光失神。   还没出门口,碰到从另一侧出来的林清芫,谢恙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等等!”林清芫叫住。   谢恙侧头,没有开口,但停下来听她说话,这让林清芫松口气,她眼底闪过忧虑。   终是开口:“你和意欢之间或许有误会。”   “……”   “南珩国灭国一事你应当知晓,桑家只剩意欢一人,如何惶恐,如何无助,我想不用多说。祈安曾与我说过,意欢从小被宠到大……”   谢恙微微张口,不知想到什么,又闭上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听。   林清芫又道:“她只是耍小孩子脾气,你们多交流些时间,我可以帮——”   话未说完,谢恙扬声打断:“不用了。”   “什么?!”   谢恙直径走过,淡淡道:“或许,现在确实不合适。”   林清芫怔愣在原地,眉宇忧思不散,同样原路返回。   不料走神,她撞到长墟派的外门弟子,险些摔倒,外门弟子眼疾手快扶住她。   她面露歉意:“不好意思。”   外门弟子看她一眼,用手语说没关系,自顾自拿着扫帚扫地。   飞鸟长鸣,翱翔于天际,沉浸在万丈云雾之中,早已看不到来时的路。   —— ——   “意欢走吧。”谢清晏不容拒绝地牵着桑意欢。   桑意欢尝试抽离双手,抽不出来,她放弃了。   望着前面兴致勃勃的人,她想不明白,堂堂长墟派大弟子,谢清晏究竟是怎么做到越来越“活泼”的。   她忍不住开口:“清晏师兄。”   “嗯?”   “我还在守孝期,这样也是耽误你,不如还是……”   谢清晏一脸正色:“我可以等,况且我也在守孝期。”   桑意欢从心底有些无力,对待谢清晏是有些愧疚。   剧情结束,她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系统告诉她,当她离开时,这具身体的最终命运就是死亡。   小世界会继续发展,这也意味着谢清晏会背负一个去世道侣的名头。   怎么看,也不太符合他光辉霁月的形象。   她嚅嗫半晌,也没找到新的借口。   此时,对面迎面走来两人,他们对彼此再熟悉不过。   宋铃点头问候:“好巧,不知这次师兄二人打算去何处?”   桑意欢和谢恙视线相对,又纷纷撇开,余光注视着对面二人亲近的手。   是呀,简直不要太巧合。   桑意欢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监控他们,特意安排他们相遇,短短几日,他们已经偶遇了无数次。   从一开始的诧异、别扭、沉默,逐渐变得淡然。   尽管,依旧泛起涟漪。   谢清晏回道:“带意欢做婚服。”   宋铃的笑僵在脸上,指尖陷肉,指甲染上红晕,谢恙面上波澜不惊,扭头看向桑意欢。   而桑意欢则瞪大眼,脑子宕机。   谢清晏怎么这么会藏事,他没透露过半分,今日是来做婚服的。   如今可真是骑虎难下。   谢清晏眨巴着眼睛看她,桑意欢咽下惊讶,附和点头:“清晏说的不错。”   宋铃瞥了眼谢恙,见谢恙不喜不悲,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我也想去……咳咳”宋铃还没说完,咳嗽不止。   白衣纤细,身体低弯,长飘的乌发缓缓下垂,但因咳嗽脸颊泛红,看起来极为吓人。   谢恙皱眉,轻轻抚背:“没事吧?”   宋铃摇了摇头,眸中略带歉意,手背摸了摸脸颊,声音虚弱:“都是老毛病了,平日不太显。”   两人的互动,桑意欢都看在眼里,确实般配至极。   几人含蓄片刻,四散离去。   宋铃脸上的笑彻底垮掉,带着几分沉郁,恶狠狠望着桑意欢,转眸看向谢恙,讥讽:“你的心上人没了。”   谢恙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下垂,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宋铃冷笑一声,面露无趣,甩袖离开。   —— ——   清风肃穆,云雾缭绕,厚厚的云层遮蔽住耀阳。   清晨的长墟派就热闹起来,弟子穿着整齐,纷纷前往仪殿处。   仪殿和议事殿有所不同,议事殿为封闭式,而仪殿是在长墟派主峰,四面通透,壮观巍峨。   大殿用八颗石柱围住,石柱上雕刻着上古神兽,运用阵法建造,坚韧无比,最中央有一座高台,连接高台和地面的是一阶阶台阶,台阶上充斥着灵力威压。   桑意欢早早来到这里,望着高台且充满仪式感的地方。   “天呐,这么气派。”   “那当然,这可是剑尊呐,整个修真界都没有几个剑尊。”   “谢恙还跟咱们宋铃师姐亲近,不会是下一任掌门预选吧?”   “我什么时候也能成为剑尊。”   “你?呵,下辈子吧,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剑尊。”   “我怎么不行!听说谢恙之前还没人欺负过,特别狼狈,他都能成为一方大能,我以后肯定也行。”   “……”   听到后面弟子窃窃私语,桑意欢在心中一句句反驳,谢恙不失心骨,心性极佳,凭什么因为他成了剑尊,就磨灭掉他日日夜夜的努力。   悠长的钟声响起,桑意欢抬眸看向高台。   掌门扬声道:“谢恙登极化神,手持清尧剑,修无情剑道,救黎民于水火,降魔卫道,品性皆佳,故奉为‘清尧剑尊’。”   说罢,谢恙缓缓登台,阵阵惊呼此起彼伏。里面纷繁复杂,有惊艳,有诧异,还有倾佩。   桑意欢只是微微张口,注视着台上耀眼的人。   男子一袭白蓝相间的华服,头戴玉簪,双眸微低,眸中尽是悲悯,眉间的红痣犹如仙人作画时的点缀,一瞥一笑尽是风情。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谢恙朝四周看,视线定在这处,但迅速收回,像是她的错觉。   台上的谢恙舞剑,报于上天,认下这名号。   男子手腕一翻,剑光芒芒,身姿轻盈。   不似剑法,更似舞法,但没有丝毫柔软,一招一式透着凌厉,看的人目不转睛。   剑指苍天,厚厚云层蓦然散去,天降祥瑞,云彩泛着丝丝缕缕七彩的光芒,苍蓝一片的苍穹日月同辉。   桑意欢想起一句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他踏着七色祥云来娶我。   遐想在这一刻控制不住。   谢恙是意中人,这里也有七彩祥云,可这里不是神话,真命天子也并不是自己的。   场面太过激动,谢清晏悄悄挪到桑意欢身后,护着她。   放下剑,谢恙余光窥视着桑意欢,揣测她的心绪。   宋铃在不远处观望,看着桑意欢身后的护花使者,眸光一暗,眼波流转。   众弟子又是一声齐喊,仪式结束,宋铃走上台拥抱谢恙,沐浴在阳光下的两人,刺痛她的双眼。   她迫切想要逃离,不想看到这一幕。   不该嫉妒,不该伤心,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一切道理她都明白,她只是……   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罢了。   谢清晏没拉住:“意欢!”   宋铃嘴角微扬,眸光追随着离开的人,笑意愈发浓重。   —— ——   噔——   谢恙封为剑尊几天,桑意欢一直静候任务结束的通知,可是没有。   一点动静都没有,剧情还没有结束。   可她实在太痛苦了。   每每睡着,她总能梦到祖母他们的脸,痛苦的表情,一声声哀嚎。   桑意欢无比迫切的,想要结束这个世界。   门缓缓打开,谢恙看着眼前人,语气平淡:“有事?”   桑意欢还没张口,只听屋内又传来声音:“谢恙,是有什么人吗?”   “嗯。”他回应屋内,随口道,“无关紧要的人。”   一句话,桑意欢心头一颤,死死低着头不吭。   宋铃声音若隐若现:“这样呀。”   轻手轻脚合上门,谢恙将桑意欢带到清净地方,目光幽深,下颌线条紧绷,身子肌肉处于紧张状态,询问:“什么事?”   “我有办法治宋铃的金丹。”说罢,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谢恙眉头微拢,并没有过多喜悦,似是在思索些什么,桑意欢生怕他拒绝,保证道:“我真的有办法,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去。”   谢恙沉默许久,沉默到桑意欢都觉得他会拒绝时,听到他言简意赅:“好,”   “你答应了?”   “前提是我跟你一起去,并且告诉我从哪里找到的。”   “好!”   桑意欢答应极快,生怕谢恙反悔,谢恙嘴角不着痕迹一勾,转瞬即逝,如昙花一现般。   男子目光始终在桑意欢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或许,已经到时机了。   云朵参差低垂,寒风于雪野中呼啸而过,大雪横扫跌宕的山脉,二人行走在雪花中。   在路上,她清晰告诉谢恙在《千金方》中找到的灵草,灵草叫混元青莲,常生长于酷寒之地,生长年限需找五百年以上的。   桑意欢走在这里,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身体越来越弱,风雪都对她有影响。   身为修士,居然来风雪都怕,让人知道定会贻笑大方。   “先找找看。”谢恙见她发冷的模样,语气不善,“混元青莲非要挑这种地方。”   桑意欢偷偷横他一眼,懒得跟他吐槽,灵草又没灵识,当然不会选地方。   费了些功夫,终于找到混元青莲,谢恙和桑意欢两人分开筛选符合的灵草。   此刻,脑海突然出现“嘀嗒”声,活泼熟悉的电子音响起【当当当,宿主我回来了!!我的系统已经全面升级,并且找回了之前的数据库】   ‘不错,我的任务也快结束了。’   另一旁,谢恙采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往身后瞥去,欲言又止。   兀然,微弱的铃声响起。   原本乌黑的眸褪去色彩,发生异样的变化,他站起身,手掌握紧剑。 第70章   【嘿嘿, 宿主真能干,我查看一下任务进程,看看你还差多少完成, 重回现代世界!】   系统喋喋不休,桑意欢浮上一抹笑意,平淡如水的眼睛满是宽容, 渐渐泛起光芒。   许久没有这么热闹,如果系统有真身, 她肯定要揉上一揉。   小心翼翼刨着雪地里的东西, 手冻的通红,但桑意欢毫不在意,嘴角扬笑。   快结束了。   她终于要脱离满是遗憾的世界, 回到只有自己的地方。   拿起灵草,她转身想唤谢恙,不料他就在眼前。   桑意欢没有多想, 伸手将灵草给他看:“谢……”   于此同时,系统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狠狠穿破耳膜。   【啊!!!怎么会这样, 进度怎么会是0?一定是什么地方故障了,给我几分钟,肯定能找到问题所在。】   系统的保证,桑意欢并没有回应, 她笑容僵在脸上,手中的灵草半空掉落。   微微抬眸, 她对上谢恙的赤眸, 冰冷无情,没有一丝其他情绪。   只觉寒意凛然, 吞噬全身。   寂静的雪地中,“嚇”一声尤为明显。   可放眼望去,此处空无一人,唯有一紫一白,相面而立。   锋利冰凉的剑毫不留情的刺入,直奔丹田。   热涌的血滴顺着剑壁,滴答滴答落下,犹如冬日一朵朵绽放的梅花。   桑意欢脸色渐褪,随着血液的流淌,唇色越来越苍白,她有些站不稳。   恍惚间,她看到谢恙冷若冰霜的脸。   好凉,也好疼。   她下意识想要求助,可找谁呢?桑意欢嘴角微扬,眼角堆积着水光,晶莹剔透。   桑家都死了,她要去找谁哭诉,说如意很疼。   可她不明白,谢恙就这样恨她入骨,恨不得杀了她。   桑意欢抓住谢恙握剑的手,让自己不至于倒地。   过往种种在眼中划过,仿佛喝孟婆汤之前最后的回忆。   如今她才发现,无论喜怒哀乐,谢恙都影响着她,她是这样喜欢他,而他却是这样恨她。   桑意欢缓缓低头,看着被血色污染的青莲,泪珠徐徐流下。   明明她在弥补炮灰犯下的错,明明她已经找到重塑金丹的法子,谢恙依旧要下手。   剑刺向丹田时,她就明白谢恙想做什么,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嚅嗫着唇,她断断续续问:“我早就想……问了,你恨我,是吗?”   谢恙眉头微蹙,看着她悲泣的表情毫无变化,语气冷淡:“是。”   “好,哈哈哈。”她低低笑着,悲伤淹没所有,让她意识一点点消褪,“你…你想挖……我金丹,给宋铃服用。”   谢恙没有说话,赤红的瞳望着泪眼婆娑的人,隐隐有几分挣扎,身体紧绷,眉头相皱。   正在此时,清脆微小的铃声在脑海中响起。   谢恙瞳孔微缩,眼底深处片刻的清醒,再度消失的无影无踪,手又往前推进一分。   他道:“是。”   力道又重几分,桑意欢清晰地感知到,金丹被谢恙取走了。   灵力尽数消失了,她变成普通人。   漫天飞舞的雪落在她脸上,仅剩无可抵挡的冷意,彻骨的寒凉冻结着她的血液。   桑意欢站不住,倒在地上。   谢恙下意识搂住她,眼底尽是茫然,赤红的眸望着怀中即将破碎的女子,紧抿着唇。   不知为何,他的心如被剜出来一样,仿佛没有心跳。   靠在谢恙怀里,桑意欢深深凝视着他,微微抬手,抚摸上他深邃俊朗的脸庞。   从下巴再到眉眼,手颤抖不止,动作轻柔至极,眼角泛红泪流不止。   感受生机流逝,桑意欢没有恐惧,充满痛苦。   她想倾诉,我真的很喜欢你,不要恨我,又想死前控诉,控诉谢恙的种种。   穿心刺骨的疼深入骨髓,冰雪冻结着她的皮肉,陷入无穷无尽的疼痛之中。   最后,她轻声:“谢恙,我想做你的道侣,虽然只是曾经。”   手蓦然落下,砸在地上。   声音越来越小,桑意欢缓缓闭上眼,渐渐没了声息,身体于冰雪同化,冰凉无比。   飘扬洁白的雪花晕染着血色,窒息感猛然淹没谢恙,令谢恙疼痛无比,鲜红的金丹也染红他的双手。   桑意欢从□□脱离,她站在一旁,低头看着搂着尸体的人,毫无变化。   【宿主,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系统说的小心翼翼,翻看任务进度故障,并没有主意外面,导致它收到宿主死亡通知,才反应过来。   造孽呀!宿主不会不要它了吧。   桑意欢满心疲惫,见它这般,依旧勉强打起精神,调侃着开口:‘我都这么残了,当然是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一愣,问道:‘要把我抹杀吗?’   【不是不是,咳咳,这就是那个坏消息,因为主系统穿越时空出现紊乱,导致宿主你没有穿越进《傲天仙尊》这本书,而且穿进黑粉写得同人文,我们认错人了……】   桑意欢沉默,系统越说越心虚,积极解释:【系统可以进行补偿,任何条件都行,不论是成为富婆,还是起死回生,或者其……】   ‘好。’   【啊?!宿主请等候,我为宿主准备开启小世界。】   对于诧异,桑意欢没有解释,她的目光转向空旷中突然出现的人。   铃声不急不缓,越来越近,锦缎的鞋面踏在雪地,比白雪还有白上三分,稳稳站在谢恙旁边。   来人没有说话。   谢恙抬头,看到来人,眼底的戒备清晰可见,宋铃嗤笑一声,没有理会。   她半蹲下来,看着这具冰冷无比的尸体,眉眼舒展,愉悦发自内心,碍眼的一切终于去除。   她笑道:“桑意欢,你的金丹我收下了。”   掌心一展,在尸体面前晃动着铃,叮当叮当的清脆在空中响起。   这铃无论是谢清晏,还是桑意欢,都无比熟悉。   这铃是南珩国灭门时,黑衣人手中的铃。   宋铃端着胜利者的微笑,满是恶意:“一介孤女,就应该仰仗长墟派的鼻息过日,而不是妄图爬到我头上。”   说罢,她取过谢恙手中的金丹,缓缓离开。   桑意欢目光追随着二人离开,仰天大笑,笑声带着些许凄厉,眼中尽是了然,喃喃:‘原来是一狐之丘。’   【滴——】   【时空之门已开启,请宿主进入。】   魂体透明的桑意欢望着尸体,眼底晦暗不明,转身踏入漩涡状的大门。   —— ——   “谢恙我恨你,我恨你……”   “意欢!”   谢恙盘腿打坐,猛然睁眼,额头布满汗珠。   抬头望去黑夜月明,静谧无言,桑意欢已经失踪多日,宋铃莫名恢复金丹。   种种都让他不安,雪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黑风高,长墟派弟子有序的进行巡视,一抹黑影穿过,没有引起其他人主意。   奔向内阁,推开大门,满目尽是莹白的魂灯,微缩颤动的光芒犹如暖阳,充斥着暖意。   每盏灯上都烙有弟子的标志和名字,灯灭即人死,谢恙找到内门弟子处,一排排查看。   没有,依旧没有。   谢恙找遍所有,直到最后一处角落,他看到一排排匣子,那是熄灭的魂灯。   有一盏灯,是倒在地上的,上面甚至缺了个口。   那是……桑意欢的魂灯。   谢恙半跪在地上,手指止不住发抖的握住魂灯,桑意欢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心似被捅了个窟窿一般,倏地疼痛无比。那种痛好似积攒了千千万万个岁月。   由最初的一点一点的刺痛,酸楚,麻木,哀恸缓缓地扩散开,不知不觉中沁入到五脏六腑,最后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谢恙轻轻抚摸着魂灯,低声呢喃:“我不信,你怎么会死呢,桑大小姐怎么会是死呢。”   —— ——   天色微明,大殿上众人其乐融融,宋铃浅笑,面色滋润,不像从前那般,倾听各位叔伯交谈。   御兽宗宗主:“宋铃金丹不仅恢复。甚至比以前更上一层楼,好呀!好呀!”   “悯生怎么不高兴?”   “宋铃前途无量,他哪里是不高兴,分明是高兴过了头。”   妙音宗宗主叹了口气:“宋铃尚且不颓废,我那女儿偏偏……只能说,自古情字最难解。”   宋悯生看了眼众人,声音严肃:“谢恙之事诸位有什么看法?”   妙音宗宗主:“依我看,还是要找到证据。”   “这,谢恙刚刚被封为剑尊,确实要慎重,如今这魔族……”   众人讨论,宋铃眼底泛起笑意,瞥着父亲一言不发,羽睫微敛,柳眉微蹙,恭敬道:“诸位掌门议事,宋铃不宜在此。”   大门紧闭,宋铃走在台阶,晴空万里,风和雨云,她俯瞰着下面犹如蝼蚁的众弟子,心情大好。   还未走几步,迎面又来一人,宋铃笑容微敛,谢恙挡在她前面。   宋铃冷眼而望,问道:“这是何意。”   “桑意欢魂灯灭了。”   “哈!我当然知道。”她大笑一声,绷住脸,端着冰洁高雅的姿态俯身,耳畔轻语,“还是你亲手杀的,你怎么忘了呢?”   谢恙握紧手,指节嘎吱嘎吱作响,眸光阴沉浓稠,翻滚的恨意将天地都尽数吞噬,不留一丝空隙。   宋铃又道:“啊,你当然会忘记。虽然你是个杂种,但你依然是魔呀,摄魂铃对你还是有用。”   一边说,一边拿出摄魂铃晃动,她盈盈笑意令人作呕,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她道:“桑意欢眼睁睁看着你挖掉金丹给了我,她死在那片雪地上。”   男子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似邪似魔,怒火在胸中翻腾,恨不得直接撕碎她。   谢恙一字一句道:“宋铃,你的忌日便是今日。只可惜你不会留下任何东西,包括骨灰。” 第71章   谢恙越是咬牙切齿, 宋铃越是觉得畅快。   她毫不畏惧对上他,嘴角的讥讽显而易见,手中摄魂铃轻摇, 一字一句道:“魔就是魔,你跟桑意欢一样令人讨厌。”   “知道她死之前说了什么吗?”   谢恙面透冷意,弑杀之气流淌在血液之中, 沸腾不已,看着宋铃自满得意的笑, 隐隐升起一丝不详。   下一刻, 只见她清晰说:“桑意欢说她喜欢你,就在你杀她的时候,哈哈哈。”   ‘你跟意欢应该有误会…’   林清芫的话迅速出现在耳中, 他双眸赤红,面容扭曲,嘶声一竭, 周身淡白的灵气骤然变幻,变为深沉的暗色。   眼角溢散着浓郁的红色, 红痣艳丽, 额角浮现若隐若现的纹路。   “宋铃你该死!”   晦暗且阴沉,犹如千丈地下的深渊气息,散发着令人颤栗的恐惧。   他体内爆发出来的惊人威力,疯狂朝宋铃涌去。   宋铃疯狂晃动摄魂铃, 妄图控制狂化的谢恙,继续激怒:“你以为你很聪明, 假装投靠魔族来到我身边, 可我太清楚你,你就是一个护住的狗。”   “所以, 你尝试一下咬主人的滋味吧。”   可谢恙虽痛苦,但并没有被完全控制意识,宋铃不禁眉头一紧,再次疯狂尝试。   这时,剑光忽现。   裹着吞云噬海的剑意,猛然朝宋铃袭来,宋铃瞳孔微缩,连忙收起摄魂铃,身体轻盈后撤,勉强避开谢恙的剑。   台阶被硬生生劈开一道巨大的口,宋铃面色扭曲,恶狠狠望着谢恙。   灵力迅速向外扩散,扬声:“谢恙是魔,速来大殿前清缴!速来清缴!!”   声音在灵力的辅助下,扩散到长墟派各个角落,众弟子诧异,但依旧迅速汇集。   听到时,宋文知和另一名弟子在扫地,扫帚掉在地上,难以置信:“谢恙…谢恙怎么会魔?”   没人回答他,另一弟子握紧扫帚,面色严肃地望向大殿方向。   谢清晏停下练剑,迅速御剑飞去。   另一侧,宋铃挑衅看着谢恙,弟子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恙半妖半魔的模样,让他们不得不相信,长墟派新一届剑尊是魔,是罪孽滔天,赶尽杀绝的魔族。   南珩国无数弟子死去,长老们陨落,长墟派元气大伤,此仇不共戴天。   而谢恙曾经就驻守在那里,又是魔。   那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当了叛徒,才导致南珩国被灭。   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呼:“杀了他!杀了他!”   宋铃不着痕迹勾唇,眼中是胜利者的笑,被众人包围的谢恙眸色阴沉,二人相顾而望。   弟子一拥而上,谢恙没有畏色,手起剑飞,穿梭在人群中。   奔涌而出的血飞溅到他眼角,魔性中带着狠厉。   差距太大,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血汇聚成溪溪小河淌下台阶,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鼻腔,宋铃脸色微白,见谢恙一步步靠近。   摄魂铃对他不管用,怎么可能!   扬剑之时,冷剑直击谢恙手腕,谢恙手臂一震,后退几步。   宋铃眼睛一亮,眼圈泛红:“师兄,谢恙他是魔,他要杀了我。”   谢清晏震惊无比:“谢恙,你!你居然是魔。”   谢恙冷笑:“魔?你们也只能分清普通的魔,可披着人皮的魔呢!在黑暗中扭曲爬行的东西。”   宋铃被谢清晏护在身后,咬着牙,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杂种。   “你在胡说什么。”   谢恙漠然:“桑意欢死了。”   “什么?”   “你今日让也好,不让也罢,宋铃必死无疑。”   谢恙身影一闪,瞬间没有踪影,仅仅刹那,他迅速出现在宋铃身后,气势磅礴凶悍,谢清晏连忙护着。   剑锋一转,直剜宋铃丹田。   “放肆!”   几道强劲的力量显现,直接将谢恙掀翻在地,谢恙嘴角渗出鲜血,挣扎地起身。   察觉异样,几位掌门一同出来,却看到满目猩红,全是弟子的尸身。   其中愤慨,其中怒火,一同出手制止。   宋悯生呵斥:“孽徒,你在做什么。”   “一命偿一命,应该的。”   “宋铃说桑意欢被你亲手杀害,我们还在犹豫,如今……你!你简直是泯灭人性!”   谢恙迅速看去,宋铃端着清风高洁,似天上明月不染尘埃。   他却知道,她是个无心之人,是□□的欲望。   谢恙嗤笑一声,再度扬起剑,直白道:“那又如何。”   便是杀了宋铃,杀了他自己,杀遍修真界。   只要桑意欢能活下来,无论什么事,他都能做到。他所求不多,为什么连仅有的光也消失。   他抬头看向天空,额间魔纹纷繁复杂,兀乎亮起血光,手中的剑光被红雾包裹,吞噬,转化。   他双眼如墨,飞身落到空地之中,嘴中低念法诀。   发丝狂舞,衣袂飘然,由额间蔓延,半张脸爬满了裂纹般的暗红魔纹。   包裹着剑的红茧丝缕翻涌,交织牵扯,不断收缩扩张。   这一瞬,周身散发的气息,像一颗体外的心脏。仰头望去,他此时真如魔神降世,俯瞰世间蝼蚁,生杀众人。   谢恙笑容全无,连语气都冰冷下来:“那便试一试吧。”   万里晴空骤然变化,明明是五月天,厚厚的云层遮住光缕,寒风陡起,电闪雷鸣骤现。   天变异象,大凶之兆。   几个身影混打在一起,宋铃紧紧望着天上,时刻关注他们的状况,形势让她安心。   几位掌门加上谢清晏,齐齐朝谢恙出手,他虽有反抗之力,也有多处伤疤,白衣绽放一朵朵艳丽妖娆的花。   谢恙,变成血人。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死人,宋铃眼底浮现低低的笑。笑容收敛且透着恶意,谢恙死了,秘密将会永远安息,没有人会知道。   所有人都会记得,谢恙是魔!   噗哧——   宋铃眼睛睁大,缓缓低头看着穿破身躯的利剑,剑在身体内搅动,一点点折磨着她。   惊讶和愤恨比血液流逝造成的窒息感,充斥着宋铃的识海,怎么会,谢恙怎么会在这里!!   谢恙狠狠拔出剑,伸手掏出她的金丹,伤痕累累的手小心翼翼拿出,揣在怀里。   掩耳不及迅雷,剑再次刺入,从中间将人斩成两半,宋铃来不及出声,便一分二倒在地上。   宋悯生怒火滔天:“谢恙,今日老夫定将你碎尸万段,以平息千万人死之怨气。”   声势浩荡,电光剑影。   长墟派再无往日之宁静,粘稠浓密的血腥味飘荡千里,天寒风凉,雪花缓缓落下。   漫天雪地,一个人扛着喃喃的谢恙,来到一处小木屋。   “意欢…师姐……我错了,是我没用。”   穿着斗篷的人看着自言自语的人,沉默许久,拳头紧握,缓缓道:“这不怪你。”   谢恙没有听到,魔怔般的一遍遍重复,另一个人晃着谢恙,怒其不争说:“你忘了我妹妹说过的话,她喜欢是剑道魁首,将来守卫天下的人!谢恙你振作点,振作点。”   斗篷之下,俨然是桑祈安的脸,眼睛泛红,充斥着悲痛,亦满是坚毅。   是的,他没有死。   南珩国一事,他意识到弟子中有奸细,尚未查清便发生魔族作乱,桑祈安尽可能的保护祖母他们。   可是太多了,魔族实在太多了。   前仆后继,仿佛永远都杀不尽魔族,祖母他们死了,而他也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谢恙从天而降将他带走。   他不会想当然的以为,谢恙只是为了救他,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告诉他那个奸细。   他们需要证据,需要宋铃不可辩解的证据。   可偏偏在这时,他的妹妹陨落了。   魔化也要拼死杀掉宋铃,夺回金丹,显而易见的感情无需言语,他意识到谢恙为何救他。   “我找不到她了,找不到了。”   痛彻心扉的知觉将他淹没,他已经无法喘息,就像群狼离开头狼,像失去池水的鱼。   “如意在这里。”   桑祈安尽可能稳住语气,前往屋后山洞,谢恙眼眸一亮,猛然跟上。   兄妹感应和法诀让他侥幸找到,却无力救她。   空旷的山洞中,阴湿昏暗,只有一座冰棺静静搁置在里面,谢恙扑上去,注视着冰棺里苍白无色的人。   剧烈的情绪起伏掺杂着伤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谢恙快速转身,不让一点污渍沾染她身上。   血迹一点点擦干净,打开棺椁,手轻轻触碰。   尸体在时间中发生变化,呈现灰白色,但谢恙毫不在意。   她总是这样好看,谢恙眼底闪过痴迷。   无论什么样子,都美的艳绝一方,他只是不喜欢她太安静的样子。   桑祈安见他慢慢正常,给他留出冷静的时间。   下一刻,谢恙隔着冰棺,深深吻上去。   冰冷的棺椁冻结着他的腹部,二人口齿交缠,热烈且奔放,山洞中细碎的声音,湿答答的水滴滴答滴答落下。   过了许久,终于安静下来。   谢恙抵着她的额头,眼角渗着泪,低声:“我会复活你的,不论什么代价。”   童子稚嫩的声音响起:“那后来呢?”   “后来呀,原本能继任掌门的谢恙失踪,长墟派宣布跟谢恙不共戴天。”   仙门百家都听说清尧剑尊叛出师门,将同门失而复得的金丹挖出来,屠遍门派,成为人人喊打的叛徒。   所有人都知道,他堕魔了。   仙门百家齐齐联合,找寻下落,围剿谢恙。   雪天一夜,哀鸿遍野。   众人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身裹血衣的魔族,步步叩首,如无措的幼兽般祈求早已身死的人活过来。   他泪如泣血,仰天长啸:“天道,若她回不来,我便是从魔修化鬼修,亦要屠遍仙门百家!”   此时,苍穹之上,四方异象齐聚。 第72章   鸟鸣啼叫, 春和光影,稀落地穿过窗棂撒在地上。   床上的人一声惊呼,猛然坐起。   胸腔起起伏伏, 额头上尽是冷汗,碎发紧紧贴在额上,显得有些凌乱。   这时, 传来规律地敲门声。   桑意欢从床上缓缓滑下,小跑着去开门。   光从缝隙中溜进来, 照射进她的眼睛, 脆弱的双眸不能忍受强光,她半眯着眼,一把抱住来人。   细小的手臂紧紧抱着, 怎么也不肯撒手。   那人戳了戳她脑袋,叹了口气:“撒娇也没用,我都说不让你来, 你非哭着闹着要来长墟派。”   许是觉得说的太无情,桑祈安清了一声, 又道:“不过, 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给你带些小玩意。”   眨了眨酸涩的眼,桑意欢噗哧笑出声,笑盈盈抬眸望着兄长。   皮肤白皙, 眉眼坚毅,小时候便长相俊朗, 仅比自己小身板高半个脑袋, 稚嫩的脸上满是严肃。   对待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一切都是真的, 真好。   好的……桑意欢唯恐这是一场梦。   夜夜在血滩中惊醒,等着桑祈安来找她,惶恐不安的心至此稳定。   她声音糯糯:“我没有撒娇,我只是太想哥哥了。”   听听,这还不算撒娇。   来了长墟派以后,恨不得天天跟在他身边,虽然桑祈安知道她的想法。   看着软软的糯米团子,也有点心绞痛,自家这么好的白菜,非要自己送货上门,跟着谢清晏。   桑祈安正经道:“如意,过几日就是仙门选拔,咱们放平心态。你哥哥我都过了,你肯定没问题。”   桑意欢歪着脑袋,圆咕噜的眼睛萌桑祈安一脸,只见她点了点头,稚气的喊:“知道了。”   “那……那我去练剑了,妹妹你好好休息。”   送走依依不舍的哥哥,桑意欢坐在床边,跟脑中系统对话。   【宿主,我们的任务还是一样的,帮助龙傲天谢清晏登上巅峰。】   ‘你可以查看整本小说?’   【是的,宿主已经有修仙的经验,这次肯定能成为剑道天才,作为谢清晏的辅助简直易如反掌。】   系统自信满满,而桑意欢若有所思。   —— ——   桑意欢走在路上,不少弟子看她,脸上诧异居多,有的人指指点点望着她。   她虽来的不久,在长墟派已是“风云人物”。   长墟派禁止婢女侍从进入,入派第一天,桑意欢硬要带一名侍从,惹得戒律堂长老发怒,将侍从狠狠惩戒一顿。   而桑意欢本人,居然毫发无损。   溜达着,她来到学堂,看到不远处二人,羽睫微抖,眼底晦暗不明。   她体态轻盈,笑容满面,小跑着扑倒一个人身上。   她道:“清晏哥哥!”   谢清晏下意识抱住,身体僵硬,缓缓低头,二人目目相视,仿佛此时此刻只有彼此。   而第三者,却僵在原地,少女没有分给他一丝一毫视线,可他甘之如饴。   谢恙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少女,衣袖中的手抖得厉害。   她从未到梦中,连个身影都不肯施舍。   而这时,再次见到她,一瞥一笑都是鲜活灵动,充满生机的模样。   谢恙忍不住开口:“意欢……小姐。”   桑意欢抬眸,冷冷看了一眼,随口“嗯”声。   少年耷拉下脑袋,变得有气无力,像得不到主人回应的小狗,可怜巴巴的。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桑意欢撇开视线,不再去看。   少女一头钻进谢清晏怀里,面色通红,依旧是对待意中人的模样,谢清晏则有些手足无措。   弟子见先生日日夸赞的人这般,一时哄堂大笑,笑声连绵不绝。   坐在位子上的宋铃眉头微皱,眸光微暗,扭头望去。   少年身姿挺拔,风骨犹存,面容温润清风,小小年纪便风雨不惊,只是身上抱着一个小姑娘。   “意欢,你怎么在此处?”   桑意欢笑了笑,理所当然道:“我迷路了,正好看到清晏哥哥,就跑过来了。”   “小妹妹迷路了?”宋铃徐徐走来,清冷的双眸带着几分疼惜,“清晏师兄,不若我带她回去?”   桑意欢站在原地,前世面如菩萨,心如蛇蝎的人再度出现。波涛汹涌的情绪瞬间喷发,犹如滔滔不绝的火焰,灼烧着的五脏六腑。   任谁也想不到,恍若画中仙的女子,是一具皮囊遮掩,烂到发臭的人。   急促的警报声响起,脑海鸣叫不停,系统一遍遍重复。   【警告,小世界第一准则:不得伤害小世界的天道之子以及重要人物,不然立即销毁,立即销毁。】   【宿主你别冲动,呜呜呜。】   自残般地咬住壁肉,血腥气荡满整个口腔,桑意欢甜甜一笑。   ‘冲动?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怎么会冲动呢,我一定好好遵守世界法则。’   还没等谢清晏开口,桑意欢摇头如拨浪鼓,躲在谢清晏身后,似是认生和胆怯,宋铃笑容消失。   桑意欢看了眼宋铃,拽了拽谢清晏的袖子,让他弯腰,用手挡住小声道:“我想问清晏哥哥,为什么取消如意的婚约。”   她的声音并不算小,更何况是修仙之人,遮遮掩掩让人越发在意,宋铃一丝假笑都挤不出来,胸口气急。   一开始她就不喜欢桑意欢,这个视长墟派规矩为无物的孤女。   另一侧,谢恙上下打量着谢清晏,思考套麻袋打人的可行性。   他想拽着谢清晏衣领怒吼,凭什么他得到婚约又不好好珍惜,心中亦有酸涩感,犹如吃了半生不熟的梨果。   酸酸的感觉刺激着大脑,后味弥漫着涩意,麻掉整个舌头。   谢清晏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低头看着小团子,思索片刻,开口:“意欢,是我的问题。”   谢恙讶然:“听闻清晏师兄解婚约时,尚未说明理由,如今这般说……莫非是为了护别人?”   谢清晏抿紧唇,不肯再多说一字。   桑意欢可以忽略谢恙的话,愣在原地,未曾料到谢清晏会这般答。   如此看来,谢恙和谢清晏天差地别,谢清晏永远像一波春风,温柔包容,而谢恙……丹田隐隐作痛,桑意欢没有继续回忆。   宋铃拉住桑意欢,笑道:“正巧我有事要回去,意欢住在女院,我将她送回去。”   桑意欢晃了晃手,宋铃拉得极紧,没有挣脱开,她眨巴眨巴眼,泪眼汪汪:“疼,手腕疼。”   谢清晏闻言,表情一紧,忙道:“师妹你快松手。”   谢恙眸闪戾气,扯开宋铃的手。   “放手!我根本没有用多大力气……”   宋铃一脸气愤地挣脱。辩解的话看到桑意欢的手,话嘎然而止。   怎么会?她明明没有用力。   桑意欢手腕处骇人的红印,像是被人掐住,狠狠蹂躏一番,宋铃无可辩解。   她僵笑着仰头,微微摇着头:“师兄我没有,我没有……”   严肃的呵斥声:“都干什么,夫子都来了还在外面!”   仅仅一声,所有看热闹的弟子犹如老鼠见了猫,一哄而散,只剩下桑意欢四人。   这可是戒律堂长老,谁也不想触了霉头。   身着青灰长衫的夫子走过来,神情不愉,扫视众人,胡子一抖:“你们这是作何。”   低头的桑意欢眸光一转,委屈巴巴地举起手,好让他看个清楚,小声告状:“这个仙子弄得我好疼。”   戒律堂长老看到,脸色一黑,看向宋铃:“她说的可是真的。”   “长老,我只是轻轻拉住她。”   兀然,另一个班探出一个头,大声道:“是她,就是她,我们都看到了。”   此言一出,不少弟子嗤笑出声,宋铃脸色微变,手掌紧握。   戒律堂长老扭头看向发生处,怒斥说:“谁再扰乱秩序,长墟派门规罚抄十遍,以此为戒!”   走廊瞬间安静,再无一人说话。   长墟派素来以救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严禁用功法或其他手段伤害同门、百姓。   他万万没想到,向来懂事的宋铃居然犯错。   还是大错。   没轻没重伤到小孩,还是仙门遗孤,长老脸色一沉:“宋铃灵力不稳,伤及无辜,故罚在戒律堂劳务一月。”   宋铃闪过愤恨,再抬眸,眼中楚楚之色,应道:“宋铃领命。”   牵过桑意欢的手,满是歉意:“平日弟子们都是修仙之人,第一次见意欢,竟忘了你是凡人,没有控制力度。”   桑意欢浅浅一笑:“没关系,长老已做出决断,宋铃师姐莫要愧疚。”   是做出决断,决断就是她学艺不精。   宋铃看着无辜的人,一口银牙咬个粉碎,长老这么大的声音,她的惩罚被弟子们听得清清楚楚。   “回去上课。”长老道。   待到二人离开,长老又将目光转向桑意欢身上,眉头拧紧,若有若无警告:“仙门选拔若是不过,便是现在在长墟派也无用,哼。”   目送长老离开,桑意欢笑了笑,鼻尖浮现汗滴,她有些累了。   谢恙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她像不知道,直径往前走,直到她住的院子里。   转过身,她跟谢恙对上目光。   一句话未言,她利索从腰间抽出鞭子,风声“咻咻”,直直打在谢恙身上。   瘦弱少年低着头,犹如待宰的羊羔,没有挣扎,只是将脖颈露出来,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打了几鞭,桑意欢喘着气,鞭子抬起他的脸,笑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谢恙感受着身体的疼,一声不吭,直到冰凉的鞭将他抬起。   对上桑意欢的那一刻,他松懈了。   忍不住想开口,他想跟她说话,说什么都行。   他哑着嗓音:“我不知道。”   只听少女嗤笑一声,清晰的说:“你会知道的。” 第73章   鞭子噼啪作响, 少年默不作声,犹如一块木头一般,没有知觉和痛觉。   渐渐地, 桑意欢懈了力。   她的个子没有年少的谢恙高,但他依旧忍受着鞭子,不言不语, 亦没有吃痛的声音。   没意思,桑意欢这般想着。   衣着破旧, 面若冠玉, 两个截然相反的词结合在一起,变成了笔直挺拔,身姿玉立如松柏的少年。   恍若一笑, 绿意垂落至肩上,此时的他无悲无喜。   这样的他,桑意欢见过。   可最终, 他会恨上她。   桑意欢浅浅一笑,满是恶意:“不知道错在哪里, 那就跪到知道为止。不然, 我就想办法把你赶出长墟派。”   【宿主,你不能将反派赶出去,不然剧情有崩坏的可能。】   ‘不赶他,我现在哪有这么大本事。’   【那宿主……】   ‘可不代表, 我不能吓唬他。’   桑意欢将鞭子重新别回腰间,下垂的眸闪着盈光, 微扬下巴:“别在我院子碍手碍脚, 去你的角落里。”   谢恙抬眸,灵动的少女近在咫尺, 他碰不得,也摸不得,起身牵动着背后的疼痛。   尽管桑意欢对他极为恶劣,他依然默默忍受。   步履迟缓走向外面,只听她道:“以后碰到清晏哥哥,离他远些,不然……你最好小心点。”   谢恙身子一僵,眼底有些红,带着一种类似疯狂和痛惜的情绪,失去所有理智,只想要否定这句话。   他踉跄两步,想要拽住衣袂飘然似蝴蝶的少女。   可来不及了。   明媚的光不被束缚,衣裳从他指尖划过,就给他的只剩一片漆黑。   谢恙扶着桌面,跌坐在椅子上,乌发低垂在他额前,显得几分失魂落魄。   忽而,他猛然抬眸,眸中的执着如一道炙热的光,同晦暗纠缠不休。   停顿许久,他开口,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我不信,桑意欢你是喜欢我的。是你自己说的,你喜欢我的……”   ……   屋内的装饰依旧,保持着桑意欢在时的模样,并没有因为几年落了风尘。   唯一不同,是微薄的寒霜覆在屋内,布满角角落落。   气温冰凉,人带着此处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冻的血液凝结,不得动弹。   但这里,是一人的住所。   谢恙眼眸微睁,从冰棺中起身,他衣着单薄,紧紧穿了一件夏衣,眉毛沾染霜气。   他微微撇头,看向棺沉睡已久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   低着头贴上去,他打开女子的唇齿,纠死缠绵,感受着此时此刻寒凉的知觉。   这种感觉,让他知道桑意欢没有离开。   谢恙口中闪着莹光,渡到桑意欢体内,她青白死僵的脸色缓和不少,肌肤再度变得柔弱。   效果显著,但维持时间极短。   谢恙一遍又一遍,让女子的身体始终维持柔软肤白的状态。   “起开!我倒要问问谢恙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屋外传来嘈杂声,谢恙并不在意,他沉浸在这里,像沉浸在一处美梦中迟迟不肯醒来。   “噔!”   门被猛然踹开,几人闯进来,首当其冲的桑祈安看到目眦欲裂的一幕,一个闪身。   “谢恙,你在干什么…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桑祈安情绪激动,紧紧薅着谢恙的衣襟,手背布满凸起的青筋,眼睛瞪的极圆极大,下一刻就要打上去。   谢恙半垂着眸,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任由他,没有半分反抗,只盯着巨大的冰棺。   谢清晏眉头紧蹙,下压嘴角满是怒意,看着桑意欢这般对待,他的心泛着一波波刺痛。   同时,他小心翼翼将冰棺合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做着离别前最后的告别。   谢清晏冷淡道:“我们要将意欢下葬。”   一番话,将慵懒颓废的猛兽猛然唤醒。   谢恙赤红的眸子骤然显现,恶狠狠盯着谢清晏,守着毕生珍宝一样守护着冰棺,魔气混合着灵力,直接在他们之间竖起结界。   他道:“你们休想,意欢不想在黑漆漆的下面,她喜欢红色,喜欢漂亮的东西。”   看着举止疯魔的谢恙,林清芫上抬眼皮,唯恐下一秒落下泪。   她曾对谢恙说他们之间有情,谢恙对她说还不到时机,时机哪里会等有情人。   世间多得是风云莫测,只慢一步,便是永恒。   她不想几人兵戈相见,劝道:“天人永隔,已是无力回天。”   “我会救她的,她只是睡着了。”谢恙耀暗般的眸注视着桑意欢,语气坚定,“意欢很快就能醒。”   “够了。”桑祈安脸色难看,手提着剑冲去,剑光芒现,“谢恙,我敬你将长墟派潜藏的魔族找出,一并消灭,但世上根本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谢清晏和林清芫也拿出灵器,三人合力,结界出现破裂,蛛丝般的裂纹从中心溢散开。   琉璃般的结界兀然破碎,谢恙后撤一步,迅速站稳。   身体挡在冰棺前,剑刃微竖,警惕不已。   透明的冰棺足矣让桑祈安看到妹妹,静躺在冰棺中,任谁看也不会知晓,她已逝世两年有余。   更何况,是死之前金丹破碎的桑意欢。   问他恨不恨谢恙,他当然恨。   桑祈安想,罪魁祸首不是他,谢恙应该也恨着自己,但更恨宋铃。   在长墟派被围,他执意杀了宋铃。他们几人联手,一同揭穿魔族的阴谋,稳住摇摇欲坠的长墟派。   此后,他便失踪了。   连带着桑意欢一起,总有人说见过他们,雪原、荒漠、森林……任何一个天灵地宝出现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   最后谢恙回来了,将自己封在偏安一隅中,不闻不问。   “我能救活她!我能……”   “你清醒点吧,我妹妹她已经死了。”桑祈安怒吼,不过片刻,他哑着声,“如意不会希望你困在过去的。”   明明一句轻语,恍若震耳欲聋。   谢恙眸光暗淡不少,没有愤恨挣扎的吼,没有不甘不愿的喊,有的,只是绝望以后的沉寂。   松懈浑身的力气,他沉默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暴力相夺时。   安静不言中响起男子的声音,缓慢且沙哑,他道:“再给我一些时间,就两个月。”   桑祈安紧皱着眉,谢清晏明显不赞同,开口:“意欢已经在你身边两年。”   “两个月,不然我不会放手。”   林清芫握住桑祈安的手,低声:“答应吧。”   桑祈安咬了咬牙,避开谢清晏的视线,扬声:“救命之恩,我……我再等两月。”   说罢,似是唯恐自己反悔,连忙仓促离去,谢清晏虽意见相左,应下已是无法,也只能离去。   林清芫没有走,她站在原地,观察许久有些颓废的男子。   以前冠玉少年到头发凌乱,不羁颓废的他,变化很大,诸多言论无法停留,眸中满是野心的他,慢了下来。   谢恙缓缓道:“谢谢你。”   林清芫微微一笑,眸子笑如弯月,哝言哝语:“谢谢你救了祈安。”   男子抬头,对上透亮温柔的眸,努力勾着唇,一丝笑都挤不出来,他不会笑了。   无论假笑,亦或真笑,这种能力伴随着某人彻底消失。   林清芫又问:“你为什么会救祈安呢?”   “……”谢恙沉默,缓缓说,“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当你救祈安的那一刻,你就知道原因。”   男子没有回话,犹如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林清芫并没有在意,语气平缓:“就像别人无数次告诉你,你们二人心意相通,可你不相信。你相信自己的判断,怎么会不清楚行为的动力呢?”   林清芫深吸口气,抹去眼角的雾气,笑言:“我曾经在你眼里看过很多东西,很多,很杂,可现在它们都消失了。”   “以她的性子,应该给你留了东西才对,放下吧。”   林清芫离开,谢恙木愣的眸子转动,扫视着整个屋子,他轻手轻脚打扫过无数遍,从未翻开过那些装东西的盒子。   即使它们不曾上锁,触手可及。   日光斜照,雾气朦胧,他面前摆放着数不胜数的东西,有泥偶,有衣裳,有符箓,还有各种他不曾见过的东西。   最后一个盒子,是糕点。   形状并不算完整,上面甚至布满细小的缝隙,做的有些丑,甚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随着时间的风干,糕点颜色暗淡,出现干裂,无比脆弱,匣子最上面搁着一封信。   谢恙展开信,一字一句看,很珍惜,生怕错过桑意欢笔下任何一处风景。   可没有,桑意欢每句都是欢喜,句句不离他。   ‘咳咳,鉴于你一直给我做糕点,你生辰……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做一份好了。不许嫌弃,不然不理你了!’   ‘红衣我很喜欢,也送你一件红衣。’   ‘谢恙,明年的生辰我已经想好给你什么,可你还会收嘛?’   笔墨将最后的疑问划掉,她又添上一句,‘你不收,我就扔你院子里。’   ‘……’   ‘你变得越来越厉害,我好像没什么能给你的,剑道魁首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地方,送个泥偶陪你。’   ‘如果……如果我不见了,也许是去别的世界。不必找我,愿君安好。’   结尾,桑意欢用墨画个笑脸,宣纸有些褶皱,似是之前沾染过水,有些不平。   这封信不似信,只是一句句自言自语,千言万语汇成浓墨沾袖,收式抬眸间览尽少女心思。   谢恙先是笑,而后笑着笑着哭了起来,哭的如此凄惨,仿佛没了家的孩子。   他颤巍捏起糕点,大口地塞进嘴里,风干的沙粒感融化在嘴里,他道:“苦,桑意欢你做的一点也不好吃,太苦了。”   哽咽地咽下,他盯着冰棺,郑重说:“我会接你回家,不管你在哪。” 第74章   青黛色的山峰层叠交错, 云雾缭绕,阳光轻轻撒下辉映层次分明,石阶是缓慢移动的练体弟子。   大殿中, 仅坐着两人,威压甚重。   宋铃满是委屈:“爹爹,我当真没有动那女孩。”   宋悯生下俯, 看着中央站着的人,一言不发。   前几日, 戒律堂已将受罚弟子名单, 原因等悉数奉上,本以为一如往常,不曾想。   他在翻看过程中, 居然看到熟悉的名字:宋铃灵力控制不稳,伤害仙门遗孤。   他不曾找她,也不曾找戒律堂说什么, 宋铃的处罚依旧。   不料,今日她就找他诉苦。   白净的姑娘头发飘散, 手掌处红痕遍布, 衣服似有些不合身,她又瘦了几分。   红着眼圈看过来,确实吃了些苦头。   宋悯生眉眼不动,缓缓道:“若你没有动她, 为何诸多弟子都说是你。”   诸多弟子,哪里来的诸多弟子!分明就是玄字班废物起哄。   宋铃手指紧握, 面上垂眸含泪, 身子一晃:“我只是闻她迷路,想将她送回去。清晏师兄就在一旁, 他知道的。”   宋悯生虽不满女儿逃避,想到她先天不足,又非故意,已然得到教训,动了心思。   微拂长须,沉声道:“待调查之后,若真如你所说,我便同戒律堂说取消责罚?”   宋铃嘴角一扬,挂着凄凄柔弱的神色,作礼准备告退。   兀然,空旷的殿上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语速不急不缓,声音十分清冷,如沁入冰水般透彻,带着漫不经意的意味:“撤销?恐怕不太妥当,这将戒律堂的律规置于何处。”   宋悯生顿住,看向身侧忽然参与的人,与世无争的人突然如此。   欣喜尽数消失,宋铃收眉敛笑,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微微抬眸,凝视着高台处发声的人。   —— ——   几个稍微大点的小豆丁围成圈,好奇的看着中间的人,时不时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中间人纹丝不动,盘腿坐在地上。   “你说,她在干什么?”   “她是不是困了呀,怎么在这里睡觉。”   “笨!她明明是在修炼聚气。”   “你胡说!她分明是长老们刚领回来的凡人,怎么会修炼,是不是老大!”   小豆丁殷勤地问,“老大”吸了吸鼻子,颇为严肃的点了点头,腰带勒出圆圆的大肚腩。   他一脸正经地看着小弟们,小弟们也满是期待望着他,期待他吐露威言雄语。   众目睽睽之下,他弯下腰,伸出指头。   小弟们甚是激动,难道老大要让她尝一尝一指神功,让她知道我们玄字班的厉害。   戳——   小弟们骤然呆滞,庞括笑了笑,又戳了一次,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却没看到打坐的人眉头一拧。   换个地方戳了下,评价道:“还挺软,跟个小团…子~”   下一刻,语气猛然上扬,面部扭曲起来。   “诶!!!”庞括疼的叫唤。“我……我的,手,疼疼疼,你快点放手呀。”   桑意欢皱着眉,顺声望去,只见庞括手指被谢恙捏住,使劲向后掰。   明明一个比他们低一头,瘦骨嶙峋的少年,一众人紧张地看着,没一个人上前。   脸上的狠意戾气,皆让人心下一惊。   桑意欢眼底恍然,透着点点讽笑,是对自己,对曾经自以为是的她的笑。   你看,谢恙从不会善人。   她开口问:“你们干什么。”   谢恙见她起身,手立刻一松,庞括夸张地捂住自己的手。   他走到她身边,犹如恶犬归家,收敛全部獠牙安分守己地呆着,但桑意欢知道,这都是假象。   谢恙抿了抿唇,解释道:“他们欺负你。”   “是吗?”桑意欢仰着头看他,眼底闪过晦暗,反问,“那你呢?你会欺负我嘛。”   谢恙剧烈地摇头,似拨浪鼓般晃动,口齿笨拙:“我,我不会的,谢恙不会欺负桑意欢的。”   可你欺负了,桑意欢被你欺负很惨。   一颗真心剖给你,烂的惨不忍睹,你的话又如何能让人相信。   桑意欢面无表情扭头,谢恙小心翼翼观察她神色,见她此般,嘴唇微颤。   庞括咳了两声,指着他们:“你们真不讲道理!我明明跟你们在好好说话。”   谢恙愤然:“动手动脚的说话?”   庞括有些心虚,眼睛转动,强撑道:“我只是看她有没有睡着。”   【庞括小时候怎么这么皮】   ‘长墟派纨绔广为流传,还是有原因的。’   不过……看在前几日他力挺自己,让宋铃吃瘪的份上,她倒是愿意配合一下。   桑意欢挑了挑眉,声音矜娇:“你们想干嘛。”   “你们是不是以后就在长墟派?”   “是。”   “那你们要懂规矩,我可是一众弟子里的老大。”庞括拍着胸口,趾高气昂的模样,“你们要认我做老大。”   一言说出,一呼百应,其他人都迎合着,庞括更有底气。   “就是,就是。”   “快叫老大。”   “识相点,不然让你们好看。”   桑意欢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提出疑问:“老大是怎么选出来。”   小弟说:“当然是武力!”   “可是,你刚刚不是输给他了吗?”   桑意欢一边说,一边指向身后的人,所有人嘎然而止,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不见,仿佛被扼制住喉咙无法发声。   一个小弟怯懦出声:“老大,你好像确实输了。”   庞括恶狠狠道:“闭嘴!”   小弟利索闭嘴,庞括脸颊憋红,扬了扬下巴:“我输给了他,又不是输给你,我只让你叫我老大。除非他叫你老大,否则……”   谢恙低低地声音响起:“老大。”   庞括目瞪口呆望着,眼底写满“你羞不羞,你居然认一个女孩当老大”,谢恙不动如山,眼里只容得下一人。   桑意欢噗哧出声,笑个不停,眉眼晕染上盈盈笑意,谢恙看在眼里,嘴唇微勾。   这么多天,她终于笑了一次。   那抹笑似彩霞初现,圆月骤出,让他心头一颤。深深记住这抹笑。   桑意欢笑道:“他叫了,那你呢?”   “我不服!你能保证他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做嘛?”   桑意欢微微撇头,谢恙微微弯腰,冰凉的气息在耳畔轻磨,郑重道:“我能。”   女子低低一笑,眼底晦暗不明,浓稠的颜色覆盖住盈光,永不见光芒,而笑意绽放出妖艳的花,那花生于混浊,长于糜烂之中。   ‘一次次的承诺是要付出代价的。’   【宿主?】   ‘让我来试试你所谓的规则。’   庞括不愿放弃老大的位置,质疑:“那你证明给我看!”   “好。”桑意欢一口应下,抬眸一笑,声娇笑甜,“谢恙,你会帮我的对吧。”   少年闻言低眸,少女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的模样落入眼底。   笑容灿烂的如朝阳中盛开的话,清香扑鼻,美如梦幻,看的少年喉结滚动,一股冲动直奔四肢,侵蚀着他仅有的理智。   他想抱住她,紧紧抱住,再也不放手。   他应道:“嗯。”   —— ——   天空传荡着悠长的钟声,长墟派门口热闹起来,放眼望去,人山人海。   不少人带着孩子,不远万里参加此次仙门选拔,脸上喜气洋洋,看着高耸入云的长墟派满是敬畏。   如果选中!日后他们家也有仙人。   登记入册后,所有人都排列站好,等候仙根测试,即使被先一步进入长墟派的桑意欢和谢恙也不例外。   所有弟子登记完毕,被打乱分组,送人的长辈都被骤起的结界隔在外面。   与此同时,一块水幕忽然出现。   一名弟子施以灵力,扬声:“第一组,测仙根。”   桑祈安看着其他人测仙根,仗着自己是门派弟子,站在桑意欢身边,握住她的手。   一边看测仙根的地方,一边不停宽慰:“妹妹不用紧张,我能过,你肯定也能过。只要到时候深吸口气,心态放平……”   耳边絮絮叨叨,桑意欢没有厌烦,反而嘴角带笑,调侃道:“哥哥,我看是你紧张吧。”   “胡说,我怎么可能紧张。”桑祈安目光游离,死不承认。   “是是是,我听着呢,不紧张。”   桑意欢感受着手心的炙热,眉眼含笑,靠着桑祈安肩膀,对着一个人目光。   高台掌门和长老聚坐,白衣少女站在一旁,俯瞰着神情各异的众人,眸底透着轻蔑。   那是,看着蝼蚁的目光。   桑意欢笑意渐消,冷然覆盖她原本的颜色,宋铃也注意到她,若隐若现的厌恶再度出现。   很快,宋铃移开视线。   弟子扬声:“第五组,测仙根。”   桑意欢随着大队伍,走到测灵石。   仙根测的很快,仅需几秒,便能知道是否通过仙门初步选拔,呈现在水幕上。   “桑意欢,测仙根。”   桑意欢轻轻抬手,将手放在测灵石上。   那一刻,明里,暗里,许多人注视着她。   宋悯生坐直身子,目光远眺,看着测灵根处一举一动,宋铃半眯着眸子,带着观望,桑祈安则更为纯粹,仅仅是担心。   石头显现微弱的光,测灵根的弟子一脸诧异,久久没有回神。   他是知道桑意欢的,她是长墟派内定的弟子,可!她的仙根居然差到这般地步。   【啊!!糟糕,宿主你受到的金手指反噬是不可逆的,测仙根居然比剧情里写得还要差。】系统满是自责【怎么办,若是长墟派连蒙荫都不肯。】   宋铃松了口气,故作担忧:“爹爹,她如此天姿,便是进了门派,也没有哪位长老肯收吧。”   一语即中,宋悯生看着水幕眉头紧骤,面带思虑,毕竟是仙门遗孤,他原想将桑意欢接回来,不曾料到她天资这般差。   桑意欢微闭双眸,指甲陷进掌心,忍不住颤抖,脑海中闪过无数身影,定在雪地的那一幕。 第75章   此时, 一道声音如凌空破窗,蓦然响起:“我收她。”   众目睽睽之下,一句炸开锅。   桑意欢忽然抬眸, 寻声望去,追逐到高台之上,掠过宋铃略黑的脸, 定在一名男子身上。   一袭白衣,端做于高台之上, 朦胧的光撒在他身上, 照出颀长的身影,一旁搁置一把银剑,并没有仙剑的光芒。   相较于高台的其他人, 他尤为特殊。   不仅仅是因为气质,更因为他脸上带着面具。   只能看到他单薄的唇,出挑高怂的鼻骨, 银白面具更增添几分神秘感。   他狭长的眸望向桑意欢,目光冷淡。   那一瞬, 桑意欢仿佛看到一个人, 而后转瞬即逝。   两个人就这样,遥遥相望。   宋悯生满是错愕,问道:“师弟,你真的要收徒, 还要收她?”   “嗯。”   “不若,我们再看看其他弟子, 天资出众的亦是有。”   男子不为动摇, 薄唇轻启:“不必了,就要她一人。”   桑意欢柳眉微压, 想不起上个世界有这个人,询问系统:‘他是谁?’   【司沂剑尊,长墟派上一任掌门的关门弟子,是宋悯生的师弟,实力强横,常居于清凌峰,深居简出,鲜少露面。】   ‘我为何没见过他?’   【上一世界是读者撰写的同人世界,将此人物删除。系统猜测是该人物作陪配角,有碍主角光环,所以删除。】   桑意欢没有再问,她更关心的是,她能够进入长墟派。   目光寻找谢恙,见他已经顺利通过测试,旁边有个小孩对着他叽叽喳喳。   谢恙低着头,偶尔应一下。   桑意欢眸色渐深,笑了笑。   所有人测完灵根,通过一轮测试的人被弟子带回去,也有不少人失落而归。   几家欢喜几家愁间,此次仙门选拔就此结束。   谢恙一反常态,并没有来找她,桑意欢皱了皱眉,觉得他今日有些异常。   还未想出所以然,一个巴掌拍在肩上,打断她的思绪,桑祈安兴奋且自豪:“妹妹,你可真让人大开眼界,那可是司沂剑尊!”   桑意欢惊奇:“哥哥这么崇拜他?”   “那当然,你刚来长墟派不知道。有次我们任务惊险,危在旦夕,你猜怎么着?”   看桑祈安这般兴奋,桑意欢微微一笑,顺势捧哏:“怎么着?”   “就在这时,司沂剑尊从天而降,直接将狂化的灵兽打到退散,那可是兽群!而且听说,剑尊是在附近做任务。”桑祈安瞟了眼四周,小声说,“剑尊跟其他长老完全不同,他经常一人一剑走在各个地方,除魔卫道。”   桑祈安犹如狂热粉,科普着剑尊的一切,但其实翻来覆去,似乎就那些信息,神秘的紧。   顷刻间,桑祈安骤然不语。   桑意欢疑惑扭头,划过一丝了然,缓缓转身。   他们方才讨论的主角,此时就在面前。   近距离的看,发现他气息更冷,是极尽的克制,寒凉之气扑面而来,仅仅一秒,河水便可成冰。   桑祈安挺胸抬眸,恭敬道:“司沂剑尊。”   桑意欢亦是拱手,唤道:“司沂剑尊。”   男子眸光微动,嘴唇下压,看起来不太愉悦,嘴唇轻动,冷声提示:“叫师尊。”   桑祈安听到他这番直接了当的话,略微诧异。   虽剑尊已在众人面前说,要收如意为徒,但毕竟没有举行拜师礼,直接唤师尊,是否太着急了些。   桑意欢无所谓,改口:“师尊。”   闻言,司沂剑尊的眼神和缓不少,微微颔首,甚至满意。   他道:“走吧,带你去清凌峰。”   说着,他一手穿过桑意欢的手臂,将她抱起,另一只手捏诀,剑随诀出,骤然消失。   地上的桑祈安焦急不已,扬声大喊:“剑尊,你这样抱我妹妹会不舒服的!!”   弟子怪异看着他,桑祈安四周出现真空领域,无人接触。   谢恙站在不远处,神情怪异,漆黑的眸闪烁着红光,牙齿哏住肉,反复在齿尖翻滚。   血腥气弥漫在口腔中,不足以填平翻腾的欲望。   他喃喃:“如意,我会找到你的。”   谢恙平息情绪,直径朝另一处走去。   狂风作响,吹刮的头发凌乱,桑意欢睁不开眼,冷意贯体,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许是察觉她的不适,桑意欢耳畔细小摩擦声,清晰感受到手臂轻微的调整,鼓起手臂搁着她柔软的腹部。   她感受到剑尊手臂的凸起,有点硌得慌。   一闪而过的云雾变得迟缓,风声变得微小,无形的屏障在她身前竖起。   桑意欢睁开眼,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下颌,轻唤声:“师尊,你什么会收我为徒。”   “……”   她自顾自的说:“我天资低下,仙根微弱,真说起来,也只有仙门遗孤这一层特殊。思来想去在一众弟子中毫无优势,师尊为什么选我呢?”   桑意欢下垂羽睫,遮住漆黑的瞳孔,口齿清晰的提出所有疑惑。   对于突如其来的友善,甚至是帮助,她并不觉得欣喜,第一刻的反应竟是,有什么图谋。   这般想着,她神情一怔,转而一笑。   她竟有些理解曾经谢恙,对待毫无缘由的好,怀疑才是人的第一反应。   谢恙没有做错,是她错了。   错就错在,她曾经太天真了。   雾绕山岚,桃落遍野,穿过翠云绿峰,司沂剑尊御剑向下。   有两名童子候在此处,见人回来,立刻围了上去。   司沂将她放在地上,桑意欢没有动作,只是直勾勾看着他。   男子白衣乌发,玉冠束发,皎如玉树临风,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动作却格外轻盈。   只是轻弯手臂,桑意欢朝被小童们接住。   临走之前,他抛下一句话:“这是我新收的弟子。”   随后不多做停留,直径离开,只留下童子和桑意欢面面相觑。   打量春色满峰的地方,桑意欢注视着他丝滑的动作,面露困惑,这就……走了?   童子二人推推搡搡,在商量讨论着。   好半晌儿,一个童子站出来,面露忐忑,拱了拱手:“这位…仙子,我们是负责清凌峰的童子,我叫金月。”   另一个童子:“我叫银月。”   两个童子并不高,仅比桑意欢高一点点,她盈盈一笑,回礼:“金月,新月,我叫桑意欢。”   见她和善,金月松了口气:“我们先带你四周逛逛,清凌峰许久没有人来,住处还需要打扫。”   “没人来?”   银月头点如捣蒜,打开话茬:“你可是这么多年来剑尊收的第一个弟子,清凌峰平时除了剑尊和我们,几乎没人过来,冷清的要命。”   “哦,掌门偶尔会过来,不过平常剑尊都外出,也不常回来。”   “不过,最近剑尊倒是没出去……”   桑意欢故作不安,搓了搓指尖,试探性问:“那剑尊是不是不太好相处。”   “咳——”   金月警告性的看了眼银月,银月迅速闭嘴,不再说剑尊的光辉伟事。   金月笑了笑,安抚说:“剑尊修为高深,又修无情剑道。并非不好相处,只是比寻常人冷淡些。”   银月紧闭着嘴,头无声的应援,桑意欢抿唇一笑,这两兄弟可真有意思。   几人走过许多地方,有山,有泉,花草葳蕤。只道乱花迷人眼。直到一处林中,他们停下来,表情严肃,似是有话要说。   桑意欢停下,配合着侧耳倾听,悄悄打量着林子,分析其特别之处。   金月慎重:“此处非常危险,仙子以后莫要靠近,恐有性命之危。”   “这是为何?”   桑意欢满目探究,这林子既无阵法,也无灵力,怎么看不像有危险的模样。   银月小声:“这里有灵兽,脾气特别不好,上次弟子喂食险些丧命,幸亏剑尊及时赶到。至此之后,灵兽都由剑尊亲自喂。”   这般解释,桑意欢立刻失去探究的兴趣,她如今没有修为,所做之事都还没结束。   暂且不想,就此丧命。   就在此时,金月腰间令牌闪烁。   他低头查看消息,而后说:“房间已经整理好,仙子跟我来。”   半腰处,坐落着一处院子,金月推门而入。   桑意欢环顾院子,青瓦白墙,配上山峰鸟鸣,竟像人间仙境,眼底透着满意。   吱——   屋门打开,一个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桑意欢目光凛然,瞬间对上那人,谢恙面上一惊,下意识将扫帚藏在身后。   金月询问腰牌对面:“不是说打扫完了,怎么还有人?”   “今天有名弟子抢着干,我也就安排给他了,可是他做的不好?”   扫视院子,角角落落都打扫干净,地面甚至泼上水,防止扬尘,一看就是用心至极。   想不到长得白玉书生,一副吃软饭模样,干活倒是不偷懒,干的仔仔细细。   金月撅了撅嘴,敷衍道:“没事,干的挺认真。”   银月提议:“仙子,不若我们先出去,等弟子打扫完再回来。”   “不用。”桑意欢盯着谢恙,一字一句笑言,“我同他是旧识。”   谢恙鸦睫微颤,下颌紧绷,骨节分明的手握紧扫帚,深处隐藏着欣喜和雀跃。   面上忐忑和内心的激动,仿佛将他分裂。   谢恙当然察觉到有人,并且他知道院子谁要住,占有欲决不允许别人动手。   只有他能,他是桑意欢的,桑意欢也是他的。   “那我们不打扰仙子叙旧。”   两名童子有眼色离开,桑意欢坐在椅子上,瞥了眼一动不动的人,敲了敲桌面,言简意赅:“坐。”   谢恙收敛神色,正襟危坐,仰头看着她。   清澈如耀石的眼眸,目不转睛抬头望着,宛如是独属她的小狗,桑意欢看的手痒,指节摩挲他的脸颊。   谢恙没有反抗,乖顺地低头,少女的手下滑,直至下颌流畅处,轻轻一挑,钳制住少年的下巴,使他同她对视。   语气朦胧,她问:“谢恙,谁让你过来的?” 第76章   谢恙没有回话, 静静望着她,透亮的眸只倒映一人,仿佛这就是他的全部。   桑意欢勾唇一下, 眼底毫无波澜,指尖抵着谢恙的下颌,身子又低了两分。   两人的距离骤缩, 呼吸交缠。   她嘴角带笑,轻言:“那我换句话, 你怎么过来的?”   顺利通过仙门选拔, 弟子都在在临时住所休息,方才金月的对话,她听得清楚清楚。   可她只想问谢恙, 亲口告诉自己原因。   谢恙眸珠微动,口齿莫名生津,他想吻住桑意欢, 毫不留情的将她的呼吸全部夺取,只依靠着他的渡气。   纤细的指尖束缚着他, 把理智通通扯回来。   清冷淡然的眼神告诉谢恙, 这并非记忆中的人,她忘记了。   一时间,庆幸和彷徨交错,他庆幸桑意欢不再记得他做错的一切, 又未免彷徨再度未卜的前路。   少年靠近两分,如实说:“我自己来找你的。”   “我来清凌峰长住, 此后便鲜少见你, 这对你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你不高兴的放鞭庆贺,还再次自投罗网?”   桑意欢轻挑柳眉, 眼底的探究呼之欲出,又近几分,她似笑非笑:“谢恙,你莫非被欺负惯了,竟舍不得离开我了。”   很近,太近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连睫毛多少都清晰可见,桑意欢再低一寸,绯红的唇便会烙上微凉的肌肤。   少年微颤的羽睫恰好遮住晦暗,喉结上下活动:“我……我离不开你。”   桑意欢手指一怔,整个人愣在原地,眼神有些恍惚,随后噗哧笑出声。   声音越笑越大,笑得腰弯下来,笑得头钗乱颤,颇有风动花枝颤的美感。   笑够了,桑意欢抹了抹眼角,上扬的眼角略微泛红,嘴角依旧挂着笑:‘系统,听到谢恙说的什么吗?他离不开我,离不开我?!’   若是以前,系统也许还会为谢恙辩解两句,但如今,系统只对宿主满心心疼。   只有它知道,桑意欢对谢恙多么用心,但结果呢?也只是一场笑话。   ‘我百般付出,他都铁石心肠的恨着我,如今却说离不开我,好呀,真好。’   女子盈盈一笑,笑意闪过诸多情绪,她等这句话很久,等到濒死前,等到被挖金丹前,她都期待这一句话。   以至于听到的第一刻,是埋藏在深处的热泪盈眶,但随之而来,却是铺天盖地的讽刺。   少年一脸真诚,她只觉胆寒,口齿轻吐:“离不开我?”   “是。”   “喜欢我呀?”   桑意欢一记直球打来,谢恙瞳孔一缩,灼热感攀附耳上,晕染着团团红霞,他目不移视:“是,我喜欢你。”   声音愈来愈大:“谢恙喜欢桑意欢,特别喜欢——”   谢恙胸口起伏,热意奔涌而至,渐渐升起的雾气氤氲,视线朦胧,眼前的少女也变得模糊。   身影晃动,逐渐跟印象中,艳丽芳华的面容重合,酸涩裹着甜意在知觉中炸开,触到泪腺,欲言又止地张口,什么都没有说。   少年的话,似山间清透的风,清澈干净,让人忍不住为之心动。   可风终究是风,它不可信,亦不真诚,风散终消不留一丝痕迹。   桑意欢眉头紧皱,微微昂首,姿态高傲:“喜欢人可不是说说,就普通人家姑娘被喜欢,各种礼物殷勤也是少不得的。更何况,我如今可是司沂剑尊的弟子。”   听到这个名字,谢恙微咬内壁,磨着尖锐的牙,面上依旧专注,目不转睛望着少女,承诺道:“我做的到。”   “真的?”   “真的。”   听到他炙热真诚的承诺,桑意欢终于笑了,眸子笑得弯如月牙,酒窝微露,气氛在这一瞬间和缓。   准确来说,是两人笑作一团。   莹润剔透的手指,指尖泛着粉嫩,她细细摩挲着他略微发硬的发丝,赤红的唇勾起一抹笑,她声音浓稠甜蜜:“我知道的,你能做到的。”   日薄西山,霞光万丈,天已经黑了。   半山腰的院子处,两个人拉扯不住,桑意欢的笑略微维持不住,谢恙可怜巴巴看着她:“我可以睡在储物间。”   “长墟派男女有别,谢恙你该告辞了。”   “这里人烟寥寥,有无人巡视,万一有危险。”   “剑尊的地方,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桑意欢太阳穴疯狂跳动,咬牙控制自己,她竟不知,谢恙还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一把将谢恙推出去,谢恙险些跌个踉跄,不待他说完,桑意欢把门关上,背靠着门松了口气。   只是她没看到,谢恙被推出门,嘴角咧着笑,傻乎乎望着木门,犹如人界地主家的傻儿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挣了多少银子,乐成这副模样。   谢恙轻抚少女摸过的地方,抑制笑意,恢复往日的平静:“意欢,夜安。”   “……”   不止靠多久,直至日移星起,桑意欢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终于回神,缓缓站起来。   还未等她走几步,忽然传来敲门声。   桑意欢眸光警惕,扬声:“谁!”   敲门声停止,隔着门,传来淡然的男声:“我来看看你。”   打开门,白衣男子站在月光之下,干净透亮,是话本中描述的乘风而起的仙君。   “师尊。”   “听金月他们说,你一直没有出来,我便来看一看。”   “啊……”桑意欢低下头,讪讪一笑,“金月已经带我大致看过,下午有些困,一直到现在才清醒。”   她偷偷抬眸,正巧对上究察目光,司沂很快收回目光,淡淡道:“嗯。”   气氛过于窒息,摸不透他所思所想,桑意欢迅速低头认错:“师尊恕罪,弟子下次绝不……”   “用膳了嘛?”   话说一半,她猛然抬头:“诶?”   望着检讨说一半,一脸茫然的神色,司沂眼底划过笑:“走吧,一起用膳。”   桑意欢下意识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很快走到地方,金月银月早早在这儿候着,看她的表情犹如看珍惜物种,盯得她毛骨悚然。   司沂坐下来,示意她坐对面,金月银月摆上碗筷。   桌上饭菜精致,热气腾腾升起,一看就不是敷衍了事,清凌峰一共就几人,辟谷之事对于他们而言,更是轻而易举。   没等她问出口,司沂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起来,桑意欢只好用膳。   膳食由灵谷做成,灵力充沛,颇为好吃,桑意欢吃的眼睛半眯,像只餍足的小馋猫。   司沂问:“吃饱了?”   “嗯。”   “既然如此,回去休息吧。”   说罢,司沂剑尊转身离开,桑意欢连忙站起,喊住他:“剑…师尊。”   司沂顿住,双眸看向她,温和的眼神让她忍不住询问:“您不是已经辟谷。”   “你是我的弟子,自然要负责。你经脉窄细,灵识虚弱,只得温养,我虽不看重修炼,也不希望弟子是个病秧子。”   桑意欢抿着唇,灵识虚弱跟渡劫息息相关,若灵识不强,金丹期渡劫便是九死一生。   接受他的好意,道谢:“多谢师尊。”   “既然如此,我便多问一句,你可知你灵识为何如此虚弱。”   桑意欢心头一颤,她当然知道。   一而再的使用金手指带来的创伤,也只有她知道,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   她摇了摇头:“不知。”   司沂“嗯”了一声,没有下文,一时兴起的问话就此中断。   桑意欢离开,消失在漫长夜幕之中,司沂仍站在原地,眉头紧皱,漆黑眸中的探究不减反增。   夜色寒凉,浓郁的雾气遮盖星光,让人看不清,看不透。   —— ——   “妹妹!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桑祈安献宝一般地将东西捧出来,金丝绸衣出现在眼前,桑意欢望着金丝在阳光下交相辉映,闪烁着璀璨光芒,手抚摸在冰凉的衣裳,细细感受。   是件好衣裳,造价也不便宜。   她问:“哥哥买的?”   “那当然,今天可是要参加拜师礼,可是你最后一次穿漂亮点。”桑祈安扫视周围,小声道,“我跟你说,长墟派弟子天天穿白衣,一点装饰都没有,素淡的跟要去祭拜似的。”   【他可真会形容,这分明是仙气飘然的象征,桑祈安形容的这么晦气。】   ‘不过实话实说。’   【哼,你就知道护他,你之前分明还说谢恙穿白衣不染凡尘……】   抱怨声嘎然而止,桑意欢睫毛微颤,只当没有听见,抱起衣裳,笑盈盈看着桑祈安:“我换给兄长看!”   “好!”   不一会儿,桑意欢从里面出来,红衣金丝,会连绵不绝的流动般,初绽姿色加上艳丽的颜色,让人移不开视线。   桑祈安一时哑然,只顾着观赏。   真不愧是花光他钱买的衣裳,值!   “哥哥?”   “美!绝美!等谢清晏看到,他肯定后悔自己草率退婚,走走走。”   桑意欢无奈一笑,跟着桑祈安出去,路过弟子纷纷侧目,忍不住多看两眼。   长墟派弟子相貌端正,但能将白衣穿得惊艳,属实不多,一抹红出现甚是惊艳。   就在此时,迎面撞上谢恙,谢恙见她,夸赞说:“艳绝一方。”   桑意欢挂着一抹浅笑,同他微微颔首。   桑祈安:“倒是有些眼光。”   温润声音缓缓传来,谢清晏莞尔一笑:“远远就看见一点红,确是佳人。”   “怎么样,后悔退婚了吧。”   谢清晏眸眼含笑,轻轻摇头,温润如水的眸望着桑意欢,桑意欢应以一笑,颇有些郎情妾意。   谢恙一旁看着,眼神一暗,眼底翻滚着暗色,嗜血的光一闪而过,他紧掐住掌心,挤出一抹笑。   向前一步,做出邀请:“意欢,我们一起去拜师宴可好?”   谢清晏一笑:“拜师宴?正巧我也要去,可要同往?” 第77章   两个人同时做出邀请, 桑祈安乐得看热闹,冲着桑意欢挤眉弄眼,故意扬声:“如意, 这次你可真是左右为男呀,快说要选谁?”   “选谁,是在选什么?”宋铃适时走过来, 微带好奇。   本不打算过来,可看她众星捧月, 宋铃承认她不舒服。   早在之前, 她和桑意欢就不合拍,那抹笑,恰到好处的噎人, 再到如今红衣夺目刺眼,让人升起厌恶。   隐隐有种不喜,是来自对面的少女。   桑祈安见她来, 笑着冲她拜了拜手,扬了扬下巴, 语气调侃:“喏, 两人正抢着带如意去拜师宴,谢清晏居然还有今天。”   宋铃的笑险些维持不住,眸中透着凉意,嘴角僵硬上扬:“是吗?”   桑意欢轻瞥一眼, 并没有打招呼,眼神游离在两人之间, 似是为难的不知如何选择。   越是这般, 宋铃越发堵心,一口银牙咬个粉碎。   见她认真挑选起来, 谢清晏眸眼一弯,满是宠溺和喜爱。   众人眼下,他缓缓伸出手,手掌向内勾了勾。   那一瞬,桑祈安当即搂住他,皮笑肉不笑:“你当我妹妹是灵宠呢。”   另一侧,谢恙脸色一黑,眼底闪过怒火,嫉妒一口口吞噬着他,他努力克制嫉妒。   宋铃嘴角微压,一言不发看着,肌肉紧绷。   谢清晏回道:“我可没有。”   笑意清透可见,语气轻松和缓,旁人听的清清楚楚。   桑意欢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聚集,看向中央的人。   谢恙轻抿着唇,漆黑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她,她每一次扫视,每一次目光都将心紧紧提起,眼中充斥着呼之欲出的渴求。   选他,选他!   内心疯狂呐喊,情绪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瓦解。   纤细白皙的手缓缓搭上,桑意欢莞尔一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谢清晏微微一愣,而后轻笑出声,手指微拢,将女子的手拢在手心,动作克制含蓄,又让人觉得万般柔情。   柳绿养水,柔情化冰,少年侧目含笑,女子舒眉扬笑,一高一低。   长久的对视,似是不言而喻的心知。   谢恙一动不动,毫无知觉地望着二人,一遍又一遍地看,似是不甘,又似是不信。   他总能看到晶莹的双眼,似一面荡漾涟漪的水镜,照的人避无可避,但有一划而过,像是他痴痴妄想的错觉。   疼,蔓延至胸腔之中。   桑意欢收回目光,她就是故意的,故意选择谢清晏,恶劣的满足感填满心,让她空虚片刻得到满足。   少年灼热的目光,怎么会看不到呢。   可,看到又能怎样?谁说一颗真心捧出去,就能得到一颗真心,又有谁能保证,那颗真心的真的。   桑意欢说:“清晏哥哥,走吧。”   “拜师以后,叫我师兄便可。”   谢清晏收回手,两人一同前往拜师宴,桑祈安朝剩下的人示意,有些不解:“走呀,想不到两人如此投缘。”   宋铃面无表情:“若是投缘,师兄也不会退婚了。”   谢恙随后跟了句:“万一说错,对意欢的名声的不好。”   两人连忙跟上,只留桑祈安一人在原地,微皱眉头,琢磨着什么,时不时又张望,“啧”了声:“不对呀,我说话也就你们几个能听到,这么激动做什么。”   “有猫腻,一定有猫腻!让我好好观察观察。”   桑祈安从凳子上跳起来,冲他们背影喊:“喂,等等我呀!”   听到声音,桑意欢回眸,看到被几人落下的哥哥,挥了挥手,谢清晏也回眸,笑看着友人,桑祈安瞅见妹妹回应,耍宝般咧嘴一笑。   这时,谢恙加快步子,走到桑意欢身边,低着头,手指摆动,不经意磨蹭到她手。   宋铃绷着脸,眸光寒凉,将在一起三人烙在眼中,嘴角勾出一个斜弧。   浮云缥缈,春末夏风起,湛蓝的天映衬着一笔浓墨重彩的鲸蓝天色,天上盈蓝,殿中庄严,各派弟子齐聚一堂。   诸位长老围绕弧度排开,外门弟子在中央站立,内门弟子立于长老身前,高台上只有宋悯生一人,其余弟子在外侧观礼。   弟子皆肃穆而立,不苟言笑。   看到眼前人的衣着,司沂略微直起身,目光迅速扫过,桑意欢站在司沂身前,身子紧绷。   二人面面相觑,不言中的尴然。   向下俯瞰,人头攒集,弟子遍布殿内,戒律严明。   宋悯生微微颔首,颇为满意,扬声:“一敬苍天,拜。”   弟子一拜。   “二敬黎民,拜。”   弟子二拜。   “三敬师尊,拜。”   弟子三拜。   桑意欢起身,发丝贴在额间,属然不知,只见司沂嘴角一弯,她不由面露疑惑。   不待她问,宋悯生又道:“今拜入仙门,当以救世为己任。若天下为局,当甘为棋子,以身入局解救苍生,不辱没仙门之训。”   众弟子重复,声势浩荡,声声振耳,句句掷地,其声荡至山峰,缭绕云层。   浩然之气,油然而生。   谢恙木木地重复,心不在焉。   而桑意欢一心二用,一边重复着,一边目光微抬,余光扫向另一边。   那里有宋铃,有谢恙。   今日誓言,宋铃说过,可她手持摄魂铃操纵魔族,伤害同门,却是历历在目。   宋铃,仙门之训,已被你染的模糊不清。   宋铃察觉,撞上她的目光,桑意欢收回视线,再度拜向师尊。   “此言与诸位共勉。”   “弟子自不敢忘。”   宋悯生灵力扩声,沉声:“礼成。”   “拿着,拜师礼。”   司沂递给她一个盒子,桑意欢打开,翠绿如松的玉静静躺着,手指轻触,她感受到浓厚的灵力,这是块灵玉。   “师尊……”   “拿着便是,可以疗养身体。”   桑意欢道谢:“谢谢师尊。”   司沂没有过多停留,不久拿起剑,匆匆下山。   不知是不是错觉,桑意欢似乎看到司沂手臂上的血痂。   宋铃瞥见她脖颈的玉,闪过幽暗的嫉妒,笑言:“师妹真是好福气。”   “我也觉得,我运气极好。”   笑容消失,宋铃上前两步,手抚上她额头,将碎发拨到一旁,低声:“师妹,做人做事还是不要太出众的,不然……林秀必摧。”   “我只相信天道酬勤,听说师姐天虚之体,想必深有体会。”   指甲一歪,险些划到女子的脸,桑意欢恰好歪头,看向她身后,堪堪躲过。   宋铃怒极反笑:“我等着。”   桑意欢端着笑,目送憋着气的宋铃离开,一脸晦气擦了擦额头,转身离开,谢恙连忙跟上。   清凌峰峰下,桑意欢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少年,双手环胸:“你跟着我干嘛。”   谢恙不说话,桑意欢试探性上前迈一步,他立刻跟上,漆黑如宝石的眼睛紧紧盯着。   她假意要跑,谢恙果不其然跟上,直接撞她个满怀,力道不算重,但……   桑意欢好笑地望着少年,谢恙在她怀里,偏偏占了个子高的缘故,像是她被他抱在怀里。   手无情地挡在两人中间,她笑:“谢恙,你在闹什么。”   少年声音闷闷,回答:“没闹。”   闷声带着郁气,他下颌清晰鼓成小包子的情景,仿佛近在咫尺。   ‘系统,小时候的谢恙居然会撒娇。’   【宿主心软了?!】   系统警惕,它就知道!谢恙这个狐狸精就知道勾引……   ‘怎么会,我只是想试试他的手感。’   桑意欢即刻上手,捏住谢恙冰冰的脸,又揉又捏,白嫩的脸染上红晕,被欺负的极惨。   偏生,谢恙半眯着眸,亦不挣扎,只是将头低下,让她更方便揉。   【还是…狐狸精!】   “你没选我。”谢恙眼角耷拉,控诉道。   说着,桑意欢抬眸看了眼,当即收回手,宛如下床不认人的渣男,开始端赏指甲。   “你为什么不选我。”   “选你,然后呢,我们大家不都是要去拜师宴,有什么区别。”   桑意欢歪着头,以手抵额,似是真的不理解有什么不同。   谢恙抿着唇,强调:“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她笑着仰头,询问,“谢恙,你是不是真的特别想让我选你。”   少年鸦睫微颤,蕴含着潮涌,涟漪跌宕起伏,眼前的人恍若天上月,调动着他仅存的情绪。   他什么都不在乎,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但唯独,桑意欢不能不要他。   疯狂生长的渴求蛊惑着他,亦如桑意欢嘴角愈发深的笑,他说:“是。”   当他说出答案,桑意欢眉开眼笑,眸光流转化成晦暗蛊惑,她轻勾手:“我瞧瞧告诉你。”   “先这样…再这样……你要快点……”   听完,谢恙手指勾上她的手,桑意欢一怔,强忍着没有甩掉,他问:“我会办的。”   “好呀,我等你回来,给你特别的奖励。”   谢恙点头:“嗯。”   笑看少年离开,桑意欢收敛笑意,趋于平静,掌心磨蹭着指尾,用力摩擦,直至皮肤泛红,疼痛异常。   这才缓缓停下,手指垂落。   【宿主,这方法真的行吗?那可是女主呀。】   ‘我只是试验一下,是不是真跟你说的一样,天道的规则无懈可击,再说了,以身试险的人不是我呀。’   风起声飘散,再闻已无声。   花摇枝颤,柳絮飘飞,宋铃追着谢恙,两人来到一个洞口——风溶洞。   宋铃来到这个洞口,询问道:“你将她引诱到这里了?”   谢恙颔首,宋铃面上一喜,而后闪过狐疑,即便还未斗多久,也知道桑意欢不好骗。   推搡着谢恙进去,空旷中久久回荡她的声音:“你给我带路,若是骗我,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草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身影悄然出现。 第78章   两人又进山洞, 视线昏暗,寂静不已,细小的动静在洞中尤为明显, 空旷中回荡着声响。   嘀嗒声连绵不绝,水滴从缝隙钻进来。   洞穴处处都是水声,潮湿遍布, 滋养着地面肆意生长的水草,宋铃一脚踏上去。   粘腻噗哧的感觉, 似极为恶心的烂肉, 粘在脚上,她脸上闪过厌恶,险些转身离开。   念头一闪而过, 宋铃强硬地止住动作,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让她不适的环境, 不断说服自己。   付出这么多,为的就是这一刻, 怎么能这般轻易离开, 她要看到桑意欢泪流满面,甚至惊恐求饶的样子。   然后……宋铃一笑,看了眼前方带路的人,这个秘密可以就此结束了。   随着两人的深入, 上空时不时刮起风漩,温度骤降, 越来越冷, 风溶洞专门惩戒受罚弟子,越是深入越发危险。   故而, 她才让谢恙将人引到此处。   可至始至终宋铃没有见到人影。   她停住步子,语气寒凉:“人呢?谢恙你不会是在戏弄我吧。”   谢恙扭过头,略微诧异,双眸微微睁大:“师姐,不是你让我将人带到此处,还说越深处越好。”   “我专门找人打听,听说风溶洞最深处有一青潭,最是厉害,这才将桑意欢引过去。”谢恙表情忐忑,试探道,“莫非是我理解错意思。”   宋铃眉头稍紧,似是在斟酌辨别话的真假。   风溶洞确实有一处青潭,就在最深处,受惩弟子会浸泡在潭中,她见过受罚犯错的弟子,从青潭出来的弟子,无一不是重伤。   况且他们刚入长墟派,对其并不了解,若非特意打听,也不会有所了解。   在她思索时,谢恙并不催促,反而一副若宋铃说走,他转身就离开的表情,宋铃又信了几分。   看了眼谢恙忐忑且雀跃的眼神,宋铃放宽心,桑意欢待他犹如下人一般,稍微有点志气的人都是记恨。   再说,谢恙的仙根并不算差。   她就不信,谢恙不恨桑意欢!   “带路吧。”   闻言,谢恙颔首领路,转身的那一刻,眸光闪烁,一步步朝深处走去。   碧绿幽深的潭散发着寒气,波澜不惊,幽暗寂静中蕴含着冰凉,肉眼探测不到水波深浅,谢恙依旧往前走。   青潭已到,宋铃依然没看到人,她抓住谢恙的肩:“人呢?”   谢恙笑了笑,眼底戾气乍现,宋铃隐隐升起一丝不妙。   趁其不备,少年一个飞扑,浑身用力,手中聚集微不可查的灵力,猛推宋铃,宋铃惯性地后仰。   她身后,是几步之遥的青潭。   就在此时,宋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迅速伸手,仅仅拽住谢恙,声音力竭:“谢恙,你居然敢骗我。”   制止住下意识的动作,谢恙故作不敌,被宋铃抓住,用力一拽,他顺着力道一起到下青潭。   苍穹雷鸣骤降,雷鸣不息,声之大,声势浩然,让人侧目望天,云层中闪烁,仿佛是一股警示。   淅淅沥沥的雨透过缝隙,进入洞中,同风溶洞的风刃共舞。   潭水冰凉刺骨,两人在潭水中挣扎。   青潭为惩罚弟子,静心反思,因此限制他们的行动,没办法使用灵力,以至于他们不能逃脱。   宋铃忍着冰冷,手拽着谢恙拼命下拖,愤然不已:“区区外门弟子,就算你死了,又会有几个人在意,你居然敢联合桑意欢。”   【宿主,谢恙也落水里了。】   外面的雷声让系统惶恐,惴惴不安【若是天道知道……是宿主你】   桑意欢藏身于角落,目睹着水中发生的一切,手指扣在凹凸不平的石头,她没有立刻出去。   ‘我什么都没做,不是吗?这次事件,只是女主和反派之间的交锋,反派想害女主,难道不是很正常嘛。’   桑意欢勾唇一笑,她当然听到雷声,知道天道的恼怒。但即便如此,它仍不能出手,不是嘛。   规则正常运行,天道无权干涉。   少女双眸透着通透,嘴角挂着笑,这次,是她赢了。   瘦弱的身体到底比不过炼体之人,尽管宋铃是天虚之体。   谢恙被宋铃按在水里,他拼命挣扎,甚至去反抗,生命如水中漂浮的蜉蝣,很脆弱。   有一刻,她觉得谢恙目光无数次扫过,她无处遁形。   青潭冰凉刺骨的水侵蚀着二人,渐渐地,宋铃和谢恙嘴唇发青,肢体不受控制,身体下沉。   昏迷前,谢恙看到一个身影,嘴角想勾起一抹笑,可身体不受任何控制。   一个人接住他。   很安心,也很温暖。   桑意欢低垂望着怀里的人,浑身湿漉漉,乌发紧贴着脖颈,眉眼间交杂着脆弱,我见犹怜。   一点也不像书中的反派,杀人如麻,血不见刃。   另一边,宋铃沉在潭中,没了声息。   【宿主……现在怎么办。】   —— ——   日光斜撒,药香缭绕,床边站着几个人,长吁短叹。   而一人弯腰,施针。   一根银针扎上,床上的人呢咛一声。   宋悯生眸光一亮:“醒了。”   恍惚地睁开眼,宋铃看到几张脸,昏迷前的记忆骤然回拢,惊呼一声:“青潭。”   “青潭青潭,风溶洞明明是惩戒弟子,以起反思之效,你——你为什么过去。”   宋悯生见她无恙,悄然松气,面上却一脸严肃,训斥道。   宋铃拽着宋悯生,泪眼婆娑,轻咬唇角,满眼无辜状:“我…我也不知为何,谢恙要将我约在风溶洞。”   闻言,掌门眉头一凝,一旁的人骤然出声:“师妹确定没记错。”   “当然没有!”女子骤然扭头,见问话之人,面色一僵,泪眼如雾,“我向来敢作敢当,又怎会将事推脱到旁人身上。”   “我…我之前不明白,谢恙为何要这样。”   谢清晏说:“可是…是庞括见你支身前往风溶洞,又许久未归,这才禀告掌门。掌门匆匆赶来,看到你和谢恙昏在潭中。”   这怎么可能!   宋铃难以置信,怎会恰好被庞括看到,目光直直定住谢清晏身旁的少女,少女莞尔一笑。   她能感受到,是挑衅,是对她的挑衅!   握紧掌心,指尖用力到发白,宋铃脸色发白,蹙眉捂头,话语断断续续:“我…我记不太清,我只记得谢恙约我。”   宋悯生扭头,盯着榻上的谢恙,铺天盖地的灵威压去,谢恙闷哼一声,难受至极。   他问:“谢恙,宋铃说的是否属实。”   “是。”   “你为何约宋铃,又发生了什么。”   “我受人之托。”   【啊!谢恙不会出卖宿主吧,如果被宋悯生知道。】   宋悯生看似严厉,对待宋铃算是非意义上的慈父。若是被宋悯生知道,必定生不如死。   桑意欢若无其事,低声和谢清晏交谈,偶尔相视一笑,两人相谈甚欢。   两人一举一动,谢恙在威压之下,看得清楚。   她不在乎,不在乎自己会不会透露。   谢恙喘息一声,笑得讥讽,微弱的疼从心头撬起来一个小口,噬虫爬进心房里,一口口啃食着他。   目睹着眉笑嫣然,他心底的不甘翻腾滚动,他想下去,将肩并肩的两人硬生生扯开,像凡世纨绔一样揪着人,狠狠警告一番。   他不能这么做的,至少现在不能。   眼底流转痛苦,一顿一顿地疼痛笔直戳着,疼到几乎失去理智,瞳孔闪烁幽深的红光,谢恙低下头。   “受谁之托,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质问声高昂,桑意欢停住话,目光随意望去,看着谢恙的狼狈。   面色苍白,宽大的衣裳也掩盖不住瘦弱,肩膀承受着压力,有些弯曲。   此般种种,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目光聚在一人身上,等着一个答案。   宋铃隐隐有些不安,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猜测,与此同时,谢恙开口。   谢恙缓缓抬眸,他盯着掌门的眼睛,就一贯清澈平淡的声音,此时此刻变得嘶哑:“是个小弟子,我不记得脸,也不记得发生什么。”   【算谢恙识相,这是他欠宿主的,哼】   桑意欢紧绷神经一松。   谢恙跟掌门对话,始终没有看过她一眼,不让宋悯生有一丝一毫起疑。   可显然,这样的答案不能让掌门满意。   宋悯生摸上谢恙手腕,灵力从上至下,搜察个遍,眸光骤然锐利,表情严肃:“魔族,你碰到魔族。”   桑意欢一愣,忽想起小说中反派的介绍,谢恙有魔族血统,但没详细记载。   也许宋悯生查出魔族痕迹,就是因此。   “弟子不记得。”   无论问什么,谢恙总是尽力思考,而后摇头否定。   魔族出现事关重大,宋悯生不再追问,当机立断,召集其他长老开会。   临走之时,又扫过宋铃和谢恙,沉声道:“宋铃、谢恙,违规进入风溶洞,行为恶劣。回房养伤思过,待伤势养好,面壁崖思过三月,药堂制药一月,以此为戒。”   “弟子遵命。”   “弟子…遵命。”   相对于谢恙波澜不惊的坦然,宋铃垂首掩饰不甘,字慢吞吞挤出来,宋悯生瞥了一眼,匆匆离开。   “桑意欢。”   “掌门有令,师姐早些回房吧。”桑意欢盈盈一笑。   “你!”   宋铃一语未道尽,桑意欢继续火上浇油,一脸忧虑:“师姐伤势未好,莫不是走不动了?”   “走不动吗?”   宋铃见人,纤细苍白的手捂着胸口,虚弱点头。   见状,谢清晏蹲下身子,背着她离开。   宋铃吃瘪,桑意欢深吐一口气,只觉心情舒畅,就连谢恙也顺眼不少,走到他身旁,夸赞道:“做的不错,回去吧。”   “意欢。”   桑意欢止住步子,只听他言:“我的奖励呢?” 第79章   桑意欢闪过诧异, 扫视着榻上的少年,他执拗地盯着她,眼中的期许并不作假。   谢恙没有灵力, 从青潭被打捞起,同宋铃相比伤势轻些,但他还是个凡人, 身体更加难以承受青潭。   本以为,他会诉苦, 会埋怨, 结果他只说了一句。   忽然间,桑意欢陡然升起一抹烦躁,无处遁形, 在胸腔横冲直撞。   她勾了勾唇,故作恍然:“奖励呀。”   “可是,谢恙你并没做到我说的, 我要怎么给你奖励。”   谢恙嘴唇微颤,望着她的眼眸暗淡不少, 雾气朦胧, 明月被厚厚云层遮挡,不再明亮。   他重复:“我做了。”   桑意欢,我做了的。   桑意欢听懂他的话,烦躁窜向各处, 她忍不住咬唇,手上有明显的小动作, 她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潭中少年清瘦的身躯, 咯人的手感,甚至微微瑟缩的的动作, 在这一刻无比清晰,久久围绕在脑海中。   紧闭上眸,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她道:“没有奖励,我只是在戏弄你。”   【宿主!你怎么说出来了。】   没有回话,桑意欢一股脑全部吐露。   “你真的没有感觉出来,还是在装傻,我一直以来都在耍你,只是换了种方式。不过呢,你也是格外好骗……”   谢恙握紧掌心,双眸微缩,望着不远处的少女,长发飘逸,眸子明亮,喋喋不休的嘴说的话最是恶毒。   心骤然一跳,像是无形中被人紧紧攥着,用力的挤压,空气一点点被挤出来,再无一丝氧气。   他像是喘不过来一般。   手臂支撑着床榻,长发垂落至被褥上,手指微颤。   下一刻,他起来了。   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他下了床榻,一步一步挪向桑意欢。   少年嘴唇苍白,脚步有些踉跄,但腰背依然直挺,不曾弯过半分,他盯着她,盯着说着绝情话的少女。   直白的目光里,是执拗,是念想,是不愿放手。   挪着步子,他坚定地走去。   冰凉的手掌猛然握住她,肌肤激起涟漪,桑意欢骤然睁眼。   少年就在眼前。   桑意欢微仰头,他额头有一层薄薄的汗,顺着脸庞滑落向脖颈,滑过喉结,直至没入衣襟消失不见,汗珠为病态少年添上一抹脆弱,衬得他手无缚鸡之力,让人心软。   他手格外冰凉,冰和热相互交融,温度融合交错,就这样抓住手腕,紧紧抓住。   桑意欢像是被热水烫到,当即要甩开。   谢恙像是提前知道,加重力度抓住,没有让桑意欢得逞。桑意欢微抬手腕,看着两人交叠处。   力道控制极好,即使束缚,也没有弄伤手腕。   只是摩擦时,肌肤泛红。   桑意欢气极,笑了一声:“谢恙你现在抓住我,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谢恙黑鸦鸦的睫毛轻轻扇动,喉结微微滚动,脸颊涌上不明显的潮红,轻轻喘息,他想干什么。   温热的体感刺激着他沉眠的心,扑通扑通的疯狂跳动,他能听到心脏的跳动,是欲望的呼唤。   他要的是堵住桑意欢气人的嘴,说不出任何话语,想要是沉溺在她炙热的气息,温暖他早已冰凉的气息,在欲念□□舞。   血液翻腾,他眸中同样升起某种情绪。   谢恙哑着嗓音,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要奖励。”   “……”   桑意欢没有说话,谢恙语气微颤,极近克制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控诉:“桑意欢,你答应过我的。”   你答应过我的……   一句低到无声的话,让桑意欢放弃挣脱,怔在原地。   【宿主,要不……你还是给他一点奖励,丹药,吃食,反正什么都可以。】   看谢恙这副模样,系统默默冒泡。   桑意欢看着少年,很认真,眼底复杂情绪莫名松动,她道:“好。”   答应下来的一瞬,她清晰感受到手腕的抖动,那是谢恙的手。   四目相对,她看着谢恙似星辰的眸,眸中期许耀阳般明亮,荧光闪闪,像是胆怯的鸟类寻到主人,雀跃欣喜。   桑意欢说:“谢恙,我放你自由。”   “什么?”   “我不会再欺负你,也不会指使其他人欺负你,你可以安心在长墟派修炼,而我们至此之后,形同陌路。”   谢恙眼中的欣喜湮灭无踪,眼尾泛着红,绯红不已,不再是欣喜,恼怒覆盖理智,咀嚼着他腐烂掉的知觉。   形同陌路,这算什么奖励!   这算什么自由!!   “这不是自由。”谢恙声音飘虚,带着战栗,承受着内心巨大的混乱,他摇着头,“我要的不是这个,不是的……”   “那你想要什么。”   桑意欢波澜不惊的语气,化作一把利剑,找准角度,刺向他敞开的胸膛,一点点划开,疼痛漾开。   谢恙不再说话,桑意欢挣脱开,准备转身离开。   一霎那,身后巨大的拉力拽住桑意欢。   她被人紧紧抱住,在冰凉虚弱的怀抱里不能动弹,她试图去推,但推不动。手臂仿佛一对巨大的羽翼,将她包裹,是保护,亦是控制。   从远处看去,她像镶嵌在怀里。   “谢恙,给我起开!是你自己说不要,那我也给不了你别的。”   桑意欢被搂住,看不到身后少年的表情,少年的眼神似喷涌而出的岩浆,炙热直白,手臂环抱着她。   头轻轻贴近,谢恙抵着少女青丝,鼻尖若隐若现蹭着她,浅尝辄止,满是克制。   语气微低,他说:“你能给的。”   “你真的病了,还病的不轻。”桑意欢咬牙切齿,“形同陌路对你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别…唔。”   剩下的话全部堵住,桑意欢眼眸睁大,少年明朗清晰的脸近在眼前,冷冽的气息侵入鼻腔,湿润的唇印在她唇上。   她和他此时,再无间隙。   谢恙手掌收紧,不让她挣脱开,桑意欢被高一头的少年束缚着,恍惚间,她感受到林间雨幕中蔓延的气息,清新且微凉,带着树木淡淡的香。   两人的征战在无声中开展,她不肯退,他亦不肯松手。   疯狂的吻在时间中保持,桑意欢憋红了脸,谢恙恋恋不舍松口。   唰——   就在松手的一瞬,鞭子迅速抽出,声声起风,一鞭鞭打在谢恙身子,桑意欢红着眼,眸中肆溢着恼怒。   “谁准你吻我,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   桑意欢声嘶力竭,用尽所有力气。   谢恙没有挣扎。   几鞭下去,桑意欢的手开始泛酸,她停下,手背磨蹭着唇,一遍遍地摩擦,使得唇周泛红,依旧没有停手。   谢恙盯着她的唇,站在原地,宛如犯错被主人惩罚的灵宠,不敢靠近半步。   桑意欢讥讽一笑:“你不会不知道我喜欢谁,怎么…想抢你兄长的倾慕者?”   “你不喜欢。”   “喜不喜欢,不是你说的话。”她收回鞭,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远离我,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脚步声悄无声息,谢恙知道她离开了,身上的疼彰显着存在,鞭子没有见血,桑意欢鞭鞭抽在他骨头上,只是纯粹的痛。   可再疼,也抵不过若隐若现的心悸。   少年挪到门口,直到少女离开,眸光忽明忽灭,唇瓣紧抿,几乎抿成一道坚硬的线条,仿佛有一撮棉花堵在喉间,令他无法呼吸。   他停顿片刻,艰难开口:“离开你,还算什么自由。”   “是我的…我的……”   呢喃声在房中,慢慢消逝。   —— ——   晴天一色,草木融融。   桑意欢急步离去,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她走着走着跑起来,周围弟子偶有侧目。   她跑了很久,跑到人烟稀少的林中,瘫坐在地上。   【宿主,你为什么忽然要谢恙走,他之前那么对你!】   系统之前为谢恙求情,但它还是个好系统,绝对不会忘记他对宿主做过的事!   桑意欢目光涣散,趴在自己膝上:‘是我病了。’   系统疑惑。   ‘系统,是我病入膏肓了。’桑意欢划过痛色,脸埋进去,背靠大树,像漂浮的岛屿找到定所,‘我明明知道,他并非那个世界的谢恙,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可我摆脱不了。’   【宿主,根据大数据分析,人类作为感性生物,根据情感判断行事是刻在骨子里的。】   “哧。”   系统一本正经的话,逗的桑意欢一乐,她手指摆弄着小草,她知道自己失控了。   她太想报复回去,做梦都想。   谢恙……最后一次机会,远离我。   桑意欢眸光晦暗,流淌着源源不断的恶意,仇恨根治在最隐蔽的心脏,已经无法根除。   “如意,干嘛呢。”   一个弹指,直接打在她脑门上,她捂着脑袋抬头,哥哥扬着笑,歪着头看她,白衣配着紫金色内衬,腰间挂着腰饰。   眉眼含笑,神采飞扬,宠溺地望着她。   “哥哥?”   “怎么不高兴,跟哥哥说说。”桑祈安蹲在她身边,侧着耳朵,一副倾听地模样。   桑意欢挤出一抹笑,将他推到一旁,语气轻快:“我哪有。”   “好呀,不跟我说实话。”他故作生气,以手环胸,后退几步,“幸亏……我找了救兵。”   救兵?   抬眸望去,不远处赫然站着谢清晏。   清风霁月,身姿如松,见她望来莞尔一笑,颇有回眸一笑靡万千。   他走近,解释道:“祈安听其他弟子说,你跑着离开,故而。”   桑意欢秒懂,面露羞赧,道谢:“叨扰清晏师兄了。”   “无妨。”   “你怎么不夸你兄长心细如发。”   桑祈安挺起胸膛,而桑意欢眼中含笑,不言不语。   桑祈安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走走走,兄长带你下山吃好吃的。   忽又想起来,拜了拜手:“哦,还有清晏,快来。”   就在此时,迎面撞上一人。   桑意欢身子一僵,立刻躲在桑祈安身后,又扯上谢清晏挡住另一侧。 第80章   “看来我来的不巧。”   几人面面相觑, 停在原地,而司沂目光微凉,停在二人身后。   嘴唇轻启, 唤道:“要躲到什么时候。”   桑意欢讪讪一笑,从后面出来,拱手行礼:“师尊。”   司沂没有回话, 桑意欢亦没有起身,弯腰候着, 场面一度寂静, 桑祈安不明情况,只得看着。   直至桑意欢身子不稳,司沂才望她一眼, 这才缓缓起身。   司沂扫过少女脸庞,眼眸微垂,不急不缓问:“你今日不曾练剑, 去了何处。”   桑意欢一僵,今日她早早出去, 跟着谢恙去了风溶洞, 压根没有按照司沂的吩咐练剑。   本想着司沂不会查看,她便偷偷溜出去,不料偏偏就这一次,被他抓个正着。   她支吾:“我…”   谢清晏开口:“剑尊, 事出有因——”   “本尊何时问你了。”司沂冷声,目光微凉, “若非掌门传音, 我倒不知道应该好好在后山练剑的徒儿恰好路过‘风溶洞’,救下一名弟子。”   冷不丁对上司沂凉薄的眸, 桑意欢没由来的心虚,再怎么恰好,也不可能从后山到风溶洞。   她认错:“师尊,是我一时犯懒,徒弟知错。”   看到少女认错,司沂冷眸略缓:“既然知错,那便回去吧。”   “什么!”桑祈安惊呼,而后迅速捂住嘴。   谢清晏亦皱眉,看着冷气外溢的司沂欲言又止,司沂则对此充耳不闻。   桑意欢犹豫片刻,鼓起勇气商量:“师尊,弟子答应兄长一同外出……”   在他目光下,桑意欢的声音越来越小,紧绷住嘴,司沂漫不经心瞥她一眼,轻笑一声,语气骤降:“晨练未习,你莫不是觉得不用补?”   “便是日落月起,你也逃不掉。”司沂移开视线,步履从容离开,“跟上。”   “是……”   桑意欢欲哭无泪,用眼神跟两人告别,慢吞吞跟上司沂步子,而桑祈安一脸愤然,敢怒不敢言。若是有帕子,指不定他要咬紧帕子,含泪目送。   谢清晏略带忧虑,眸含秋水涟漪,目送她离开。   “意欢…最近可有心事?”   桑祈安摇头:“问她,她只字不提。”   见谢清晏若有所思,他搭着肩,微挑眉毛:“对我妹妹这般上心,是不是后悔了,嗯?”   知道他说的哪件事,谢清晏轻笑摇头,凝视着少女离开的方向,轻语:“许是我多心了。”   路上过于寂静,桑意欢甚至听到周围草木声动,极致的压抑在空气中蔓延,前方的人一语不发,仿佛下一刻,空气挤压消失。   她忍不住开口:“师尊我错了。”   “错在何处。”   司沂依旧前行,闲庭漫步,引得桑意欢频频抬头,心中腹诽。   错在何处?这还用再问一遍,你自己都说是因为练剑。   “弟子错在,一没有认真练剑,二欺瞒师尊,三只顾享乐悠闲,全然没有剑修刻苦……”   “你错在,不应该在风溶洞。”   司沂停下步子,回眸望她,桑意欢一怔,她掏心剜腹也没想到这个答案。   男子狭长透亮的眸望着她,温和带着隐晦的不赞同,像对待调皮纨绔的徒弟。   “我曾说过,你身体亏损,因此我并不强求你修炼。可风溶洞是什么地方,以你的身体,怎么能擅闯。”   半晌儿,她才找回声音,回神:“弟子知错。”   “既然知错,挥剑五百次。”   “啊?!”   “嫌少?”   “不少不少。”   夜幕星辰,云层间点缀着稀疏的繁星,下方一人挥剑,一人坐在不远处亭中,小童在旁边侍奉着。   银月询问:“剑尊,您明明不想罚她,为何……”   司沂笔直坐着,目光始终凝视不动,追随着夜色中的人,看到她稍有懈怠,姿势不对,当即指正:“手腕再抬一寸,腰背挺直,动作收的快些。”   “不罚不长记性。”   银月瞅了眼,忍不住嘟囔:“那您还让热膳食。”   都热三四遍了,这么久没吃饭,眼瞧着桑意欢都挥不动,一点水都不肯放,硬是看着她一遍遍挥剑。   司沂斜眄一眼,金月以肘捅银月,银月识相地闭嘴,像木头人一样站在他身后,静默观看。   不知练了多久,桑意欢只觉得胳膊酸疼,抬不动。   “仙子,仙子~”   听到微小的声音,她蓦然抬头,只见银月鬼鬼祟祟在树后面,朝她摆手,示意她过来。   她回望亭子,亭子里空荡荡的,桑意欢一愣,司沂居然走了。   “什么事?”   “剑尊不在,你快吃些东西补补,喏。”   银月提着巨大食盒,打开盖子,满满当当的糕点好好摆着,各式各样,做法精致。   “你做的?”   银月望了望她身后,面露急色,拿起糕点塞她手里:“还管谁做的干什么,一会儿剑尊回来,你可又要饿肚子了。”   也对,吃饱更重要。   桑意欢咬了一口,恶狠狠的表情像是泄愤,糕点软软糯糯,带着些许灵力,香甜浓郁,吃着吃着,她半眯着眸子,一脸满足。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熟悉。   正想着,银月又塞给她一个,手忙脚乱的离开,桑意欢一扭头,看到银白衣裳。   连忙将糕点塞嘴里,一招一式挥舞起来。   司沂目光下移,望到她鼓动的腮帮,停住一瞬,而后转移视线。   夜色昏沉,耀月悬空,桑意欢腰酸背疼,满身疲惫。   她躺在床上,静静望着窗外。   月光穿过窗棂斜撒进屋里,一股月筛进她眸中,皎洁透亮,让她想到一个人的眼睛,他的眼睛,也干净透亮。   尽管,是她曾经以为。   “以后…他就不会来了吧。”桑意欢呢喃。   他最好离得远远的,不然……桑意欢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 ——   人流涌动,街道熙熙攘攘,大堂中说书人惊堂木一响,侃侃而谈。   桑祈安磕着瓜子,乐得一笑:“之前想带如意出来,被司沂剑尊抓个正着。万万没想到,再出来已是五年以后。”   谢清晏轻抿口茶:“若非意欢执意跟着,恐怕剑尊仍不肯放人。”   “要我说,剑尊管的太宽了些。”   桑祈安虽嘟囔,却也不得不承认剑尊对桑意欢的呵护和严厉,几年之间,桑意欢的剑法已经丝毫不逊色师兄师姐。   灵丹妙药,剑尊也极为大方的给,硬生生将她的修为提升大半节。   唯一不合理的,只有一点——剑尊不让她下山。   在其他弟子下山试炼时,剑尊只让她一遍遍练习剑法,丝毫不肯松口。   宋铃眸光一凉,嘴角扯平,俯瞰下方芸芸众生:“灵丹妙药堆出来的修为,剑尊到底是不放心弟子,唯恐意欢受伤。”   “她又不是花架子,再说…她之前精英大比不是赢了你。”   宋铃咬紧牙关,调动僵硬肌肉,扬起一笑:“我身子不适,确实输给师妹。”   “在说我?”   桑意欢慢慢悠悠过来,身后跟着谢恙,宋铃笑容一僵,桑祈安则笑着招呼他们。   “你出来,怎么处处带着他。”   桑意欢微微一笑,侧目望着谢恙,谢恙似是有所感应,漆黑如墨的眸对上她,犹如一只被束缚的狼。   “是他跟着,不是我带着。”   谢恙拉开椅子,桑意欢自然而然坐上,谢恙另寻一个凳子,坐在她身边。   桑意欢盯着宋铃,故作调笑:“师姐,你不会还在意长墟派弟子闲来无事投的排名吧。”   “排名?什么排名?”   “咳…咳咳……”   相较于谢清晏毫无知晓,桑祈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热闹,咳清嗓子,款款介绍:“长墟派第一仙子嘛,宋铃几票之差,惜拜。”   宋铃皮笑肉不笑:“怎么会,这些虚名我从不在意,若是师妹不说,我恐怕都已经忘了。”   “除此之外,还有天骄侠侣榜……”   “桑祈安!”   “师兄!”   宋铃和谢恙脱口而出,桑意欢笑容微敛,眸子半眯,睁大眼睛催促道:“哥哥怎么不说?”   桑祈安咽了口水:“就…榜首是清晏和如意。”   宋铃论断:“都是闲来无事玩乐。”   谢恙更为直接,语气冰冷:“假的。”   闻言,桑意欢笑意近无,下面漫不经心把玩着谢恙的手,指尖划过他的掌心,慢慢打着旋,指尖刺向中央。   是告诫,亦是惩罚。   谢恙身子一顿,瞥见女子表情,眸光晦暗,犬牙捻着肉,闭上嘴。   眼底翻滚沸腾,似乎隐忍着如山火般喷薄而出的不安和躁动,极度克制。   就在此时,寻魔盘转动,捕捉到几缕魔气,谢清晏抬手寻找方向,语气微冷:“我们先找魔族。”   【宿主,谢清晏第一个转折点要来了,我们加油!】   ‘知道。’   “我们几人分在寻找。”   几人立刻散开,寻找不同方向的魔气,桑意欢找着一股魔气,穿过小巷,直到荒郊一户人家。   魔气,停在此处。   桑意欢收起剑,还未行动,谢恙先她一步,“噔”地敲门。   她望着眼前人的身影,心绪难平。   少年脊背笔直,身姿如柳,她曾让他远离自己,在五年时岁,他依旧紧紧跟着。   如果是上一世,该多好呢。   门打开个缝,一名女子怯生生探出来。   “你们是谁?”   谢恙低声:“我们迷路,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女子推脱:“我…我是嫁进来的新妇,我丈夫尚未回来……”   桑意欢打量门,看到门上新贴的“囍”字,只闻谢恙说:“我们二人是夫妻,只需腾一间房给我们即可。”   谢恙一语说出,心跳不由顿一拍子,他知道是假的,可他仍会喜悦,怦然心动。   女子看他掏出的银子,又闻他话,犹犹豫豫打开门:“只能一夜。”   女子将他们领到偏屋,随后离开。   关上门,桑意欢似笑非笑,重复道:“夫妻?谢恙,我记得我曾说我是你嫂嫂,莫非你真想夺你兄嫂?” 第81章   谢恙抬眸, 黑耀石般的眸流光溢彩,一动不动盯着她,仿佛狭小的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人。   那一瞬, 她听到怦然的心跳,震耳欲聋。   少年近了两分,靠得更近一些, 悄声低语透:“师姐想怎么说?我们是长墟派弟子,察觉到此处有魔气?”   微凉的气息扑向耳畔, 激起层层涟漪, 桑意欢后撤一步,离开居于下风的位置,眼底涌上不甘示弱。   桑意欢微扬下巴, 脸上端着一抹笑,眼底却是极致的冷,她讨厌失控的感情, 尤其是对这个人。   手指捏住他的脸颊,她语气轻扬:“这么说, 我还要多谢师弟。”   “怎敢, 都是师姐细心调教。”   “嗤,这么能说会道,也不见之前说上半句。”   想到上一世,两人因为宋铃一遍遍争吵, 步步不肯退让,不论是她即将坠崖, 还是她死里逃生。   他永远都在警告。   警告离他人美心善的宋铃师姐远些, 再远些。   心底涌上一股失控,心烦意乱攀上理智, 桑意欢浊色起伏,撇开头,嗤笑一声,不再继续说。   她利落躺到床上,调整个自己舒服的位置,将床占个大半,丝毫不考虑房间内另一个人。   谢恙瞥向窗外,繁星拉开序幕,夜幕降临,天色已晚,再看唯一能休息的地方,女子一袭蓝衣,三千青丝铺到满床,闭眸歇息。   明知她是故意,他不恼不怒,不知为何,甚至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   深处不受控制,蠢蠢欲动挣脱锁链的猛兽,在这一刻忽然安静,像翻了个盹,格外惬意。   “师姐?”   桑意欢闭目养神,装作没听见。   “意欢你睡着了吗?”   女子睫毛微颤,忍住起身的冲动,放缓呼吸装作已经睡着。   “……”   谢恙并没有继续唤,桑意欢只当他放弃。   正当桑意欢放松警惕时,一抹阴影遮住光影,陷入一片昏暗之中,耳边出现低低切切响声。   她猛然睁眼。   对上谢恙浅浅的笑,桑意欢脸色一沉。   她占住大部分的床,谢恙居然蹑手蹑脚爬上床,蜷缩在角落里,长颀的身体可怜兮兮,像是受尽委屈。   而他们两人的距离,仅有半掌。   她磨了磨牙,指使:“给我下去。”   “我不。”   桑意欢一个扫腿,直接踹过去,谢恙屈个身子,勉强避开,脚下一个不稳,直接向前倒去。   手臂一撑,恰好将桑意欢圈在里面。   “谢恙!”   听到熊熊而起的怒火,谢恙眨了眨眼,眸我见犹怜望着她,略带委屈:“可是师姐,这里除了床没有地方了。”   艰难环顾,桑意欢哑然,一时无话可说。   确实没地方,狭小的屋子除了这张床,竟然连桌椅都没有,只在角落放锄地的工具,总不能让他去外面,打草惊蛇。   尽管如此,桑意欢还是觉得憋屈。   趁其不备,一脚踹上去,谢恙没有躲闪,硬生生接下这一脚,嘴上轻嘶,眼疾手快握住她。   桑意欢蹬了蹬腿,瞪着他:“松手。”   “师姐好狠,踹到我丹田处了。”   听着可怜巴巴的声音,仿佛耷拉着耳朵的犬兽就在眼前,她真是受够了。   谢恙五年间,像个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她走哪他跟哪。   这般作态,让桑意欢焦恼起来。   她清晰感受到,谢恙跟她想的不一样。   谢恙手指摩挲,女子肌肤若有若无捻过手指,在性感的肌理线厮磨而过,在脑海中留下痕迹。   是温软,是颤动,是酥麻。   女子眉眼微扬,冷嘲热讽:“就是金丹,我踹了又能怎样。”   此刻,二人都缄默不语。   天际昏暗的云,倏忽间变得阴沉,一朵朵云中流淌着潮湿的压抑。   桑意欢僵住,一时之间脱口而出的话,最是伤人,无人察觉她的异样,一旁的谢恙仿佛凝固,惨惨地盯着女子,生气被尽数锁住,犹如呆呆的木偶。   她低垂眼眸,掩饰般翻个身,侧躺在一边,绝口不提刚才的事,身下的手悄悄的,不动声色的摸在腹部。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雪夜。   喷射而出的血,在雪地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花,冰凉的雪花冻结了疼痛。   可,怎么会不疼呢。   谢恙,你告诉我,怎么会不恨呢。   屋内寂静无声,声息微弱。   不过许久,谢恙慢慢回神,漆黑耀眼的双眸变成赤红,泪水在眼窝中盈含,折射出血色。   泪水摇摇欲坠,终是悄无声息的落下。   手不受控制颤抖,伸向女子,想要紧紧抓住她,惶恐,不安和浓烈的占有欲控制着他。   就要抓住她了!   抓住她。   近在咫尺时,谢恙的手蓦然瑟缩。   他不能这么做,意欢会不高兴的,她喜欢家人,喜欢自由,喜欢很多东西……   做了,她会恨他的。   他张口,无声说:“意欢对不起。”   谢恙安静躺下,将自己蜷缩在一旁,极致且克制。   一缕青丝萦绕,紧紧盘在指节,莹润的白和耀眼的黑交错,缠绵缱绻。   少年扬着笑,缓缓闭上眼。   历经万难,穿梭时光,终于抓住那缕飘荡的光,她被静静握紧。   这一刻,她是属于谢恙的。   气息渐缓,无论心绪波涛,梦境翻滚,都渐渐平息,归于平静。   “吱——”   门窗微动,谢恙骤然睁眼,听到身前女子呓语,有醒来的征兆。   他轻轻起身,半跪在一旁,手掌泛着灵力捂住她耳朵,形成隔绝的空间。   直至桑意欢重新入睡。   谢恙眸光凛然,黯淡的像是洒着一层灰,黑如点漆的深色中,满是冰冷,白皙的手提起剑,向外走去。   攀爬的魔族一顿,看向骤然打开的门口,气息犹如一块鲜肉,引诱着它们前仆后继攻击。   谢恙冷笑一声,轻声关上门。   手腕一转,剑刃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光,凭空出现一道屏障,向整个屋蔓延,将其整个笼罩起来。   一个飞身,谢恙进入魔族之中。   魔族吼叫一声,接二连三攻击,只见谢恙嘴角一笑,是目无旁人的讥讽和厌恶,丝毫不将魔族放在眼里。   他说:“速战速决,莫要……扰了我家如意。”   月光下,白衣少年翩翩起舞,身姿隽雅,一剑飞驰。   衣袂随风猎猎作响,黑发随风飘扬,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息来,剑在手中,婉若游龙,毫不留情断起命脉。   回眸间,杀于无形之中。   剑收于鞘,魔族被皆数解决,结界迅速收回,而谢恙望着尸体,又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人”。   利落打断它,手掌微张,魔族尸体兀然化作一道道细碎的粉末,消散于天地,魔气则消失在掌心。   而眸在红与黑交互转换,最终定格在黑色。   走了两步,险些摔在地上,幸亏反应迅速,用剑撑住。   他轻咳两声,笑望屋内,轻声低语:“好在,今日能一夜好梦了。”   ……   “不要!”   桑意欢骤然起身,目光无神,紧紧攥着被褥,大口喘着气,抹去附在额头的汗珠。   她又梦到血淋淋的夜,兄长,祖母,门派弟子……那么多人死去,死在宋铃手下。   “意欢师姐。”谢恙弯着腰,询问状靠近她。   桑意欢下意识低头,避开他的手,谢恙划过失落,慢慢收回手。   “无事,做了一场梦。”   “看来是噩梦。”   “是呀,很讨厌的一场梦,梦见娶我的人不是清晏师兄,而是你。”   她憋着一口气,非要刺一下。   明知道此谢恙非彼谢恙,明知道是不同的世界,仍要说出来,像是一点也不在乎,忘记曾经满眼心动,遗落刻骨铭心的爱。   不管他作何反应,桑意欢快步离开。   谢恙追随着女子,昨夜闲庭信步,一剑扫邪祟的少年郎,此时抿着唇。   手指一捻,仿佛回忆昨夜青丝,他说:“我不信。”   “如意,我娶的肯定是高高兴兴的你,你只是忘了…忘了你喜欢我。”   桑意欢抱臂而立,踢了脚角落瑟瑟发抖的魔族,疑惑问:“你昨夜将它绑了?”   谢恙乖巧回应:“它半夜图谋不轨,我就绑了。”   “……”   【宿主!谢清晏的戏份被蝴蝶掉了。】   剧情应当是弟子没有发现异常,被魔族抓住,谢清晏前来救出弟子,并发现魔族大规模出现,魔族蠢蠢欲动。   谢清晏一战成名。   现在,她和谢恙都在,蠢蠢欲动的魔族竟被谢恙抓住。   弟子被抓,谢清晏救人的剧情,也被蝴蝶掉了。   【这可怎么办…】   ‘慌什么,那就再找个更大的剧情,给谢清晏补回来。’   腰牌作响,桑意欢简单叙述,告知他们位置。随后研究被绑住的魔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点眼熟。   利落拔剑,抵在它身上,她问:“这村子里的人在何处,这里没有你的同伙。”   化作女子的魔族一语不发,只是恶狠狠呲着牙,桑意欢笑了笑。   宋铃不远处响起:“即是审问,师妹莫要误伤还好。”   谢清晏看向人,神色一变:“这是…幻魔?”   “之前人界出现的,始终是没有意识的低魔,尚且能算曾经魔族的残余,可幻魔……据长老所说,已经被封印在魔谷。”   桑祈安疑问:“我怎么不记得,长老说过。”   宋铃见无人搭话,脸色并不好看,看向幻魔,僵笑:“师兄果然博闻强记,不过这魔,要如何处置?”   “多亏师妹。”   谢清晏一时欣喜,握住桑意欢的手,桑意欢一怔,转而一笑,她能感受到谢清晏此时此刻的激动。   只是诧异,他的赤子之心。   谢恙横在二人中间,手盖在两人之上,漆黑如墨的眸混浊难鸣,只觉火炉倒的天翻地覆,火焰难收。   看着谢清晏,一字一顿问:“师兄,抓住魔族的人是我而非师姐,你谢错人了。” 第82章   谢清晏略带诧异, 宋铃也投来打量的目光,指尖扣在掌心,阵阵疼意泛起, 凭什么,桑意欢命这么好。   谢恙成日跟在她身后,她竟忘了。   他短短几年也即将步入金丹, 其天资与谢清晏相比,毫不逊色。   桑祈安拍了拍他肩膀, 夸赞:“看来不是花架子。”   谢恙提了提嘴角, 又看向三人交叠的手,语气疑惑,似是有些不解:“清晏师兄要一直握着?”   场面一度寂静。   桑意欢低笑一声, 拨开谢恙的手,眉眼一扬,万千流光回转, 不经意抬起两人的手,而后缓缓松开。   目光瞥向一旁, 笑言:“玩笑归玩笑, 还是莫要耽误正事。”   谢清晏微微颔首,朝幻魔走去,而谢恙站在桑意欢身侧,下颌线条绷紧, 一语不发,只是身子越靠越近, 越来越近。   桑意欢不用回头, 就可以感受到微沉的气息,犹如被侵犯领地雄狮, 躁动,不安,充满攻击性。   她警告:“谢恙,若控制不住心性,那就回长墟派好好历练,你不是说想变强,现在又是做什么。”   抛下一句话,桑意欢上前,观察谢清晏审问魔族。   谢恙愣在原地,气息起伏不定。   宋铃眉头紧皱,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荡,眸光闪烁,不知在思索什么。   “此处除你,还有没有其他魔?”   “要杀要剐,随便你。”   谢清晏眸光一厉,指尖灵力微闪,魔族身上立刻出现焚烧的东西,魔族轻嘶一声。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魔族微微抬眸,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恨,浓重且滔天的恨能淹没所有人,它嘶声吼道:“你们这些卑鄙的人族,休想知道任何东西。你们…应该为………陪葬!!”   说着,它似乎陷入无尽的混乱,自言自语,话语颠三倒四。   “圣女在上,阿若洛愿以身为器,奉我主上,魂归天地。”魔族周身魔气暴涨,赤目红光,“今日,你们便同我一同毁灭!”   谢清晏喊道:“闪开!”   众人闪身,桑意欢听闻圣女二字,眉头紧锁,偷偷窥视自爆的魔族。   而此时,一个身影挡住她。   谢恙低眸望着她,眸色逐渐晦暗,像漫长无垠的夜,蕴藏着看不透的幽深,炙热直白的目光,桑意欢有些难以承受。   她不经意撇开,挪开紧紧对视的双眸。   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跟谢恙对视,莫名的心慌仿佛一切都失控,让她猝不及防。   谢恙弯腰,死死盯着她,桑意欢被迫看着他。   他嘴唇微动,爆炸声同时轰响,将他只言片语全部覆盖。   “你…是不是………”   “什么?”   望着女子迷惑的脸,谢恙用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妙。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只在清澈的眼中窥视到一抹疏离和戒备。   眼神犹如一根针,狠狠刺中谢恙,他狼狈地扭头,不再去看她。   【宿主…谢恙怎么奇奇怪怪的。】   想起爆炸时谢恙的眼神,桑意欢心头一悸,她摇了摇头,控制本能不去想关于谢恙的事。   谢清晏问:“没事吧。”   宋铃轻咳两声,脸色苍白,眼眸楚楚:“没事,师兄可有受伤。”   谢清晏见她脸色,正准备宽慰询问,桑意欢忽然开口:“线索断了。”   提到正事,谢清晏连忙查看魔族剩余残骸,企图找到蛛丝马迹,   回忆方才魔族自爆前的话,兀自喃喃:“圣女…魔族居然有圣女。”   刻意打断互动,宋铃脸色一黑,转瞬即逝,手敛洁白长裳,她半蹲下来,施展术法寻找于此处相似的气息。   桑意欢则去魔族占有的屋子,谢恙眼中闪过迟疑,终是跟了上去。   屋内极为杂乱,甚至有些发臭,看向发臭的地方,俨然摆放着一具尸体,桑意欢上前观察,隐隐察觉到奇怪之处。   这具尸体面貌年轻,看起来仅有二十岁,摸骨来看,此人已经六十有余。   ‘系统,可有此类剧情?’   【书中并未记载。】   桑意欢闪过恍然,小说记载的大多是谢清晏作为龙傲天,一路升级,除魔卫道的故事。   看来,小说中弟子被抓的剧情,另有隐情。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扯开尸体的衣裳,观察具体情况。   下一刻,谢恙的手先她一步,硬生生扯开。   望着骨节分明的手,沾染上尸体粘稠,桑意欢错愕,她印象中谢恙洁癖严重,对于这类东西向来敬而远之。   暴露在空中的尸体,身上布满血纹,浓重邪吸收着尸体的生气,恶意附着在身体上。   自然,桑意欢没有忘记任务,扬声唤道:“清晏师兄!”   谢恙紧抿着唇,看着目不斜视的女子,头上无形的耳朵略微耷拉,转而看进来的人,莫名觉得手骨发痒,想要跟谢清晏好好比试一番。   谢清晏几人看到,皆是一惊。   桑祈安翻看尸体,得出结论:“这尸体估摸死了五天。”   宋铃瞥了眼尸体,一阵恶寒,但见众人都围过去,也装作若无其事靠过去。   装模作样看着尸体,故作思考:“纹路魔气这般重,恐怕是什么魔纹,师兄可知晓。”   谢清晏回:“魔纹记录甚少,我也不知晓。”   “书呆子。”   谢恙冷言评价,桑意欢轻挑眉毛,打量着一脸怨气的人,这情形过于眼熟,似上个世界也发生过。   二人的磁场,无论哪个世界似乎都合不来。   “师弟这么说,可是知道?”   对上女子似笑非笑的模样,谢恙噎了一下,句句不离谢清晏,他有什么什么好。   憋了半晌,他说:“我不知道。”   宋铃见两人争执,闪过笑意,打了个圆场:“不知道实属正常,魔界记录原本就少,意欢师妹也不要太过苛责。”   “我倒是不觉得师姐苛责。”谢恙接住话茬,立刻道。   宋铃僵在原地,脸上的笑犹如泥塑捏的,僵硬且凝固,暴晒风干足足几日,以至于出现不可弥补的裂纹。   心有暗愤,不知好歹,只会跟在桑意欢身后当狗,早晚有一日…我要让你们全部去死。   “噗哈哈哈。”桑意欢笑得毫不收敛。   笑罢,装模作样捂嘴,眨了眨眼,略带歉意望着宋铃,似是有些愧意:“我们也只是说笑,没想到师姐当了真,一时没忍住。”   一旁兄长笑了笑,安抚她:“如意别多想,宋铃不是小气的人。”   宋铃面部紧绷:“无妨。”   “我就知道师姐大方,定然不会在意。”   她眼底闪过戾气,狠狠掐住指尖的肉,甚至掐出血,这才勉强忍住爆发的狠厉。   宋铃深吸口气,端着飘逸风姿:“我用灵器记录下魔纹,待回到长墟派再细细研究。”   衣袖一挥,一把灵器骤然出现,荧黄色的光笼罩在尸体上,莫名血黑的魔气四处外溢,被笼罩在其中,不能离开。   灵器散发着盈盈光芒,尸体的魔纹一点点转移,宋铃唇色苍白,略微吃力。   谢清晏连忙扶住,宋铃回眸一笑,继续输送灵力。   灵器光芒越发微弱,魔纹还没有完全转移,桑意欢见灵器灵力不足,双手迅速结印,一股灵力骤然迸发,直射向灵器。   谢恙和桑祈安亦调动灵力,输入灵器,灵器顺利转移魔纹,仅差胸口处的魔纹。   众人目光炯炯,纷纷凝聚。   就在此时,一声媚笑幽幽传来。   “我当谁动魔纹,原来是些小辈。”   一霎那,几人的剑同时发出危机的铮鸣声。   桑意欢几人瞬间拿起剑,将尸体围在中央,呈环形围绕,只留宋铃一人控制灵器。   腰间挂着铃铛,□□着脚,一名女子闲庭漫步走进来,眉眼上扬,轻轻一瞥勾人心魄,而周身浓郁的魔气让几人心神大振。   剑横在胸前,不约而同指向她。   桑意欢谨慎看着她,眸子半眯,华灵…此处还有她的手笔?   【啊!乱套了,剧情…华灵明明是快大结局才出现的反派,作为魔王的左膀右臂,怎么现在就出现了。】   ‘剧情错乱发出警报了?’   【还没有。】   桑意欢握紧剑,隐隐有几分猜测,又问:‘这本书太监之前,作者是不是写不下去了。’   【对……宿主怎么知道。】   她没有回话,专注于眼前的事,华灵紫瞳半眯,似笑非笑望着她,手指轻转,一股魔气骤然消失。   腹部忽刺痛,桑意欢心下一沉,忍耐身体不适,企图掩饰过去。   华灵捕捉到异样,手指轻抚脸庞,媚眼如丝,嘴角一扬,身形瞬时一闪。   倏忽间,出现在桑意欢面前。   谢恙剑立刻斩去,横在二人之间,若她再近一寸,便是鱼死网破,他也会杀了华灵。   华灵毫不在意几人的剑,仔细打量着桑意欢,似是在思索些什么,桑意欢警惕望着她。   许久,她歪了歪头,灿然一笑:“小姑娘,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不曾。”   桑意欢言简意赅,尽可能放缓呼吸,若非华灵忽然出现,她险些忘记华灵喂她的蛊毒。   即使换了身体,她依旧没有解除蛊毒。   女子呵气如兰:“我也觉得不曾见过,可是小姑娘…你体内的蛊毒,天上地下,只有我会,再找不出第二人。”   “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见过,指不定善心大发,我就帮你解了呢。”   “什么?!蛊毒。”桑祈安惊呼,面露急色。   “什么蛊毒!”谢清晏呵声。   被几人围在身后的宋铃闻言,险些笑出声,偏头瞥去,眼中得意呼之欲出。   只有谢恙格外沉默,剑随着手不停抖动,指尖用力到发白,而表情僵硬,慢慢抬眸,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千言万语,遏制在咽喉中无法吐露。   桑意欢,还是她。   是被他亲手杀死的桑意欢。 第83章   “呀, 看来我说了件不得了的事。”华灵故作懊恼,捂住嘴,面露好奇之色, “为什么没有毒发呢?”   像看什么珍稀生物,华灵从上至下,将她看的清清楚楚, 企图找出原因。   桑意欢冷着脸,绝口否认:“我从未见过你, 少在这里吓人。”   “吓人?”   华灵挑眉, 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眼底骤然出现凉意,似邪似魅, 紫红的长甲勾住她的下颌,咽喉抵着剑,又靠近桑意欢几分。   谢恙回神, 手往前推一寸。   寂静的屋内,悄然出现嘀嗒声, 血滴顺着剑落在地面, 血红浸入地面。   华灵恍若没有知觉,掌心魔气外溢,低笑一声:“既然不信,那便尝试一下蛊毒发作的滋味吧。”   桑意欢瞳孔微缩, 后撤一步,与此同时, 谢恙手腕一转, 剑旋成虚影,形成巨大的灵力漩涡, 直奔华灵而去。   冷眸凌厉,他言:“你休想。”   无论是谁,休想碰桑意欢一分。   谢清晏和桑祈安随后跟上,三剑凛然,直奔华灵,剑肆意着凌厉的剑意,风凌透骨。   魔气和剑气剧烈碰撞,轰响一声。   桑意欢立刻聚集灵力,汇成小范围结界,保护住尸体。   她脸色一白,腹部犹如翻江倒海,一股熟悉的热意喷涌而出,欲望和理智交织融合,炙热的温度让她眼神涣散。   想靠近那个人,被她藏在心底,犹如天上月一般的人。   恍若上个世界,突如其来热意打乱了一切。   于是,无意识缠绵后,谢恙消失了,在然后呢……   然后南珩国灭,她的家人无一幸存。   她努力让自己清醒,咬紧嘴唇,一手传送灵力,另一只手颤颤巍巍拿起剑,毫不留情,划在手臂上。   血流淌在白净的手臂,犹如洁白的画卷上,沾染一道残酷痕迹。   痛意通过神经,传递到她模糊的脑海。   清醒了。   女子轻笑一声,握紧手中的剑,眼底是历练风雨的坚韧,不怯不懦。   宋铃听到剑出鞘的声音,而后闻到细微血腥气,骤然明了。   向后瞥去,她咬紧贝齿,心中恶意呼之欲出,无形的恶意蛊惑着她。   现在无人注意,只要不动声色推一把,就推一把,便能将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方才的话,她都没有错过。   华灵对桑意欢的兴趣远远大于旁人,身上还有蛊毒,如果她被华灵抓住,那……   宋铃身子发颤,嘴角展现一抹笑,手中传送灵力渐渐削弱。   灵器刻下的魔纹,呈现消褪之色。   另一侧,谢恙嗅到血腥气,神色一变,分心看向身后,血淋淋的一幕骤然出现,他瞳孔颤动不已。   “桑意欢。”   桑意欢听到呼唤,没有回头。   她现在不想看到他。   至少在蛊毒平息之前,她不想回忆曾经种种。   少年漆黑耀眼的眸陡变,赤色隐隐占据上风,冷如冰棱的人染上戾血之气。   胸口若隐若现的阵痛,让谢恙狂躁,想要制止。   此时,身后突现危机。   华灵则轻笑一声,冲几人杀去。   “让我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一个灵活飞身,紫衣女子俯身冲去,手掌充斥着浓郁危机的魔气,谢恙一个抬眸,紧紧盯着她。   剑散发着寒霜,裹着飞舞的嗜意,谢恙的剑缓缓上举,首当其冲,腾身攻去。   桑祈安满目怒气,对华灵充满敌意,谢清晏亦然。   华灵看到赤目少年,动作一怔,魔气稍微减缓。   对面三人气贯如虹,剑气凌然,华灵连忙挡住,后撤几步。   “咳咳。”华灵嘴角渗出血色,明亮紫眸望着对面,手背轻轻抹开,“我还真是…真是小看你们了。”   咻——   剑直直横在华灵面前,仅差分尺。   谢恙声音低沉,隐隐透着怒火:“解开蛊毒。”   华灵盯着他时现时隐的瞳孔,看的入神,丝毫没有反应。   “解开!”   剑又近了一刻。   华灵微微仰头,眸中闪过异色,问道:“你的母亲是谁。”   “别想耍花招。”   “你若告诉我,我便……”   话未说完,一个身影踉跄。   三人一震,不由喊出,伸手去接。   “妹妹!”   “桑意欢!”   “师妹!”   宋铃默默收回手,高洁孤傲的脸上渗出一抹扭曲的笑,紧张且小心的关注前方,心中无数次祈祷。   抓住她!抓住!!   桑意欢命该如此,就让她结束在这里,免得碍眼。   而紫衣女子眼疾手快,立刻钳制住,冷然的剑戛然而止。   一缕青丝轻飘飘落地。   宋铃握紧手,缓缓转身,羽睫敛眸,以免让激动外露。   华灵眸子半眯,不慌不忙地抬起女子的脸,桑意欢面色嫣然,绯红一片,眼眸朦胧,只觉一片春色倾城貌。   她低头,两人挨得极近。   随后并没有动作。眸子斜瞥,瞧见谢恙神色紧张,青筋在手背凸起,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意,唯恐伤到怀中女子。   闪过一抹了然,华灵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故作感概:“好美的姑娘,啧,只是可以种了我的蛊毒,若是解了……”   “你想作何。”   谢恙打断她,目光炯炯望着她,华灵隐秘一笑,眼中划过狡黠,直起腰身,漫不经心道:“很简单,我要这具尸体,还有嘛……”   她拖长尾音,眸光瞥向谢恙,露出一抹厌恶:“你告诉我,你母亲是谁。你长得,着实像我一位极为讨厌的故人。”   “我保证。”   谢恙低眸,凝视着绯红迷糊的女子,手臂略微抖动,紧紧闭上眸,华灵也不催促,静静等候。   桑祈安盯着桑意欢,一刻也不敢放松。   反倒是谢清晏眼底闪过疑惑,略微后视,观察桑意欢倒过来的方向。   “巫锦。”   华灵手指一顿,面不改色的抬眸,重复道:“巫锦?”   “是。”   女子呼吸放缓,目光从上至下游离在两人之间,少年青涩紧张,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华灵想笑,但她张了张口,哑然无声。   “蛊毒。”谢恙冷冷提示。   腾出一只手,她压住蠢蠢欲动的剑,扬起一抹僵硬的笑,语气轻飘:“这般紧张做什么,我说了,我会解的,不过嘛……”   “不是现在!”   一个闪身,紫影忽然消失,桑意欢无力地倒地。   谢恙快步接住,将人狠狠搂在怀中,颤抖起伏的胸腔靠着桑意欢,想要蹂进血肉之中。   犹如星与月相伴,云与风合奏,缺一不可。   桑意欢会没事的。他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她。   即使是自己,也不行。   华灵一掌打在纤细腰身,宋铃遭受冲击,一个后仰。   阵痛仿佛刻在骨子里,强硬被迫打破于灵器的链接,宋铃脸色煞白,指尖血色褪去,似雪人一般。   华灵嗤笑一声:“不巧,我讨厌的太多,也包括你。”   说罢,一个挥袖,雾气腾起,华灵连同尸体一起消失无影无踪。   长发飘散,显得有几分凌乱,裙裳因落地染成一片渍色,宋铃藏在长发之中,手攥住皱巴的衣裳,眼底翻滚着浓稠厉色。   羞辱,滔天的羞辱。   他们算什么,什么东西敢爬我头上。   “师妹,你没事吧?”谢清晏扶起宋铃。   收敛情绪,宋铃微微抬头,眼角含泪,浅笑摇头,弱柳扶风之姿,轻声:“我没事,意欢师妹如何了?”   “应当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师妹,你知道意欢为什么忽然倒地吗?”   宋铃不着痕迹一顿,转而扶额,脸色煞白,似是头疼欲裂,眼角含着泪光,凄声连连:“方才专注灵器,只听到师妹意外倒地,但灵器不能中断,我…师兄……是铃儿没用。”   屋里响起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泠如歌。   谢清晏眼底探究忽灭,指尖捋着女子乌发,心下一松,宋铃察觉变化,下垂眸眼,抽泣不断,余光却瞥向一旁。   “魔纹为重,师妹莫要自责。”   谢恙无视一旁的动静,手穿过桑意欢手臂,将她抱起,朝外面走去。   桑祈安连忙跟上:“你带我妹妹去何处。”   “药堂。”   分辨出问话的人,谢恙步子一顿,言简意赅回答。   见谢恙几人离开,谢清晏扶住宋铃,声润如水:“回去吧。”   “劳烦师兄了。”   众人离开,荒郊屋子显得荒凉,风挤进窗棂吚吚呜呜响起,早已离开的华灵再度现身。   凝望远去的人,声音呢喃:“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 ——   药堂长老诊治以后,谢恙拿着药房煎药,专门形成结界,一边看着床榻上的人,一边小心翼翼的煎药。   决不允许假借他人,处处小心。   桑祈安看到眼里,心情复杂,他站在谢恙身旁,谢恙瞥了眼,默不作声。   “谢恙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妹妹。”   蒲扇一顿,谢恙静静望着,木炭在微弱的火中跳动,响声在耳边炸响。   几字在口齿之间,难以吐露。   过了半晌,他答:“是。”   “我就说,有什么不对劲。”   这般嘟囔,可听到答案,桑祈安却松了口气。谢恙对桑意欢太特殊,这份特殊延续几年,要说不担心是假的。   谢恙说的一刻,仿佛重重的铁坠落地。   “你喜欢我妹妹什么,她对你又不算好。”   “她很好,没有人比她更好。”   面对不解,少年露出浅笑,并没有解释,手轻轻扇着炭火,让它保持最佳状态。   在许多人眼里,桑意欢对他很差,嬉笑怒骂,阴晴不定,脾气犹如云峰之处多变的云,谢恙无时无刻不被欺负。   但谢恙依旧很珍惜。   甚至,他将仅有的记忆藏起来,这是他们唯一的东西。   只有他知道,桑意欢对他很好,好到他手足无措,符箓,灵兽,还是糕点,他都甘之如饴。   不想放手,紧紧抓住唯一的明月。   桑祈安憋出一句话:“我会帮你的。”   谢恙闪过诧异,对上桑祈安别扭眼神,桑祈安轻咳一声,强调:“我是看在你一片诚心,要是让我知道你对我妹妹不好,你小心点。”   “谢谢你,哥。”   桑祈安犹如炸毛的狐狸,颇为不满,结结巴巴:“谁是你哥!你可不要乱认亲戚。”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荏苒时光悄然流逝,床榻上的女子手指轻动。   桑意欢缓缓睁眼,视线有几分模糊,眨了眨眼睛,依旧一片朦胧,犹如一层薄纱覆盖眼前,看的不太真切。   对待五感的变化,桑意欢并不惊慌。   她侧过头,一个少年趴在她床榻边,同时嗅到苦涩的药香。   风吹去房中,药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宿主,你醒了,恭喜谢清晏名扬修真第一阶段完成。】   ‘我的眼睛?’   【蛊毒暂时被抑制,但是诱发宿主你五感损失。我只能暂时抑制,要是想恢复原本状态,宿主你必须有新金丹。】   ‘你让我去挖别人的金丹吗?’   系统没有回话,桑意欢艳丽的眉眼,带着几缕疲惫,使得她多出几分文弱,目光直视,有些恍然。   她知道,系统说的是实话。   上一世,她为了谢恙的魁首之路,多次使用金手指,导致身体受损,形成反噬。   反噬是不可控的,五感之中任意受损,受损程度同样无法掌握。目前来看,她受损最为严重的是视力,症状从过去几天到几月,有延长的状态。   其次,便是她的痛觉。   从之前,她就感觉痛觉极度敏感,一个拉扯,她的身体就会红痕,更遑论刀剑无眼的修真界。   不过这些,她都可以忍受。   但谢恙毫不留情挖掉她金丹,造成她来到新世界,身体依旧受损,长老诊断,天虚之体。   天虚之体没有影响她的修为,她比上一世更为耀眼,更为强劲,隐隐压宋铃一头。   所有弟子乃至长老都在赞叹。   可只有她知道,她的身体一直在亏损,只是上一世系统错误,主系统对于系统帮助桑意欢的行为选择视而不见。   但她快到金丹期了。   所有人的金丹都只有一个,即便她再次进入金丹期,也不可能再结出金丹。   她的金丹期注定会失败。   除非,她挖掉别人的金丹。   桑意欢挪动身子,小心下床,谢恙倏然起身,愣神地望着眼前脆弱的女子。   声音沙哑,带着轻微颤动:“醒了。”   谢恙上前,想要扶住桑意欢,桑意欢抽出手臂,略微避开。   不知为何,桑意欢想起小屋中谢恙的眼神,躁动且不安,有什么引而待发的东西,轻轻一个,便会引起剧烈的震动。   摇了摇头,她极为客套:“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谢恙收回手,脸上的欣喜渐渐淡去,眼眸微闪,浮上一层微弱浅薄的慌乱。   没有勉强,他跟在桑意欢身后,犹如条小尾巴。   桑意欢调动灵力,寻找她走过无数遍的路,谢恙走到半路,突然拽住她衣袖,不让她继续。   “能不能不去。”   “……”   桑意欢扭过头,拽了拽衣袖,模糊间看向低着头的谢恙,看起来像冲人撒娇的灵宠。   可她心情极差,连敷衍的功夫都没有。   “松手。”   “我不。”   “那你就回去。”   男子犹豫片刻,最终收回手,他不想回去,起码在找谢清晏的时候,他必须在。   声音闷闷,他说:“你刚醒,病还没好。”   桑意欢低垂双眸,嘴角露出一抹笑,胸口充斥的躁意,挑拨着仅存的平和,讥讽的话险些脱口而出。   病?   她的病,除非宋铃和谢恙都死了,不然好不了。   咚——   桑意欢推开门,步履迟缓的进来,在外商议的二人息声。   “如意…”   桑意欢骤然被一人抱住。   是哥哥。   女子微微一笑,弯眸如月,轻拍来人。   谢恙站在身后,脸色微沉,嘴角微微下压,酸溜溜的气息疯狂外溢,熏的四处都是。   桑祈安看到,撇了撇嘴,松开手:“好了好了,醒了就好。再抱,你身后的小尾巴要不乐意了。”   小尾巴?   还没等桑意欢反应过来,只听身后传音:“谢谢哥。”   哥?   一声声如剧雷轰顶,炸的她晕头转向。   桑意欢脸色略白,握住兄长的手用力几分,牵强一笑:“哥哥,我睡了多久?你什么时候跟谢恙这般熟络。”   “就这儿几日。”桑祈安说的含糊,戏谑道,“怎么,我还不能跟你的小尾巴熟络了?”   不能…当然不能!   他可能害死你的罪人,怎么能跟他熟络,前世的事情决不能再次发生,决不能……   谢恙敏锐抬眸,看到桑意欢的异样,手指绕动衣裳,若有若现的直觉再次出现。   回忆以往种种不同,桑意欢的态度,修为,以及莫名其妙出现的蛊毒。   一个念头出现,令他心头一颤。   华灵的话始终萦绕在脑海中,一遍遍加深他的猜测。   谢恙紧张到手指痉挛,心头犹如一柱冰狠狠扎上去,疼得血肉模糊。   若是之前,他只是怀疑。   那现在可以肯定,还是曾经的桑意欢,只是……是否有记忆呢? 第84章   谢清晏对上桑意欢双眸, 涣散无光,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见她无事人一般, 咽下欲言又止的话。   许是炙热的目光,桑意欢敛眸浅笑,嫣然望着不远处的翩翩仙君。   谢清晏向前两步, 唤道:“师妹。”   女子垂首,青丝下落, 回礼:“清晏师兄。”   “你的伤?”   “并无大碍, 只是觉得灵力运转滞塞,身子有些轻微疼痛,不过……能死里逃生已是幸运, 何从遑论其他。”   女子柳眉微蹙,弯眸浅笑,豁达从容之态不言自明, 脸色泛白,为其增添几分憔悴, 谢清晏目不转睛。   谢恙眸色微沉, 虎视眈眈望着白衣男子,妒意似胡乱的味觉,又甜又辣,蛰的人慌乱不已。   “师妹否极泰来, 以后定有好事。”   “是吗,借师兄吉言。”   桑祈安看着他们谢来谢去, 轻啧一声:“如意, 你来找清晏有什么事?”   “我…”桑意欢表情微妙,似是有些为难, “那日我昏迷之前,似乎感受到背后有股推力。”   三人面面相觑,神色带着几分怪异,一时都没有说话。   此时,谢恙迅速回神,眸闪厉色,指骨嘎吱作响。   桑意欢忽然倒地,果然不是意外。   那日,几人围着灵器站,以防魔族忽然下手,桑意欢所说背后推力,唯一的嫌疑也只有宋铃。   可那时,宋铃正在运用灵器。   况且,宋铃为何要这么做?谢清晏眉头拧紧,陷入沉思。   宋铃推门而入:“师妹,你醒了?”   女子白衣乌发,一根玉簪轻轻挽髻,眉眼淡雅,一缕碎发落在额旁,阳光散射下熠熠生辉,弥漫着仙气,款款走来。   她调整呼吸,莞尔一笑,手轻轻一动,停在屋外的剑消失无踪。   她万分庆幸,让人时刻盯着桑意欢的动静,一有情况,立刻汇报于她。本以为她醒不过来,想不到如此命大。   听闻桑意欢去的地方,她抛下一切,匆匆赶来,听到骇人听闻的话。   宋铃笑望,手指紧缩,刚幸亏她来的及时,倘若慢上半步……   话说一半,桑意欢又愧然一笑,立刻改口:“不过,定然是我迷糊间的幻觉,宋铃师姐清风霁月,飘逸若仙,绝不会做小人之事。”   “对吧,宋铃师姐。”   “什么?”宋铃故作不解,面带苦恼,“师妹话说半截,我实在是不敢接,万一接错,岂不是我的不是。”   “我是说,我那日跌倒昏迷之事,应当与师姐无关,毕竟这么做的,只有小人。”   宋铃面若淡然,只是身子僵硬,呼吸一顿。   笑靥如花的女子,在她眼中已然成为青面獠牙的鬼兽,仿佛下一刻,就要猛然扑上来,笑意充斥着威胁。   稳住,宋铃稳住!   她没有证据,又如何能证明是自己动的手。   宋铃牵动僵硬嘴角,回道:“我当时控制灵器,自然是分身乏术,大抵是师妹出现幻觉。”   一答一问间,将疑惑解释大半,气氛有所缓解,而桑祈安坐在一旁,不知思何。   此刻,谢恙板着脸,一字一句问:“可这么长时间,都不足以让师姐印下魔纹?”   被戳到痛处,宋铃再难维持常态,略微低头,面上挂着愧疚神情。   暗地里,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灵器并没有完整刻下魔纹,其实是可以烙印完成,但在动手时候,魔纹有消褪的痕迹。   哪怕很短时间,她依旧没有弥补回来。   宋铃本身先天不足,烙印魔纹就有桑意欢等人的帮忙,后面她一人,根本没办法烙印完成。   这对魔纹研究,形成一定阻碍。   她声音闷沉:“是我没有想到消耗巨大,灵力不足以支撑,罔顾同门付出。一会儿,我便自行请罪。”   三言两句,将此次失误归咎到身体上,旁人亦是无话可说。   前后变化,谢清晏映入眼中,全都看的透彻,心下一沉。   “既然如此,师妹同我一起请见掌门。”   “师兄。”宋铃愣住。   本是推脱之词,说说罢了。不曾想清晏师兄这般较真,即刻就要带她去见父亲,若是去了,她的名声相较桑意欢,岂不是又低一分。   想起父亲失望,宋铃攥紧掌心,自从桑意欢来后,一切都变了。   她是天虚之体,桑意欢不遑多让,可偏偏她精英大比败于她,清晏师兄为她侧目,身后还跟着死心塌地的谢恙。   就连…就连司沂剑尊都护着她。   凭什么!   她跟桑意欢差在哪里。   就是个阻碍,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宋铃眼神晦暗,浓稠粘腻的怨念攀附上心头,面上截然不同。   眼角一红,黛眉低垂,西子佳人犹怜纵生。   她推脱:“师兄事物繁忙,我自己去即可,怎敢劳烦师兄。”   “师妹客气。”谢清晏语气不冷不淡,“正巧我要向掌门议事,只是顺道的事。”   话已至此,宋铃无法推脱,只得僵笑个脸,跟着谢清晏转身离开。   临走之时,她深深望了眼桑意欢。   桑意欢目送离开,深吸口气,只觉风轻云淡,花鸟蝉鸣,处处都是好风景,时时都是好心情。   桑祈安偷偷探头:“如意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宋铃推了你。”   男子一本正经,认真地盯着桑意欢询问,仿佛只要她说一声“是”,就不依不饶为她讨回公道。   桑意欢一愣,心下一暖。   “没有。”   “真的?”桑祈安狐疑,“你只管告诉我,兄长替你报仇。”   “自然是真的,横行霸道的桑大小姐,什么时候会忍气吞声。诶呀,哥哥你就别多想了。”不待人追问,她扶额,“我累了,先回去了。”   随后,快步离开,只留给桑祈安一个背影。   谢恙轻抿着唇,连忙跟上,前方女子没走几步,便缓缓停下,犹如漫步花丛。   与之不同,她并没有左顾右盼。   【宿主,你怎么不告诉哥哥,就是宋铃推的你。】   ‘告诉了,然后哥哥替我报仇?’她望天一笑,‘没必要,我会让宋铃亲眼看到,她所作的孽一点点反噬在自己身上。’   桑祈安不应该动手,也不会动手。   她的哥哥修习剑道,学的是救世之法,行的是凭心而论,绝不会为了宋铃,脏了剑,污了鞘。   在身后,谢恙时刻盯着女子。   女子身着浅绿锦裳,腰间挂着鞭子,举止投足间从容不迫,明明极为素雅的颜色,身却像风中摇曳的虞美人,明艳妖娆。   一举一动,都让他忍不住联想。   恍惚间,浅绿身影和红衣女子渐渐重叠,激起她静谧已久的心绪。   桑意欢极为放松,嘴上轻哼着小曲。   “桑意欢,你是不是不喜欢宋铃。”   谢恙突然询问,她也不介意回他:“是。”   “那你是不是喜欢吃甜糕点。”   “是。”   “你是不是没忘记谢恙。”   “是。”   一语落地,空气仿佛闷绝窒息一般,一丝风也没有。   桑意欢收敛笑意,双眸春色趋于平淡,只剩下深潭,深邃静谧,视线落在谢恙身上。   朦胧的光不断放在,白衣仿佛一轮明月。   她冷笑一声:“谢恙,你诈我?”   谢恙一声不语他费尽全力,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喜悦。他的心情像是被羁绊在笼子里的野兽,挣扎着要狂躁起来,但他却稳住了自己,只是微微颤抖着。   眼眶氤氲悄然升起,向前走了几步,伸出的手颤抖不已。   “啊,让我猜猜看。”桑意欢笑言,语气带着几分冷意,“谢恙你也有记忆是嘛。”   一把剑骤然出现,快如雷鸣,朔朔生风,横亘在二人之间。   冰凉的剑尖指向谢恙,剑气凛然,渗透着万年不解霜寒的凉意,冻的人心头一颤,谢恙脸色苍白。   阴云笼罩,寒风狂卷,女子长发随风肆意飞舞,剑指男子,而谢恙只是止步,目光凝视。   【什么!?!谢恙他…他他他怎么会有记忆。】   ‘嗤,这就要问天道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意欢……”   “咻”一声,谢恙衣袖被削下一块,轻飘落地。   桑意欢用剑背挑起谢恙下巴,半眯着眸,眼中再没半分情意,只有冰冷彻骨的清醒,意味深长:“你是什么时候有记忆?”   “入长墟派。”   啪——   桑意欢轻笑一声,而后连续不断,原来一开始他就有记忆。反复挣扎,在愧疚和恨意拉扯的神魂,似是有了答案。   她应该下手狠些,再狠些。   另一只手的鞭子立刻抽上,男子手背出现红痕,隐隐渗出血,却没有吭声,亦没有求饶。   “打你都不反抗,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   针扎般刺痛碾压在谢恙心尖,一点点,各个角落都不放过,他知道,桑意欢恨极了。   他嘶哑着嗓音:“我自知有罪——”   话未说完,他便被桑意欢拽起来,御剑飞到院中。   一个推搡,谢恙向后仰去。   桑意欢揪着他的衣襟,而谢恙同样看着她,她被气的声音有些变调,咬紧牙关,字字珠玑:“谢恙,我可曾亏待过你半分。”   “不曾。”   “那为什么?”   为什么要残害桑家,残害同门,挖我金丹。   谢恙张了张口,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身子略微蜷缩,浑身颤抖。   过于兴奋的应激,他无法面对。   如意没有死,他该高兴的,可……可为什么这么疼。   比被人辱骂野种,比跪地讨食,比剑划入骨中还要疼上千倍万倍,谢恙张大口,挣扎着喘息。   断断续续,他说:“我…我喜欢如…如意,喜欢如意。”   无意识间,眼泪不由落下,犹如断了线的珍珠,手颤颤巍巍抚摸上脸颊,桑意欢笑得悲凄,她等这句话很久。   等到满目疮痍,爱意腐烂。   她已经不会爱了。 第85章   “喜欢?你哪里有资格说这句话。”   桑意欢近了几尺, 掌心不断收紧,一点点攥住,妩媚上挑的眼角蒙着雾气, 隐隐透着血丝。   “我…对不起。”谢恙目光无神,嘴上喃喃。   “谢恙,我要的不是道歉, 从不是这些无用的东西,你懂不懂!”   女子轻笑一声, 捋了捋散乱的发髻, 如癫如狂的神色略微褪去,眸中的恨意依旧不减,不断翻滚滋生。   握住对方的手, 桑意欢将其按在腹部,谢恙犹如触碰雷电般,猛地缩回去。   可桑意欢不许。   她冷着脸, 死死拽住谢恙的手,强硬且不容拒绝地按回去。   手搁在腹部, 隔着衣物亦能感受到抖动, 男子脸上的神色变幻,最终停留在悲戚之上,双眸透着无神空洞。   女子笑了。   笑得讥讽,笑得毫不收敛, 甚至带着疯狂。   谢恙木然地,再没有挣扎过一分。他的掌心抚摸着柔软温暖的部位, 十分轻柔, 犹如触碰随风飘扬的蒲公般。   在这柔软的部位,他摸到一处凸起。   凸起处, 亦有一块凹下去的地方,就在正中央。   桑意欢静静垂视,面色如常。   此般狰狞,伤痕累累背后,是金丹之处。   谢恙手指止不住发颤,轻触在凹凸不平的部位,摸得很小心,甚至可以说是珍视,他一言未发,微微仰头,凝望着眼前的女子。   他不敢问,也不敢说。   眼泪寂静无声地从脸上滑落,眸光暗淡,他尽可能控制喘息,另一手不停的抓脖颈。   脖颈之上,一片片红痕停留,有些渗出血色,仿佛这样,心中如千针万剑刺穿的痛就会转移。   “现在,你还配说喜欢吗?”   “意欢…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会想办法的,别…别不要我。”   谢恙慌张不已,摇头否认,紧紧握住手腕,语气漾着祈求,句句泣声。   桑意欢勾唇一笑,模糊的视线晃动,谁对谁错已经无意义。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错的。   缓慢且坚定的挣脱,她抬起脚,脚尖抵着谢恙的膝,毫不留情踹过去。   谢恙闷哼一声,再次握住。   “不要…意欢…”   “不是事事都有挽回的余地。”桑意欢虽是仰头,却居高临下,俯瞰着谢恙,“曾经的桑意欢已经被你亲手杀了,活不过来了。”   “没有,意欢没死,她…是爱我的。”   谢恙如痴如狂的呢喃,桑意欢撇开眸,深吸口气,紧闭上双眸,企图压抑心窍无尽的酸涩和痛楚。   她不该心软,醒醒吧。   他们的结局一眼望到尽头,没有可以展望的未来,她就是误入小说的路人,而谢恙呢,只是书中描绘的无恶不赦的反派。   剑刺进血肉,谢恙身子不稳,后退两步。   桑意欢又重几分,剑又深几分。   晕开的血色占满白衣,刺眼夺目,她利落抽出剑,转身离开,视线未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眼前的,似是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她冷声:“谢恙,离我远一点,若是再靠近我,这剑……可不一定刺穿那里。”   谢恙捂着胸口,踉跄几步,拽住桑意欢的衣袖,虚弱一笑:“意欢,若是不够解气,不妨再刺的深些。”   此话没有换来桑意欢的回眸。   手指勾住的衣袖缓缓抽离,无论他怎么抓,顺滑的衣袖都偷偷溜走。   谢恙脸色泛白,拼命的追,而女子已御剑飞去,仅留下一抹身影。   他嘶喊:“桑意欢你回来!你回来!!”   “若是不够,将我金丹挖出来……”   谢恙倒在地上,洁白的衣裳沾染污渍,飞尘染的明显,眸色恍惚,手指微动,不断向前伸。   水痕滴在扬尘上,打湿地面。   —— ——   御剑飞行,穿梭在云海绿影之中,桑意欢手指轻转,剑当即下行,缓缓落地。   沉浸在草木之中,桑意欢挥舞着剑,地面的草屑随剑风挥舞,剑风凌然,透着厉气。   手腕轻转,剑气瞬间刺穿落叶。   谢恙…   桑意欢眸光一凛,闪烁微光,波光潋滟,她不曾想到,谢恙居然有记忆。   也难怪,做了亏心事,自然会百依百顺。   当时用鞭子抽他,便不应该留情,用十足十的力道。   【宿主,谢恙为什么会有记忆,还有…你之前说的什么意思。】   ‘我只是猜测,我们都被天道耍了。’   系统卡顿,不明:【宿主,你猜到什么。】   桑意欢尚未回话,苍穹之中骤降轰鸣,雷鸣震耳,云层中电光闪烁。   近在咫尺,压迫感不言而喻。   风雨雷电,女子轻抬眉眼,衣袂飘然,乌发飞舞。   “意欢仙子!你醒了。”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桑意欢扭头望去,小童朝她笑了笑,跑到她跟前。   声音熟悉,桑意欢半眯着眸,想要透过朦胧,看到是谁。   【宿主,是银月。】   桑意欢眸光一动,轻轻颔首:“银月你是如何知晓的?”   按道理说,她昏迷以后就在药堂,由药堂长老和弟子诊治,不会去别的地方,清凌峰人烟稀少,人来人往近乎没有。   银月作为清凌峰的童子,更不会出去。   “是剑尊说的。”   “师尊?”桑意欢一愣。   银月点头,小声吐槽:“是呀,那一天剑尊黑着脸,阴风阵阵的。”   桑意欢装作无事,学着银月的模样,小声说:“你胡说,师尊遮住脸根本看不清。”   银月一乐:“仙子你说话真有意思,不过我也觉得……剑尊阴晴不定的,有时候方才的好好的,突然就阴着脸。”   摸了摸下巴,思索:“总之,剑尊近期变脸的速度,可比之前……”   “咳咳——”   一声极为刻意咳嗽,打断银月喋喋不休的嘴。   银月僵着身子,桑意欢闪过惊诧,两人不约而同转身,话题的中心就在眼前。   金月收回手,偷偷瞥了眼自家剑尊,又看了眼银月,只见银月挤眉弄眼,询问剑尊何事来的。   金月摇了摇头。   顿时,银月心如死灰。   桑意欢望着挺拔身姿,只觉一束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试探性唤:“师尊?”   司沂应了一声,骤然回神,声音低沉,问道:“既然刚醒,为何不回去休息。”   “师尊如何知道我刚醒?”   桑意欢一言,直接沉默三人,银月一脸难言表情望她,这是重点嘛!   重点不应该是剑尊没有抓他们,反而关心她嘛!   “方才同掌门议事,谢清晏带着宋铃请罪。”   桑意欢猛然抬眸,瞳孔微缩,尽是不可思议,小说中男女主都尽可能尽善尽美,谢清晏还亲自带宋铃去。   她本以为是说说,居是真的。   系统得意【哼哼,宋铃翻车了吧。】   见她沉默太久,司沂望四周剑气痕迹,开口:“走吧。”   “去何处?”   “用膳。”司沂步履从容,临走之时,他回眸看向银月:“银月罚扫清凌峰三月。”   说罢,自顾自离开。   桑意欢怔忪,连忙跟上。   银月勾头看着,嘴上嘟囔:“明明我说的是实话,再者,意欢仙子明明也赞同,怎么就罚我一个。”   说完,脑袋倏地一疼。   银月捂着头,望着金月,金月一脸无语地望他,微微摇头:“不长记性。”   月出半边,云霞漫天。   桑意欢心不在焉吃着饭,一口分三次吃,对面的司沂搁下筷子,缓缓开口:“不合胃口?”   “没有,不知是哪个弟子做的,竟与我之前吃的有些相似。”   像极谢恙的手艺。   想着,桑意欢自己都笑了。   怎么会是他,真是入魔久已,分不清今夕何朝。   “既然如此,那便吃罢。再过些日子,要去一次南珩国。”   南珩国?桑意欢心神一动,偷偷仰着司沂,眉眼一扬,带着些许笑意。   “很高兴?”   “嗯,我和兄长许久未见祖母。”   司沂静默地望着她,手中的筷子一松,清晰看到女子从沉默到愉悦,极为明显的转变。   他低头,掩饰眼中溢出的情绪。   —— ——   风从窗口挤入,烛火摇曳,映着影子隐隐晃动。   谢恙半裸着身子,手指抚摸着伤口。   血迹凝固,附着在伤口周围,肉轻微外翻,他低垂着眸,指尖戳进伤口。   刺痛之下,他面不改色,指尖又深几寸。   “小郎君,何必对自己这般狠。”   女子银铃般轻笑声连绵不绝,谢恙不见惊慌,一动不动。   随后,平白出现紫雾,熟悉的铃声响起。   一个人站在谢恙的后背,手从背后伸出来,虚虚游离,谢恙一个闪身,避开她的手。   他唤:“半夜三更,有何贵干。”   华灵轻挑眉头,缓缓收回手,魅然一笑:“看来对我突然到访,你并不觉得惊讶,所有…你对你母亲也颇为了解?”   女子以肘撑桌,坐在椅子上,轻轻晃着二郎腿,谢恙冷瞥一眼。   “我母亲已经逝世。”   闻言,华灵一僵,掩饰性将手放下来。   若无其事般笑了笑,口吻毫不在意,她说:“我知道,我只是好奇是哪个魔族隐姓埋名,明知故犯,生下人魔混血,又悄无声息的死去。”   星挂云幕,烛火重重,两人相对而坐,谢恙缓缓开口。   终了,华灵离开之际,瞥了眼伤口:“想不到是个情种。那小姑娘的情蛊,我倒是有些相信,出自我的手笔了。”   情蛊,伤口,都让谢恙猝不及防。   他既想不到桑意欢有记忆,也想不到她身上的伤口依然存在,便是想想,他已然要窒息。   谢恙眸光晦暗,手比划在腹部,寻找金丹处,找准后握住剑。   就在此时,无形的力打断了他。   窗外,一人静静站立。   来人问:“你想挖掉金丹?” 第86章   众弟子各自聚在一起, 嬉笑玩闹,人声嘈杂,纷纷扰扰乱人心扉。   桑意欢托着腮, 愣愣望着窗外,不知看着窗外何处景色,目光涣散, 似是看景,又似是望人。   旁边坐着一个胖子, 与她贴的极近, 说话小声不得了。   “桑二,你…你跟谢恙闹别扭了?”   桑意欢收回目光,一片冷淡:“何出此言。”   庞括嘿嘿一笑, 扬了扬下巴,眼睛瞥向不远处,叹息:“何止我看出来了, 但凡有眼睛的,哪个没看出来。”   桑意欢顺势看去, 身影闯进她视线, 即使看的模糊,她依旧知道是谁。   少年微动,似是见她望来,眸光一亮, 伸着头张望。   少年白衣,风度翩然, 银丝镂空玉冠束紧, 乌发顺势落下,犹如倾下瀑布, 阳光撒在衣裳闪烁着银白的纹路,如玉如月,翩若惊鸿。   一动不动,视线穿过人流,落在一人身上。   庞括看着两人对视,闪过八卦意味,偷偷观察两人的神色,不知揣测着什么。   谁人不知,桑二和谢恙从入派开始,一直一起行动,就连吃饭上课,也不例外。   本以为谢恙崭露头角,桑意欢灵根不行,会落下,分入玄字班。没成想,桑意欢硬生生拖着不行的灵根,压众天骄一头,狠狠挫了天骄锐气。   这段时间,突然变了。   桑意欢自己一个人上下课,就算谢恙找她,也是态度极为恶劣,要么直接上手,要么直接上鞭子。   而谢恙就像淋雨的小狗,可怜兮兮的,想跟着桑意欢,又不敢跟着她。   虽然知道桑二态度不好,但尚且不会这般明显。   到底是收服他的老大和她的跟班,若是有了矛盾,庞括自然要好好关心一下。   绝不是他幸灾乐祸。   桑意欢挑眉:“你下课匆匆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目光移到身上,庞括皮肉一紧,只觉得要是说句“不”,可能会产生无法预估的事情。   他连忙摇头,谄媚地说:“桑二,我跟你说,宋铃被掌门惩罚了。”   “又不是没惩罚过。”   “这不一样。”   庞括左顾右盼,压低声音:“听说宋铃被罚去风溶洞自省。”   “掌门舍得?”   宋悯生素来正经,一丝不苟,但按照她之前给宋铃使的绊子,虽不是轻拿轻放,但也不是什么重罚。   顶多丢些面子,让宋铃历练一阵。   说到底,宋悯生对于自己女儿,再为严苛,也是有些照顾。   风溶洞,便是进去几天,就要脱掉一层皮。   宋悯生舍得?   “这……”庞括挠了挠头,也不太确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掌门震怒,亲自下令让宋铃去风溶洞自省。”   “是嘛,她岂不气疯……”桑意欢喃喃。   “谁气疯?”   她说的极轻,庞括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而桑意欢只笑了笑,眼底散发溢彩。   庞括抓紧桑意欢的手,颇为恳求:“桑二,听说你们碰到魔族,还要追查此事。再下山历练,一定不要忘了我。”   上辈子就死在魔族手里,这辈子还要去,不是说害怕嘛,怎么还不悔改。   桑意欢看着身宽体胖的人,眼中划过一缕缕不同的情绪,望着期待的脸,她微微撇开头。   酸涩压住嘴角,她淡淡说:“知道了,好好修炼。”   “那就这么说定了!”   庞括得到答案,笑得肆意,五官挤在一起,溜得极快,桑意欢忍不住开口:“记得修炼。”   飘飘荡荡的声音传来:“不会忘的。”   外面日落半山,彩霞覆盖上纯白的天幕之上,映照着独一无二的景色。   她坐了一会儿,弟子陆陆续续离开,变得安静。   桑意欢忽视中途的人,起身离开。   擦肩而过时,手腕被忽然拽住,冰凉的触觉刺激着敏感处,激起层层起伏。   猝不及防,桑意欢被扯进怀里,而谢恙使着劲儿,环住她的腰,动作很轻,犹如怀中抱着易碎珍宝,轻轻一碰,便会身消玉殒。   她心跳顿一拍,而后又疯狂跳动起来。   无视他,是故意,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谢恙会这般大胆且猝不及防。   她挣扎,想摆脱谢恙极强的存在感。   下一刻,紧绷的下颌搁在锁骨处,谢恙整个靠在桑意欢身上,发丝轻蹭着肌肤,轻轻吸气,嗅着她身上芬芳。   桑意欢推搡着:“松开。”   “意欢,你很久都不理我。”也不看我。   谢恙声音委屈,隐隐透着低落,喉咙里咕哝着一句,仿佛耷拉着耳朵,小声嘤叫的犬。   攀在腰间的手并不老实,手指摩挲,触及一次次的温度。   然而,被涌入怀中的桑意欢看不到,那双贪婪且疯狂的眸,浓稠粘腻的欲和克制交缠在一起。   放缓呼吸,他尽可能控制着,闭上了眸。   下一瞬,谢恙闷哼出声。   桑意欢收回捅过去的手肘,冷笑一声:“谢恙,你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你是觉得我舍不得杀你,会跟之前一样?”   “我没有。”谢恙委屈。   “你若再不松手,呵。”   桑意欢不禁涌上烦躁,谢恙跟她靠得很近,近到仿佛能闻到他身上雨后林中的清新,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掺杂着清冷的凉。   宛如天上月,近在咫尺。   这种烦躁,来自于对自身的失控。   身上的束缚渐松,她忙不迭离开,对于炙热直白的眼神恍若未闻。   跑下石阶,不知为何,她不受控制的用余光扫视身后,那抹身影依然在。   朦胧之中,白衣似朗月,耀眼夺目。   她咬紧牙关,攥进胸口的衣襟,按耐着奔涌着情绪。   她宛如被割裂成两个部分,一边是不受控制的心动,一边是喷涌而出的恨意,它们相互拉扯,相互纠缠,不死不休。   她不该犹豫,可……总是无法狠下心。   跟在身后的谢恙见她脸色,眸闪惊慌,连跑几步:“意欢你……”   手伸在半空之中,眼前女子却蓦然转身,御剑而去,消失在浩然之中。   只留谢恙一人,面对着长墟派空荡荡的风,一缕孤寂,以及半盏伤心。   顾不得多思,他连忙追去。   冷风阵阵,衣袖飘然,桑意欢单手捏诀御剑,承受着震耳欲聋的风声。   她也不知去何处。   只是想离开,至少不要看到谢恙。   “意欢……师…姐……”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桑意欢轻咬红唇,再度变幻诀印,剑陡然转变方向,骤然朝另一处飞去。   短短一瞬,她从剑上走下来。   随后急步朝里走去,尚未走两步,猛的撞上一堵墙,温热且硬挺。   一个踉跄,一双手扶住她晃动的身子,与此同时,诧异的声音响起:“意欢师妹?”   桑意欢揉了揉鼻子,囔囔:“清晏师兄。”   见她此般,谢清晏急忙弯腰查看,纤细的手指扬起她下巴,瞧究竟撞上何处,是否需要涂药。   端看中,不可避免对视,水光潋滟的眸触及心跳,让谢清晏有些招架不住,手指一晃。   一抹红晕从脖颈上涌,直接攀附上白皙的耳垂,有些滚烫,有些微妙。   而这一切,桑意欢并不知晓,只能感受到阴影覆在她身上,沉静的香气包围她。   她只是碰碰运气,恰好谢清晏就在此。   谢清晏挪开视线,轻问:“可有哪里疼?”   “无事。”   “师妹前来,可是有事相商。”谢清晏望着女子,又补充道,“亦或是做客。”   桑意欢还未答,身后忽然出现一股凉气,下巴处的手被人甩开,动作极大,极重。   若非手挑着下巴,便不是甩开这么轻易。   谢恙犹如护食的狼,瞳孔微竖,漆黑的眸发着寒光,紧紧盯着对面的人,警惕且戒备。   他咬牙切齿:“你在干嘛。”   谢清晏眉头轻皱,见他手臂前伸,形成半圆的模样,虚虚搂住桑意欢。   压住谢恙的手,半眯着眸,呵声:“我倒是想问问师弟,你此番越矩,又是作何?”   “谁准你碰她!”   谢恙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凸起,下颌线条紧绷,腮帮似有微动,深沉如墨的双眸即将卷死狂风暴雨,怒火中燃。   方才那幕,他想要斩掉谢清晏的手。   不,仅仅斩掉也不解恨。   心中不断挣脱锁链的猛兽怒吼,像是斥责,谁准他碰桑意欢的。   两人亲密接触让谢恙极为不安,仿佛这一眼,他曾经所拥有的都会消失,谢清晏都会抢走。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两人的平和开始晃动。   “我准的。”桑意欢向一旁走去,平淡看了眼谢恙,“我允许清晏师兄碰,但没允许你碰。谢恙,你别昏了头。”   一席话,比寒冰炼狱还要冷,冻的谢恙动弹不得。   桑意欢眸子弯弯,十分自然牵住谢清晏,糯糯道:“师兄,我们进去吧。”   柔软的手穿过间隙,谢清晏身子一僵,默默低下头,见女子灿若明媚的笑,渐渐放松,瞥见谢恙,并没有多言。   两人不约而同无视谢恙,自顾自聊起来。   “师兄可曾用膳?”   谢清晏一怔,而后笑了笑:“师妹,我已辟谷。”   “我知道,不过民以食为天,清晏师兄当真不尝尝?”   “此言有理。”   谢恙站在一旁,犹如路人一般,只能望着两人交流。   怒火之中,滋生胆怯,犹如针挑开发脓腐烂伤口,伴随着延绵漫长的疼,若隐若现。   那一瞬,陆光乱影。   撞他怀中的桑意欢,告诉他无错的桑意欢,承诺过生日的桑意欢,嗔笑怒骂,许许多多的她在眼前出现,聚集成眼前的她。   当他伸手,一切又如破碎的雪,消失不见。   他哑着嗓子,颤抖着唤:“意欢师姐……” 第87章   谢恙记不清, 也想不起他喊出口时,女子是何等神情,何等姿态。浅笑或漠然混杂在一起, 形成不断旋转的漩涡。   记得的,唯有那一瞥。   桑意欢瞥了眼,浅笑倩兮:“清晏, 我们一同去。”   那一眼,将谢恙整个人钉在原地, 动弹不得。他就这般, 眼睁睁地望着女子牵着白衣公子的手款款离开。   身影消失在紧闭的门中。   男子眼白泛着血丝,额头青筋若隐跳动,双手都在轻轻抖动, 抽动的嘴角和拧巴地眉毛都彰显着他的愤怒。   那股火倒腾在胸腔中,灼灼燃烧,灼烧的有些疼。   意欢喜欢的是我, 是我…将人抢回来,不让她离开。   脑海中盘旋的念头不断, 他身子抖得厉害。   然而这时, 一滴水落在手腕处,犹如打开一处阀,波涛奔涌的海水堆积到一起,轰然流下。   谢恙黑白分明的眼里, 湿润的眼眶蓄满泪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喉咙挤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   “你…不能抛下……抛下我, 你答应过……我的,桑意欢你答应过的。”   她与旁人笑得轻松, 可这人偏偏是谢清晏,是曾经痴恋入狂的人。   简直轻松的将他的心攥在掌心,慢慢挤压揉搓,酿出酸楚的血浆,嫉妒在蔓延,于刺痛中崩裂。   “噗——咳咳。”   血腥在空气兀得出现,而后瞬间无踪,仿佛是错觉。   可地面深红的颜色,男子嘴角溢出的血色,衣裳喷溅的斑点,无论何处,都不是错觉这般简单。   谢恙面无表情抹掉血色,恍若没有知觉。   意气风发,被人称赞的天之骄子蹲下身子,抱着膝盖,一边抽泣,一边盯着紧闭的门。   一般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晓。   “师妹?”谢清晏轻唤。   在虚晃的手中桑意欢回神,谢清晏将食盘推给她,轻声一笑,嗓音如击水之泠,温润动人:“师妹不是饿了,吃吧。”   只是不想跟谢恙接触,随口找了的借口。   不成想谢清晏当真做膳食,还端过来给她,可她……确实不怎么饿。   食物精致的摆放在食盘,静静搁在身上,看着卖相,只觉色香味俱全,好吃的紧。   桑意欢望了眼目光炯炯的人,犹豫片刻,终是拿起筷子,夹了块糕点,小口咬了上去。   “如何?”谢清晏问。   桑意欢僵在那处,脸色憋的青红,口中的糕点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宿主!你怎么了!】系统嚎叫。   硬生生咽下去,桑意欢两眼涣散,身子虚浮,只觉得飘飘欲仙,平白看见一座高大雄伟的建筑巍然屹立。   ‘系统,作为龙傲天做饭为什么这么难吃。’   仅仅一口糕点,险些她就去了。   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卖相这般好看的糕点,吃起来又涩又苦,还干的卡喉咙,一盏茶下去都不一定吃下去一个。   若是不招供,用此法子也挺恶毒,她默默想。   【宿主……你见谁家的龙傲天会做饭。】   ‘绿江家的!’   系统无语,系统深呼吸【宿主,我们是某点家的。】   桑意欢慢吞吞反驳:‘可是你们家反派就会做饭,还做的异常好吃。’   【那是他不正常,基因突变!谁家反派会做饭呀。】   女子没有回话,手中的筷子攥的更紧,紧到指节处勒出红印,她总是想到谢恙,无时无刻,各处各地。   像是他们之间一切安好,从未有过什么争执,矛盾。   但他们已回不到过去,曾经破碎的镜子,哪怕重新拼好,也无法复原,更何况是人。   多变,复杂,甚至反手给她一剑的人。   “是不是不太好吃。”谢清晏垂下头,将盘子收回来,“既不好吃,师妹就不要勉强了。”   桑意欢下意识拉住,扬起一抹僵笑,委婉道:“师兄第一次做已是难得,并没有勉强。”   “是吗?”   听她这般说,谢清晏也夹起一块糕点,上下端详一番,桑意欢一惊,连忙阻止:“师兄不可……”   话未说完,他已将糕点填到嘴里,咽了下去。   谢清晏亦如方才桑意欢一般,怔在原地,筷子滞在半空之中,桑意欢悄悄打量,见他依旧不动。   ‘龙傲天这么脆弱嘛?’   【宿主!这可是任务目标。】   ‘好好好。’   逗完系统,桑意欢心满意足干正事,她推了推谢清晏,小声唤:“师兄,清晏师兄?”   谢清晏脸色渐缓,嘴里冒出来白烟,着急忙慌找的什么东西,桑意欢噗哧笑出声,将茶壶塞到他手里。   “我就知道,师兄吃这么大一口,肯定要找茶水。”   谢清晏狼狈地喝完,微微仰头,便看到桑意欢笑得通红的脸,犹如含苞待放的花,上扬眉眼,又为其添加几分惑意。   他低下头,又喝了一盏茶,才缓解渴意。   “师妹,这糕点还是别吃了,等下次我学好,再做给师妹吃。”   “第一次能做出卖相极佳的东西,师兄已是天赋异禀,不必在意太多。”   “师妹。”谢清晏脸色略红。   桑意欢轻咳两声,收回调侃的戏谑,变得正经起来,恭敬道:“我今日前来,是特来感谢清晏师兄。”   “我从旁人口中,无意间听闻宋铃师姐受罚的事……思来想去,也只有前不久那一件。”   桑意欢说得含糊,并没有直言,但谢清晏脸色不算愉悦,眼角下压,似是在克制不悦的情绪,身子下意识坐直。   谢清晏斟酌说:“师妹不必如此,长墟派一向克己奉礼,救赎苍生,从不做残害同门之事。不论宋铃是有意或是无意,都需为其承担后果。”   白衣公子,翩翩如玉,说的话掷地有声。   “长墟派行救世之道,绝不做苟且偷生的小人,我此番并非为了师妹,只为‘公道’二字。”   短短一句话,震耳欲聋。   以至于桑意欢收敛笑意,下压嘴角,雾朦的眼底闪过看不透的情绪,她望着男子,男子对同她对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系统,我有些明白最后作者为什么会太监,这本书不了了之。’   【宿主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桑意欢扬了扬嘴角:‘而且,我也相信他是书中的主角。’   她开口:“意欢晓得,门派可研究出魔纹是何东西?”   话题转移之快,谢清晏险些没跟上。   虽是诧异她如何知晓,他如实点头,面色肃穆:“根据几位长老研究,并且叫来司沂剑尊辨认,最终确定此种魔纹叫做嗜生纹,用来吸取他人生气。”   “吸取生气?按照此般说法,尸体上布满魔纹,早就应该成为干尸。但那具尸体保存极为完好,除了没呼吸,于常人无异。”   “尸体被突然出现的魔族,已经无法调查清楚,但司沂剑尊断言,此确实是汲取生气的魔纹。”   “师尊这般肯定……”桑意欢喃喃。   “意欢,你当真是小看你师父。”谢清晏摇了摇头,“魔族大部分被封禁,但仍有一些魔族出现,这些魔族大部分都是司沂剑尊斩处,若说对魔族的了解,司沂剑尊自然笃定。”   【宿主,你真的抱到一个金大腿。】   “那我们依旧……”   “我们会跟随剑尊一同追查此事,寻找有无其他携带魔纹的人。”   她瞬间了然剑尊之前说的话,不久后会一同下山,原来是这件事。   想了解的事尽数说完,桑意欢嘴角挂笑,起身告辞:“叨扰师兄良久,意欢先行告辞了。”   还未挪动,谢清晏的手骤然抓住她,而后有迅速松开,惹得桑意欢侧目。   她问:“师兄?”   谢清晏耳朵微红,将手藏于袖中,轻言:“待糕点做好,我再邀师妹一同品尝。”   想不到他会说此事,桑意欢一顿,转而一笑,笑如春花灿烂,惹人目不转睛,她回应:“好,我等师兄相邀。”   桑意欢踏出门,猛然嗅到一股气息,极为猩腻,仔细去闻,又什么什么味道。   【发现什么异常?】   ‘没事,许是我闻错了。’   桑意欢冲不远处山峰望去,层叠的山峰连绵不绝,此前的翠绿渐渐蜕变,染上一层偏黄。   手指一挥,剑滞在半空中,她踩上去。   咻咻——   喧嚣的风声伴随着滴答滴答的水声,寒凉不言而喻,水潭中的人垂着头,直到一声极小的脚步声响起。   锁链碰击作响,宋铃抬起头,目光盯着唯一的洞口,只见一人身影绰约,款款而来。   她从口中挤出来几字:“桑意欢。”   桑意欢微微一笑:“师姐别来无恙,你与这风溶洞当真是有缘。”   宋铃紧闭上眸,默不作声。   桑意欢又道:“不过……师姐也不必不服气,毕竟清晏师兄亲自查证,伤及同门,带着你去请罪。”   “你说的我不明白,我在此,不过是魔纹之事,伤及同门更是子虚乌有的事。”   “是嘛。”   轻飘飘一句话,宋铃猛然睁眼,她从上到下打量着桑意欢,冷意从眼底飘散而出,极为明显。   她问:“你想做什么?”   桑意欢半蹲下身子,眼神怜悯地望着水中的人,红唇轻启:“师姐何必装模作样,你我二人不是早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宋铃吼道:“那是你逼我的!”   谁人不知长墟派的宋铃仙子,便是随口一提,便是满口称赞,天资俱佳,但从桑意欢来时,一切都变了!   处处都要压上一头,本属于她的东西,偏偏被她一个孤女抢走,凭什么?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逼你?”声音在洞中回荡,多出几分幽静和空寂,“何为因,何为果,一切不过是你自作自受,何须旁人去逼。” 第88章   树叶被风吹得晃动, 些许叶子落在地上,泛着干枯的黄,脚步踩在上面, 嘎吱作响,几人匆匆走过。   庞括张望,新奇地打量四周施肥的农户, 感叹不已:“看起来清河海宴,也没什么魔族。”   宋铃冷瞥一眼, 嘴角出现一抹讥笑, 转瞬即逝:“若是这般容易,哪里还需要司沂剑尊带队调查。”   庞括被堵得无话可说,挪了挪步子, 想躲在桑意欢身旁,刚迈一步,冷冽的寒意直奔他而来。   一个拐弯, 他躲在桑祈安身旁。   目光很快消失,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可他知道, 这绝不是幻觉。   那是赤裸裸的威胁,威胁!!   庞括愤愤不平,偷偷望着装模作样的谢恙,磨了磨牙, 忍不住小声嘟囔:“你就有本事吓唬我,有本事……你吓唬桑二呀。”   虽是嘟囔, 可在场几人都为修士, 耳聪目明,区区一句话, 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最前方的司沂步子一顿,并不有回头,而桑祈安轻咳一声,示意庞括闭嘴。   许是意识到失言,庞括心虚地闭嘴,装作无事发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桑意欢蓦然回首,正巧对上鬼鬼祟祟的人,少年琉璃般的双眸清透不已,流光溢彩,像是满心心意捧在手心。   红痣透着一股艳丽,与其白皙的肌肤融合极为恰当。   谢恙愣在原地,呆呆地,不知做什么,波澜不惊的心微动,桑意欢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她不想跟谢恙见面,无法避免,那就少见。   桑意欢下意识忽略自身,那无法控制,捕捉谢恙的视线。   她说:“此次带你过来,可不是让你耍宝的。”   谢清晏偏头,恰好看到桑意欢移开视线,不由长舒一口气。   连他都不曾发现,莫名提起的心又莫名放下。   几人一举一动,宋铃都看在眼里。   原本清冷的脸覆上一层霜寒,脸颊线条僵硬不少,手指紧紧揪着衣裳,将白裳揪的皱巴不已,只觉屏着一口气。   想着吃过的哑巴亏,宋铃愈发冷然,疯狂席卷着她的神经。   桑意欢,你真是好本事。   最好一次也别让我得手,不然……呵   男子怔愣地望着女子,还未说话,只见她又快速扭头,眸光不由暗淡。   犹豫片刻,他不动声色调整位置,仔细盯着地面。   入秋为阳光镀上一层凉意,微弱的光撒在女子身上,长袖翩然,影子亦是如此。   谢恙不断走动,两人的影子越来越近。   他伸出手,阳光诚实地记录。   晃动的影子在天地见证下,触碰到飘然若仙的女子,他的手默默握住,仿佛牵住前方的人。   这样,就不再是他一人。   谢恙嘴角扬起笑,笑中五味杂陈,有喜悦,有悔恨,亦有惴惴不安的惶恐。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停留在欣喜之中。   不经意间,余光扫过谢恙的笑,桑意欢步子一乱。   忽略心中异样,她急走几步,催促庞括:“走快些。”   坊市熙熙攘攘,人流涌动,吆喝声,唱曲声,声声不绝耳,司沂提着剑,走在人群中。   带着面具且气宇非凡,平民百姓都避着。   身后传来一声噗哧声,司沂瞥了眼,桑意欢以手作拳,抵住嘴唇。   望了眼四周的人,提议说:“师尊,不若你去掉面具吧,咱们这般未免太招摇了。”   一众人调查魔纹,为了扩大范围,几人分开行动,而桑意欢作为司沂的弟子,自然是两人一起行动。   不过,他们调查算不上顺利。   司沂带着面具,极为招摇,加上他算不得平易近人,百姓都避之不及,偏偏本人恍若未觉。   司沂望着桑意欢,并没有说话。   一时恶从胆边生,桑意欢扬着笑,动作敏捷,手不安分地伸向面具,极为唬人道:“师尊,你就委屈委屈,徒儿这就给你摘掉。”   啪——   司沂握住桑意欢的手,手背因两人相撞,开始泛红,桑意欢一僵,微低着头,准备听从训斥。   她道:“师尊,我错了。”   这段时间司沂对她平和,不曾斥责过半分,以至于变得得意忘形,竟忘了他先前的肃穆。   虽只是玩笑,并不真的要去掀面具,但她到底是越矩。   久久没有回应,桑意欢偷偷抬眼,心中满是忐忑。   她清晰感受到剑尊的紧张。   这股紧张,让她忍不住脑补,他紧张这副面具的缘由。   胡思乱想间,忽然有人唤她。   “如意!”   “诶!”   那一刻,司沂利落地松手,桑意欢连忙把手背到身后。   方才两人的动作,大家都看在眼里。   谢恙扫过两人,轻抿着唇,站在桑意欢斜后方,轻唤道:“师姐。”   桑祈安则贴近桑意欢,悄咪咪问:“你犯错了?怎么看起来剑尊这么冷。”跟个冰块一样。   最后半句话,他默默咽下去。   桑意欢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沉默,谢清晏侧目而视,眉头略蹙,似是思索着什么。   此时,司沂开口,眸扫视在场众人,声音冷冽如寒天冰泉,声声悦耳,询问道:“可找到魔族踪迹。”   几人异口同声:“不曾。”   桑祈安有些纳闷:“若说一人找不到,还情有可原,可我们一群人都找不到魔族踪迹,明明那村落离这市集极近。”   是呀,离得极近,却一丝踪迹都没有。   几人相貌出众,气质不俗,周围人或隐晦,或明显,都注视着他们,不禁猜测是哪里的达官贵人。   谢恙见女子凝着眉,微微低头,俯身她耳畔轻语:“魔族和魔纹并不相通。”   温热的气息扑向耳畔,桑意欢一僵,克制着动作,才没有猛然扭过头去。   尚未等到桑意欢反应,另一侧忽出变故。   司沂耳朵微动,似是发现什么东西,朝一处走去。   桑意欢等人连忙跟上。   没等到预料中的赞赏,谢恙犹如灰败的小狗,瞳孔微暗,此般作态,等不到其余人的宽慰。   看着头也不回的人,咽下心中不甘,再次跟上去。   司沂停在一处隐蔽的角落,目视斜前方向,众人一起望去。   前面围着许多人,隐隐还有哭闹声传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说些什么,神态各异,可偏偏离中央有些距离。   不约而同,像是避着什么东西。   中央是一位老人,抱着一个壮年人,跪在药堂前,老泪纵横。   药堂小厮说:“都说了,你儿子得了疫病,已经没救了。赶紧找个地方埋了,不要祸害人了。”   老人不甘,大哭:“你们说我儿还有救,我把所有钱都给你,结果……我儿,你死的太冤,太冤了,你让娘怎么活呀。”   嗡嗡声不绝,众人议论的更带劲。   “嘿,云中药堂真把人治死了?”   “谁知道呢?究竟是什么疫病,这么可怕。”   “这都第几出了,怎么都是壮年小伙。”   “不会吧,怪吓人的。”   ……   闻言,小厮脸色一变,趾高气昂,挥着手赶客,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他道:“你也不出去问问,这种疫病谁得了都要没病,我们药堂让你儿子多活几日,不知道感恩,还来败坏我们名声,真晦气。”   “去去去,散了吧,大伙都散了吧。”   见没热闹看,街坊四邻一哄而散,唯独剩下那名老人。   司沂一手捏诀,空中出现莹白的烟,缥缈如颗粒。   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烟无风而动,飘飘荡荡落在老人怀中的尸体。   收回手,司沂冷然:“果然如此。”   谢清晏说出众人疑惑。   “那尸体……有魔族气息?”   谢恙站在最后,默不作声,双眸忽明忽暗,他作为混血魔族,轻而易举感受到尸体的气息。   那气息,分明是……   司沂抬步过去,竟比谢清晏还积极。   【宿主!风头要被师尊抢完了,谢清晏怎么办。】   桑意欢有些傻眼,剑尊从未带队出任务,向来都是单独一人,想不到他如此积极。   司沂望着老人:“你儿子何时……”   “师尊!!”   突如其来的话,硬生生打断司沂询问的节奏。   他抬眸,清透如琉璃的眸不解看向桑意欢,桑意欢牵动僵硬嘴角,推了一把谢清晏,殷勤说:“不如让清晏师兄审问,这种小事无需师尊出手。”   此话一出,宋铃和谢恙脸色微变。   谢清晏一愣,而后点头:“剑尊,不如交予我审问。”   对于申请,司沂并没有批准,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女子,直到看的桑意欢毛骨悚然,才缓缓开口:“你是觉得我比不上谢清晏?”   “自……自然不是,我只是忧心师尊劳累,这种小事何须师尊出马。”   谢恙幽幽一声:“既然如此,师姐为何不推荐我。”   不甘犹如粘稠的雨,将他淋的通透。   他承认,他就是嫉妒。   桑意欢僵直扭头,僵笑以对,恨不得堵上谢恙的嘴,这时候添乱。   像是看不懂眼神,谢恙神情凄凄,又问:“师姐,为何只偏向清晏师兄。”   司沂冷声:“是吗?”   桑祈安瞧形势不对,笑着接话:“不要,这差事还是给我。”   “这位婆婆,可否能让我看看你儿子,说不定我能救他。”宋铃忍着厌恶,声音略微放柔。   宋铃不想让桑意欢做出头鸟,就算跟贱民接触,她也不要当成无名小卒。   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才是无人比拟的天骄。   老人猛然抬头,看着女子清冷飘然的姿态,抓住她的衣角,声音微颤:“真的吗,你真的能救我儿子?”   忍住冲动,宋铃一笑:“自然是真的。”   纤细的手指揭开衣裳,胸膛显现出黑色的魔纹,众人神色一凛,眼中并无诧异。   难怪找不到魔族踪迹,此处没有魔族,只有魔纹。   老人絮絮叨叨,就去抓到救命稻草。   “我…我儿子当时跟我说,他找到一份工,给的钱特别多,然后就走了,再无音讯。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回来,带了许多钱。”   “他……我儿变得不对劲,总是觉得疼,也不吃饭,但脸颊红晕,丝毫没有异常,再后来……”   见他还有气息,谢恙喂其服下丹药,暂时保住性命。   【宿主,看起来……谢恙一点也不像反派。】   桑意欢咬紧唇,撇开视线,即便心掏出来,都要恩将仇报的人,哪里算是好人。   老妇人说的颠三倒四,不太清楚。   此时,谢恙察觉青年醒来。   青年目光虚恍,缓缓撑起身子,对上众人,得知谢恙是救命恩人,虚弱道谢,并告知众人答案。   青年说:“昌盛山庄。”   —— ——   青砖琉瓦,红墙阁楼,寒风呼啸而过,由谢清晏带路,众人跟在身后。   众人,步入南珩国皇宫。   太监叫声:“仙使到——”   皇帝起身相迎,示意众人退下,奴婢皆悄无声息离开,偌大宫殿之中只剩几人。   谢非辰瞥了眼一旁的谢恙,见他不卑不亢,眼底闪过厌恶,转瞬即逝。   而后拊掌而笑,看着并肩而立的金童玉女,满意颔首,开玩笑般说:“先前同桑家订婚约,清晏擅自退婚,如今莫不是后悔了。”   谢清晏眼神微闪,无奈:“父皇。”   桑意欢笑靥依旧,只是不解。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皇帝对于谢清晏同她的婚约都格外关心,积极不已。   似是抓紧时间,将他们二人凑成一对。   似是戏言,又似是诚心之语,宋铃望向眉眼虚浮的皇帝,嘴角一平,手紧了又松,轻轻摩挲。   反观谢恙,面上冷色明显,狭长的眸透着讥笑,恭敬作礼,似笑非笑抬眸,逐字逐句:“父皇,你的孩儿不止一个,尚且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既然兄长不愿,不如将婚约给我。” 第89章   殿中寂静无声, 仿佛一根银针落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桑意欢定住心神, 望着脱口惊人之语的人。   眼中的探究掩饰不住,一遍遍划过男子,若非在场还有旁人, 她定要揪着谢恙问个清楚。   想问问谢恙,他是否还清醒。   那一瞬, 谢非辰笑容一僵。   保养极好的皮肤皱巴, 一时的表情失控显得扭曲不已,转而维持挂在脸上的笑。   谢清晏眉头一紧,不赞成地看着谢恙:“谢恙,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恳求想要求娶曾经有婚约的妻嫂,还是帝王之家, 就算二人已经入仙门,脱凡道, 但在旁人听来, 哪人不说“荒谬”。   “师兄不是入长墟派后,早早就辞了婚约,想来是不喜欢。”   谢恙不再唤兄长,而是再度以师兄相称, 似是在提醒,他与桑意欢也只是师兄妹关系。   他目光淡然, 不避不让, 漆黑的双眸直视着谢清晏,闪烁着熠熠光彩, 势如破竹的气魄慢慢扩散。   喉结滚动,带着微不可查的紧张,对上名义上的父亲:“恳请…父皇成全。”   皇帝不语,半眯着眸子,望着许久未见的儿子,有审视,有判断,深处充斥着隐晦厌恶。   谢清晏指尖微动,只觉心头涌上一股异样,眉头轻蹙,劝说:“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谢恙你莫要一时冲动……”   一旁,宋铃静默地看着两人争执,犹如一个不问世事的旁观者。   但怒火中烧的火焰暗自灼烧着她。   桑祈安目光游离,对于谢清晏的言辞感到诧异。   “够了!朕说够了!!”   突如其来的暴怒打断所有人,谢非辰目光冷然,眼白处隐隐透着红血丝,嘴角僵硬地牵动一抹笑。   他看向谢清晏,闻道:“如今突然前来,可是南珩国中有什么异象?”   “确是如此。”   谢清晏将先前的事告知皇帝,谢非辰渐敛气息,恢复初见时沉稳端重,听着他们在南珩国察觉的事。   不知为何,桑意欢从暴怒之中察觉到一抹恐惧,很微弱,但极具针对性。   针对的人是谢恙。   为什么?桑意欢不断思索。   谢非辰闻言,沉声问:“不知此山庄何名?”   谢清晏说:“昌盛山庄。”   说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帝身上。   昌盛山庄并非普通山庄,而是皇家别院,谢非辰近些年喜于在何处建立山庄,每次巡视或狩猎之时,总会在山庄居住几日。   而此次异样出现在皇家山庄。   虽说修仙之人不注重凡事规矩,也没有随意搜查他人住宅,更何况是皇家。   谢非辰脸色微变,染上一层怒意,又带着几分惊异,怒道:“当真?”   宋铃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千真万确,不知陛下可能应允我们探寻一番。”   “出这般事,稍有不慎便会伤及百姓,朕自然应允,拿着朕的御令便可在山庄无阻,调查此事。”   宋铃瞥了眼皇帝虚浮的眼,已然被酒色掏空,冰凉的眼底透着一股厌恶,并没有伸出手。   谢非辰手滞在空中,桑意欢静静观察谢恙,只见少年乌发红唇,静立一旁,冷冷而视,丝毫没有为其解困。   也是,谢恙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桑意欢笑意不达眼底,想起上一世月光之下,少年跪在冰凉的石砖上,被一群太监围在其中。   卑贱地,似是人人可欺。   多余的怜悯心,让她为蛰伏已久的人心动,甚至在谢恙身上看到傲骨。   桑祈安接过令牌,客气道:“多谢陛下,我们定不负众望。”   拿到令牌,便没有留下的道理。   几人挺直腰板,抱手而立,请辞离去,姿态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凡人面见皇帝的恭敬惶恐。   众人举动,皆数被谢非辰看在眼底,他眸光微沉,收在背后的手默默束紧。   他嘴角一扬,尽可能放松锐利的眸,忽然出声:“许久未跟恙儿见面,不妨你们先在宫中休憩片刻,我同恙儿叙叙旧。”   被人点名,谢恙停下来,对上后方炯炯目光,僵硬的嘴角牵动,以确保不会嗤笑出声。   叙旧?他们二人若是叙旧,能叙些什么,如今装作一副慈父的模样。   本想拒绝,不知忽想到什么,少年收敛眼底闪过恶意,微微拢身,肩膀微颓。   他低声:“是。”   谢非辰一笑,眼底划过戾气,稳住声音,沉声:“恙儿同我来。”   谢恙走得缓慢,一步一步,宛如前方是苦难炼狱,仿佛冷冷清月步入深渊。   让人不住怜惜,护住他。   “福德,带几位去殿中休憩。”   “嗻——”殿外回应。   说罢,谢非辰忙不迭离开,谢恙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待人走过一定距离,桑意欢才看过去,凝视着少年瘦弱身影。   宋铃眸光一动,略带好奇,似无意揣测:“意欢师妹好似对谢恙格外关注,莫非……你们二人要有情谊?”   此言一出,谢清晏眼神回落。   就连桑祈安也看回来,他敏锐察觉气氛不同,却捉摸不透心意。   宋铃看到,心中暗恨,清透的眸蕴含着疯狂,面上挂着浅浅的笑,而桑意欢半眯着眸,歪着脑袋。   她道:“当然有情谊。”   桑祈安诧然:“嗯?”   宋铃虽有诧异,笑意又深了几分,清冷淡雅的脸上变得几分真实,谢清晏则抿着唇,面色紧绷,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默。   “我与谢恙入门这么久,自然有同门情谊,我对清晏师兄同样有情谊。”   “清晏”二字读的缠绵,在唇齿之间反复流转,几分旖旎,语气轻飘飘地。   一句话,宋铃的笑僵在原地。   桑意欢眉眼弯弯,反问:“师姐对待谢……不也有情谊,可对?”   中间字眼被囫囵吞没,留人遐想不已,桑意欢笑如狡黠的狐,眉眼风情,目光流转间瞥了眼一旁的人。   见宋铃肌肉紧绷,紧张不已,只叹自己瞎了眼。   竟没看出来她这般明显的心意。   在她眼中,如今的宋铃漏洞百出,毫不设防。   太监见他们说的差不多,弓着腰上前,将几人恭敬地请出去,谢清晏先一步跟上,桑祈安啧了声,也连忙跟上。   别以为他没看到!他耳朵分明红了。   谢清晏走在前面,手指摸了摸耳垂,耳垂透着轻微的绯红,手指轻触,而后迅速松开。   滚烫的温度仿佛要脆弱的肌肤,热气蒸腾。   嘴角抑制不住浅笑,冷峭的眉眼舒展,多出几分春水柔波的温和,春波层层叠叠,交叠相错。   昌盛山庄 ——   寒风呼啸,草木微枯,不现夏日盛况,山庄内呈现几分凉意,裹挟着秋意。   山庄中,站岗小厮打了个哆嗦,手臂搓了搓单薄的衣裳。   就在此时,忽一名蓝袍男人出现。   小厮立刻站地笔直,不好动弹,直到人从身旁路过,恭敬道:“大人。”   蓝袍男子顿足,斜瞥一眼,望着极为有眼色的小厮,声音从鼻腔中发出,尖锐中带着几分阴冷:“不错,好好做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临走之前,再次嘱咐:“陛下的别苑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是。”   直到男子走去许久,小厮才战战兢兢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那位怪癖许多,虽是太监,却听不得别人叫他公公。   稍有不慎,更是扒皮抽筋。   也不知怎么,惹恼了陛下,被发配到山庄做事,至此之后,变得愈发暴戾。   单薄的衣裳在寒风中,淋湿一大片,多了许久,才稳住颤抖的腿。   山庄深处,一处地方漆黑不明,里面仅有几簇烛火,微弱照明,时不时还有锁链碰撞声响起。   声音在幽暗中泛着寒意,缓缓响起:“都解决干净了?”   “您就放心吧,小的已经收拾干净。”   “嗤,动手利落点,若是旁人知晓什么不该知道的,你我二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是!”   密语传不出厚重的山体,就像哀嚎声唤不到救赎。   “咻——”   鞭子咻咻作响,直奔对面甩去,“噔”地一声,鞭碰到剑鞘,迸发的剑气直接将鞭子拦腰斩断。   谢恙斜瞥一眼,似笑非笑,手抚摸在剑鞘之上:“父皇,打够了吗?”   “你…你!你个逆子。”   “逆子?”谢恙目光一沉,深邃的眸犹如注视着猎物的野兽,温度骤降,充斥着锋利感,“你有把我当儿子吗?在你心中,难道我不是一个耻辱,证明你始终被女人压上一头的罪证?”   “你…咳咳,逆子。”谢非辰满目赤红,瞳孔微颤,充斥着恐惧厌恶。   “怎么,被我说中了?”   少年目光冷然,手指嘎吱作响,甚至想就地杀了他。   婚约,又是婚约……   谁给的胆子,让他去撮合桑意欢和谢清晏的!   真想,立刻让他消失。   下一刻,耳边骤然响起雷鸣声。   谢恙眼皮微抬,望了眼晴空万里的天,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微闭双眸,扼制血液中流淌的恶。   他说:“只有修仙,才可寿比苍天,可是父皇……你已经老了。”   少年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宫殿之中,只剩下一人的无能狂怒。   “逆子!杂种!果然是不人不魔的魔物……”   渐渐地,躁耳的声音褪去,只剩下清风拂袖的明朗。   捕捉到轻微响声,谢恙回眸,撞上一双清透明亮,情绪绵长的眼睛,将他狠狠吸住,溺死在媚意如丝的多情眼里。   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只觉胸口酸胀的厉害。   女子现身,站在不远处望着他,同样没有开口说话,目光不移地望着他脸颊,谢恙下意识摸了摸,感受到一抹湿粘。   是血。   许是方才不小心弄伤,谢恙这般想,目光贪婪地盯着女子。   桑意欢冷着脸,鄙夷一笑:“区区凡人,也能在你身上留伤。”   “谢恙你说,杀你会是一件多么轻易的事。” 第90章   谢恙一动不动, 呆愣地问:“你为何在此处。”   见他痴愣的模样,桑意欢心头涌起意乱,手臂环胸, 视线避开他直白的目光。   她也想知道,自己为何要等在这里。   也许是先前惊世骇俗的话,让她想问个明白, 又或许是他对谢非辰的态度,让她忍不住探究。   此般种种, 使得她避开耳目, 来到这里。   “自然是有话问你。”桑意欢嘴唇微动,皮笑肉不笑,“谢恙, 你应当是个多智近妖的人,哦不,你就是个多智近妖的人。”   眉眼上扬, 女子款款而至。   日光滚烫,少年身着白衣, 高高束起的发随风飘扬, 冷目剑眉,脸庞沾染点滴血色,多添几分艳明,实为话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而少年郎屏着呼吸, 沉寂的目光一亮,似火焰一般, 被站在高处女子压制。   她俯身, 以手抬颌,清晰看见少年所有。   呵气如兰, 呼吸若有若无扑在耳畔,漫不经心,似是撩拨,又似惩戒。   她轻声:“大殿之上说那些话,可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女子垂眸,勾魂摄魄的眉眼因柔光变得温婉,攻击性顿减,悲悯善目,犹如一潭幽深寂静的春水。   仅仅是望着,胸口的顿疼就有所缓和。   谢恙掌心一缩,克制着想要将她拽下高台,搂入怀中的欲念,明明只是脸颊受伤,可他觉得胸口撕裂般的疼。   声音低落,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桑意欢……我字字肺腑,所说绝不是一句空话,亦非妄言。而‘情’字一事上,我从未聪明过一次,从未……”   若是聪明,便不会使你丧命;若是聪明,便不会后知后觉才发现,你口中的有情人是自己。   以至于命丧黄泉,方知悔意。   “字字肺腑?”   桑意欢泯然一笑,纤细的手指轻蹭脸颊,血迹凝在白玉般的肌肤,冰与火交融,引得谢恙微微颤栗。   手指一划,遏制住谢恙脆弱白皙的脖颈。   修长的脖颈极白,极细,手掌覆盖其上,清晰感受到无意识地抖。   稍稍施力,白皙的脖颈骤然染上一抹红色,从手掌处向四周蔓延,桑意欢半眯着眸,犹如狩到猎物,从而恶劣戏弄的凶兽。   傲慢,偏执,充斥着浓郁的恶,倘若用力呢?又会是何等景色。   这般想着,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皮微掀。她道:“是不是妄言,试试便知。”   手慢慢施力,用力地束缚着修长的脖颈,不断用力。   凝视着似白鹤的少年,她胸膛交织着爱与恨,变幻交错,反复拉扯着她。   谢恙白净的脸晕染上红色,手指攀上,桑意欢一动不动,等着他挣扎着掰开自己的双手。   手指攀附上她的手掌,仅仅搭在上面,紧紧贴着“罪魁祸首”,半分力气都没用,更没有挣扎的意味。   狂戾和亲昵,两个极端的场景存在于同一处,恍若一场充斥着血和泪的盛宴。   少年脸颊绯红,脖颈处的手阻隔空气的进入,以至双眸迷离,唇齿微张,隐蔽的空间似是诱人探索。   桑意欢手掌一松,而后急忙推开他。   无论何种紊乱,脸上依旧不动如山,脸上漾着讥讽的笑,慢条斯理:“谢恙,你莫不是在用美人计?”   谢恙低着身子,轻微喘着气,手指轻抚红痕,笑道:“那你上当了吗?”   “上当?”她面色一冷,腰间的鞭迅速落在手上,“我只是不想惹麻烦,若是在此处杀了你,你无故失踪,少不了要调查剩下的人。”   “当真不是舍不得?”   “舍不得?你都舍得剖金丹,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谢恙红润的脸骤变苍白,身子晃动,过了好一晌儿,才站稳身子,桑意欢冷目而视,只觉装模作样。   少年张了张口,哑口无言,他说不出一句辩解。   仿佛世间所有蛇胆都在肚中翻滚,苦涩触及感知,分泌着酸胀的滋味,他想否认,想说不是的。   想来,意欢也不会相信。   清隽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嘲,低下头,尽可能克制发抖的声音,说:“我舍不得……”   “可是我舍得。”   轻飘飘抛下一句话,桑意欢直径离开,边走边道:“如今我喜欢的是清晏师兄,所以我会帮他成为剑道魁首。”   谢恙慌张不已,漆黑的眸愈发深沉,直至转化成浓郁发黑的赤红色,眼角溢出飘忽的黑气,攥进手心。   他吼道:“桑意欢!你立过誓契,说过要帮我成为剑道魁首,是我,是我……”   女子并未回头,只说:“可我也曾说过,你需撮合我与清晏师兄结契。”   “你看,你自己都不曾做到。”   走到安置的宫殿,桑意欢步子一顿,慢慢挪到石桌旁,小声道:“师尊。”   直到她唤那一声,司沂才搁下茶盏,吝啬地给她一个眼神,询问:“去了何处。”   “也…也没有去什么地方,就是随便转了转。”   司沂嘴唇一勾,目光穿过她看向身后,桑意欢身子一僵,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下一刻,司沂开口:“是嘛,我怎么觉得我的好徒儿,似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例如欺凌弱小?”   “徒儿绝不会无缘无故欺凌弱小。”   “是嘛。”他不可置否,说,“你先回去,我单独跟谢恙聊聊。”   桑意欢稳住神情,余光扫了眼谢恙,少年身体长颀,身骨显得单薄不已,白皙肌肤上的红痕尤为惨烈。   不知道的,还以为桑意欢对其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事已至此,她也无可奈何,只能不情不愿地拱手告辞:“是,弟子告退。”   目送她离开,司沂将目光重新落在谢恙身上,手指轻扣桌面,声音泠泠:“坐。”   观察着谢恙脖颈处的伤,又看了看脸颊的伤口,不禁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他问:“意欢伤的?”   “是。”   “你对此,可有什么不满。”   谢恙从齿间挤出几字,艰难万分:“自有不满,意欢说她要帮谢清晏成为剑道魁首,且不说她身子天虚,她凭什么……凭什么帮谢清晏。”   嫉妒在深处咆哮,彰显着不甘。   抿茶动作一顿,司沂抬眼,看着心有不甘的人,随后慢慢饮下一盏茶,目光冷然,没有半分动容:“我问你,是问我那徒弟打你,你可有什么不满,而非问你旁的事。”   “……”   谢恙憋着气,一声不吭。   他又问:“可有不满?”   “没有不满。”   司沂满意颔首,手指微微后摆,不再正眼看他,随口说道:“这般最好。天气渐凉,你也莫要穿得太单薄,若是衣服小了,便做件称心些的。”   “瞧衣服短的,脖颈冻着怎么办。”   听他胡说八道,谢恙深吸口气,全当做没听见,转身离开。   见人渐行渐远,司沂敛眉抿唇,身旁浮动着微妙变幻的冷,透着一股隐藏的忧虑,很淡,很轻。   仰头,晴幕蓝天,他不见一丝一毫喜悦,声音微沉:“时日不多。”   —— ——   众人御剑飞行,直奔昌盛山庄,途中风声朔朔,气浪翻腾,自上而下望去,览尽山河民情。   桑意欢心不在焉地盯着前方,仿佛要把司沂盯出个窟窿,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探究。   “师妹小心。”   正想着,一股轻柔的力度拉住她,阻止她继续前行,避免撞上司沂剑尊。   抬眼一看,她对上所有人的目光,两注目光尤为明显,一个来自宋铃,一个来自谢恙。   至于缘由。   不用多想,定然是身处修罗场的龙傲天——谢清晏。   尽管,此修罗场,非彼修罗场。   “到了。”司沂冷声提醒。   桑意欢低头,昌盛山庄就在脚下。   不成想她一遛号,直接到了昌盛山庄,难怪方才谢清晏会拽住她。   谢恙道:“既然要下去,师兄还是松手,免得出现事故。”   谢清晏一怔,转而轻笑,语气温和回应:“劳师弟费心,不过这般高度还不至于出现事故。”   见他不软不硬回应,谢恙眸光一暗,嘴角不由拉平,而宋铃高洁孤傲的脸冷上几分,手指扣在掌心。   美人上前几寸,微皱眉头,脸色染上一层白,捂着胸口,身姿孱弱,声音轻柔且泠泠悦耳:“师兄……”   见宋铃此等模样,原本想放下的手再度不动,柳眉低垂,艳丽姿色收敛三分,又靠近谢清晏几分。   原本望向宋铃的人,微微低头,发丝馥郁芳香,沁人心脾。   谢清晏几分恍惚,还以为她修为不稳,在剑上站不住,手臂微曲,将人护在怀中。   但动作极有分寸,两人之间仍能放下一拳。   宋铃轻咬着唇,垂眸不语,掩饰眸中厉色。   桑祈安一个转身,面向谢清晏,伸手:“清晏,将如意交予我好了。”   “磨磨蹭蹭,平时做事也是如此?也不怕打草惊蛇。”   司沂冷眼旁观,毫不留情将几人训斥一顿,随即将桑意欢拉出来,让其站在自己剑上。   桑意欢想抬脚离开,被一双手按着,不得动弹。   只听头顶声音冷淡,带着告诫:“不是站不稳,那为师看着你。”   “是。”   众人目光之下,她同司沂在空中滞留片刻,而后迅速下降,猝不及防。   心顿半拍,骤然下降的高度令桑意欢惶恐,下一秒,一双沉稳温暖的手托住她,将她安稳放在地上。   桑祈安连忙上前,扶住自家妹妹,低声问:“如意没事吧?”   “没…没事。”   谢恙则站在另一边,强忍着怒火问:“剑尊,你这是作何?”   司沂没有回话,只道:“御剑不稳,就算旁人能救下你一次,也未必有第二次。桑意欢,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适用于任何事。”   桑意欢隐隐有种预感,这是司沂对她的告诫,可……关于什么的忠告? 第91章   司沂带着他们, 并未走正门进,反而绕到山庄侧边,人烟稀少, 是做不轨之事的好地方。   众人正疑惑,只见司沂冷笑一声。   随即扬了扬下巴,冲众人说:“飞身过去, 小声点。”   众人面面相觑,谢清晏眉头凝起, 略有不解, 拱手道:“剑尊,我们有腰牌,进去山庄何须如此。”   “若真大摇大摆进去, 恐怕我们只能空手而归。”   说罢,他并不多加解释,飞身跃去。   摇了摇头, 将思绪抛之脑后,桑意欢连忙跟上, 谢恙瞥了眼犹豫不已的谢清晏, 嘴角是显而预见的讽刺。   “师兄。”宋铃担忧道。   “无妨,我们进去一探便知。”   谢清晏仰望着山庄,红墙青瓦,高大雄伟, 是南珩国皇家的见证,是国力强盛之彰显, 如今却有人告诉他, 并非如此。   富丽堂皇之下,蠹虫遍布, 腐朽着稳固的城垒。   这让人如何相信。   —— ——   桑意欢等人齐齐手起灵力,莹白光芒在掌心如同火焰,无风而动,不约而同朝向同一处。   桑祈安压着嗓音,惊喜道:“有了!”   寻魔诀,用于寻找魔气踪影,一经发现,便会呈火焰状摇摆,而指引的方向,便是魔气存在的方向。   显而易见,昌盛山庄有魔气。   谢清晏手指微动,长睫下敛,遮住清透明亮的双眸,低头一瞬,阳光斜打在高挺的鼻骨,陷入模糊之中。   他沉默不语,只是一动不动凝视掌心。   异样引起桑意欢的注意,她靠近谢清晏几分,将他的手掌合住。   谢清晏骤然抬眸,对上一抹灿若明光的笑。   少女浸在光亮之中,眉眼含笑,驱散聚集的晦暗,将他一把拽住。   许是怕被察觉,桑意欢踮着脚,小声说:“师兄不必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错不在你。”   【宿主,你何必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我倒是觉得谢清晏非要需要。’   龙傲天怎么会需要这个?系统有些不解,可看到谢清晏的表情,又把话憋了回去。   轻快的声音传到他耳畔,提起谢清晏嘴角,忐忑的情绪被打消。   垂眸瞥见少女细腻白皙的手,心中充盈愉悦之情,淡然清冷的眸变得柔和,渐渐放缓:“嗯。”   时刻关注的谢恙阴沉着脸,双手环胸,散发着阵阵冷气,司沂微不可察一顿,目光扫向后方,缓缓转身。   因血液不通,握剑的指尖泛白。   宋铃瞥着他们交叠的手,脸上肌肉跳动,阴冷的心绪不断冒出。   谢恙:“师姐,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注意些。”   宋铃看似委婉:“时间紧迫,师妹还是以要事为重,莫要任性。”   “劳你们费心,不过……我不擅纳谏,师姐师弟怕是白费口舌了。”   “噗…咳咳。”   桑祈安呛的咳嗽连连,见妹妹固态萌发,只得挡在几人中间。   桑意欢松开手,目不偏移,直接错过谢恙和宋铃,走在司沂身旁,司沂深深看了眼,什么也没说。   走到一处,火焰一动不动,恢复原样。   但此处一览无余,是处平地,并没有所谓的庭院。   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寻找机关。   摸索半晌儿,桑祈安手指敲了敲石壁,声音回荡,明显空壳,不禁眸光一亮。   手狠狠按下去,石壁凹陷下去。   轰隆声响起。   不远处草地微微抖动,桑意欢快步过去,绿油草地凭空出现一个洞,幽深寂静,台阶直通地下。   其余几人也围过来。   桑意欢说:“我下去。”   谢恙:“等等。”   被几只手拉住,她就算想去也去不了,桑意欢无奈回头,抖了抖胳膊:“总要有人去。”   谢恙道:“我可以去。”   女子触及他深邃的眸,只觉心头一颤。   承诺宛如少年的赤诚,掷地有声,激起阵阵鼓鸣声,怦然的心跳透着酸果的青涩。   没有说话,她只是缓慢且坚定地,一点点的,推开他的手。   在桑意欢垂眸一瞬,谢恙眸光暗淡,似星辰坠落。   司沂松开手,嘱咐道:“我先进去,你跟在我后面。”   “……”   不由她再言,司沂剑气出鞘,身子隐入地道。   桑意欢等人放缓步子,跟上前人。   灯火摇曳,血气飘然。   越是深入,越是能闻到如铁锈一般的腥气,漂浮在半空之中,经过时间发酵,变得愈发丑恶。   直至听到锁链声,司沂抬手,众人立刻停下。   浸身黑暗,谢清晏神色模糊,在烛火中变得微妙,下颌合紧,隐隐用力。   前方陆陆续续传来说话声。   “最近有人过来查看,小心些,处理干净点。”   “这东西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给陛下食用?”   “咱家怎么知道,少说话多做事,否则……呵。”   陛下……   谢清晏身子一晃,瞳孔微缩,是难以置信的恐惧,他不敢信,也不想信。   南珩国只有一位陛下,便是他的父皇。   可,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任由魔族蔓延,伤及臣民,甚至祸及天下苍生,忍心看着安居乐业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甚至死于魔纹。   一时间,谢清晏仿佛陷入一场漩涡,身不由己。   “师兄。”桑意欢压低声音,提醒。   谢清晏回神,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谢恙咬紧唇,闪过不明的嫉妒,脚不听使唤地挪过去,硬生生挡住两人交流的目光,桑意欢一呆,推了推他。   没动。   刚要伸手再推,谢恙立刻包住她的手,夹在自己手心之中。   微低下头,委屈巴巴说:“师姐,你都叫师兄好几次了。”   唯恐打草惊蛇,桑意欢按耐住甩开的冲动,僵笑道:“是嘛,居然才几次。”   “师弟,放手。”   一时没注意,几人又搅和在一起。   宋铃暗恨难平,见地上细小石块,眸子一转,心起一计。   哒——   石块滚动声在空荡的环境尤为明显,交谈的两人骤然熄声,警惕道:“谁!”   说着,平缓的脚步声不断靠近。   还未看清对方,剑光一闪,司沂直接斩过去。   两人躲闪,却被炸起的石块伤到,连忙跑向另一侧,临走之时,还疯狂按动一旁的机关。   谢恙和桑祈安前去拦截,而桑意欢等人来到他们原先在的地方。   施法现光,明亮的光射向山洞各处。   面前的一切令在场的人鸦雀无声。   密密麻麻的人犹如狗豕一般,被笼子困在一处,身上的衣裳破烂,胸膛处的魔纹若隐若现。   而他们的嘴角,或多或少,都渗透着血。   不难想象,他们靠血为生。   宋铃仅仅看了眼,便厌恶后退,平和悲悯的表情不受控制变幻,狠厉乍现,手指紧紧攥住,忍耐着恶毒的咒骂。   蠢货!愚蠢至极!!   培养半魔,居然只有零星几个普通人守着,细小动静都让他们惊慌失措,更遑论让他们牵绊住司沂等人。   竟都坏事做尽,为何不做绝。   若是她……绝不会留后患。   宋铃阴暗的目光钉在桑意欢身上,何种不甘,只有她自己知晓。   “殿下,你可是…可是南珩国的殿下!”   桑祈安:“进去!”   谢恙面无表情:“求错人了,福明,你何时拿我当殿下。或许,你该求你身后那位正儿八经的太子殿下。”   逃跑的蓝袍太监被推进来,暴露在众人眼下,他望了望谢恙,又望了望谢清晏,表情悲戚。   而桑祈安和谢恙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着血渍。   太监叩首:“都是老奴鬼迷心窍,恳请殿下赐老奴个痛快。”   这一次,谢清晏没有往日果决。   谢恙嗤笑一声,剑横在他脖子上,点了点下颚,温和的假象瞬间撕破,冰冷寒凉的气息喷涌而出。   他说:“痛快?什么都没交代就想要个痛快,哪有这样的好事。”   福明瞳孔深处是极致的恐惧,他求助般的望向谢清晏。   这一幕,桑意欢全都看在眼里。   ‘看来,福明知道些不得了的事情,无论是魔纹还是谢恙……’   【宿主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她敷衍道。   福明自刎的前一秒,司沂控制住他。   对视一眼,福明眼神涣散,无光无神。   司沂问:“魔纹是你们自行养育?”   “是……”   “从何时开始?”   “两年前……”   “人从何而来,又如何处理。”   “招工,失败杀掉……”   ……   司沂每问一句,谢清晏的头便低一分。   “受何人指使?”   “陛下……”   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   谢清晏脸色煞白,险些站不住身子,目光虚虚望着太监,嘴唇止不住发抖。   宋铃搀扶着他,抑制嘴角上扬,唤道:“师兄。”   问罢,司沂便不再说话。   渐渐回神,太监不再辩解,脸上一片灰败,直接趴到谢恙剑上,血流满地。   谢恙冷漠退后:“死了。”   司沂说:“看来,需要找国君好好聊聊,魔纹之事的前因后果,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触到魔纹。”   魔族在人间是人人喊打,人人惧怕的存在,身为凡人,更何况是国君,更应该避之不及。谢非辰非但没有远离,竟大胆包天,培养出不人不魔的秽物。   几人走出密室,顿觉空气新鲜,可依旧有细微血腥。   放眼望去,周围皆是挣扎起身的人。   桑意欢看向两人,谢恙回望,嘴唇微动,不知想到什么,又扭过头不去看她。   莫名其妙,桑意欢望向兄长,错过谢恙偷摸看过来的视线。   桑祈安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这些人突然袭来,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打伤。”   众人回到皇宫,还未等剑尊开口,谢清晏急步离开,桑意欢面色一变,满是忧虑,连忙去追。   谢恙紧随其后,两步并一步,瞬间拉住她,低声道:“师姐,别去……”   少年的手指发颤,话语是卑微地恳求。   她今日给予的目光太多,多到让人忍不住想,是否曾经种种皆是虚妄一场。 第92章   没有回头, 甚至连话都没有听全,桑意欢急忙挣脱束缚去追谢清晏。   只留少年盯着虚抓的手,愣愣发呆。   嘴中溢出一声笑, 很轻,很淡,带着复杂的悲怆, 犹如天边极近零点的寒霜般脆弱。   刚出口便被凛冽的风刮的消散,谢恙狭长的眼角泛起红痕, 雾气腾起, 他收回双手,将手拥在怀中。   宋铃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亦划过失望, 本以为他能阻止桑意欢去寻师兄,不料竟是个没用的痴情种。   垂首敛目,她朝司沂拱手, 报备:“剑尊,弟子先行回房休憩。”   司沂看她一眼, 轻“嗯”一声, 不再多言。   宋铃恭敬离开,临走之前,瞥了眼地上的谢恙,眸光闪动, 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随后,桑祈安也请辞离去。   庭院瞬间变得空荡, 仅剩下谢恙和司沂两人, 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状态,少年悲从中来, 沉溺于无边无际的悲鸣中。   而司沂波澜不惊,平日端着的姿态略微放松,怀中抱剑,身子倚靠在一旁,寒凉的双眸眺望远方。   一会儿,谢恙站直身子。   “怎么不继续了。”   少年转身,对上眉头轻挑的男子,司沂以打量的目光扫视他,而后露出一抹笑。   这抹笑,让谢恙忍不住皱眉。   除了厌恶,还有一股闷沉感,他讨厌这种感觉,就如同讨厌讽刺的笑。   “剑尊有什么嘱咐。”   “嘱咐?我倒是没什么嘱咐,只是危机四伏,难免有顾不到的时候。无论何时,都莫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留下意味深长的话,司沂悄然离去。   仿佛他等候许久,仅仅是为了这句无厘头的话,一切皆若虚幻,不留痕迹,独剩谢恙一人置身在空荡的院落,心绪凌乱。   他顾不得深思,回忆方才桑意欢离开的方向,快速追去。   一想到,二人独处言笑晏晏,郎情妾意,他的心宛如生生剜出来,血淋淋地疼。   谢恙眸色冷然,嘴角下意识压住,便是桑意欢不肯原谅他,他也不会让其嫁给谢清晏,想着,不由闷哼一声。   —— ——   风声朔朔,声声不绝。   桑意欢探头望去,中央男子单手持剑,眸光凛然,平静之下翻滚着滔天巨浪。   身形一转,谢清晏手臂直直伸出,剑随手腕转动,落叶随风浮起,形成无形中的漩涡。   翩然公子,身姿如松。   叮——   眼神一凛,剑划过无痕,骤然会鞘。   谢清晏手指轻颤,双手攥紧,垂在两侧,素来昂首的姿态变得颓丧。   因舞剑过急,气短力竭,喉管透着不规律的喘息。   “师兄,好剑法。”   一声称赞,令男子慌乱。   稳住身子,他缓缓抬眸,乌黑的长发顺势落下,露出双眸,眸中闯入一抹淡紫色。   身姿窈窕,步步生莲,女子眉眼含笑,眸光认真且坦诚看着他,微弱的光斜斜打在身上,宛如翩翩仙子。   心顿上一拍,烦躁凌乱迅速收敛,他下意识控制情绪。   谢清晏匆忙敛眸,缓缓开口:“师妹。”   “师兄练剑,怎么不叫上我,我也许久未和师兄切磋了。”   “近日懈怠,随手练习一番。”   “这样呀,不如我同师兄一同练?”   面对沉默寡言,桑意欢恍若未闻,手背在身后,身子前倾,通透水灵的眼睛盯着谢清晏,而后嫣然一笑。   笑得极美,极艳。   “还是不……”   “师兄看剑!”   由不得他拒绝,桑意欢率先发起攻势,手腕一翻,脚下飞速变化,腰肢柔软后倾,一个摆荡,剑直朝谢清晏袭去。   【宿主!你!你你你…不会想要趁机杀了龙傲天吧】   谢清晏反应极快,微微侧身,凌厉的剑刺了个空。   没有回话,桑意欢止住步子,看着只守不攻的谢清晏,挑了挑眉,笑言:“再来!”   没有手下留情,女子剑剑如极,凛冽如风,冲着谢清晏命脉击去。   一击不成,那就再来一剑。   一剑,两剑……   紫色身影越来越快,两剑相撞的叮当声,愈来愈多。   两人周围仿佛有无形的结界,将两人框在一起,风起云涌,叶落花败,都没有影响到他们。   从防守到剑再次出鞘,谢清晏脸色一正,挥剑动作快如虚影,两人互不相让,皆全力以赴。   这时,他们不再是同门,亦不是师兄妹。   只是对手,一位可敬的对手。   有来有回,可终有一败。   噔——   猛烈极速的剑气掀起微风,青丝扬起,剑穿过秀发,少女美艳惊绝的脸庞骤然出现,谢清晏呼吸一停。   仅是一瞬,就是一瞬。   戛然而止,剑距离桑意欢脖颈近在咫尺。   感受着凛然锋锐的剑气,桑意欢垂眸,望着明亮甚至倒映着她的剑,嘴角扬起一抹笑,诚恳道:“师兄的剑法很强,意欢甘拜下风。”   “师……师妹你可有受伤。”谢清晏想触碰她,又快去收回手,“我并非有意。”   “我知道,师兄不必慌张,你没有伤害同门。”   宽慰之中,谢清晏漂浮不安的心犹如有了牵引,在那一瞬定下来。   桑意欢不拘小节,瘫坐在男子身旁,仰望着白云蓝海,苍穹耀日,谢清晏也仰首,两人坐在,许久都未说话。   倏然,女子轻轻开口:“心情好些吗?”   谢清晏骤然扭头,只看到女子柔和的脸庞。   “就算师兄不说我也知道,你现在定然好了。”   谢清晏轻笑一声,如山间清朗的风,徐徐而来:“劳意欢费心了。”   “师兄为何要孤身入长墟派学艺,剑修明明那么苦,卯时起,子时休,清规戒律,还经常受伤,哪有当太子好。”   “为民。”   桑意欢一顿,重复道:“为民?”   “魔族纵横,天下不平,百姓生活水深火热。意欢,太子救不了百姓,更挽救不了大厦颓倾的……”谢清晏咽下,目视远方:“但清晏仙君可以,太子救不了的百姓,他能救,挽救不了的大厦颓势,亦能挽回。”   女子不语,眼睫折射的阴影垂下,掩饰住桑意欢的低落,以及再度涌起的恨意。   上个世界,谢清晏作为仙君,同样没能挽救黎民,挽救南珩国。   他所在意的,她所在意的,通通被埋葬在一片黄土中,消逝的干净。   回神,她笑道:“既然如此,师兄何必动摇。”   “……”   “若魔纹之事真与陛下有关,师兄可会包庇?”   谢清晏斩钉截铁:“自然不会。”   “若有人伤及百姓,祸害人间,师兄可会袖手旁观?”   “自然不会。”   “这便是了,所查之事并非我们能抉择,师兄赤子之心,一无祸害人间,二无伤及百姓,三无叛出师门,何必忧思过重。”   谢清晏神色一松,目光怔然,看向桑意欢时,桑意欢同样笑靥盈盈看着他,不知为何,他忽觉一股清风袭来。   “是我过于执拗。”畅然一笑,谢清晏忽问,“师妹如今…可有所求?”   桑意欢诧然:“我?倒是有三两事,比如作恶者终有报应,比如见证师兄登极剑道?”   风吹林响,日落西畔,落寞的暮色添上几分寂寥。   石拱外,半个脚默默收回。   “你呀。”   见他不曾将话放在心上,女子也不再多言,站起身整理裙裳,手上握着剑,偏头笑看:“师兄可归?”   犹豫半晌,谢清晏终是抬手,轻轻拨下她发间的落花,动作轻柔,眼波含情似春波荡漾,温和中带着克制。   他说:“归矣。”   两人并肩而行,一同返回。   系统再也憋不住,连忙询问:【宿主,你为什么要给龙傲天讲人生大道?】   ‘因为他需要。’   【怎么会……】   ‘统呀,人总是会变得。’   没走多久,他们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屏息凝神,悄然靠近。   “殿下,是娘娘呀,娘娘就在这儿。”   踏入宫殿,谢恙的身影俨然出现。   其脚下,还有位极其邋遢的老妇人,身着宫衣,扯着他衣角。   许是他太入神,又许是旁的情绪左右他,谢恙并没有发现有人到来,而桑意欢得以看到全然不同的谢恙。   阴鸷,沉默,身上的暴戾之气奔涌而出。   极度压抑,极度窒息。   无论是谢恙的冷眼,亦或是妇人的话语。   “娘娘……对,躲起来,殿下快躲起来,别打了,别打了…娘娘不是有意的,殿下……”   颠三倒四,胡言乱语,谢恙冷笑一声,扯出自己的衣裳,后退一步。   狭长混沌的眸注视嬷嬷,神情淡漠,若非嬷嬷开口,任谁也想不到,这是谢恙的奶妈。   盯的嬷嬷胆怯蜷缩起来,他道:“巫锦已死,这里也没什么殿下。”   “娘娘…娘娘死了。”嬷嬷呢喃两句,猛地扑向谢恙,撕心裂肺吼道,“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娘娘,你个魔物,是…是魔物。”   谢恙拳头握紧,手指吱吱作响,眼眸翻腾滚动晦涩,幼时碎片的画面,一帧一帧闪烁,混乱的场景,疯狂的尖鸣。   一切都那么疯狂。   “魔物?我看你这老妇人装疯卖傻倒是一绝。”   不曾回头,谢恙僵直着身子,犹如一尊石像驻足在原地,只觉血液倒灌,寒意从头到脚淋个透彻,冻地口齿发颤。   他竟全然不知晓。   她何时来,又听到多少,越想越陷入无尽的恐惧中,无法自拔。   桑意欢缓缓走来。   谢清晏见阻拦无果,也跟着出来。   见少年呆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桑意欢不由皱紧眉,平日虽不说伶牙俐齿,但也不至蠢笨,怎么连个装疯卖傻的夫人都识不破。   心中异样,被她纠结于即使不喜欢谢恙,讨厌谢恙,也断没有让这种人辱骂的道理。 第93章   “口口声声唤着娘娘, 却对侍奉之人的骨肉毫无敬意,别说你是装疯卖傻,就算真的傻也颇为蹊跷。”说罢, 她垂眸看着妇人,又问,“她何时纠缠的你。”   谢恙痴愣地望着女子, 不曾回话,直至眉头紧蹙, 他才恍然回神。   瞥了眼妇人, 不由垂下头,嚅嗫嘴唇:“便是方才。”   “嗤,出息。”   妇人凌乱着头发, 脸颊肮脏不已,嘴上嘟囔着什么,混浊的双眸盯着前方, 手胡乱地攀扯着,脏乱的手勾住桑意欢衣裳, 用力扯。   她叨叨:“娘娘……殿下, 你怎么忍心!啊呜呜呜,让娘娘见陛下,陛下……”   见动作越来越放肆,谢恙的脸整个阴沉下来, 犹如雾蒙蒙的天,风雨欲来, 朝前迈一步。   谢清晏也眉头轻蹙, 望向不安分的手,身子不自觉上前, 想要隔开妇人和桑意欢。   咻——   不待他们行动,桑意欢的剑已然拔出,横亘在妇人脖颈上。   锋利的剑刃散发着寒气,刺激着脆弱的皮肤。   谢恙和谢清晏都停在原地,颇为意外地看去,桑意欢眉眼含笑,双眸透着彻骨的冷意,以及微不可察的戾气。   手慢慢摩挲着剑柄,感受着冰凉的纹路,似是这样便能压抑心中躁意。   无缘无故,无名的躁意顺着血液充斥在五脏六腑之中,一遍遍激发着深处,久藏在荒芜中的暴戾。   或许因为谢恙磨蹭的迟疑,或许因为这妇人太过碍眼,又或许是旁的什么。   总之,她不想再磨蹭下去。   桑意欢半眯着眸子,莞尔一笑,微微弯腰,长发垂落在剑刃上,观察着妇人瞳孔中的惶恐,抿唇轻笑。   然后直起身,剑又推近一分:“说呀?怎么不说了。既然都疯了,想来也不知道我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师妹……”   谢清晏上前,握住桑意欢的手,轻柔地将剑推向一旁,剑纹丝不动。   诧异垂眸,女子毫不相让,盈盈含笑的眼慢慢下压,冷冽不少,她反问:“师兄是觉得我做错了?”   张了张口,谢清晏并未回话,抿着唇,错嘛?   未知真相之前,他说不得谁对谁错,只是本能觉得这样的意欢有些陌生。   他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师妹不必如此。”   “非也,既然敢在修士面前装疯卖傻,自然不可大意。”   不着痕迹挣脱束缚,女子眼眸一转,望着抖如鹌鹑的人,扬起一抹恶劣的笑,剑轻微上挑:“你当真不说,嗯?”   剑把控极为妥当,凌厉的剑轻轻一划,脖颈当即出现血线,从线处冒出稀稀疏疏的血珠,妇人瞳孔猛缩,抖动愈发厉害。   前方女子犹如一朵满身是刺,随风摇曳的花,散发着浓烈馥郁的沁香。   美艳动人,亦无从下手。   不如寻常女子温婉贤良,却让人欲罢不能,顾不得锐利扎人的刺,承受着荆棘拥入怀中,她本不是这样。   谢恙看的入神。   他清楚的知道,已经再回不到从前。   “你可考虑清楚,若是再不回话,这刀剑无眼呐……”   剑抖了抖,不断收紧的威压令奶妈承受不住,身子抖得厉害,匍在女子脚前,冲着桑意欢不停磕头。   头磕在地面,磕的清脆,仿佛察觉不到疼,额头出现大片血红色印在地面,自顾自磕着。   一边磕,一边嘴上求饶:“仙子饶命,饶命…都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老奴,老奴只是想逃离皇宫,绝…绝不敢耍什么小心思。”   逃出宫?   桑意欢瞥了眼谢恙,只见谢恙迅速敛眸,犹如木头一般站着,嘴角微撇。   “你作为谢恙的姆妈,到了年龄自然会出宫,为何要逃出宫?”谢清晏问。   “这……”   妇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眼睛四处躲闪。   “既是皇宫的人,那便交由陛下处置好了。”   听到桑意欢的话,妇人又磕了起来,力气用的极大。咚咚声,声声不绝,像是要把脑袋砸个粉碎。   匍匐着,颤抖似冰锥狠狠砸下,身子从中央捅穿一般。   “我说!我说……”   假意转身的桑意欢停住步子,俯看妇人,没有半分喜悦,眉眼渗透着疲倦,似是兴致缺缺的模样。   “既然不愿说,那便不用说了。”   “陛下!陛下会杀我。”   谢清晏闻言,脸色一沉,辩驳:“一国之君,若是想杀你岂不轻而易举,又怎会让你活到现在。”   “那是因为…陛下以为我已经死了,可是我出不去,出不去……我不想老死在宫里。”   【宿主,怎么这个剧情发展又双叕跑偏了,我们不会又要失败吧】   ‘怎么会,这不是天道在自动补充书中不曾出现的剧情。’   【是嘛……】系统不知为何,心头大鼓。   ‘这次任务绝不会失败的,你放心吧。’   桑意欢问:“陛下为什么杀你?”   “我看到…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随着桑意欢问话,谢恙和谢清晏的目光同样定去,但两人迥然不同。   谢恙眸光深邃,眼底渗着浓重的寒意,面若寒霜,对于妇人将说的话,并不在意,只借此更靠近女子一些。   谢清晏羽睫分明,止不住发颤,尽管面色如常,紧绷的身躯透露着紧张和无措。   “娘娘…娘娘是魔族。”   谢清晏瞳孔猛颤,望向一旁的谢恙,谢恙面不改色,淡然回望,仿若刚才惊雷炸响一般的话,只是一件小事。   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什么大惊小怪。   可……怎么能是小事呢。   一国之君的妃子是魔族,长墟派弟子有魔族血统,甚至……甚至南珩国内出现饲养魔纹之事。   一桩桩,一件件。   如何不让他多想,如何不让他……谢清晏不由闭上眼,手指握紧。   话从口齿挤出,他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那日,谢恙殿下啼哭不止,我哄了许久也没哄住,只得去求见娘娘,结果刚走到……”   夜色暗淡,蝉鸣不绝,夏日晚间的风徐徐而来,带着丝缕寒意,采净匆忙朝正殿跑去。   见殿外空荡,一人都没有,她不禁心下起疑。   想到哭闹不止的殿下,顾不得多思,轻手轻脚进入殿内,殿内依旧没人。   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采净寻声过去,看到巫锦捂着胸口,眼中含泪,吼道:“凭什么!”   原本喊出来话硬生咽下去,采净尽可能缩在角落。   一个男声响起:“不要胡闹!你是魔族,怎么能封后。”   “谢非辰。你当时带我回来,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会许我最尊贵的位置,现在要反悔?”   谢非辰牵住她的手,剑眉星目,透着情深似海的重视,绷着脸:“胡说!”   随后叹了口气,手指轻抹女子脸颊,将泪水带走,语气稍缓:“锦儿,你乃魔族圣女,世间凡尘不过尔尔,便是我,于你而言也不过岁月弹指间,我又能陪你多久。”   采净瞳孔一缩,迅速捂住嘴,掩盖住呼之欲出的震惊,任谁也想不到南珩国的妃子,会是魔族的圣女。   这可是人见人恐的魔族!   “我说过,我会想法子的。”   谢非辰眸光微闪,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平和的笑:“短短岁月,我能陪锦儿足矣。”   “我会想法子,将…纹培养出来。”   采净只觉耳朵轰鸣,同手同脚朝外挪动。   “叮”的一声。   轻微响动,谢非辰脸色一凛,呵声:“谁!”   跑!快跑出去!!   脑海中只剩这句话,采净拼尽全力,努力跑到谢恙房间,大口喘着气,心跳的很快,快到仿佛破胸而出。   稳住心神,她抱起床上的谢恙,手却止不住发抖。   这是魔族的孩子。   魔族……仅仅一个名字就能将人吓破胆。   果不其然,没多久陛下就聚集宫里所有的婢女,一遍遍询问,杀了一批批婢女。   眼看命悬一线,采净索性装疯卖傻,打发到掖庭之中,万万没想到,不久以后巫锦娘娘也入了掖庭。   “娘娘疯了,可我更害怕了。怎么是我的错,我只是不小心…不小心进去,还是因为殿下哭闹……对,因为殿下哭闹!”   面对采净的控诉,桑意欢眸子半眯,手腕一翻,重新将剑架回去。   “杀了还是留着。”   谢恙垂着头,缄默不语,身上一阵阵凉意涌上心头,似六月堆满积雪,令人窒息的寒凉扑灭涟漪,阵阵发寒。   她知道了。   知道他是魔族,那岂不是…桑意欢离他越来越远,两人更无可能。   不!不会的。   意欢是喜欢他的,是喜欢的……   被踢了一下,只见桑意欢皱着眉,询问:“杀了还是留着。”   “既然跟魔纹有关,先交由剑尊吧。”   桑意欢深深看他一眼,她还以为谢恙会就地解决,以确保自身不被牵扯。   看着采净,几个人回到休息处,司沂三人坐在正堂,俨然在等他们。   桑祈安问:“你们怎么这么迟,若不是清晏和谢恙都是宫中长大,我还以为你们迷路了。”   相较于桑祈安的关心,宋铃的目光更为直接,锁定在瑟缩妇人上,她端着浅笑,拖长尾音:“这位是?”   桑意欢抱拳,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司沂,司沂微微颔首,只道:“既然如此,明日面见时一问便知。”   宋铃眸光闪动,若有所思,半低的脸上浮现一抹笑,令高洁端雅的面容变得扭曲,渗着阴冷。   许是打击过重,谢清晏沉默寡言,不多时就离开,桑祈安担忧友人,连忙安慰,而司沂和宋铃也先后离开。   偌大的宫殿,只剩她和谢恙两人。   桑意欢夹着盘中的吃食。   “今日师姐究竟在恼什么呢?”谢恙搁下筷子,似漫不经心,“莫不是因为我。” 第94章   “告诉陛下, 我有要事相商。”   一人匆匆而来,立于大殿之外,语气平淡带着些趾高气昂, 太监紧皱着眉正要训斥。   这时,忽对上莫测深邃的眼眸。   太监身子一僵,眼神轻视化为混沌, 眼睛无神,呆呆道:“是。”   太监慢吞吞转身, 步履迟缓, 推开大殿的门。   金碧辉煌的门半敞开着,谢非辰看着忽然进来的人,勃然大怒, 犹如发怒的雄狮发起进攻。   折子远远掷在他身上。   一个还不够,又扔了一个。   他怒吼:“谁让你进来了!朕说了,没有要事不要来打扰朕!听不懂嘛!还是……你也想被丢到山庄里!”   太监恍若未闻, 既不下跪求饶,也无恐惧颤栗, 仅仅说:“殿外有人求见, 有…要事相商。”   “什么要事!朕说了不见!”   “马上尸骨无存也不见?”殿外传来反问。   那人不急不忙,从门外进来,步履从容,宛如置身于自家别苑之中, 更无对皇帝的尊敬,望着明堂之上的皇帝。   嘴中叹出一抹笑, 笑声之中, 似讥讽,似悲悯, 又似对蝼蚁的极度轻蔑。   他说:“明日,说不定便是陛下的忌日。”   “胡言乱语!”   “愚蠢。你莫不是认为你做的极为隐蔽,谢清晏一行人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可惜……你对修士的诸多手段,还是过于狭隘。”   谢非辰汗流浃背,端坐在上,稳住心神。   来人一眼看穿他虚张声势,嗤笑一声:“谢清晏等人已经找到昌盛山庄的内垢。”   “不可能!我,我不曾……”   “你不曾听闻有人禀告,有人带令牌前来查看?哈,你对于你的儿子还是不够了解。”   噗咚——   他们知道了,完了……   谢非辰瘫坐在明堂之中,额头冒着虚浮的汗珠,握紧拳头,眼睛略微凸出,瞪的极大。   就在此时,台下之人忽然出声。   “打蛇尚且打七寸,找准弱点,给予一击,物犹如此,人嘛……”   声音轻飘,似是随口一说,飘入谢非辰耳中,令他猛然抬头。   —— ——   风轻轻吹动墙外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叮铃声,轻灵中带着萧索。   筷子搁在碗上,桑意欢微抬眼皮,好不意外对上紧盯的目光,眼神似贪婪的狼,却又不完全像。   其中,狼的狠意被另一种东西所替代。   桑意欢竟从眼中,看到一抹熠熠闪光的期许,简直荒谬。   她故作不解:“师弟会不会过于敏感?我恼,自然是因为有人逆天而施,罔顾人命,并非我的一嗔一恼都跟师弟有关。”   “或许之前会,不过现在……”   说着,女子松然一笑,满是不在意。   这种不在意刺痛谢恙,宛如一只手蹂躏着跳动的心脏,一点点,一点点的攥紧,让他无所适从。   他要窒息了。   谢恙放缓呼吸,尽可能的呼吸,已然觉得胸腔的空气快要耗尽。   牵动嘴角,他想扬起一抹笑,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但失败了。   眼底的光慢慢泯灭,宛若星辰暗淡,灰暗无光。   “意欢,我从前不知……”   “不知什么?”桑意欢打断他,目光炯炯,“你想告诉我,你知道我的心意后悔了,不应该杀了我?可谢恙,无论我何种心思,都没有负过你一次,而你呢?”   “不管如何,桑意欢都死在那个雪夜,被你亲手杀死。”   再多忏悔,再多深情,都已经迟了。   漫天雪落,冰凉的雪花和滚烫的血混合在一起,冻结一片赤诚,再灼热的爱意也终会扑灭,她始终忘不了。   剑穿过腹部的疼,灵力逝去的无力感,真的好疼,疼到她以为自己死了。   好在,系统带她重来一世。   想着,桑意欢手止不住抖,用袖子遮住不受控制的手,在她知道谢恙有记忆的那一刻,疯狂跳动的心是欣喜。   与此同时,腹部隐隐作疼告诉她,他们再无可能。   深吸一口气,只觉眼前的饭食索然无味,她抬眸一笑,话里话外透着客气:“师弟慢用,我先回去了。”   女子身姿袅袅,青丝翩然,如雪梅枝头的蝴蝶,飘飘欲飞,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   怔愣片刻,谢恙下意识去追,可追出去时,早已没有身影。   桑意欢跟在婢女身后,走过兰亭水渠,略过山石花木,她来到一处庄严肃穆的宫殿——议政殿。   婢女停下,屈膝行礼:“仙子进去即可。”   桑意欢微微颔首,打量着周遭布置,灵力向四周蔓延,查看是否有其他异样。   围绕着宫殿环顾一圈,并无异常,女子收回目光,敛眉思索,面上一片肃然,她可不认为谢非辰相邀,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她定然要去议政殿。   瞥了眼身后不走的婢女,桑意欢目光一凛,冷然一笑,她倒要看看卖的什么关子。   婢女见她进去,松了口气。   也不知为何,陛下让她去请意欢仙子,并嘱咐必须带到议政殿。   婢女敏锐察觉,这句话尤为重要,若不将她带到,恐怕她难逃责问。   索性,桑意欢同意了。   婢女打个寒颤,望了眼里面,悄然退下。   桑意欢推门而入,殿内昏暗一片,烛火都不曾点,原本就不好的眼睛视物有些困难,不禁半眯。   高台之上,皇帝威然正坐。   空荡的殿中声音久久回荡,阴沉沙哑的嗓音掺杂颗粒,犹如蛇盘旋而立,毛骨悚然。   他道:“你来了?”   “不知陛下叫我来,所为何事?”   “何事?你们不是已经调查一清二楚,何必再问。”   “哦?陛下想先下手为强?”   “桑意欢!你要记住,你从不是一个人,桑家不止有你。”他嘴角抽动,眼角细纹因愤怒变得更加明显。“桑家老夫人已经年迈,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   桑意欢嘴角下压,脸庞线条紧绷,纵使心中如烈火灼烧,愤怒异常,脸上没有表露半分,甚至眉眼上扬。   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根根攥紧,指节白中泛青。   她笑:“陛下威胁我?”   一句话,整个殿中骤然冷下来。   无形的冰霜缓缓覆盖上宫殿,散发着天寒地冻般的冷气,隐隐朝五脏六腑中渗透,桑意欢笑意不达眼底。   即使是皇帝,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作恶多端,便是此时人头落地,又能奈何。   阴暗中,谢非辰看到不太清楚,只觉女子又近了几分。   他拊掌大笑,笑声尤为刺耳,随后拍掌示意,一位老妇人被压上来,桑意欢瞳孔猛缩,是祖母。   谢非辰当真将祖母压过来,短短几时。   “如意!如意危险!!”桑老夫人连连摇头。   桑意欢默默抽出剑。   昏暗中,凌厉的剑光尤为闪耀,犹如夜幕苍穹中的繁星,寒光凛然,更胜星芒。   谢非辰不急不忙,笑得有些得意。   “南珩国的王是我,谁都不能忤逆我!”   不知何时,昏暗中出现了数不胜数的半魔,毫无意识,嗜血躁动,或是脸上,或是身上,都浮现着浓重的魔气。   “那就试试看。”   眉眼不再娇媚,反而透着撼天动地的弑杀之气,她勾动唇角,后脚一登,直闪过去。   剑光闪动,铺天盖地的杀气直奔谢非辰。   擒贼先擒王,她可没兴趣在这里逗留。   半途,谢非辰指使半魔,前仆后继阻碍她,飞速的剑穿过半魔胸膛,缓缓停下。   陡然转身,桑意欢后翻避开。   站至悬梁之上,俯瞰下方,半魔犹如闻到血腥的鬣狗,拼命地跳动,啃食柱子,方法用尽。   捕捉到谢非辰洋洋得意的模样,女子嗤笑一笑,胸中恼怒更胜一筹。   “身为凡人,你怕是不知晓剑修,我会让你知晓的。”   桑意欢调动灵力,纵身一跃。   白色灵力骤然碰撞,从剑刃处炸开,似璀璨夺目的烟花,却充满着烟花不曾有的攻击力。   剑者,提剑震山河,倚剑游五湖。   行事凭心,唯论公道二字,然剑者不可杀戮弱小,此非虚妄,而是束缚。   剑修,不止可以一剑平天下。   更可以……   “以杀至杀。”桑意欢冷声。   剑光霍霍,隐隐带有风雷席卷之声,长剑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桑意欢手中的剑仿佛活了一般,剑随心动。   一斩,再斩。   血腥气充斥在殿中,尽管她的手已经发酸,但她依旧没有松懈。   谢非辰眼神一慌,连忙控制半魔阻止桑意欢。   他确实成功了,桑意欢清晰的感知到灵力在消耗中,变得愈发微小。   “砰”的一声,大门被踹个开。   众人看着殿中情况,瞳孔一缩,见桑意欢手臂一颤,险些被半魔抓上,不禁急呼。   “如意!!”   “意欢!”   “意欢师妹!”   “桑二!”   司沂则抿着唇,提剑助之。   谢恙跑到桑意欢身侧,如守护宝物的灵兽一般,不允许任何危险靠近桑意欢,眼神中是控制不住的后怕。   若是他没有多心,没有询问桑祈安。   是不是……谢恙被想象吓得脊背发寒。   如墨的眼眸渗着狠意,瞳色转变,渐渐变化成赤红色,看向在场的半魔。   桑意欢挥着剑,不禁皱眉。   不知为何,她觉得半魔比之前好杀很多,动作都迟缓不少。   庞括杀了半魔,腥臭的血喷溅到身上,不由哇哇大叫:“啊!!桑二,你天天下山过得就这种日子嘛!!!”   宋铃亦拔剑相助,眼神却止不住桑意欢飘去,企图找到什么东西,最后无疾而终,   脸色一沉,剑气明显不稳。   “师妹专心些。”   谢清晏帮其挡住一击,而后继续击杀,宋铃眼睫半垂,握紧剑柄,也击杀起来。   大势将去,谢非辰不禁恐惧,一脸难以置信。   ‘蠢货!趁现在杀了桑家死婆子。’   耳畔响起话,谢非辰恍然,望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桑老夫人,脸庞扭曲,眼中翻滚着狠意,拔出匕首刺下去。   桑意欢望去,瞳孔猛缩,立刻飞身过去,宋铃瞥见,用剑挑着一只半魔,不经意间打过去,硬生生阻断女子动作。   这一刻,仿佛过了百年一样长久。   银白匕首刺向桑老夫人,桑意欢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屏住呼吸,眼眶涌出热意。   她又要看着祖母死去嘛……又一次。   哧——   宋铃面容一曲,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又是他!   剑直接刺进谢非辰手腕,疼痛让他下意识松手,匕首掉在地上。   桑意欢和桑祈安连忙赶来,护在桑老夫人人旁。   桑意欢垂着头,检查祖母是否有异样,声音闷闷地喊:“祖母。”   “诶,我的如意。”   听到祖母的话,桑意欢再也绷不住,眼泪如珍珠般一串串落下,眼中充满惶恐。   拽住桑老夫人的衣袖,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失去祖母了。   就连平日活跃异常的桑祈安也哑着嗓子,抱着桑老夫人:“祖母。”   桑老夫人抚摸着两人的头,安抚道:“没事,吓着祖母的乖乖了。”   另一旁,谢非辰怒目而视,吼道:“谢恙!你难道要弑父!弑国君嘛!”   谢恙低垂着眼,松松一笑,语气冷淡:“你真的认我这个儿子吗?难道在你心中,我不应该跟那名女子一样,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为了满足你长生不老,昌盛千百年,所能够勉强使用的工具。”   “你……逆子!混账!”   “父皇,谢恙说的可是真的?”谢清晏语气迟疑。   谢恙问:“你还记得采净吗?巫锦宫里的婢女。”   许是神经过于紧绷,谢恙仅仅提名字,谢非辰就呈现出别样的情绪,是紧张,是杀意。   一切都在不言中。   谢清晏满目失望,只感觉浑身乏力,真的是父皇,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皇。   谢非辰看着两人,讥讽大笑起来,话语是呼之欲出的嫉妒:“你们懂什么,懂什么!无论是仙是魔都可以长生,只有凡人,凡人不能!”   “我偌大的江山,凭什么因寿命拱手于人!”   “你们有仙缘,独独我没有,就连魔族生的这个杂种都有,我凭什么没有!!既然老天不愿给,那我就自己拿!”   “呸!幸亏你没缘,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有仙缘还了得!”庞括满脸唾弃。   谢非辰仰天大笑,而后看向谢恙,眼中闪过讥讽:“我原以为你同你母亲一样,不曾想如此痴傻的魔族圣女,居然生出你这样的怪种。终日大雁,反被雁啄眼。”   “你就是魔物!我就不应该留情,在小时候就掐死你这个怪胎!杂种!……你早就该死。”   面对谢非辰各种辱骂,谢恙恍若未闻,看着他的眼神,犹如看将死之人,何必跟死人计较呢。   谢恙说:“谢非辰,你从没有手下留情,你身上伪善的皮穿得太久连自己都忘了?你留我,不还是因为不信任巫锦长生的法子,找个人接着寻找。”   “你连流的血都是自私自利的。”   “自私自利?哈哈哈,自私自利,你流的血也是我的,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父皇……”   满口荒诞,举止疯癫的人,没有平日半分沉稳大气,谢清晏无法接受他说的话。   司沂冷眼观之,问:“够了,你如何得知我们去了昌盛山庄。”   众人一怔,谢非辰理应不知道昌盛山庄的事,又怎么会狗急跳墙,忽然对桑意欢和桑老夫人下手。   并且他们之前在山庄查看,培养的半魔意识混沌,俨然无法攻击人,亦不具备听人指挥的能力。   短短几时,半魔忽然变化。   被谢非辰用来袭击桑意欢,这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谁在背后助你?”桑意欢质问。   就算谢非辰有滔天的野心,也没有这个能力做这种事。   司沂上前,控制住谢非辰,不断地施加灵识压迫。   “是谁?”   “是…”谢非辰努力挣扎,最后陷入虚幻,“是个……”   砰——   一声闷响,谢非辰五官冒血,目光一滞,滑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司沂收回手,声如击水冲撞:“脏器破裂,死了。”   谢清晏一个踉跄,身子向后倒去,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桑意欢连忙扶住,男子俯看着女子,满口涩意,一时不知怎么面对。   摇了摇头,身子摇晃,一步步离开这座宫殿,像是逃离,又似解脱。   望着远去的身影,桑祈安叹了口气:“让清晏独自冷静下吧。”   宋铃罔若未闻,连忙去追。   她不知,桑意欢的眼神始终追随着她,怀疑冷凝的眼神宛如捕捉猎物,带着一丝盘算。   宋铃走到半路,终是忍不住,“噗”地喷出血,染红雪白的衣裳,洁白的脸不再无暇,阴冷覆盖其上。   心有不甘道:“桑意欢,你也不过是今日命好。”   司沂汇报此次任务,将他们赶了出来。   祖母受了惊吓,桑祈安带其回府,庞括也跟着一块去。   此事以后,谢恙尤为沉默,一言不发的离开。   桑意欢瞥见失神落魄,几分可怜的谢恙,莫名出了声:“谢恙,我……” 第95章   谢恙走得慢吞, 他没有错过轻柔飘落,甚至一瞬而逝的声音,轻轻侧头, 他望向女子。   无需言语,无需动作,仅仅一个对视, 忽然而逝的眼神。   桑意欢不得不承认,谢恙的眼睛生的极漂亮, 狭长的眼眸配上漆黑发亮的瞳孔, 犹如一颗颗闪耀夺目的黑曜石,漂亮到令人恍神。   心头一颤,少年隽雅的面庞似春风抚月, 像山涧清泉。   仅仅凝视,无形中紧绷着的心弦缓缓放下。   尽管她不想承认。   也知晓两人之间的沟壑,并非一举一动能够改变, 他们中间掺杂着许多,或是生命, 或是任务。   他们总是相背而行。   她与谢恙, 谢恙和她,他们终究是无解的。   桑意欢羽睫微颤,手不由蜷缩,张口说出那句干涩的话:“谢谢你。”   谢谢你, 没有一己私仇,袖手旁观。   谢谢你, 救了祖母。   前方谢恙舒颜一笑, 隽雅俊朗的容貌因笑容更艳一分,眉心的赤红愈发潋滟, 翩然公子,绝世无双。   这一刻,孤寂许久的心潭猛然复苏。   接连不断的气泡上涌,酸涩和甜蜜交织,谢恙甚至觉得身体内部生病,蔓延至各处五感,乃至出现幻觉。   可作为修士,怎么会这么轻易生病。   谢恙眼睛上瞧,克制着身体本能,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这是我欠你的。”   欠她的,桑意欢闪过诧然。   曾经她无数次逼问谢恙,问关于南珩国灭国之事,他在其中究竟是何作用,可谢恙从未吐露半句。   她本以为,谢恙打算抵死不从。   但……谢恙做错的,又何止这一件,不是件件都有弥补的机会。   桑意欢眸光一冷,刺痛在掌心发酵,微妙的疼转移着愤恨。   匆匆离开,此处只剩谢恙一人。   谢恙站的笔直,望着少女愤然离开,眸光黯然,恍若熠熠闪光的星辰晦暗无光,努力抑制的身体猛然爆发。   男子捂着胸口,手指因用力白中泛青,颤抖不止,腿部略微弯曲,而眉宇间魔纹若隐若现,赤红的瞳孔忽明忽暗。   “真奇怪,魔族出情种也就罢,一出……还出一窝。”   铃铛声轻响,谢恙微微抬眸,瞧见侧坐在青瓦上的人,话语轻吐:“躲躲藏藏。”   “嘿,怎么给你长辈说话呢。”   一个转身,华灵轻飘飘落下。   手指抵在他额上,硬生生弹出红痕,这才脸上带笑,满意地收回手。   谢恙冷漠吐槽:“幼稚。”   “你这小子一点也尊老爱幼,不对……反正不尊敬长辈。”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应该跟魔王汇报,说巫锦已经找到,还找到了她跟人族生下的……”   谢恙想说杂种,手反射性一疼,让他咽下这句话。   他已经许久没有说过“杂种”二字,桑意欢不让他说。   上一世……一旦他说这两字,必然逃不掉女子的惩罚,最常受的就是细小的藤条,一鞭鞭打在掌心。   像夫子教训小孩子一样,掌心打的通红。   至此,他就很少说。   “我自然是发现了——有意思的事。”   谢恙鸦睫低垂,紧抿着唇,不再吭声,华灵嘴角的笑落下,看着少年白皙中透着熟悉的脸,深吸一口气。   华灵没有否认,只说:“你知晓的倒是比我想的多。”   见他一个棒子打不出一句话,华灵磨了磨牙,手莫名泛痒。   “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久之前。”   “难怪……控制半魔这般熟练,你对你心上人可真是费心,半点都不像魔族。”华灵嘟囔着,又补充道,“跟你娘一模似样。”   “不一样。”   华灵一怔,只听谢恙说得斩钉截铁:“桑意欢跟谢非辰不一样。”   这句话一出,华灵可算品出点东西,忍不住发笑,因为桑意欢和谢非辰不是一种人,所以他跟他娘不一样。   上下打量,华灵啧啧不已:“你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若是有机会,你恨不得白给吧。臭小子,你知不知道爱的深的是输家。”   谢恙撇过头,倔的不行。   “我是不是见过你心上人?”   “没有。”   “你可别唬我,她身体里还有我的蛊呢。”   被少年瞪一眼,华灵笑得花枝乱颤,声声泠鸣,她凑近谢恙,凝望着死不承认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笑意盈盈,渗着不着痕迹的危险。   腰肢轻弯,糜乱的气息沾着他,喃喃轻语:“你不说无妨,我总会知道的。”   “不许靠近她。”   面对谢恙的警告,华灵耸了耸肩膀,反而提醒:“那人已经知道巫锦和你的存在,你可要做好准备。”   望着飞身离开的人,谢恙嚅动嘴唇,轻声:“多谢。”   房瓦上,听到飘忽的声音,华灵停住,俯瞰着下方的少年,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她可不是为了这个小子,也是他命好,有个命好的娘,哼。   眉头轻挑,她说:“不谢,你果然是人界待久了,人间那股子穷酸迂腐劲儿学的透透的。”   “好好养伤,下次再见,可就不会这么轻易。”   —— ——   天清云和,隆冬将至,无论坊镇还是宫殿都裹上一层晚秋的霜,天寒地冷起来。   桑意欢眸子弯弯,亲昵地搂着祖母的肩膀,时不时还晃着撒娇,逗的祖母笑声不断,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外面。   目光扫过门口树木枯竭,落叶凋零。   短短两月,南珩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国君丧葬,新君上位,所有的发展都在偏离小说的情节。   系统心惊胆战,唯恐天道降罚。   可是没有,天道仿佛沉睡一般,毫无动静。   他们这一行,可谓是收获巨丰,不仅识破魔纹阴谋,他们还找到一颗死灵兽蛋。谢清晏等人看见那蛋,摸不着头脑,可桑意欢却一眼识破。   这是上一世,他们几人在揽月楼从华灵手中抢来的灵兽蛋之一。   也就是说,谢非辰和魔族在几年之后,早已是蛇鼠一窝,说不定在他们成功阻止华灵时,恨不得将他们都杀了。   ‘统呀,小说中是不是记录南珩国后期沦陷,成为魔窟。’   脑海中,系统惊呼:【这…这之前明明没有显示,怎么现在忽然出现。】   桑意欢又道:‘原本书中谢清晏是不是弃剑堕道,不再修行?’   系统连忙翻看,却发现曾经太监的结尾,慢慢展现出几行字,情节与她所说情况相差无几。   【宿主!是…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系统不解:【可,怎么会这样?】   ‘这就要问同你们交易的天道,究竟隐瞒了什么。’   桑意欢眼眸清透,直视着湛蓝的苍穹,厚密云层之中,她能看到平和假象下暗漩密布,却不知走向如何。   虽是书中人,不由书定论。   见司沂几人前来,桑意欢最后贴了贴祖母,而后站起身子。   司沂说:“我们该回去了。”   看了眼她身后的老妇人,谢清晏抿着唇,宽慰道:“师妹,此处已安置妥当,不必忧心。”   司沂瞥了眼谢清晏,并未多言。   庞括小声:“诶呦,终于回去了,这段时间日夜巡视困死我了。”   桑祈安一脸嫌弃:“这才哪到哪。”   宋铃跟在身后,异常沉默,仅仅窥探着桑意欢和谢清晏的一举一动,宛如蛰伏在黑暗中抓捕猎物的毒蛇,蛇信轻吐,令人胆寒。   她并未轻举妄动。   宋铃清晰的明白,如今几人将桑意欢护的死死,根本无从下手,她需要隐忍。   蛰伏着,寻找一击即中的机会。   直接令桑意欢尸骨无存,烟消云散。   桑意欢回眸望去,看着年迈苍老的祖母,眉眼忍不住耷拉,隐隐带着失落。   她知道,到该离开的时候。   桑老夫人慈眉善目,缓缓道:“临走之前,可能让我嘱咐我这孙儿几句?”   司沂微微颔首,率先离开。   谢清晏等人随后离开,谢恙望了眼桑意欢,也转身离开。   正在此时,老夫人再度开口:“谢恙仙君可否留一下。”   谢恙?!?   无论桑意欢还是桑祈安,甚至正在出去的司沂等人也忍不住回头,望着微微含笑的老夫人。   温润而泽的谢清晏一变,波澜不惊的情绪上下波动,怔忪一瞬,迅速掩饰过去。   即便再快,宋铃还是察觉异样。   多恨,多厌恶,此时都不能表露一分,她咬紧牙关,硬生生嚼碎咽下,吞入腹中,记得刻骨铭心。   谢恙也忍不住一愣,手指指向自己,只见老夫人颔首,谢恙放下手,头也低垂着,让人看不真切。   “祖母,你不是要给我们说嘛。”   “是呀,可我也跟仙君有话说。”   桑老夫人抚摸着桑意欢的手,皱纹都散发着温和,但老夫人温柔且坚定的语气,让她无法继续询问。   老夫人将她和桑祈安带到一旁,温柔道:“从前你们上山修行,我是极不愿意的。你们的爹娘忽然命陨,独留下你们二人,我将你们拉扯打,你们又走上了他们的老路。”   “有时,我总忍不住想,万一如意和平安出了事,留下我这孤寡老人又当如何。”   平安,桑祈安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眼眶不由一红,桑意欢也双眸氤氲。   如意,平安,简简单单几字,是祖母对他们一生的祝愿。   “可我发现我错了。”老夫人笑着,手指抚摸着两人的脸庞,“你们亦不在襁褓,更能同你们爹娘一样守护苍生。”   “而祖母就呆着这里,等着你们。”   桑意欢二人咽下哽咽,猛地抱住桑老夫人,老夫人轻拍着两人,催促道:“去吧。”   看着二人一步三回头离开,桑老夫人拜了拜手。   不多时,谢恙来到他跟前,恭敬拱手:“老夫人。”   老夫人笑眯着眼,止住他的礼节,直接了当地问:“仙君可是心仪我家如意?”   谢恙猛然抬头,瞳孔掩饰不住的震惊,他未曾料到老夫人叫他是谈论此事。 第96章   云腾雾卷, 青峰绿翠,光与影的界限被抹去,交融一片, 几人御剑飞行。   寒风朔朔,呼啸而来,桑意欢有些走神, 不经意回眸向身侧望去。   桑老夫人同谢恙呆了很久,久到她忍不住设想, 设想曾经各种糟糕, 坐立难安,险些要闯进去时。   谢恙出来了。   少年面色如常,老夫人也慈祥微笑, 看不出任何异样,也不知他们交谈什么,老夫人只是朝她们招了招手。   几人再次踏上旅途。   正是如此, 她才尤为不放心。   正想着,脚下灵剑忽然失控, 微弱摆动, 桑意欢身子晃动,在剑上摇摇欲坠。   谢恙一惊,连忙上前。   而谢清晏距离更近,一下拉住桑意欢, 手轻轻一拽,将其搂在怀中。   慢下一步, 谢恙目睹谢清晏亲昵抱住桑意欢, 长发微垂,遮住眸中剧烈不甘。   若非他受伤, 那里会由得谢清晏……   后侧几人的动作,也引起司沂侧目。   司沂扫过后排,目光最后定在故作镇定的的桑意欢身上,女子脸色泛白,原本意气风姿,剑气如虹的少女如同弱柳之姿,娇弱至极。   他眸光暗沉,摩挲指腹,捻按着皎洁的衣裳,不再观望。   谢清晏问:“意欢可有大碍?”   扶着手臂,桑意欢撑着从怀中起来,摇了摇头,面色虚浮,红润的脸渐渐褪色,泛起苍白,眸光虚幻,不再聚光。   她张了张口,挤出一抹笑:“无事,许是先前灵力使用过度,尚未恢复过来。”   谢清晏忧虑:“如此,回去熬着灵药补补。”   “不应该呀,距离那日已有两月,师妹所说属实,恐怕是别的问题。”宋铃柳眉轻皱,满脸担忧,极为体贴道。   “不劳师兄费心,我和庞括会带意欢师姐去药堂。”   谢恙冷然,随后看向庞括,庞括猛地一激灵,连连点头,拍了拍胸口,义不容辞道:“是呀是呀,交给我们就行。”   谢清晏看着两人,抿着唇,亦没回话。   直到谢恙转头,庞括才松了口气,身子一瞬间放松下来,心中忍不住腹诽,追桑二就追桑二,吓唬他做什么。   有本事,他把桑二吓唬的做他老婆!   不过……   庞括眸子一转,看着她身边各有千秋的人,不由咋舌,桑二的驭人之道,实在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行了。”桑祈安难得支棱起来,一口断绝,“我妹妹哪用你们操心,我带她去。”   此话一句,几人无声硝烟就此作罢,偃旗息鼓。   耳朵嗡鸣不止,桑意欢没有听他们说些什么,只是微微低头,脸上挂的笑早已消散,双手握拳,因极度用力微微发颤。   极度模糊的视线提醒她,情况进一步恶化。   体内灵力滞涩,对灵力的运用控制也进一步退化,无法持续性输入,方才御剑的忽然晃动,她并非没有控制。   灵识和剑在那一瞬间,仿佛断了联系。   失神中,他们回到长墟派。   “长老,如意她究竟怎么了?”桑祈安焦急问。   长老瞥了眼桑祈安,手指覆在手腕,细细查看,缓缓收回手,桑祈安,谢恙,就连宋铃都目光炯炯看过来。   房内,空气甚至滞空凝结。   众目睽睽下,他慢慢道:“并无大碍。”   此言一出,空气再度流动起来。   凝视着床榻上的女子,谢恙眉头一紧,不由问:“那师姐灵力失控究竟为何?”   “距我刚刚查看,只是灵力过度饱胀,应该是即将到金丹,隐隐有突破之势。”   众人异口同声:“金丹?!”   宋铃眸光一沉,矜贵傲然尽数化解,染上深处疯狂翻涌的不甘,森寒阴冷,直叫人脊骨发凉。   金丹!她怎么会大圆满!   如何她也无法接受,比她晚入道的人先一步迈入金丹,所有傲然都因为她,好像被轻而易举打破。   谁人还记得她!   还记得长墟派的宋铃仙子。   “不错,只是……”长老抚摸长须,眉头轻皱,略带迟疑,“大圆满破劫金丹,这般脉象倒是闻所未闻,可细细探查,又与寻常修士无异。”   “真的无事嘛?”桑祈安有些紧张,“金丹雷劫当真无事吗?”   按理说,桑意欢即将步入金丹,我们应该高兴,但事实并非如此,桑祈安紧张不已,甚至不想让妹妹渡劫金丹。   凡人羡慕修士,深觉寿比苍天,可翻天覆海,殊不知修士修炼的每一劫都是生死劫。   若生,便脱变化神,寿比苍天,若死,便命落黄泉,尸骨无存。   每一劫都在数不胜数的修士陨落,或死于力竭,或死于心魔,或自断心脉。   并非所有人都能顺利渡劫,更何况如意这种状况。   想着,桑祈安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多谢长老,我感觉并无大碍,是兄长忧心了。”   桑意欢跟无事人一般,自顾自站起身,冲着药香浓郁的地方抱拳,随后熟练地踏过门槛,离开药堂。   即使她看不清,无数次走过药堂的熟练让她从容。   桑祈安连忙跟上,谢恙看了看匆匆离开的背影,步子一拐,走向藏书阁。   —— ——   苍穹星暮,星落铺成一条条长长的银河,映在天空之上,散发着微弱柔和的光穿过窗棂。   【宿主,你快要金丹了。】   ‘嗯。’   桑意欢坐在床榻上,手心揪着被角,捏着最柔软的部分,目光混然,直视着漆黑的前方,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要不……我们还是去挖别人的金丹吧。】系统弱弱提议。   ‘挖谁的,宋铃,或是谢恙?系统,金丹离体,不死也是重伤,你知道我不会杀无辜之人,所以只会是这两人。’   【可,雷劫将至。】   ‘便是我想挖他们的,天道也绝不会同意,你觉得它会任由我这么做。’   系统缄默,变得有些沉闷,就连活泼跳动的电子纹也平稳下来,它知道宿主说得没错,但宿主已经这样了!   系统第一次这么气愤,觉得天道可恶,无情!!   系统不再说话,屋内寂静无声,只能听到窗外猛烈的风声,撞得窗户吱呀作响。   悄然无声,伴随着风声,桑意欢渐渐闭上眼,蜷缩在被褥上,宛如赤.裸婴儿一般瑟缩着。   【会有办法的,宿主你肯定会没事的。】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系统说。   桑意欢想下意识勾唇,可浓重的困意淹没女子,让她无法继续回应系统。   身子沉浸在软若云朵的床褥,沉于周公之中。   【宿主,晚安。】   夜明星稀,云层遮住的明月缓缓露头,皎洁明亮的光映着下方,窗边透着一个身影。   “吱呀——”   门被悄然推开,被月光映照的影子慢慢移动,走进屋子。   来人上前几步,将被褥上的女子轻轻抱起,像拥抱着珍贵易碎的宝物,动作轻柔,唯恐惊醒沉睡的她。   搂紧的手臂感受着怀中的温度,微微泛凉,犹如夏凉时的玉器,并不合时宜。   来人不由搂紧些,似是这样,就可以赶走身体的冰凉。   掀开被褥,桑意欢被慢慢放下。   一声呓语,吓得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直到桑意欢蹭了蹭被褥,整个脸因回升的温度变得红润。   白皙的手来到脸上,轻手轻脚地拨下凌乱的碎发,看着因沉睡变得无比温和,极度柔软的女子,安静中凭空出现一声喘息。   喘息声中,透着粘稠的欲望,又带着冷漠的克制。   漆黑之下,似是蔓延着无形的欲望。   疯狂的抓住脆弱的女子,将其束缚在原地,一遍遍释放又禁锢深渊之下的猛兽。   男子站在床边,恍若一尊没有思想的木塑,站了许久,仿佛要站在地老天荒。   他动了。   木愣许久,他又走近几分,靠近床榻。   柔顺乌黑的发顺着下弯的肩,悄然滑落,落在女子细腻白嫩的脖颈之上,黑白交织,呈现出稠密的欲色,仿佛血色中绽放的花,激发着嗔念。   呼吸声在耳畔起起伏伏,微弱的气息扑到耳垂。   男子越靠越近,直至两人再无间隙。   深夜的宁静消除屋中的喘息,连呼吸都近乎没有。   殷红的唇印在柔软之间,控制着极近失控的热烈,收敛强势无比的气息,男子犹如一只被拔掉獠牙的野兽,毫无攻击性。   温柔迷离的交缠,蔓延在空气中的暧昧隐秘挑动着神经。   “意欢……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男子声音低哑,在静谧中勉强听到,微弱的声音干净无比,犹如冬日破晴的耀阳,又似雨后忽现的光芒。   是信徒跪拜圣殿,供奉信仰的坚定。   虔诚,是底色。   男子直起身,流连地望了一遍又一遍。   离开之际,一抹窗棂折射而出光,恰好照在眉心位置。   惊鸿绝艳,不染凡尘。   额间的绯红似是日月同辉,留下惊绝一笔,涂抹苍白山色,清致朗月。   —— ——   “如意,这个你拿着,哦!还有这个,一定要保持清醒,如若撑不住一定要磕药。”   桑祈安手忙脚乱,不停地塞东西,桑意欢怀里抱得满满当当,面露无奈。   听兄长说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做手术,或者是春游,什么东西都带着。   虽然,知道是担心她。   桑意欢忍不住扬唇,桑祈安看到气不打一出来,佯装生死点了点她额头:“究竟是我渡雷劫,还是你渡雷劫呀。”   “我渡,我渡。”   “时候不早了,跟我来。”司沂道。   “去吧去吧。”   桑祈安把法器都给她,眼巴巴看着她跟司沂离开。   来到一处高峰的空地,周围空荡荡一片,只是地面留有数不清的痕迹,很深,很重。   司沂将她带到此处,叮嘱:“万事小心,不可逞强。”   “是。”   目送司沂离开,桑意欢坦荡地盘腿而坐,闭眼调息,静候金丹雷劫。   直到,细微的声音响起。   她睁开眼,看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第97章   “你来做什么。”   桑意欢以手托腮, 半眯着眼望去,姿态坦然,另一只空闲的手无意识揪草, 在手骨绕了一圈又一圈。   少年俊朗,隽雅非凡,白衣翩然衬得体态高挺, 但桑意欢并没有再次认错。   谢恙和谢清晏,他们有太多不一样。   相较于谢清晏翩翩公子, 温润如玉, 谢恙则更为凌厉,犹如一道锋芒毕露的剑刃,露着寒光, 出鞘见血,寒凉至极。   “这地方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谢恙站在不远处, 距离太远,桑意欢看的并不真切, 只听声音, 倒是有几分阴阳怪气。   听这话,原本紧张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桑意欢悄悄翻白眼,心中用林妹妹的语气重复。   我自然来得!   是我渡雷劫, 又不是你渡雷劫,要不是你……我哪里会有性命之危。   在这里碍眼, 真是讨厌。   越是想, 越是涌现出一股委屈,酸闷酸闷地, 好像厨房里各种各样的调料打翻,让人无所适从。   桑意欢保证,若是谢恙再离近些,什么雷劫她都不管,手中的剑必须要好好给谢恙个教训,让他明白她桑意欢可不是好惹的。   索性,他并没有上前。   谢恙反而找了处偏僻地,扬衣而坐,盘腿打坐,异常安静。   除去最开始的交流,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仿佛来到这里,只是一时兴起。   偷偷打量,见他当真没反应,桑意欢也将其抛之脑后。   气沉丹田,灵力运转。   女子坐在中央,闭眸吐纳,感受着体内变化。   摒弃所有杂念,将灵力缓缓聚集在丹田处,无形的手拨动灵力,使其成为荧色的球体,悬浮在丹田。   尝试着将其压缩,灵力像被人注入意识,一旦施压,就会立刻散去。   桑意欢不恼,再度凝结。   经过多次聚集,所能控制的灵力越来越强,甚至清晰感受到无形的膜,抑制着丹田处运转。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灵力如愿凝结成球。   此时,闭目入神的桑意欢并不知,她情况并不算好。   女子额头渗着汗珠,汇成豆大般滚落,柳眉微蹙,脸色红润渐渐褪去,呈现微妙的痛苦,单薄的身子变的格外脆弱。   苍穹之上,雷云密布,沉重的威压释放在若隐若现的雷电之间,云层中穿梭的紫色,犹如骇人的蟒蛇,比蛇更为粗壮。   若是被劈中,伤势可想而知,绝不容乐观。   雷劫将至。   谢恙紧绷着脸,雷光闪映在瞳孔中,透着凛人的寒凉,握紧手中的剑。   此时此刻,他的肌肉尤为紧绷,宛如拉成满弓的弦,不得不发。   放缓脚步,谢恙一步步的靠近。   【宿主!还是不要强行结丹了】   系统看着桑意欢一遍遍尝试,渐渐力竭,不由心急如焚,企图劝说她放弃。   灵识中,桑意欢再度控制灵力,压缩已经成型的灵力。   虽已成球状,但并未成丹。   需要进一步控制灵力,将全身灵力化成丹状,经七七四十九道雷劫淬炼,化为金丹,才算功成。   桑意欢咬紧牙关,搜刮所有灵力,竭尽全力,再试。   ‘若我结不成丹,又与废物何异,我不信!’   此时,天空一声巨响。   雷劫起。   【宿主!!!淬炼开始了,可可可……你还没结丹成功,这可怎么办】   桑意欢已顾不得跟它交谈,如小树枝干般的雷轰然劈下,直接落在女子身上,若是正常人必然被劈的皮娇肉嫩。   虽为修士,桑意欢亦不好受。   咽下口中粘腻铁腥的味道,她撑起身子,不至于因一记雷劈的直不起身。   到底是勉强,桑意欢喘了口气,结丹时间有限,她未在时间内结丹成功,本就让雷劫变得更加猛烈。   仅仅一记,方才聚集的灵力全部涣散。   来不及多思,雷如急雨一般,呼啸而下,阵阵雷鸣。   长墟派弟子看去,不由纳闷,究竟是谁的雷劫这般凶险,比谢恙仙君和清晏师兄的动静还大,这般骇人。   知道此次结丹凶险,桑祈安听着动静,依旧揪心。   若非长墟派明令禁止陪同渡劫,禁止进入结界,他绝对赖在妹妹身边,怎么说也不会走。   谢清晏见他坐立难安,开口安慰:“如意灵力充沛,基础扎实,渡劫金丹定然不成问题。”   ……   “好凶的雷,不知意欢仙子能不能抗住。”银月擦着桌子,忍不住嘟囔。   看向天空闪烁的雷电,又望向慢条斯理翻书,神情淡漠的司沂,心中不由嘀咕,别人家师父都体贴入微,恨不得陪着徒弟渡劫。   就算陪不了,那也是丹药法器毫不吝啬。   咱家这位可好,气定神闲,还不如他一个小童紧张。   “怎么不继续说?”   “这怎么能说,我也就是想……”   银月说到一半,直接僵住,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说出来了。   僵硬扭头,对上司沂似笑非笑的表情,银月顿时背后一紧,站的笔直,金月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无论多少次,银月永远不长记性。   打发金月银月,司沂搁下书卷,面色冷然,抿紧嘴唇,背手仰天。   望着乌云密布的地方,手掌松松紧紧,气氛悄然。   —— ——   “轰隆——”   又一记雷,桑意欢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咧嘴笑望苍穹,坚韧不屈。   手法器七零八落,有些湮灭,在手中化成粉末扬尘,雷痕深深留在地面,法器已经消耗殆尽。   但还没结束,雷劫还在继续。   “化劫金丹若是不成,我便是今日挫骨扬灰又如何!”   剑抵在地面,撑起纤细且伤痕累累的身体。   视线模糊,感受腹部疼痛,灵力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流逝越来越严重,桑意欢掌心紧握,指甲陷进肉里,渗出鲜血。   桑意欢强撑着,朦胧眼中尽是不甘,是对天道的厌弃,是对于命运已定的厌恶。   金丹,她必须度过。   若是不成,日后宋铃步入金丹,她便是案板上的鱼,毫无挣扎之力,只能任由摆布。   再远些,报复他人若没有足够的实力,与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   桑意欢咬紧牙关,血腥气充斥在口中。   云层闷声,电光闪烁,似是蕴含着骇人的灵源,雷倏然而下。   桑意欢只身以对。   接触身体的不是轰鸣的雷,而是冰凉清爽的怀抱,一双手不容置疑的搂住她,将其按在怀中,强硬与轻柔交融,截然不同又极为和谐。   头枕在怀里,耳畔呼啸的风,撼人的雷都纷纷隔绝,能听到的只有一种声音,是微弱且混乱的心跳。   在胸膛疯狂跳动,彰显它的存在。   烫的桑意欢坐立不安,她撑起身子,想要离开。   “别动。”   沙哑颤抖的声音呼在耳旁,随后,轻笑一声,似是戏谑:“师姐莫不是故意占我便宜?”   桑意欢彻底僵住,一动不敢动,将其异常抛之脑后,嘴硬道:“占便宜?渡劫时忽然闯入将我搂怀里,才是占便宜吧。”   谢恙垂眸,望着面色苍白,伤痕累累,宛如血人依旧在逞强的人,手指隔空抚摸,从血痕处一点点划过。   眼中水光莹莹,似是说不尽言语,诉不清情谊都咽入腹中。   桑意欢似是闻到淡淡血腥气,不由皱紧眉,推搡着他:“给我闪开,若是坏我渡劫,我必定杀了你。”   “是吗?”   “我向来说到做……”   话未说完,女子眼眸一闭,缓缓倒下。   谢恙收回滞在脖颈处的手,眼疾手快搂住女子,将她安稳放在地上,手指抚上脸颊,抹去脸上的血迹。   大起大落的动作牵动后背,天雷将后背劈的焦黑,血肉模糊,甚至露出森森白骨,谢恙眉头一紧,转而舒展。   天雷霹雳,声声不绝。   渡劫,亦是修炼,决不允许投机取巧,更不允许让人代受雷劫,若是有人行此事,天雷威力将会翻倍。   因此,从未有人中途进入雷劫区域,没人能承受天道震怒。   谢恙抬眸望天,看着怒云狂雷,面上一笑,笑得轻松快意。   讥笑着天道的无能,亦是在反驳命定。   额头抵着桑意欢,鸦长睫毛轻垂,掩盖住眸中种种情绪,呢喃:“你会成功的。”   寒光一闪,刀剑划入血肉。   血顺着剑流的满地,鲜红,艳丽,犹如一条条被染红的溪流,又似蜿蜒盘旋的蛇。   谢恙勾唇,手陷入新鲜湿热的肉中,在其中探索着什么,不由喘息,尾音轻颤。   一道雷又劈下,谢恙本就虚弱的身体再受重创。   少年乌发垂落,赤红的唇在皎洁的脸上如梦似幻,似魔似妖,映衬着眉心点红,倒不像是受伤,反倒是勾人。   膝盖半跪,如叩首仙人一般跪在女子前。   身体和精神双重疼痛,令狭长眼眸闪过清醒,再度探去。   谢恙眼角噙着泪,身子轻轻颤抖,抖着抖着忍不住笑出声,很轻,很哑,身体不由前倾,却克制着动作。   仅仅脸颊蹭了蹭女子,给予宽慰。   好疼,如意好疼呀……   原来你当时承受的疼,这般刻骨铭心,比被鞭子抽,被剑划伤,疼上千倍万倍,不原谅是应该的。   可你不能不理我,不能……   “还给你。”   还有……对不起。   纤细白皙的手上裹满艳丽的血,指尖捏着一颗珠子,犹如空白的宣纸晕染上一朵又一朵的花,花蕊兀然绽放。   金丹含在嘴里,谢恙打开女子口腔,猛地低头,吻住昏迷的女子。   清冽的气息交缠,手臂搂得更紧,贴的毫无间隙,金丹被谢恙用唇舌抵住,一点点渡进桑意欢口中。   金丹顺着喉管,融化在口腔,变作金光充盈在体内。   谢恙一边承受雷劫,一边眼睛不眨望着女子,女子额头伤痕迅速恢复,无影无踪,肌肤洁白无瑕。   成了。   金丹已结,长墟派又多一位金丹修士。   谢恙笑着,眼中种种思绪,千丝万缕,最终幻化成微弱的光芒注视着女子。   腹部伤口如地裂般的疼痛,犹如虫蚁在骨缝里钻动,此时此刻的心甘覆上疼痛,渐渐消弭。   雷鸣渐歇,在最后一道闪电消失之际,白色的电光照亮他憔悴的面容。   叮啷——   手边的长剑滚落地面,最后一丝支撑他的意志,在这一刻硝烟云散。   闭眸之前,谢恙望向桑意欢。   不自觉寻找女子,努力扬了扬唇,挣扎的手渐渐消失,无力动弹。   云雷过息,霞光万丈。   山峰之中,一片狼藉,二人相互慰籍,面面而对,竟在一片血腥之中呈现半分温情。   “居然结丹成功了。”   一股自带寒意的声音响起,同时出现磨在地面的剑,滋啦作响,刺耳无比。   仙子白衣,飞鬓长发,只是面上一片冷然。   扫过倒地的二人,又望了眼四周飞溅的血腥,宋铃不由手掩鼻子,轻轻扇动,剑挑开二人,只见还有气息,不由撇嘴,脸上闪过不悦。   本以为已经死透,这才忙不迭过来,好看看桑意欢垂败的最后一面,不曾想……   宋铃闪过阴暗,孤傲清冷的脸变得扭曲,手指握紧剑柄。   似是玩弄蝼蚁,她拿着剑翻动两人的身体,这边一处,那边一处,玩的愉快至极。   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掌控,宋铃微扬下巴,嘴角勾着愉悦且残忍的笑。   “桑意欢,就让我送你一程,亲手了解你。”   玩的无趣,宋铃攥紧剑,走到桑意欢跟前,垂眸而望,女子面色苍白,依旧难掩惊艳之姿。   她嘴角一紧,双手高举,尖锐的剑尖俯向地面,渗着寒冷冰凉的光,猛然扎下去。   咣啷——   剑被重重一击,打落地上。   宋铃握住颤抖不已的手,左顾右盼,始终不见来人,心下暗暗警惕。   站直身子,端着雅正冷傲姿态,垂眸拱手,扬声:“不知哪位前辈在此,何必躲躲藏藏。”   声音久久回荡,不见有人出现,宋铃疑心渐起,瞥见地上的桑意欢,咬着牙,遮住眸中翻腾的不甘。   手掌一伸,剑再度回鞘。   宋铃面色如常,扶起倒在一侧的谢恙,粘腻浓稠的血腥气充斥鼻腔,眉头一拧。   深吸一气,她指甲扣住谢恙,忍着心中怒火,步履蹒跚地离开。   临走前,深深望了眼桑意欢。   风声喧嚣,山林空荡。   一个声音凭空响起,轻笑:“这次可欠我人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出现。   浓郁的药香萦绕在空中,双眸微睁,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床帐,纱帘,桑意欢撑着床榻,直起身子。   “醒了?”   闻声望去,桑意欢错愕:“师尊?!”   “不然是谁?”   司沂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书,细细看着,桑意欢手覆上丹田处,充沛的灵力翻涌放纵,怔愣一瞬,金丹大成。   ‘系统,那日发生了什么?’   【这个……也没发生什么。】   系统说罢,不由心虚,在宿主昏迷的一瞬,它也进入无意识状态,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再次醒来,只知道宿主渡劫成功,并且金手指副作用消失。   应当……也没发生什么吧?   ‘嗯?’   【宿主关键时刻结丹,成功渡劫,谢恙见状就离开了,什么都没发生。】   桑意欢隐隐觉得不对,一时之间想不起细节,只得将信将疑记住。   “你渡劫身受重伤,索性我来得及时。”司沂开口,算是解释原因,又说,“近期还需静养,不得贪功近利偷偷练剑。”   “师尊,你来时可有看到旁人?”   “旁人?同门渡劫,擅闯是要给予重刑,你渡劫时有其他人在场?”   说起正事,司沂放下书卷,看向桑意欢,正襟危坐,清透明寒到令人无处遁形的眸注视着她,等候着答案。   不知为何,接收到问题的第一刻,桑意欢立刻摇头。   没有思考,仅仅是第一反应否认,她不由僵住,脑子一片空白,甚至不知为什么会否定。   此时,她想推倒重来。   再来一次,她绝不会否认。   并没有下一次机会,司沂淡然回应:“没有便好,好好休息。”   “如意…意欢!”   桑意欢吓一激灵,险些跳起来,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身子后撤,拉开两人的距离。   “哥哥。”   “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刚醒还有些迷糊。”   “你可真是吓人,剑尊将你抱回来时跟血人无异,诊治以后,剑尊日日夜夜守在你身边,用心的不行。”   听桑祈安絮絮叨叨说着,桑意欢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一下抓住他的手,打断他的话。   她问:“哥哥,这几日除了师尊,可还有其他人来?”   例如……   “其他人?”桑祈安一顿,而后扳着手指,笑盈盈地数,“自然是有,清晏,庞括,还有宋铃,他们都来看过你。”   “没有了?”   “你还想有谁?”   见他一副逗弄的表情,桑意欢所有话都咽下肚,撇过头,闷声:“没谁。”   话虽如此,桑意欢思绪外溢,回忆渡劫时的一影一画,谢恙为什么来,又为什么离开。   一切都如疑云,在脑海中盘旋。   桑祈安收回玩笑,揉了揉乖巧的妹妹,心软下来:“除了我说的,也有些弟子来看望你,不过你不认识。”   “嗯。”   “对了,给你的法器除了我和剑尊的,清晏也给几件,你昏迷时又陆陆续续带了好些灵药,虽然剑尊没收,但都是好东西。”   无论法器还是灵药,不给是本分,给了便是情分。收或不收,都应让她知道,桑祈安终是告诉她。   桑意欢眨了眨眼,生锈迟钝的脑袋开始转动,缓缓点头:“我会好好谢清晏师兄。”   日后助他登极剑道,问鼎修真,应当算道谢吧,她慢吞吞想。   桑祈安听到回应,笑了笑,捏住妹妹柔软的脸颊,虽不用她还礼,但要记住人家的好。   无视桑意欢的怒瞪,他说:“再过几日,正巧是清晏的生辰,你好好想想如何回礼。”   不经意的话,激起藏在深处的记忆。   月光下,那句‘我想和师姐一起过生辰’,让桑意欢一怔。   是谢清晏的生辰,更是谢恙的生辰。 第98章   东风朔朔, 寒凉铺霜遍地,琉璃色挂在树梢散发晶莹的光,通透剔亮, 沁在淡淡温凉的阳光中。   “咣当——”   药罐弥漫着苦涩,悄然蔓延在空中,犹如蛇腹的哭胆炸裂, 令人生厌恶。   床榻上的人撑起身体,面色苍白, 冷眼望去。   女子亳不畏俱, 冷笑一声,打量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强忍着厌恶:“我倒以为你挺不过去, 要死了呢。”   “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谢恙抬眸,注视着嘴角扭曲,略微狰狞的女子, “今日又想说些什么?”   “你可真是桑意欢的一条好狗,哪怕她一颗心挂在谢清晏身上, 对你不管不问, 嗤。”   讥讽之语传入耳中,谢恙收回目光,攥紧的手藏在被中不言不语,苍白透亮的脸庞犹如脆弱的瓷器, 穿梭时光的苍凉,仿佛轻轻一触, 便会烟消云散。   宋铃观之, 从他的沉默汲取几分得意。   将谢恙带回来的这段时间,宋铃不止一次这样讥讽他, 更不是第一次用言语挑拨谢恙和桑意欢。   如果能挑拨成功,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惜,谢恙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跟着桑意欢。   给他送药让她无比厌烦。   更何况,他还是桑意欢的狗!   仅仅是想想,宋铃就觉得喉中哽着东西,难以下咽,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直接杀了桑意欢和谢恙,又怎么会救他。   可偏偏……宋铃眸光一暗,周身散发着冷气,回想起渡劫那日突然出击的人,她又不得不谨慎,不得不隐忍。   宋铃轻吸口气,挂着浅浅的笑,手整理裙裳,端着高雅端方仙女姿态,慢慢坐在凳子上,而后微微侧头,笑望谢恙。   她说:“过来。”   谢恙看着笑靥如花,敲着桌面的人,不由嗤笑,牵动腹部伤口,嗤笑化做连续不断的咳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伤口还没彻底养好,也只能按照她的指示来。   他慢慢挪动身子,坐在对面。   长着獠牙的猛兽在她面前收敛,便是不说,宋铃还透着几分满意,虽然她知道是虚假的,脆弱的。   仍享受此时此刻,带来的掌控感。   将药推给他,宋铃一动不动地看着,直到他端起来喝点,这才露出一抹笑。   这药,自然是没毒。   不过,宋铃特意嘱咐人开药重些,所以这药可比寻常的药苦不知多少倍。   就算她被迫救下谢恙,她也不想让谢恙好过。   “今日我不会久留,你自己老实呆着。”   谢恙握着汤匙的手一顿,不着痕迹抬眸,突然来一句,他可不觉得宋铃只是好心提醒。   没得到回应,宋铃划过一抹可惜。   她手点着桌面,语气轻飘,显得几分漫不经心,一出就散:“清晏师兄的生辰可真盛大,往年也没今日这般,张扬且热闹。”   对于谢清晏的生辰,谢恙并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今日对他而言,意味他同谢清晏截然不同的生活。   只有桑意欢,只有她才会关注。   谢恙有些愣神,思绪翻飞,回忆些仅有的,温暖中度过的生辰。   “清晏师兄的生辰是桑意欢一手包办,不假他人只手,一点点筹备的,桑意欢向来张扬,生辰也是随了主子,张扬不已。”   “谢恙,你说是吧。”   “当”地一声,汤匙在半空坠下,药汤四溅,些许飞溅在谢恙洁白的内裳,液体浸在衣裳凝固成棕褐色。   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傻愣愣盯着药。   宋铃嘴角忍不住一咧,还未等她继续说,门被“砰”地推开,眼前已然空无一人。   她没有阻止,也没有追,而是笑容满面地望着空旷无人的屋子。   静谧无声的空间,倏然迸发刺耳的笑,声音愈来愈大,具有穿透人心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渐熄,宋铃捂着脸,直起笑弯的腰,犀利阴暗的眸光望向门口,脸上似笑非笑令人毛骨悚然。   瞥了眼到处都是汤药,她指尖轻抹眼角,撇开虚空的笑泪:“同一天生辰,桑意欢给谢清晏大办,却对你不闻不问。”   “谢恙,你真的还会甘心嘛……”   呢喃飘散而去,融为冰冷无比,无影无形又无处不在的寒风。   耀阳悬挂,四周云层遮掩,无法散下温暖无比的光芒,下方女子站在门口,望着缥缈虚无的山峰。   风吹动着衣袂,一同望向红绸明艳的山峰。   —— ——   桑意欢瞧着谢清晏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叮嘱:“师兄,你不能用灵力。”   “眼睛都蒙上了,还不能用灵力。”声音温润,透着几分无可奈何。   “说了不能就是不能。”   两人拉拉扯扯,桑意欢在前方牵着大师兄,而谢清晏白净的脸上蒙着一条红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便是蒙着眼,也能感受出宠溺,乖巧地跟着。   谢清晏垂首,蒙住的眸顺着感觉看向交握处,温热的温度融化着温和的雪,化为更为轻柔近人的水流。   手指不由轻动,被女子握地更紧。   众弟子齐齐侧目,颇为目瞪口呆,又不禁想入非非,猜测两人好事将近?   “我帮你看着路,快到了,快到了。”   对着说了无数遍的话,他轻声回应,带着清淡温和的笑意:“不急。”   清晏师兄作为长墟派大弟子,甚至不少人猜测,长老们在按照下一任掌门来培养,这也注定他与普通弟子的不同。   大师兄虽然在面对弟子困境,通常温和帮助,但实际上,他并不温和和平易近人。   相处之中,弟子们总觉得有无形隔阂。   这并不影响弟子信任他,但也知晓他不好接近。   可如今,谢清晏模样犹如冬雪遇春,化作绕指温柔,又似光芒西下,霞光万里,像是得不到数不尽的美好。   “到了。”   桑意欢停住步子,扭过身,伸手去摘谢清晏眼上的红绸。   就在此刻,一股强劲有几,不带寒意的风忽起。   红绸恰好落下,露出谢清晏清透温润的眼眸。   桑意欢僵在原地,伸在面前的手一滞,双眸对上谢清晏似温和不燥的春风,安抚人心的眼。   就这一瞬,只这一瞬。   抬眸,只见男子眼眸微弯。   他透着清晰可见,触动人心的微笑,所有一切都激地桑意欢一悸,不知联想到什么。   “啧啧啧,你们两个还要对视多久,究竟还有没有我们这些人。”   桑祈安走上前,身子横在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桑意欢回神,连忙后退。   谢清晏笑容依旧,对上桑祈安护着的姿势,剑眉轻挑,望向他的眼神充斥着询问。   桑祈安仅是坚定回望,寸步不让。   对视许久,谢清晏退让,收回目光。   桑意欢祝福:“师兄生辰快乐,祝你欢愉且胜意,万事皆可期。”   一人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大师兄生辰快乐,愿你万事如意。”   “祝师兄长宁无忧。”   “祝师兄成为修真第一人!”   七嘴八舌,说了一堆,惹得哄堂大笑。   谢清晏放眼望去,山峰之上,无论山峰,亦或者松木,上面都飞扬飘荡着夺目艳丽的红,如火光一般热烈。   桑祈安最后开口,说的缓慢:“祝你儿时所盼,得偿所愿。”   谢清晏回眸,笑望身前的人,微微颔首:“一定。”   “师兄!快来拆礼物盲盒。”   “盲盒?”谢清晏不解。   桑意欢狡黠一笑,让开身子,后面堆积的盒子暴露在众人面前,许多盒子堆积在一起,堆成小山状,颇为壮观。   谢清晏又近几步,等待桑意欢解释。   桑意欢轻咳两声,开口说:“我们为师兄准备的生辰礼,每个盒子都有,是我们自己挑选的盒子放进去的。”   “师兄不能使用灵力,去拆礼物。”   谢清晏问:“只能拆一个?”   “当然不是,师兄最开始拆一个,然后猜这个礼物是谁的。”   “若是猜对呢?”   “猜对……自然有奖励。”   桑意欢说的心虚,她原本一时兴起,想着逗清晏师兄玩玩。   结果呢,谢清晏一下抓到重点,向她讨要奖励。   嗯……早就准备好,也算奖励吧。   “好。”   谢清晏一口应下,走到一堆盒子面前,一个个观察,弟子们也凑的极近,嘻嘻哈哈看着热闹。   想要猜测大师兄究竟会拿到谁的礼物,又能不能猜对。   谢清晏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不再挑选,桑意欢冲他确定:“师兄,你确定要拆这个小盒子?”   “嗯。”   桑祈安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宿主,谢清晏一下就选中你的】   是呀,怎么一下就选到她的了。   不会真的猜出来吧,桑意欢嘴角一压,又不禁安慰自己,她送的东西普通,这里又这么多人。   “师兄拆开猜猜看。”   谢清晏垂眸,纤细的手指揭开带子,盒子打开,众人都低头看去,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狭小的盒子里装着一打符箓,被清晏师兄捏在手中,指腹摩挲。   “师兄不妨猜猜,这是谁的。”   谢清晏莞尔一笑,并没有过多犹豫,回答:“是你的,桑意欢。”   “桑意欢!”   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笑声和吼声,清淡和怒火交融合一,汇聚成一个名字。   场面寂静下来,所有人注视着不请自来的人。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犹如一击重锤,硬生生砸在桑意欢身上,令她动弹不得,更转不得身。   谢恙又唤:“桑意欢。”   这一句,没有他人话语重叠,变得尤为明显,语中带着轻飘,种种复杂混合在一起,迷离交错。   桑意欢缓缓转身,看向谢恙,又被他的模样惊到。   男子衣裳不整,穿着一身内裳,身上各处都有跌跌撞撞,仿佛徒步跑来的印记,烙在白净无暇的内裳。   头发凌乱,嘴唇微微干裂,眼中尽是惶恐不安,是桑意欢不曾见过的样子。   谢恙向来好洁,无论再狼狈,再落下风,他的衣裳绝对整洁板正,甚至可以用“雅正”二字,来形容。   端方公子,惊绝潋滟。   谢清晏见他面容不嘉,身体抱恙,语气带着不赞同:“谢恙,你身体怎么……”   谢恙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目眦欲裂,一把抓住,质问:“你凭什么拿着,这是我的,我的!”   一边说着,一边将符箓往怀里揣。   谢清晏感受到争抢,一把握住,怎么也不肯放手,面色也冷淡下来,淡淡道:“师弟,你怕是病糊涂了。”   桑祈安见越闹越僵,连忙打岔,将两人隔开,其他人也七手八脚上来,身体隔开两人。   桑祈安喊:“如意!如意!那个……你还有什么生辰礼物没拿出来,快快快。”   “哦,我…我去拿。”   谢恙宛如狼崽子咬住猎物一般,死死不肯放手,眼睛望着桑意欢,似是狼兽充满期冀地望着伴侣,眼神炙热且坦诚。   眼神烫的桑意欢慌不择路,她不想面对,下意识避开。   端来糕点,大家不约而同望去。   这种糕点,他们没见过。圆圆的,大大的,不像寻常糕点那么精致小巧,反而比脸还要大,上面撒着一层白霜。   这是什么东西。   桑意欢把它放在桌上,说:“这是生辰专门吃的糕点,是我在一本古籍上发现的。”   “如意做了好久。”桑祈安酸溜溜补充。   谢恙紧抿着唇,凝望着桌上的糕点,灼热的目光仿佛在蛋糕上硬生生戳个洞,谢清晏则目光柔和,笑看女子。   “怎么把人架起来,不是过生辰吗?”   宋铃款款而来,示意众人放手。   此时,桑意欢招呼谢清晏来到蛋糕前,用灵力制造一束光,笑盈盈说:“师兄,快许愿。”   “我愿山河清晏,于一人结为道侣,览尽山川。”   还没等桑意欢说完,愿望在心中默念,谢清晏就投放轰然一雷,惊地众人一时沉默不语。   一惊,清晏师兄有喜欢的人,二惊……这算是结契邀请吧?   【他…他,不是,谢清晏是在向宿主表白吧,是吧?!】   许愿之时,谢清晏目光始终盯着桑意欢,众人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宋铃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消失,整张脸阴沉着。   身子轻微颤抖,手指硬生生扣紧掌心中,比起心中涌上的羞辱和怒火,□□的疼微弱不已。   她如何也预料不到,清晏师兄居然会说此般露骨的话,还是冲着她恨之入骨的人说。   而身旁的人,散发着同样诡谲的气息。   谢恙眼眸混沌,抬起黑漆漆的眼,从苍白染着红的眼角瞥她一眼,半晌儿才从才从散发着冰冷寒霜的冰雕中活过来似的。   走了几步,从鼻腔中轻轻发出一声笑,带着微不可查的嘲弄,询问:“师姐,我的生辰礼呢?” 第99章 (捉虫)   一语置地, 全场熄声,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甚至小声讨论起来。   “今日这么巧, 居然还是谢恙的生辰。”   “这谁知道,我连清晏师兄生辰都才知道。”   “谢清晏和谢恙太有缘了,不仅同姓, 还同天生日。”   “我怎么觉得……眼前电光火石,不寻常。”   几人低声呢喃, 尽数传入谢恙耳中, 谢恙目不旁物,专注地盯着女子,笑容中隐藏着旋风暴雨。   仙君之姿, 清隽冷然。   谢恙如今的模样,这几字便渐渐成型,桑意欢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甚至在他出现时, 过往种种皆如画卷徐徐展开,诉说着他到来的缘由。   可即便如此, 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桑意欢端笑着, 眉梢带着几分虚假客套,表情略带惊诧:“师弟也今日过生辰?”   “这……”女子环顾四周,其实有些为难,眉心微蹙, 尬然望着谢恙,“着实不巧, 那处的生辰礼都是同门给清晏师兄准备, 这糕点也是做的刚刚好,分不出半点。”   谢恙挂在脸上的笑先是一僵, 而后越咧越大,哑然无声的笑,带着几缕痛彻心扉,悲至极处,再无鸣啸的悲戚。   漆黑闪烁的双眸犹如一面镜子,照着眼前人的想法,让人无处遁逃。   面对他此般作态,桑意欢面无表情,长睫微垂,避开同他对视。   桑祈安紧皱着眉,望着中央的几人,闪过思绪,不知在思索什么,宋铃则勾起一抹隐晦的笑,暗暗期待。   桑意欢开口:“师兄,既然许完愿,不如吃糕点吧。”   桑意欢端着蛋糕,同谢恙擦肩而过,仿佛没有看到身旁还有人,将蛋糕端到谢清晏跟前,笑盈盈望着他。   谢清晏瞥了眼谢恙,终是什么都没说,顺着桑意欢的意思,切分糕点,桑意欢一边看长裳宽袖的谢清晏切蛋糕,一边余光扫向谢恙。   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   无论是忽略谢恙的生辰,还是故意挤兑告诉他,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来源于心中的怨念。   糕点被切分好,还未等她招呼众人品尝,白衣少年忽然一动。   一旁注视的桑祈安兀然出声:“住手!”   猝不及防之下,东西被蓦然掀翻。   糕点倒在泛黄的枯草之上,犹如凛冬至,万物枯,白雪缓缓落下的场景,着实不令人愉悦。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原本缓和的氛围瞬间凝结,旁观的弟子紧闭着唇,怎么想也不明白,谢恙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仅仅因为自己没有生辰礼,就把别人的毁掉,未免也太小气了。   凝滞的空气一点点压缩,剥夺着呼吸。   谢清晏面色冷然,温和化作寒凛,冰凉刺骨,冷声呵斥:“谢恙!”   桑意欢木着脸,望着一切的罪魁祸首,淡然问:“你想做什么?”   东西掀翻在地,谢恙喘着气,冷空气攥进胸腔,方才冲动尽数褪去,唯剩缓慢覆盖的冷意,寒霜仿佛落在骨隙,冻得发抖。   视线交汇,他对上淡漠冷然的双眸。   “我……”   “你什么?你又不是孩童,旁人不记得你生辰又如何。生辰礼本就是自愿的,若是没人给你,只能说那人不喜欢你,根本不记得你的生辰礼。”   “你自己得不到生辰礼,就要将清晏师兄的也毁掉?谢恙,真想不到你是这般卑劣的人。”桑意欢迈近几步,字字珠玑。   “如意,别说了。”桑祈安忍不住阻拦。   一连串的话吐尽,桑意欢抬头望着高挺的少年,只觉得痛快不已,胸口压着的一块重石轻了几分。   卑劣,就是她如今对谢恙的评价。   放在从前,若是有人告诉她,她会用这样的词去形容谢恙,桑意欢一定以为这个人是骗子,不可信。   现在说出来,只有释放。   两人一高一低,两两相望。   蓝衣和白衣,风动而衣袂缠绵不绝,女子仰头,男子俯首,旁观人只觉奇怪,这一幕仿佛位置颠倒。   女子作为俯瞰的一方,男子则处于弱势,视线交融,复杂不堪。   谢恙面色白上两分,身子抖动,手不由遮掩住腹部,张了张口,话像是从破败的嗓子里挤出来,颤颤巍巍,干涩沙哑:“不喜欢?”   “是。”   “不记得?”   “是。”   “卑劣?”   桑意欢握紧拳,掷地有声回道:“是。”   谢恙嘴角一勾,笑得身子蜷缩,颤抖不已,加上有些脏乱的衣裳,颇有风中残花败落,意气少年斗败仓惶。   话说的太重,就连谢清晏忍不住想。   他们二人之间明显有不为人知的事,谢清晏能清晰的感知到情绪,那浮动在两人之间,纷繁复杂且浓郁的情绪。   与此同时,心中也升起一抹危机感。   “我可以不要旁人的,我只要你的。”   “没有。”桑意欢言简意赅。   “是呀,你没有,谢清晏的也别想留!”   谢恙提起剑,凭空甩起,剑意随之席卷成一阵凛冽的飓风,吹得寒风朔然,冰凉不已。   众人齐齐躲开,剑气将生辰礼吹得满地都是。   “谢恙,我本不想计较,但你做的未免太过分。”   “过分?”   谢恙冷笑,手臂竭尽全力握起剑,飞身冲谢清晏而去,谢清晏同样握紧剑,眸光寒凉,两人身影不约而同动。   两抹剑光闪烁,叮鸣作响,让人眼花添乱。   “咣——”   两剑相撞,持剑之人纷纷后撤,谢清晏站稳身子,谢恙则连退数步,额前渗汗,长发贴面。   “此次只是教训,不可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肆意妄为的难道不是师兄吗?我早就倾慕意欢师姐,如今师兄向师姐表露心意,莫不是跟我抢。”   淡淡一句,一记重雷抛下。   桑意欢观测两人打斗,只觉有些不对劲,总觉得谢清晏过于轻松,还没想出所以然,便被他的话惊地哑口无言。   无赖!大无赖!   听到这话的第一个念头,桑意欢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怒火之下掺杂众多,她先前真是瞎了眼,觉得谢恙艳绝无双。   人群中的庞括捂着嘴,颇为震惊地望着谢恙,嘴上呢喃:“这这这……我就知道不简单,居然是两男抢一女的话本,刺激!”   桑祈安连忙捂住他的嘴,低声呵斥:“瞎说什么呢。”   话已说出,旁人也不是聋子,听的清清楚楚。   “我睡醒了吧?大师兄和谢恙一前一后跟桑意欢表露心意。”   “我帮你验证一下。”   “嘶!你给我松手。”弟子一把拍开乱来的手,无语地瞪了眼。   “但我怎么记得……宋铃师姐好像也。”   一人未尽之语,让人不约而同看向宋铃。   宋铃阴沉着脸,一口银牙险些咬个粉碎,心里不知骂了谢恙千遍万遍,本以为桑意欢激怒他,他会将这里搅地天翻地覆。   结果呢!结果他没出息地说出一番话,平白长了桑意欢的脸。   此般传出去,不知道还以为桑意欢有多好。   宋铃百思不解,她究竟给谢恙灌了什么迷魂汤。   察觉到目光,她微微抬眸,对上一众弟子探究的眼神,不由面部一僵,佯装无事,柳眉微垂,带着些许忧虑望着几人。   弟子眼神透着怜悯和可惜,不觉叹气摇头,听得宋铃太阳穴疯狂跳动。   谢清晏见他如此笃定,抿紧嘴唇,淡然开口:“谢恙!师妹并未答应你,我为何不能求。”   “怎么会不能求,我只是怕日后师兄承受不住,万一不幸命陨,可就说不准了。”   语气带着玩笑,谢恙肌肉紧绷,目光如狼兽一般狠厉,话不再像玩笑。   “是吗,那便试试好了。”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一个呵斥到来。   谢清晏收敛冷气,恢复往日平和温润的模样,宋铃上前相迎,轻唤:“长老。”   戒律堂长老扫视脏乱的地方,剑痕四起,冷哼一声,愈发沉郁,明显不悦。   目光扫过一众鹌鹑般的弟子,最终定在谢清晏和谢恙身上,眉头紧锁。   他问:“发生何事。”   若是平常,他定然二话不说,将疑似犯错弟子全部缉拿,好好审问,但谢清晏和谢恙两人天赋非凡,剑意凌厉,是修习剑道的好苗子。   长老倒也想听听,究竟发生什么,让两位天骄大打出手。   谢清晏答:“无事。”   “我早已向意欢师姐表明心意,今日师兄又向其相邀结契,我一时气不过就动了手,就这些。”   谢恙眉眼含笑,平淡的将炸裂的经过交代给长老,长老及其戒律堂弟子一惊,甚至有些扭曲。   长老沉默片刻,询问谢清晏:“他说是否属实。”   谢清晏点头:“属实。”   “出息!因为男女情长,罔顾长墟派教诲,对同门大打出手,你们简直是糊涂!来人!给我压下去?”   弟子利索束缚二人,将其带下去。   被压走之时,谢恙扭头望去,不偏不倚看向桑意欢,桑意欢同样回望,直至少年消失。   桑意欢懈了力,肩膀微松。   寒天裂风之中,她的后背竟透着点点湿意,胸脯缓缓起伏,谢恙漠然无声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他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表明心意,亦或杀了谢清晏,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她轻声:“疯子。”   “罚挥剑三百下,将这里清扫干净!”长老横了眼众人,丢下一句话甩袖离开。   弟子苦着张脸,苦哈哈地整理妥当,垂头丧气地离开。   桑祈安原本想找妹妹,一同回去,却见宋铃在同桑意欢交谈,于是止住步子。   宋铃低声:“桑意欢,你现在是不是得意极了。”   “师姐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我何必跟师姐争论这些无用的东西。”   “还以为他们因你受罚,你会有些许愧疚,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桑意欢眼眸微扬,清澈透亮水眸照的人无处遁形,声音轻泠:“我倒是觉得,若非师姐横插一脚,师兄他们也不至于被长老压走。”   不待宋铃再开口,她转身离去。   宋铃看着兄妹二人一同离开,不由放声,怒吼起来,剑气暴戾肆意,在地面扬起无数尘埃。   “桑意欢…桑意欢!”   谢恙猛然睁眼,嗓子发痒,止不住咳嗽,似是要将肺咳出来,声声撕裂。   倏然,吐出一抹东西。   “瞧瞧,命都危矣,还在惦记小姑娘,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魔族怎么会有你和你娘这种怪胎。”   谢恙抹开血色,手腕处的锁链碰撞,泠泠作响,他并未探头寻人,只是自顾自浸在水里,询问:“长墟派你也敢闯。”   “我自有我的办法。”   华灵徐徐走来,看着水潭中的人,轻啧摇头。   “什么办法,说到底也不过是……”说到一半,谢恙止住话茬,“你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看你作为可怜巴巴把金丹剖给小姑娘,险些把自己搞死的痴情种,给你些忠告,修真大比时多带些东西。”   “多谢。”谢恙简单道谢,不再说话。   华灵注视许久,轻叹一声:“谢恙,你要做好离开她的准备。” 第100章   云雾弥漫, 环视群峰,灵舟穿梭在雾气缭绕之中,俯瞰足下, 一个个山顶探出云雾之外,犹如出水芙蓉。   寒风掠去,唯剩拂面清风, 桑意欢目不转睛地望着愈来愈近的山峰。   她被压的无法呼吸,巍峨雄壮的山峰近在咫尺, 仿佛烙在她胸口, 手不由攥紧凭栏,这是混乱的开端。   【宿主,系统检测你心跳过快, 请你冷静一些。】   与此同时,一个男声响起:“看什么这么入神。”   桑意欢抬眸,只见谢清晏站在身旁, 一袭白衣仙气绝尘,面色柔和地看着, 一双水眸似是万般深情的望着她。   恍惚间, 她竟透过男子看到别人的影子。   那抹曾经让她魂牵梦绕,如今恨之入骨的身影。   谢清晏无奈一笑,覆上她用力发红的手,声音清润:“师妹, 再想下去,现在也不是下舟的时候。”   手被温度覆盖, 犹如剧烈的毒蛇舔舐一般, 桑意欢下意识甩开,谢清晏笑容一顿, 默默收回手。   直至结束,桑意欢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做了什么,不自觉低下头,手指僵硬地勾在一起。   她闷闷解释:“师兄,我并非有意……”   “我知道。”   桑意欢一怔,微微抬头,看着姿态安然站在身旁的人,他眺望着无边无垠的天际,双眸透着琉璃的清润透亮。   “师妹只是不习惯他人靠近,对他人略有戒备,尤其是不太亲近的人。”   “我……”   “不用着急否认,这样很好。乱世之中,人心向来难测,师妹对人有戒备之心,下山历练便多一丝生还的机会,这样很好。”   谢清晏轻笑一声,低头对上桑意欢的视线,桑意欢心头一滞,她很难形容谢清晏如今的笑,笑中包含着太多情绪。   看着呆呆的桑意欢,谢清晏手指轻抬,朝她脑袋处挪去,可不知想到什么,又停滞半空之中,久久没有落下。   他说:“我先前说的话,师妹不必放在心上。”   “我说出口,并不是想对你造成负担。只是想着如今师妹尚未有心仪之人,想要争取一二。”   原来他都知道,桑意欢仓惶低头,温润如玉的男子心思如水般通透,洞察人心。   桑意欢确实在躲着他,尽管在她知道宋铃的软肋是谢清晏后,多次让宋铃误会她和谢清晏。   但实际上,他们二人并未做任何亲昵举止。   生辰之时,谢清晏的一番话着实惊到她,也让她不知所措。   桑意欢张了张口,无从开口。   此时,谢清晏率先开口:“该下舟了,师妹也做好准备。”   不等她反应,一只手探过来,将她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动作轻柔有礼,充斥着温润和慎重。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而后离去。   桑意欢怔愣着,眼神不由追随他,直至谢清晏隐入灵舟内,她才默默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炙热仿佛在身上焚烧。   是谁?谁在暗中盯着她!   桑意欢猛然扭头,探寻灼热的视线。   在灵舟停歇掀起气浪之中,水雾荡起,细小飞扬的气浪穿梭滚动,视线穿过薄雾,停留在灵舟一处小角落。   这角落极好,四处隐蔽。   没有人来人往的弟子,隐蔽且静谧,放眼望去,对灵舟甲板上人的一举一动一览无余。   桑意欢对上狭长浓墨的眼眸。   隔着雾气,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视,男子依旧靠在隔板边,一只脚后蹬着门板,身上凛冽的气息混杂着几分放荡,他嘴角微微一勾,极为僵硬。   浓腻粘稠的眼眸犹如一条冰凉的蛇,皮笑肉不笑,无声地张着口。   砰——   谢恙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到多少画面,桑意欢不自觉后退,许是巨浪雾气模糊她的视线,让她多出几分慌乱。   别慌,就算看到又如何。   自我安慰之中,桑意欢站稳脚。   她面无表情移开视线,仿佛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并不值得注意,镇定自若地走下灵舟。   目睹着桑意欢的离开,谢恙仅存的笑消失无踪,眼眸如雷云般阴沉,风雨欲来。   脸上肌肉线条紧绷,口齿咬紧,手掌青筋突起,用尽力气,要将人撕个粉碎才肯摆休,翻滚沸腾的情绪化作更浓烈的执念。   血腥在口腔蔓延,谢恙缓缓闭上赤眸。   口齿咬紧手骨,啃噬着失去控制的欲念,腥气和疼痛交织相错,刺激着他易碎的神经。   唔囔之间,似乎细小掺杂着气音:“不可以…伤……不…意欢。”   与前世不同,此次天玑大比是司沂带队,其余长老只负责观看,而没有揽月楼事件,长墟派到的并不算晚,还有些许门派没有到。   不过,她倒是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   桑意欢停在原地,盯着熟悉温婉的身影,看了许久,前方的司沂微微侧头,放缓步子。   “如意,看什么呢?”   见她不动,桑祈安凑到她跟前,以她的角度顺势望去,半眯着眼瞧了半晌,只有一群背琴的弟子。   想着她鲜少出去,也不曾接触过其他门派弟子,他开口介绍:“那是妙音宗弟子,听说他们门派门规奇异。”   “什么不可容貌不端,不可衣裳不整,不可晚起,不可择音律不通者当仙侣。”桑祈安不禁咋舌,摇了摇头,“最后一条尤为离谱,这是选道侣嘛,这分明是选道友,幸亏我不喜欢妙音宗弟子。”   闻言,桑意欢微微仰首,眼神默默看向桑祈安,桑祈安被看的毛骨悚然,搓了搓胳膊,迷惑不解:“干嘛!”   “没什么。”桑意欢答。   她只是在想,音痴哥哥究竟努力多久,才能娶到妙音宗少宗主。   若非他说,桑意欢还真不知道妙音宗有此规定,前世只听哥哥说,两人即将结契,却不曾听他诉说其中波折。   即便刚刚说门规,桑祈安一脸害怕,她最先想到的依旧是他告诉自己,他就要结契了。   那语气,何等欣喜;那眼神,又何等明亮,但都嘎然而至在南珩国灭国之日,桑意欢握紧颤抖的手。   “解散了,走走走,我们好好逛逛。”   司沂叮嘱完,桑祈安兴高采烈拉着桑意欢,往四处晃悠,桑意欢拗不过,只能跟着桑祈安一起。   宋铃被其他门派弟子围着,端着冷傲高洁的姿态,对众人喋喋不休的话,仅仅淡然颔首,犹如画中仙子翩翩而来。   见桑意欢离开,她眸光泛寒,凉意裹挟着抑制地躁意,灵力从指尖溢出轻点在剑柄上。   剑随心动,即使剑鞘包裹,依旧剧烈晃动。   昆仑墟,桑意欢早已逛了个遍,没什么可稀奇的,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之中。   倒是桑祈安走着走着,有些迷路。   看着出神的妹妹,桑祈安淡定往人前凑,还没走到跟,几人极为警惕,瞥了二人一眼,随后散开。   一次两次,次次都是如此,桑祈安眉头一皱,摸了摸下巴:“我长得很像坏人吗?”   “并非如此,他们只是有些戒备。”   温婉女声缓缓传来,桑祈安望去,又瞥向她身后那把琴,心下一尴,腹诽:刚说完妙音宗,就碰到妙音宗弟子,运气也是没谁了。   “在下妙音宗弟子,林清芫。”女子抱手行礼。   桑祈安连忙回礼,说:“在下长墟派弟子,桑祈安。”   “两位可是迷路了,两位要去何处,我带你们前去。”   “我们……”   见他迟疑,桑意欢接过话茬,莞尔一笑:“我们第一次来昆仑墟,想闲逛一番。”   林清芫了然颔首,清澈透亮的双眸一弯,似水中涟漪频起的水中月,多出几分清亮,声音带着哝言哝语:“我给两位带路。”   林清芫带着二人走过许多地方,每到一处地方,都会细细介绍一番。   览遍昆仑墟时,天色已晚,暮色垂青。   林清芫将他们带回时,嘱咐道:“虽说有多方前辈坐镇,但还请两位平日小心些,若是察觉异常,还需小心。”   出事了?   桑意欢和桑祈安面面相觑,林清芫这番话带着几分沉重,显然是出了事,恐怕还颇为棘手。   两人异口同声,猜测:“是魔族?”   林清芫有些诧异,而后点头,神色凝重:“不错,你们来之前,已经到的门派收到魔族侵染,并且有弟子死伤,故而……”   难怪弟子们都极为警惕,不喜他人靠近。   “祈安仙君,已经到了。”林清芫停住,微笑示意。   不知自觉间,几人已经在休憩之所,桑祈安临走之前,瞥了眼温婉柔弱的林清芫,又看了眼眸剑不离身的妹妹。   心存担忧,他不由多言:“你们回去时多加小心,最好两人结伴而行,若是有人搭话,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桑意欢忍不住打断:“知道了。”   听出她不耐,桑祈安讪讪闭嘴,而一旁的林清芫看着两人互动,捂嘴一笑。   明月渐起,清爽的风推开云层,露出星辰闪烁的光,寂静安然中,两人一同离开。   空荡中,林清芫忽道:“仙子定然和兄长关系极好。”   桑意欢意识到,她在说方才桑祈安喋喋不休的嘱咐,不禁嘴角抽搐,兄长说这么多,真正担心的究竟是谁,这还很难说。   想着自家兄长,桑意欢决定助攻一下:“兄长待人一向细心,即便不是妹妹,也会如此。”   林清芫一笑,仅仅点头。   还未等桑意欢接着发力,只见林清芫指着不远处,疑惑问:“此人,仙子可认识?”   满目戒备,林清芫的琴横在手中,只待桑意欢一句否认,即刻发起琴攻,桑意欢看到来人,腮帮一鼓,脸颊发酸。   不怪林清芫警惕。   任谁看见夜半三更,一个男子站在女修门口,一动不动犹如木桩子,都会怀疑是歹徒。   更何况,谢恙的目光着实不算清白。   看到她来,谢恙如夜色的眼睛一亮,下意识整理衣裳,快步上前。   快到跟前时,步子又缓慢下来,轻唤:“意欢。”   桑意欢没有理会。   谢恙嘴唇一抿,嘴角不由下压,略带委屈:“师姐。”   有人看着,桑意欢不想太过难堪,吝啬给予他一个眼神,冷声:“你来此处做什么?”   “我听闻此处有魔族,有些担心。”   魔族?她倒是觉得他比魔族还危险。   桑意欢眉梢微挑,似笑非笑望去,眼底深处透着隐晦具象的讥讽,一语未发,又颇具深意。   她说:“如今看到,回吧。”   谢恙鸦睫一颤,低着头,微弱月光下看不清神色,只模糊看见他朦胧俊挺的侧脸。   兀然,桑意欢手中被塞个东西。   她下意识甩开,不料一双手像提前知晓她动作一般,紧紧包裹住柔软的手,遏制住她的动作,分寸不让。   谢恙靠近,在女子耳畔低语:“若是不收,我便在此处与你唇齿相依。”   “师姐,你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 第101章 (捉虫)   桑意欢气得牙痒, 抬眸一瞥,对上谢恙认真无比的眼神,她知道, 谢恙干得出这种事。   顾忌着一旁的人,她压低声音,话从口齿中挤出来, 声如蚊蝇:“谢恙,别闹的太难堪了。”   许是知道, 这是桑意欢最后的忠告。   谢恙见好就收, 缓缓松开她的手腕,后撤几步,退到两人感觉安全的距离, 规矩地站着。   两人警惕目光之下,再没做出格的事。   视线不移,只是炯炯盯着桑意欢。   无声的寂静中, 便是作为局外人的林清芫,也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视线默默移动, 从上至下, 谢恙默不作声将女子看的清清楚楚,月光衬着女子眉眼含羞,艳色绝尘。   微微颤动的羽睫,红润的唇舌, 一举一动都看的真切。   谢恙眸光一沉,手掌收紧, 随即脸上扬起一抹清朗的笑, 少年浸身清风明月之中,端着清隽雅正。   然, 桑意欢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只见谢恙拱了拱手,道:“今日是我唐突,望师姐莫要责怪,我也不过是……情深之急切。”   情深之急切,他又何来情深。   桑意欢一恼,刚要怒极反驳,不待她说上一句话,谢恙便草草离开,走得干净利落。   林清芫将琴放置好,望着已然远去的身影,又瞥了眼情绪起伏的人,若有所思。   女子展开手心,看着掌心的锦囊,长发遮掩住脸庞,让人无法窥探她的情绪。   正在此时,一语破静。   “方才弟子可是仙子追求者?”   “我…不……不是。”   见她磕巴否认,林清芫莞尔一笑,晶莹的双眸犹如一面琉璃镜,将对面的人照个干净,所有秘密都无处遁形。   桑意欢掩饰慌乱,镇定回望。   林清芫微微颔首,歉意望着她,面上一红:“我在宗门久居,许久不曾见过这种事。在我们宗门中倒是有些少男少女这般,都因情爱之事,而且,我见那弟子……”   见那弟子眼中含情,情丝缠绵,怎么看也不是无情之态。   最后一句话,林清芫体贴地没有说出来。   满目歉意,她说:“是我误会了。”   “清芫仙子不必如此。”桑意欢不愿多提,转移话题,“清芫仙子年纪轻轻,说少男少女’这此,倒是让我一惊。”   “在门派之中助爹爹管理宗门,一时竟有些顺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片刻,随后告辞,各自回自己房屋。   云层参差,月色朦胧,屋子里的烛火随晚风晃动,闪烁着一点点的光影,女子坐在木椅上,手指轻叩。   一声,两声……   清脆的声音一停一顿地响起。   【宿主,你已经发呆很久了,要不还是休息吧】   自从桑意欢来到新世界,系统就变得跟老妈子一样,将她当成瓷娃娃。日日夜夜地督促着,但凡受伤或者晚睡之类,系统都会忍不住嗷嗷叫和提醒。   不知道的,还以为桑意欢才是龙傲天。   系统不理解,谢恙塞的东西好是好,但值得宿主想这么久嘛。   反正在他心里,没有比宿主更重要的!   虽然……任务也很重要啦。   桑意欢垂眸,望着桌上已经拆开的锦囊,表情淡漠,在烛火的光泽下,还泛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系统,你检测一下这符箓。’   【是!】   系统扫描桌上的东西。   短短几秒,就给出检测结果,它说:【符箓并没有异常,就是之前宿主做过的护身符箓……】   系统声音越来越小,桑意欢嘴角一勾,扬起一抹讥讽,手指拨动着单薄的符箓。   是呀,这符箓她熟悉的很。   她用剑划破手,流出许多血,犹如被蚁虫啃食般的痛感蔓延,即便如此,她仍是一边疼一边傻乎乎的笑。   做了很多护身符,在谢恙生辰那天送给他。   当时在想,谢恙这般辛苦,她要尽可能的保护他,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现在想想,还真是愚蠢至极。   符箓被举在半空中,桑意欢仰着头,望着几张飘逸通透的符箓,静静出神。   几日之后——   昆仑墟,各门派弟子齐聚一堂。   碧蓝的苍穹之下,由灵柱构成的结界笼罩着整个昆仑墟,宋悯生望着下方,密密麻麻、人头攒集的弟子占成列队,井然有序。   下方,桑意欢戳了戳前方站的笔直,身姿昂然的人,那人抬眸看了眼高台,身子微仰,侧头静候她。   哪知桑意欢朝他手中塞东西,冲他笑了笑,小声道:“清晏师兄,我会找到你的。”   弟子进入秘境的一刻,就会被秘境分散到各个角落,而秘境之中,所有弟子位置不能预测,也不一定会分到何处,凭的全是运气。   对于她的话,谢清晏只当是说笑。   手握紧她给的东西,谢清晏将其妥当的放好,眉眼舒展,应声:“好。”   相较于两人的平和,后方的气氛狰狞不少。   谢恙嘴角拉平,垂在两侧的手僵硬回握,用力的动作令手骨咯吱作响,周身的气息瞬间阴冷,充斥着混乱的攻击性。   眼眸闪烁着漆黑晦暗的混色,翻腾滚动的酸涩将所有绞个粉碎。   胸膛最深处,是不愿面对的妒色。   桑意欢的话,格外耳熟。   耳熟到谢恙不愿去回想,他深吸口气,一步步靠近桑意欢。   众长老对视,而后微微颔首。   随后,一股气势滔天的灵力腾空而出,直冲苍穹,在碧海蓝天中剧烈碰撞,迸发出梦幻的光彩。   一面巨大的,琥珀色的水镜凭空而出。   宋悯生的声音传遍昆仑墟,只听他道:“天玑大比开始,众弟子——进!”   一句话,打断谢清晏两人。   两人微微颔首,不约而同地走进水镜。   进入的最后一刻,桑意欢感受到手腕处的力道,强硬、轻柔,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将她拉入怀中。   容不得她挣扎,随即进入水镜。   弟子纷纷进入,而宋铃面容冷然,一袭白衣墨发站立在原地。   目睹着桑意欢的消失,她眸光闪动,本就仙绝傲然的气息又凉了三分,眉眼仿若带着寒霜,指腹摩挲着泛着寒凉的剑,感受着剑柄之上的纹路。   提着剑,她慢慢走进水镜。   全身即将没入时,带着刺激神经的颤栗,她轻语:“桑意欢……”   秘境中,树木葳蕤,水流成溪,一片盎然景色。   静谧中凭空出现声音,惊地鸟群惊飞,桑意欢和谢恙纷纷倒地。   挣脱束缚,推开压在身上的谢恙,利剑划破长空,直接架在谢恙脖颈上,锐利的剑锋抵着脆弱的肌肤。   谢恙唇色略淡,轻微喘了口气,任由桑意欢用剑胁迫他。   桑意欢承认,她就是气急败坏。   握紧剑,她半眯着眼,上下打量地问:“你又做了什么,让我们两人落在同一处秘境。”   谢恙半撑着身子,轻笑一声。   乌发凌乱散落,披在肩上,与雪白的衣裳交相辉映,领口因两人动作变得敞开,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勾人至极。   眼眸轻抬,纤长浓黑的眼睫微微扇动,眼神迷离,眉心的颜色又添上几笔惑意。   歪着头,像是不明所以,他问:“为什么认为是我做的。”   桑意欢冷眼观之。   “好吧,是我做的,所以师姐只有带上我,或者……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   谢恙乖巧摇头:“我没这么觉得,可师姐你不应该这么亲近谢清晏,你明知道——”   “所以呢?”   “……”   少年眼眸一弯,星光在眼底绽放,闪亮至极,就连桑意欢都忍不住出神。   谢恙抓住着一瞬。   桑意欢后撤一步,怒吼:“谢恙,你疯了!”   在她怔忪瞬间,谢恙竟毫不犹豫撞上锋锐的剑锋,又急又猛。   若非她反应过来……   桑意欢手心冒汗,觉得他不清醒。   谢恙笑望着她,星星点点的血色和他冷白的肌肤相衬,脖颈的一道血线出现珠子,顺着脖颈流淌。   雪白的衣裳晕染着夺目的红,谢恙毫不在意,目光紧紧锁定桑意欢,有股说不上来的艳丽多情。   那双眼,充斥着疯狂汹涌。   谢恙说:“我是疯了,在你死的那一天我就已经疯了!!”   “你不是恨我嘛,刚刚为什么后退呢?只要你不会退,我就不会再纠缠你。”   荒唐!   他当然不会再纠缠,但凡她再慢一步,谢恙的伤就是性命之忧。   面对期许的眼神,桑意欢牙齿打颤:“谢恙,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还不肯原谅我,无论什么样的惩罚,怎么对我,我都愿意。唯独谢清晏…唯独谢清晏不可以!”谢恙恳求,“师姐,离他远些。”   “不可能。”桑意欢想也不想地回绝。   “谢清晏究竟有什么值得的。”   “他有你不曾有的,那颗救济苍生的心。”   “所以呢?”   “所以我要看着他成为剑道魁首,登极剑道。”   谢恙缓缓起身,双眸略微暗淡,带着清晰可见的涩意,蛰得人酸涩难忍,犹如啃食生果的皮,苦意掺杂着酸。   心头颤疼,他勾着僵硬的唇角,一字一句的问:“师姐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吗?”   “把承诺给别人的话,又许诺给另一个人,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谢恙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仔细斟酌,句尾带着干涩和颤意,桑意欢则强硬许多,直接了当回:“我是女子,不是君子,况且你的话也不曾做到。”   女子眉眼厌倦,不再废话,准备转身离去。   “最后一个请求,此后我们再无瓜葛。”   桑意欢顿足,没有回头,亦没有继续离开。   见她停住,少年却没有半分欣喜,他下垂眼睫,说出请求:“秘境离开之前,你我假装是一对与正常无异的道侣,像道侣一般交流依靠,直至秘境结束。”   “秘境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一分一毫,如何?” 第102章   草木横生, 高耸入云树木在光中射下阴影,布满地面,也显得几分晦暗无光, 危险深藏在阴暗处。   桑意欢目标明确,朝一处走去,后方跟着的谢恙阴着脸, 明显不高兴。   顾不得身后人,桑意欢加快步子。   脑中回忆着龙傲天在这里获得的助力的剧情, 想尽快帮助谢清晏, 完成系统公布的任务。   枯木踩碎的声响停息,桑意欢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走, 谢恙看着头也不回的人,磨了磨牙。   “桑意欢!”   桑意欢回眸,瞧见落在后面一动不动的谢恙, 表情有些不明所以。   瞧着一脸茫然的人,谢恙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胸膛起起伏伏, 似是被气很了,桑意欢回望,竟觉得自己眼花了。   她不禁好笑,自己竟然从深如浓墨的眼中看到一丝委屈, 脑袋甚至耷拉着无形的耳朵。   可不就是眼花了。   谢恙怎么会这样。   下一秒,桑意欢被狠狠打脸。   “桑意欢, 哄我。”   桑意欢笑意一僵, 慢慢收敛笑容,略微呆滞地望去, 甚至身子不由前倾,怀疑自己刚才听错,或是出现幻觉。   谢恙固执地重复:“桑意欢你哄我。”   好,这次桑意欢确信她没有听错。   尽管她答应谢恙先前的提议,但她仍不理解,谢恙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哄他’这种话。   这既不符合他人设,又极为傲娇的话。   对于谢恙先前的提议,桑意欢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反问道:“凭什么?”   “你答应我的。”   桑意欢环抱双臂,上下打量一番,眼神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谢恙提出两人在秘境中扮做道侣时,桑意欢也是这种反应,疑惑迷茫,还有一丝抗拒,她并不认为她跟谢恙还有什么未来。   甚至,她觉得能心平气和跟谢恙交流已然是不可思议。   毕竟,谁会跟杀人凶手交流呢?   所以她拒绝了谢恙的提议,而谢恙似乎早有预料,又说出一番死皮赖脸的话。如果桑意欢不同意,谢恙就会时时刻刻缠着她,一刻也不让她消停。   考虑谢恙不知用了法子,让两人绑定在一起,而她又有任务在身。   桑意欢妥协了。   可尽管如此,谢恙也未免太恃宠而骄了些,桑意欢这般想着,视线扫上双眸泛红的谢恙。   冷然少年在此刻,仿佛卸下浑身尖刺,收敛暴戾,只留下最柔软的部分,脆弱至极,诚恳至极。   他说:“我现在走累了,你作为道侣应该哄我、鼓励我、跟我一起走嘛。”   桑意欢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地。   【宿主,你在看什么?】   ‘我就是看看多高的高度,能把书中的反派摔傻。’   系统一噎,桑意欢则嘴角抽搐,走累、哄他、还鼓励他。无论哪个词,她都没想到这跟谢恙能扯上什么关系。   再退一万步讲,两人才走了多久。   修士眼神极好,回望来时的路,她甚至还能看到他们二人出发的地方。   若非秘境中错综复杂,不知会出什么,她定揪着谢恙衣领,御剑直奔谢清晏。   桑意欢深吸口气,内心不断安抚自己,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很好,她不气。   桑意欢拧了拧眉,问:“你想要怎么哄。”   见她回应,谢恙双眸一亮,先是嘴角微微上扬,而后又想到什么,抿了抿唇角,压制下去外露喜悦,扬了扬下巴:“你过来。”   桑意欢挪了两步。   看着两人之间距离,谢恙咬住下唇,略有不满:“你离这么远哄人。”   又靠近些,两人仅有一步距离,桑意欢停住:“好了,要怎么哄你才肯走。”   “你亲我。”   女子的脸骤然冷下,看着眼前的人,语气生硬:“谢恙,这玩笑可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哪又是干什么?想看看她是否余情未了,对他仍有念想?   可真是小看她,桑意欢目光淡漠,自动忽视方才心中漾起的千般涟漪。   “既然你不想走,那我们约定作废。”   桑意欢利落转身,谢恙闪过慌乱,伸手拽住近在咫尺的人,他用力的拽住衣袖,才令桑意欢没挣脱。   离开的迅疾快告诉谢恙,桑意欢说的是真的。   如果他执意如此,他们的约定就此作废,桑意欢绝不会再认。   谢恙嘴唇苍白,心脏泛起绞痛,犹如被兽爪压迫,锋利的爪子按在勃然生机的心头,坚硬处陷进去,撬开最柔软的部位,疼得厉害。   他低下头,乌黑顺滑发从颈部落下,掩住苍白无力的脸,开口带着滞涩,声音迟缓:“方才只是说笑,如意别走。”   说着,抓住衣袖的手蜷缩,拽得愈发紧。   【宿主,把谢恙放在这里也是定时炸弹,万一他擅自行动破坏计划。】   即使千般不愿,万般不想,桑意欢知道系统说的没错。   她缓缓转身,垂眸望着少年的手,洁白无瑕的手蔓延着青线,犹如上好的瓷砖出现纹裂,惹人怜惜。   桑意欢慢慢挣开手,问:“不用哄了?”   谢恙摩挲着手指,默默收回。   听到女子的话,他身子一僵,没有回话,桑意欢打定主意不被牵着走,也悠哉地在一旁候着,直至谢恙轻扯她一下。   桑意欢挑了挑眉:“看来是想好了。”   谢恙舔了舔唇,眸光混暗,清润如击水的少年音带着干涩,尽管微弱,依旧带着几缕倔强和不肯妥协,提出:“你带我一起走,我不要离开你。”   倏然间,密林中或大或小的声音尽数褪去,伴随空气停顿,心跳随之一滞。   同少年对视,水光潋滟的双眸令她晃神。   久久得不到回应,谢恙头垂得更低,带着灰扑扑的沮丧。   “上来。”   这声宛如透亮的光芒,冲破笼罩的黑雾。   谢恙猛然抬眸,只见前方女子半蹲在地上,背对着他,转动不歇的脑子一停,脑海一片空白。   后背的手没摸到实物,桑意欢不禁扭头,望着傻愣不动的人,皱了皱眉,催促:“不是你说累了,这次我背着你,路上别再找借口停半路。”   谢恙视线一移,看着桑意欢眼神波动难平。   “不愿意?那你就自己走,别再捣乱。”   桑意欢准备起身。   下一刻,重量直扑后背,她眼疾手快地撑住地面,才没因为猛然覆盖的重量狼狈倒地。   刚刚让上不上,现在又猛地一出,桑意欢喘了口气,半跪着站起身。   为了防止人掉下,双臂抱着谢恙,往上颠了颠。   谢恙趴在身上,感受微微凸起且咯人的脊骨,气息宁静,而桑意欢履如平地,平稳地朝目的地走去。   谢恙暗暗调轻体重,再次贴紧她。   极为熟练,手臂绕着脖颈,脸颊贴着桑意欢的后背,头埋在脖颈和后背中间,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第三视角观看谢恙,系统一脸黑线,怨气浓重,心中默默评价:【你就嘴硬吧,谁能嘴硬过你呀】   我家宿主讨厌你,是应该的!   应该的!!   谢恙用手擦了擦她额角,桑意欢因为背着谢恙不得动弹,只得任由他,两人宛如一对伉俪情深的道侣,浓情蜜意。   在擦了第一百零三次汗以后,谢恙满脸心疼,询问道:“如意是不是累了。”   桑意欢皮笑肉不笑:“是呀,我累了,背的人太沉,就是修士也扛不住。”   谢恙脸色一沉,嘴唇抿紧,眼中尽是对桑意欢的控诉,头再次埋回去,跟个受了委屈的幼崽一般。   他分明把体重控制的极轻,一点都不会累着她,她就是不愿意让他高兴,什么话都说的绝情。   他闷声:“不沉。”   桑意欢当然知道不沉,除却最开始一下,谢恙的体重跟纸片差不多,定然是他动了手脚。   可他既然开口询问,桑意欢自然不会让他满意。   她叹了口气:“你看你问我累不累,我说累,结果你不愿意下来,那又何必问。”   谢恙攥着她衣裳,从她背后下来,跑到桑意欢身前,蹲下来,温顺不已:“我背你。”   桑意欢仅是随口一说,想不到他自己下来,还要背她。   背呢,是不用他背。   但她也乐得清闲,加快速度去找谢清晏,只要帮助谢清晏获得金手指,她此次秘境任务就圆满结束。   桑意欢绕开谢恙,继续奔向谢清晏。   谢恙伸手拦住她,非要背着她,两个人拉拉扯扯,磕磕绊绊走了一路。   “你们这是做什么?”   诧异的声音响起,像是施咒,将两人的身影钉在原地。   桑意欢一扭头,看到满脸诧异的兄长,以及后方的谢清晏,当即松手,露出一抹僵硬虚假的微笑。   试探性说:“你们看错了?”   “看错?”谢清晏上前两步,眼睛盯着两人交叠的地方,“谢恙还不松开师姐的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拉拉扯扯?莫不是师兄看到我们十指相扣,嫉妒了?”   四目相对,无形中迸发着火花。   桑意欢夹在中间,挂着虚假的笑容,看向兄长,而桑祈安看了眼谢清晏,又瞥了眼谢恙,决定无视妹妹的求助。   桑意欢笑容一收,用眼神指责兄长。   几人皆为人物,聚在一起,气氛似是电光火石,加上先前庆生之事,引得不少弟子侧目,有意无意站在一旁,侧耳倾听。   指不定又听到什么重大八卦,吃到第一手瓜。   气氛紧张之际,宋铃出现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不远处的几人,犹如一条阴暗的毒蛇。   谢清晏眉头一紧,转而舒缓,手指轻弹衣裳掉落的尘埃,语气云淡风轻:“师弟说笑了,我会嫉妒你什么?”   谢恙歪头一笑,桑意欢看见笑容,隐隐有些不安,还未等她阻止,谢恙就抛出一声惊雷。   只听他说:“自然是嫉妒我同如意的道侣关系。” 第103章   “什么?!?”   一声诧异震天撼地, 惊得鸟飞一片。   桑祈安瞪大了眼,满是震惊地望着桑意欢,指着两人, 口齿结巴:“你们…你们私……私定终生了?”   谢恙所言,令周围弟子纷纷仰首,难以置信中带着肉疼, 短短几月,大师兄就败给了谢恙, 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毕竟先前, 生辰时两人互不相让,表明心意喜欢桑意欢,一时之间, 桑意欢的风头甚至盖过宋铃。   不少弟子将那日画面传的有鼻子有眼,加上谢恙和谢清晏两人受罚,更是坐实其他弟子的话。   如此激烈, 弟子们都猜测谁能抱得美人归。   愈演愈烈,私下甚至开了赌盘。   虽说谢恙作为后起之秀, 实力出众, 从各个方面看,两人相差无几。   若单从品性看,还是谢清晏更胜一筹。   有不少弟子嘀咕,觉得谢恙有杀妻证道的可能。   人群议论纷纷, 嗡鸣不止,宋铃站在人群中不所为动, 因用力攥紧, 手发出轻微响声。   她浮现一抹笑,浅的恍若没有, 肌肉紧绷到颤抖扭曲的笑,檀唇轻启:“晚了。”   另一侧,谢清晏紧皱着眉,呵斥:“谢恙,休要胡言乱语。”   “他们都不信呢,要不……”谢恙略显苦恼,骨节抵着脑袋,目光移向桑意欢,带着撒娇意味,“如意~还是你亲口说。”   谢清晏看向默不作声的桑意欢。   而桑意欢一边承受兄长和谢清晏灼热注视,一边看着隐隐暗示,不肯罢休的谢恙,双眸微瞪,警告少年适可而止。   奈何谢恙洁齿赤唇,回以灿烂一笑,桑意欢只觉怒火倒涌,空着的手莫名发痒。   瞥见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谢恙,谢清晏闪过深思。   与此同时,女声回应疑惑:“是。”   “我是在秘境中答应了谢恙,做他的道侣。”   谢清晏一僵,背在身后的手松了又紧,长睫垂落掩盖住双眸的落寞,嘴角扬起笑,不至失态。   反观谢恙咧嘴大笑,笑的得意,是肆意少年的模样。   “如意,你当真决定好了?”桑祈安认真地望她,满眼尽是关怀。   她答:“是。”   避开兄长关切的眼神,桑意欢并没有选择说实话,多说无益,更何况一无所知的兄长解决不了他们纠葛。   “想不到刚过来,就听到有情人成眷属的消息。”轻灵声音缓缓而出,弟子向旁退让,宋铃款款而来,面露欣喜,“恭喜师妹师弟了。”   桑意欢无视宋铃,指着一处,对谢清晏说:“师兄,我跟谢恙感应到那处灵力充沛,不妨去那处瞧瞧。”   宋铃被落面子,脸色变了一瞬,骤然恢复,琉璃色的瞳孔剧烈翻腾,雾气蒙蒙。   “那处?”   谢清晏顺势望去,思索片刻,微微颔首,同在场长墟派弟子说:“修整一晚,明日出发探索秘境。”   长墟派弟子应:“是!”   简直像稀奇珍怪,桑意欢被若隐若现,忽强忽弱的目光盯的无法,只得朝角落走去。   谢恙跟在身后,怎么都甩不掉。   “意欢仙子。”   一人唤她,桑意欢望去,只见林清芫冲她莞尔一笑,身姿柔婉,仿若柳貌花姿,触人心弦。   桑意欢急步过去,谢恙亦步亦趋。   她回头警告:“我同清芫仙子有私话。”   知道原先惹恼了她,谢恙此次没有强求,乖乖走远些,虽听不到两人说话,又能看到两人举止。   桑意欢眉梢带倦,转瞬即逝,走到林清芫跟前,尚未开口,林清芫先一步说:“恭喜觅得良缘。”   想当方才闹得大,林清芫定然看到,桑意欢没有解释,只是扬起一抹笑。   “修士总是难遇真情,如今你遇到了,怎么眉宇还带着挥之不散的愁绪。”   林清芫声音轻柔,犹如一波悄无声息的春风,温柔和沐,柔软的手抚上桑意欢的眉心,指腹轻点。   抬眸,桑意欢对上一片清透的眸。   透亮如镜子,清晰照出隐藏在深处种种,如此明显,不知该叹她心思敏锐,还是叹自己不会掩饰。   “真情难遇,人心难测。”   “我倒是觉得……”林清瞥了眼不远处的谢恙,抿唇一笑,“谢恙仙君一片痴心,乃真情实意。”   “或许吧。”   桑意欢回答的模棱两可,林清芫一听便知,她没有信半分,不禁柳眉微蹙,虽是不解,也不再言,只说:“日久见人心。”   谢恙一片痴情,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也不用急这一时。   “魔族沉寂属实不太寻常,清芫还是早些准备。”桑意欢默默转移话题,提醒。   按书中剧情魔族图谋甚大,正在慢慢蚕食其他门派,不少门派弟子被魔物控制,在仙魔大战时反水,重伤各大门派。   场面一片混乱,各大门派元气大伤,不敌魔族,不少门派甚至面临灭门的危机,其中妙音宗少宗主坚决不降,以身为器,自爆身亡。   寥寥几笔,却是眼前人的命运。   林清芫应道:“好。”   “好。”谢清晏一脸正色,冲人拱手,“劳请师妹带路。”   桑意欢也不推辞,御剑迅速飞速,谢恙紧随其后。   谢清晏下意识跟上,看到女子身后的人,略微一停,等了片刻才跟上,宋铃御剑在他身旁,眉眼带笑,犹如冷岩化水,白檀久绽。   各人各情,心思千回百转。   至此,地面一片祥和,无灵兽踪迹,亦无宝物异象。   众人寻了很久,直至日落半悬,红霞布满苍穹,隐隐生出不满。   宋铃望了桑意欢,语气微冲,带着不赞同和不满:“师妹,秘境开放时间有限,你怎能谎报消息浪费大家时间。”   “机缘往往尽在一瞬间,师姐连这么浅薄的道理都不明白?”   宋铃面色泛凉,毫不留情:“师妹说的笃定,可机缘呢?”   “宋铃,莫要着急。”谢清晏安抚。   “师兄你糊涂!这事关人界和修真界的生死存亡,怎能儿戏!”   宋铃音调略高,架得极高,说得极为严重,平静淡然的背后是一簇簇熊熊燃烧,灼热不平的妒火。   没有找到秘境,桑意欢并不慌张,她知道一定是在此处。可究竟在哪里,如今又跟上一世有什么不同。   她一点点回忆,猛然想到上一世的危机。   是魔族!   上一世秘境中出现魔族,千钧一发之际,秘境才骤然打开,而这一世才第二天,魔族稍微出现。   难不成,要等魔族出现?桑意欢拧眉,思索该如何。   黄昏时,五彩熨在云朵上,霞光遍布,茂密的森林陷入寂静之中,微风骤变,狂风呼啸大作。   悄无声息间,浓密的黑雾蔓延,弟子警惕持剑,驱逐雾气。   “还不算太蠢嘛。”   来了!   兀然出现的声音令桑意欢眸光一亮,上一世的华灵提前出现。   谢清晏道:“弟子向中间聚集,注意警惕,莫要让魔族有可乘之机。”   众弟子反应,如实在高空的水镜中呈现出来,掌门亦或长老看到突如其来意外,先是眉头一紧,看到弟子迅速反应,又止不住颔首,眼中闪过满意。   妙音宗宗主惑然:“魔族是如何混进去的。”   御兽宗宗主则说:“秘境皆是仙门子弟,魔族进去也是自投罗网。”   药宗长老满是欣慰:“仙门弟子不畏不惧,镇定有序,倒是未来可期。”   “……”   宋悯生手抚长髯:“作为仙门弟子,本该如此。”   司沂端坐其中,神情凝重,嘴唇紧抿:“恐怕魔族早有准备。”   就在此时,长老们僵在原地,眼睛睁的极大,嘴唇发颤,是埋藏在深处的恐惧和震惊。   司沂脸色骤变,手指握住石椅,指尖因重物阻碍充血,充斥着红色。   “这…这……他怎会在此!”   秘境中——   冲天破地的魔气扑面而来,略微怯懦的弟子忍不住瑟缩,是来自魂魄颤栗的威压。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他们知道……这并非普通魔族。   桑意欢掩饰讶然,握紧手中的剑,眼前的人并非她以为的华灵,或者说不单单是华灵。   一双手冲破浓烈沸腾的黑雾,露出苍白的肌肤,肌肤上蔓延着恐怖的血管,极为明显,犹如一条条盘旋的蛇,惊骇可怖。   鬼面掩盖住来人的脸,玄衣裹住全身,只剩下手腕处的肌肤裸露。   “装神弄鬼。”一个弟子嘟囔着说。   “哦?”   手臂一伸,弟子凭空而起,剑掉落在地上,脸色泛青,在半空中挣扎。   桑意欢几人不约而同,齐齐朝人攻去,半路被忽然出现的魔族阻拦,魔神冷笑一声,随手将人扔置在一旁。   谢恙持剑,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直直捅去。   寒光闪烁,华灵一掌拍去。   谢恙灵活一闪,至今躲开华灵,剑气凛冽,迸发出吞天骇地的剑意,充斥着杀气,杀伐果然。   “自投罗网。”那人冷笑。   剑直接扑了个空,那人手直接遏制住谢恙,红痕出现在脸上,使少年带着几分破碎感,殷红的眉心熠熠闪光。   阴冷的目光打量,他嗤笑:“同那女人还真是一模似样,一般无二。”   谢恙丝毫不恐惧,静静地看着他,那人不由起了兴致,兴致勃勃,扬声道:“我是你舅舅,亲的不能再亲的那种,你的剑应该对准敌人,而非亲人。例如……”   魔神握着谢恙的手,在众多弟子中寻找目标。   桑意欢心下一沉,只道糟糕。   预料到此次秘境会有魔族,她早有准备,本以为此次来的依旧是华灵,没成想是书中最后出场的魔神。   书中,谢恙和魔神作为反派,一同掀起仙魔大战。   莫非,这次是以此为契机?   “就找……她好了。”   冷光凛然的剑止住,停在桑意欢跟前,脸上带着面具,依然难掩恶劣狠辣的笑。 第104章   桑意欢不惧不畏, 穿过锋利的剑,看向藏头藏尾的人,反观谢恙眸光沉暗, 咬紧牙关,手臂一震,企图将剑的主动权拿回来。   魔尊笑了一声, 阴冷至极,握住的手猛地一紧, 随即, 出现清脆的响声。   谢恙眉头皱起,而后平复。   在场的人无一例外,眉头一紧, 略微怯懦之人脸上一白,他们看到谢恙变得扭曲的手,血色在洁白的表面蔓延。   “放开谢恙师兄!”   仅仅一个开头, 仿佛一簇弱小的火焰,点燃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坪, 一声万应, 声势浩大。   “就是就是。”   “放开这位仙君,否则……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弟子自发性聚拢,缓慢地围起出现的魔族,手中是各个门派的仙器, 或是仙剑,或是古琴, 亦或是鞭子等等。   稚嫩的脸上是坚毅和顽强, 是毫不退缩。   不一样,与上一世截然不同。   或许是他们提前破坏魔族计划, 或许是她提前将众人带到此处,剧情再次混乱,来得不止是华灵。   看她恭敬的模样,出现在这里的是魔族首领,魔尊。   桑意欢扫过一张张面孔,握紧手中的剑,跟着说:“放开谢恙。”   “哈哈哈,一众修士讨要魔族的场面可不多见,真是……滑稽至极。”   魔尊说到最后,语气骤然一冷。   黑雾缭绕的手一松,手腕一转,微微用力,将谢恙推到华灵跟前,华灵眼疾手快拉住,只听他说:“给我看好他,至于其他人……”   “天魔已至,诸修殡天,就让我来送你们一程。”   一股可怕的力量笼罩方圆数千丈,天空骤变,电闪雷鸣,乌云密布,滚滚黑烟从地下涌上,化作无数魔族。   放眼望去,个个拔地而起。   厚重的云雾之中,是覆盖着死亡来临的感觉。   弟子们靠得更紧些,桑意欢站在最前方,身子晃动的厉害,身后一只手扶住她。   另一侧,桑祈安见有人先一步护着妹妹,松了口气。   一个身影划过,桑祈安下意识捞住。   看清人,不禁一愣,心中直叹莫非他嘴的威力这般大。   林清芫抱紧琴,抬眸:“多谢。”   桑祈安轻咳一声,目视前方:“仙子客气。”   站稳身子,桑意欢回眸后望。   谢清晏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地扶着,见她望过来,谢清晏莞尔一笑,如清昙初开,泛着缕缕沁香久久不散,是惊心动魄的清绝。   宋铃绷着脸,幽幽望着不视旁人的谢清晏,清冷无情的眸中浮现情绪,怨恨吞噬着搏动的心。   师兄的眼中,永远只有桑意欢一人。   桑意欢不该出现,是她毁了她计划好的一切,杀了她。   杀了她!!   两人一举一动,自逃不过谢恙眼睛。   谢恙目光不移,死死盯着两人,手骨断裂的疼远远比不上心痛,他挣脱华灵的束缚。   猝不及防,华灵险些让他挣脱。   华灵面色一凉,攥紧他,避免他一溜烟跑回去,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轻轻松了口气。   略微弯腰,低声道:“这可不是胡闹的时候,安生点。”   魔尊半浮在空中,赤红的眸光瞥着下方,一瞥一动都带着轻蔑,犹如看着一众蝼蚁,举止投足间就能灭个精光,不足为惧。   手指轻抬,呆滞的魔族骤然一动,朝众弟子扑去。   谢清晏喊道:“注意戒备!”   桑意欢反应极快,率先聚灵,灵剑随之高举,一柱明亮破天而出,绽出清晰透亮的光芒,在厚重云层之中,宛如耀阳。   她道:“众弟子听令,列阵!”   过度紧绷中,弟子们下意识遵守命令,灵力聚集,形成一束束光柱,抵抗住蔓延扩展的雾气。   魔族寻找间隙,弟子骤然转换阵型,注灵弟子换至中央,而其余弟子在外侧,用各种手段收割魔族。   黑色的液体,腐臭的气息,死亡后立刻肢解重生的魔族,场面一度混乱。   甚至散发着溃败,腐烂的味道,令人感到恶心。   魔族一波又一波的倒下,魔尊却丝毫不慌,面具之下露出的唇,勾起趣味一笑。   桑意欢一剑穿破魔族,果断拔出剑。   太多了,魔族像是杀不完一般,她额头冒出豆大般的汗珠,再次提起剑,砍杀魔族。   她不经意看到其他弟子神色,而谢清晏也注意到其余人的状况,脸色微变。   情况不妙,源源不断的魔族虽然没对他们造成损伤,但不断的消耗灵力,再消耗下去,他们无疑是在做困兽之斗。   这一点,谢清晏当然想到。   谢清晏嘱咐:“祈安、宋铃,你们带领弟子继续消除魔障,我来试一试。”   “明白。”   “师兄放心。”   两人立刻回应,补上谢清晏的位置,注意四周弟子状况。   桑意欢兀然知道他想做什么,随即道:“师兄,我来助你!”   谢清晏摇了摇头:“此事非比寻常,凶险万分,师妹顾好自己。”   秘境之外,事实已成定局,诸位长老便是再担心,也无法突破秘境限制,进入其中,而魔族想要进入其中,也必然要付出代价。   虽不知魔尊如何突破封印,但就以他所作所为,修真界长老等纷纷猜测,魔尊并未恢复全部实力。   恐怕进入秘境,将他的修为又压下几分。   毕竟魔尊做事肆意,杀人如麻,所过之处无一生还,手中鲜血淋漓,杀孽深重。   按照他的作风,若是有能力,定然不会如此墨迹,早就将一众弟子轻扫干净。   思此,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看着秘境之中不同弟子所为,时而皱眉,时而点头。   妙音宗宗主道:“清晏不愧是长墟派首徒,心思敏锐,做事凌厉,有大将之风。”   宋悯生作为长墟派掌门,自然脸上有光,端坐其上,微微抚髯。   再多欣慰,脸上不见丝毫变化,谦虚道:“不过是寻常作为,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确实没什么值得夸赞的。”一旁人冷冷道。   宋悯生一顿,揪得胡子生疼,众人扭头望去,看到说话之人,骤然又扭了回去。   他说这样的话,倒也不稀奇。   司沂手指轻叩石椅,微垂的眼睫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刚愎自负,轻视女修,如此大事竟一个人逞英雄,着实难当大任。”   短短一句话,将人批的一无是处,也是不多见。   药宗女宗主捂唇一笑,揶揄一句:“在司沂剑尊眼里,谁家弟子都没有自家弟子好,护短得很。”   “并非护短,只是实话实说。”   外面如何评价,秘境之中自是不得而知。   他们只是警惕的,满是疲惫的强撑着,宋铃扶着捂着伤口的谢清晏,桑意欢则急得满头大汗。   ‘系统,书中可有说秘境的打开方法?’   系统翻了一遍又一遍,沮丧不已:【宿主,作者根本没有写这些细节。】   瞥了眼谢清晏嘀嗒流血的伤口,她便知道迫在眉睫,再拖下去,任务就要失败了。   桑意欢握紧剑,调动浑身的灵力。   那就……试着拼出一线生机。   身影一瞬,桑意欢消失在原地。   再看到时,她已然出现在魔尊面见,锋利的剑冒着寒光,凛然之气呼之欲出。   仅是四周飞舞的剑气,就散发着浑厚的灵气。   被禁锢的谢恙瞪大眼,看着魔尊背在身后的手,嘶吼道:“闪开!快闪开!!”   魔尊露出诡异的笑,一掌拍去,带着吞天噬地的恶气,势必要将人置于死地,桑意欢一惊,旋身扭步,骤然躲开。   可来不及了。   魔尊早有预备,桑意欢仅躲开一掌,尚未来得及再躲闪开,又是一掌,她被击在地上,扬起阵阵扬尘。   “师妹!!” “如意!”   “师姐” “仙子”   一声声担忧地呼喊,令桑意欢咽下血,撑着地面颤颤巍巍站起身。   魔尊一步步走向她,死亡近在咫尺,不远处的同门急切不已,他们想救桑意欢,可骤然增多的魔族让他们自顾不暇。   唯有宋铃,杀魔时眸子半眯,嘴角扬起一抹不显眼的笑,愉悦至极。   “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呢。”魔尊慢慢靠近,而后恍然一笑,满是可惜,“看在…的份上,我让你痛快点。”   魔尊背后雾化出轮廓,似是一种凶兽,泛着红到发黑的光芒,张着大口,就让人毛骨悚然。   他说:“去死吧。”   叮——   “噗哧”一声,桑意欢嗅到一股血腥气。   剑因阻止攻击折成两半,叮铃掉落在地,半插在血土之上,谢恙晃了晃,却依旧挡在她面前。   这并非谢恙的本命剑。   他的本命剑同谢清晏一样,都是在这个秘境获得,而现在——   机缘尚未到来,谢恙的武器已经损毁。   残刃沾染上污渍,显得淡暗无光,再无往日的夺目风华。   魔尊怒斥:“华灵你是如何做事的!”   华灵立即认错:“魔尊息怒,华灵办事不力。”   见人无恙,桑祈安才得以喘气,心中是一阵阵后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实在是不敢继续想。   而谢清晏也满掌汗意,满心担忧。   见人又一次躲过死劫,死里逃生,宋铃的剑一松,魔族趁虚而入,直冲脸面扑去。   她顾不得气愤,连忙接剑,挡住魔族的入侵。   宋铃一剑挥完又挥一剑,剑剑刺骨,寒意滔天,渗着微不可查的戾气。   抚摸胸口,桑意欢眨了眨眼,闪过诸多情绪,疑惑不解,不可思议,微妙且不正常的喜悦。   最后一个,是她本不该有。   可她抑制不住,控制不住跳动的心。   这一刻,犹如堵塞许久,得不到疏解的欲色,渐渐冲破阻碍,炙热沸腾的颜色无所不及的蔓延,涨胀,撑破所能承载的所有地方。   谢恙迟缓转身,赤眸凝望着痴愣的女子,踉跄地走了几步,冲她露出一抹笑。   那抹笑,桑意欢一时竟不知如何形容。   恍若雪山消融时的春光,如山涧清爽爽朗的风,又恰似荒芜之地将近的甘霖,此多美好,此多纯净。   谢恙身子前倾,即将倒在地上。   桑意欢将他抱住,动作轻柔,而谢恙下巴稳稳搁在她锁骨处,手轻轻搂住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有些痒,她忍不住动了动。   谢恙半垂着眸,轻声:“如意,我把你衣裳染脏了。”   “那你就松手。”桑意欢一边咬牙回应,一边警惕魔尊再度攻击。   “我不。”   谢恙嘴上说着愧疚将桑意欢衣裳染脏,手上却搂得更紧,仿佛紧紧贴在桑意欢身上,言行极为不一,闭上眼,他感受着片刻的亲昵和温度。   抿着唇,他问:“我想成为你口中的意中人,哪怕需要争。”   “早晚有一日,你会原谅我吧?” 第105章   两人轻声耳语, 逃不过魔尊的耳朵。   一声轻笑,巫尘整个冷下来,周身阴寒的气息凛冽刺骨, 掀起翻滚尘埃。   他手掌一翻,一把似戟一般,透着浓黑色的兵器出现, 微微垂地,又似鞭一样柔软。   巫尘冷笑, 声音渗着沙粒的粗糙, 语气阴阳顿挫:“你果然跟那个人如出一辙,蠢得可笑,不过……”   故意一顿, 阴冷的目光移到桑意欢身上,一步步靠近。   “谁让我是你舅舅呢,既然你下不去手, 那就由我来替你解决。”   谢恙攥住衣裳的手一紧,不顾身上的伤, 挣扎着起身, 而伤口因为动作,再度开裂。   桑意欢下意识想扶他,手伸到一半,滞在原地, 思绪千思百转,混乱不堪。   而回神时, 谢恙已然挡在两人中间。   细小不绝的液体顺着衣物, 滴答地浸在地上,棕褐色的土壤因血液, 颜色逐渐变暗。   谢恙垂眸望着残剑,闪过坚毅之色:“休想。”   “啊~好吧好吧,就让作为长辈的我好好教训一下,不知‘尊敬’二字如何写的侄子,还有这些该留在秘境的仙门子弟。”   说罢,倏然扬起一阵狂风,风中充斥着躁动不已的魔气,仙门弟子稳住身子,竭力抵抗。   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出魔族的微妙变化。   桑祈安斩掉一只魔族,唤道:“清晏,情况有变!”   打斗中,他明显感觉原本无力弱小,前仆后继的魔族变强,甚至具有一定简单思维,甚至几个魔族一同协作。   魔尊,害死父母的凶手,桑祈安手中的剑越发凌厉。   谢清晏脸部紧绷,随即扬声提醒:“魔族实力大增,不可轻敌,速速防备!”   “是!”   巫尘对一旁如何并不感兴趣,全身心都放在谢恙以及他身后的人,虚幻兴奋的眼神划过,令桑意欢战栗。   对于她的兴趣,显然是因为谢恙,桑意欢不由呼吸放缓,脑海中无形的弦紧紧绷着,不断收紧。   越来越近的人,仿佛踏着死亡而来。   周身散发着晦暗不明,危险至极的气息,桑意欢的嘴上无声地念叨着,手开始不自觉的痉挛。   契机,契机究竟是什么!   骤然,一阵天旋地转,地面被无形的力量分割成四分五裂的模样,巨大的石块也因晃动,变得摇摇欲坠。   忽如其来的变化令其他人慌乱,各用手段,面露警惕。   桑意欢则眸闪溢彩,格外欣喜,下意识扯着谢恙,不慌不忙的躲开裂缝,若说夸张些,她险些喜极而涕。   稳住心神,她望向最开始晃动的地方,正是她和谢恙的脚下,不由诧异。   秘境开启的契机不再,不在谢清晏身上,而在谢恙身上,居然是谢恙的血。   巫尘停住步子,眸子半眯,充斥着趣味的面孔整个冻住,注视着半空中兀然出现的水镜。   几面镜子各有不同,唯一相通之处,便是灵气滔天,波涛翻涌,令魔厌恶至极,暴戾之气更浓几分。   他道:“华灵,你若是再慢些,便跟这些人一同留在这里吧!”   华灵一顿,心中百般唾骂,面上微微低头:“属下遵命。”   手中魔器出现,直奔着仙门弟子而去。   谢清晏时刻刻注意着魔尊,见他戾气更胜,当机立断,指挥众人:“快进水镜!快!!”   听到此话,仙门弟子看着面前不绝的魔族,一咬牙,顾不得镜中究竟有何东西,一股脑的冲进水镜。   宋铃站在谢清晏身后,白衣乌黑,谁人不叹一声仙子绝尘,只是眸光闪烁,散发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炙热。   她的心跳的极快,仿佛要破胸而出。   冥冥之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就像她见到桑意欢第一眼的不喜,她感知到水镜对她巨大的吸引。   桑意欢拽着谢恙,御剑而行,跑的极快,后面是巫尘犹如斗宠物一般的紧追不舍,魔气化作一个个无形的手,拉扯着二人。   桑祈安和谢清晏护送弟子进入,看着前来的人,剑意出鞘,灵气轰然而出,护桑意欢二人周全。   来到二人跟前,桑意欢松了口气,身上也因紧绷的情绪急出一身汗意,渗着燥热。   就在此时,一股冰凉猛然来袭,贴在她身上物理性的强制降温,冷香入鼻,桑意欢先是一怔,而后推搡着他。   瞥了眼一旁紧张的气氛,降低声音:“给我起开。”   谢恙有模有样地学着,也降低声音,委屈巴巴:“我疼。”   微弱的气息扑在耳畔,吹得桑意欢极不自然,又推了一把:“你疼又不是我疼。”   “嘶——”   谢恙轻嘶一声,作态尤为可怜,桑意欢手触摸着温热,即使没有低头,依然知晓自己戳到什么。   她没有再动,谢恙得寸进尺,贴的更紧。   桑意欢提醒道:“你应该庆幸你我做了约定。”   以至于她百般容忍,千般退让。   若是放在平常,桑意欢定然一鞭子抽上去,赏他个痛痛快快。   她说得迟缓且郑重,像是提醒他。又想是提醒自己。   谢恙轻笑,同女子对视,清眸如夜幕半遮半掩的明月,清辉白雪,清隽绝尘。   他说:“我知道。”   “如意,我一直知道。”   桑意欢撇开眼,不去看他。   她像是得了心悸之症,桑意欢这般想,谢恙重复的话令她心颤,心跳时而停滞,时而急速。   男子话语中藏着深意,桑意欢读不懂,也不想去读。   弟子们已撤离差不多,桑意欢几人微微颔首,一同迈入水镜。   倏然,一声急呼,叫的人措手不及。   “师妹小心!”   众人齐齐回首,只见宋铃面露急色,手中的剑挡在桑意欢背后,做出防卫姿态。   而后手探向桑意欢的脸,满是关切:“师妹可有大碍。”   桑祈安和谢清晏齐声询问:“可有受伤?”   只有谢恙半眯着眼,充斥着戒备和厌恶,顶着何等观音面,都掩盖不住腐烂发臭的心。   桑意欢微微避开,宋铃的关切僵在脸上,脸色立即和缓,催促道:“我们快些进去。”   时间紧迫,桑意欢摸了摸后颈,敛去深思,众人一同进入水镜,没人注意到宋铃的眼神,在进入秘境前不经意一飘。   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脱,华灵瞥了眼魔尊,不解地问:“尊主,明明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何任由他们逃脱。”   桑意欢等人的逃离并非侥幸,就在华灵出手时,巫尘用密语下了一道命令,让她毫无破绽的将他们放走。   听到这话,华灵怀疑巫尘是不是说错了。   巫尘斜眄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看着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的镜子,意味深长道:“急什么,他们又逃不出秘境,我倒是想看看他们奉为救赎的机缘,究竟会给他们什么东西。”   “蝼蚁杀得太过轻易,那还有什么意思?”   闻言,华灵甚至想发出一声长叹,并说一句:果然有如此呀。   巫尘:“还有身为情种的侄子,哼,既然这么喜欢,不看一出反目成仇的戏怎么行呢。”   秘境种种,昆仑墟一无所知。   各大门派掌门、长老都焦急不已,早在机缘出现的那一刻,用来记录秘境情况的灵石就出现裂痕,直至最后破碎。   对于秘境中的一切,他们再也看不到。   里面究竟会发生什么,弟子们又遭遇什么,所有的走向变得变幻莫测。   司沂高坐明堂,神色淡然,纤长白皙的睫毛半垂,带着几分如薄冰一般的冷峻,恍若一尊无情无欲的冰雕,同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眸,望向苍穹。   碧海云天突变,厚重的云层近在咫尺,使其覆盖碧蓝之上,吞噬安详平和的气息,危机四伏,风雨欲来。   【宿主,我们现在要去哪?】   ‘钓鱼。’   桑意欢步态轻盈,貌似漫不经心瞧着周围花花草草,实际灵力外溢,探寻四周有无魔族出现。   这一次,他们格外顺利,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剑冢,并且找到属于自己的本命剑,进入本命剑的试炼。   与上一世不同,这次他们没有碰到幻境,一切都平静且波澜不惊的进行,没有任何危机,这不合理。   桑意欢经历过一次,因此试炼过得极快。出来时,她顺手杀了周围的魔族。   试炼一个个通过,秘境就会变得越来越不稳固,魔族进入的可能也就越来越大,他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但在此之前……她有别的事需要做。   桑意欢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瞧着四面环山,遮阳背阴,一片荒凉且平坦的地方,她不由露出一抹笑。   剑随意一挥,枯叶飞落,女子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白驹过隙,日月斗转,她静然打坐几日,系统曾再度问她,桑意欢却一字未语。   一声清脆的声响,桑意欢缓缓睁开眼,目视前方。   来人提着剑,冷笑一声:“看来你等了我许久,还真是辛苦你。”   桑意欢回:“不久,也就比师姐早几日通过试炼。”   一句话,顿时令宋铃恨意暴露。   “好,好。”她像是气急,脸上皮肉绷地很紧,环顾四周,僵笑,“看来你早知我要来,为你自己选了个好坟地。”   “我本想装作不知,可师姐的术法学的……着实不怎么样,我委实不能自欺欺人。”   “桑意欢,你怪会耍嘴上功夫。无妨,今日以后不会再有桑意欢。”   宋铃眸光一寒,立在距桑意欢几尺的位置,瞥向桑意欢的眼神微垂,带着几分轻蔑和自傲。   还未斗法,似已经胜券在握。   似是觉得不够,补充说:“可惜谢恙对你一片痴心。”   桑意欢握紧剑柄,脸不改色,宋铃瞧她装模作样,嗤笑一声:“不过无妨,我送你们二人泉下相聚。” 第106章   “师姐这话说得……委实太早了。”   桑意欢斜眄宋铃一眼, 一双含情眼似笑非笑,透着点点冷意,她站起身子, 手腕一翻,凌厉锋锐的剑鞘渗着寒光。   狂风大作,犹如一声声呼啸声拔地而起。   女子飘逸灵动的发丝随风飞舞, 时而缠绕于手腕,时而亲昵于纤腰, 一袭红衣张扬夺目, 似是无尽深荒中熊熊燃烧的烈焰。   而对面的白衣女子同样一脸冷意,手中的剑发出充满杀机的气息。   两人视线对视。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停滞。   赤日苍穹, 狂风亦或惊雷,在两人眼中尽数消失,剩下的唯有彼此。   此次, 不死不休。   或许从一开始,她跟宋铃注定站在对立面, 上一世没有讨回的公道, 这一世她定然要讨回来。   桑意欢步子轻抬,身姿犹如灵燕一身一形,不见其人,只见其影, 穿梭在落叶纷飞之中。   剑光泛着清光,剑身闪耀且杀气凛然。   宋铃半眯着眼, 眸闪过一抹杀戮之意, 清冷平和的假象骤然撕破,青泠剑直直刺去, 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灵力。   剑气相撞,撞出四溅的火花。   顺着相撞的剑,两人的目光再度撞在一起,不似平日的暗潮汹涌,波澜不惊的表面不复存在。   此番对视,似难以相容的冰火,激起最原始的怒火,久久不能平息。   咣当——   手中的剑依旧在不断施压,两人互不相让,看似谁都没有落下风,但桑意欢明显感知到,她的灵力流逝极快。   剧烈相互的力使得两人猛然后撤。   宋铃狼狈后退,后跌了几步,这才勉强止住力道,桑意欢亦没讨到好处,手腕随着剑颤抖的厉害。   宋铃轻笑一声,眉眼飞扬,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不是只有你能结丹,我同样可以。”   “师妹,连对方底牌都不清楚就妄自尊大,当真是犹如井底之蛙,愚不可及。”   在两剑对刃之时,桑意欢便知宋铃的修为变动,已经步入金丹。   倒是没想到,宋铃居然小心翼翼到这份上。   骄矜孤傲的人也学会藏拙。若是从前,宋铃恐怕早就昭告天下,宣扬起虚假的名头,现如今倒是瞒得严严实实。   宋铃越是忌惮,她就愈发开心,桑意欢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弧度,透着几分讥讽。   【宿主!要不还是算了,你也感受到天道对主角的偏爱,跟宋铃对战时灵力明显耗得极快。】   是呀,天道对主角的偏爱,就连跟她对打都会不同。可凭什么?   她作为主角就可以罔顾人命,作为主角就可以肆意妄为,作为主角就可以一己之私毁掉别人所珍视的凭。   这样恶劣的人凭什么当主角,又怎么当得起主角。   ‘天道不管,我管!罪孽深重的人凭什么苟活于世,今日我定要跟宋铃决个了断,谁也不能阻我。’   桑意欢双手握剑,上扬的眼角少了几分媚态,多出几分刺人的凌厉,笑盈盈说:“师姐,藏拙这种把戏,又不是只有你会用。”   宋铃瞳孔一缩,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把剑猛然出现在她面前,竖直划下。   女子迅速侧身,反转腰肢,勉强躲过桑意欢的剑。   一缕青丝飘飘荡荡,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   宋铃僵着身子,脖颈处汗毛耸立,明眸隐隐闪动,是震惊,是颤意,还有迅速翻腾猛烈的不甘和嫉妒。   感知还停留在方才,寒凉至极的剑气险些划破脖颈,肩前是被剑硬生生削掉的残发。   羞耻至极,愤恨至极。   宋铃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手中的剑越握越紧,猝不及防地攻过去,桑意欢一个轻旋,躲过她的剑。   桑意欢随即挑眉一笑,似是挑衅:“师姐,你可瞧好这剑法要如何使,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说罢,女子身姿舒展,剑随念而动,谷中掀起浩然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凛冽,大开大合间将仅有几步的宋铃困在其中。   宋铃脸色微变,以剑刺去,妄图破开。   但一切都是徒劳。   桑意欢身影一闪,再次消失不见,宋铃满眼警惕,闻声而动。   一次两次,宋铃尽可能抵挡桑意欢的每一次袭击,可困在剑法之中,有心而无力,宋铃额头慢慢渗出汗珠。   身上出现多道伤口,白衣像是晕染出一片片赤红的云霞,不断扩散。   宋铃刺中桑意欢几次,可她依然恼怒不已。   她怎么也没料到,短短几月,桑意欢竟再次突破,修为更上一层楼,而她怎么可能连剑意都输给桑意欢。   不可能…绝不可能!   妒意吞噬着宋铃,手中的剑也因心神不宁变得迟缓,瞬间被桑意欢抓住时机,一剑刺穿手臂。   风止,宋铃手臂流淌着大量的血。   桑意欢毫不留情地拔出剑,宋铃踉跄两步,手中的剑掉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师姐,看来胜负已定。”   宋铃不屑道:“不过是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才勉强步入金丹,也配在这里耀武扬威。”   “不入流的手段?师姐,我的金丹可是自己渡劫结出来了,输了就是输了。”   “我才没输!我怎么可能输给你这样的孤女,不过是偷奸耍滑,长了一张狐媚子般低贱的脸,勾的司沂剑尊收你为徒。”   桑意欢笑意全无,冷声:“我劝你慎言。”   “呵,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就没人知道你那些小把戏。”宋铃傲然全无,蓬乱的发髻显得人有些脏乱,眼中的灰沉更是骇人,“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呀!!!”   宋铃不顾手臂的伤,癫狂般的拽住桑意欢的袖子,愤恨地扯着,像是失去所有的理智,撕心裂肺的吼道。   下一刻,一把剑忽然出现,直刺向桑意欢后背。   桑意欢面不改色,握在右手的剑瞬间一换,转到左手,直接划破宋铃手腕,而后伸脚一踹,将人踹倒,荡起层层尘气。   “你果然还是一样。”一样的小人。   无论哪一世,都不曾跟清冷的皮囊一致,只是隐藏着内心的臭恶。   宋铃握着露出白骨的手,疼痛刺激着神经,充血的血丝布满眼球,用剑撑着自己起身,她说:“桑意欢,我早应该除尽你。”   剑裹着血,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宋铃没有放弃。   而桑意欢没有兴趣听她说话,剑毫不留情捅去,捅去时,她明显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让她寸尺难近。   即便如此,桑意欢也并不打算退让。   一只手不行,那就两只手一起,丹田运气,灵气在体内迅速旋转,然后附在掌上,有力地握住剑,向前推出。   伴随动作的,是不顾天命,讨回公道的决心。   剑刺进宋铃的腹部,她眼眸微睁,透着难以置信。   桑意欢犹觉不够,又捅深一寸,宋铃犹如一只坠落的蝴蝶,红白相间的衣裳随风摇曳,整个人倒在地上。   桑意欢蹲下,端详着她,宋铃却拽住桑意欢,目光中带着水光,犹如破碎的琉璃器具一般,字字忏悔:“师妹…师妹我错了……师姐知道错了,师姐不应该嫉妒你,更不应该胡言乱语。”   “求你,求你放师姐一条生路吧。”   美人一语,如清风荷露,让人忍不住软了心肠,可惜这一招对桑意欢无用,更不会因为三言两句就放过她。   手指划过她身上的伤,直到脸庞,那双充满期许和诚恳的眼眸盯着她,桑意欢露出一抹戏谑,悠哉评价:“师姐,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你可真是学的淋漓尽致。”   宋铃手指一紧,眸中浮现珠光,盈盈闪烁,欲泣不泣:“师妹,师姐当真知道错了。”   “师姐心里想的恐怕是日后将我抽皮扒骨,又怎么会觉得自己错呢?”   桑意欢一句话,将人堵的哑口无言,宋铃恳求的脸瞬间收敛,端起孤傲轻蔑的模样,赤裸裸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   “桑意欢,杀害同门可是大忌,你敢吗?”   桑意欢一脸惊奇:“师姐都敢,我为何不敢?”   说着,桑意欢利索地拔出剑,将人按在地上,宋铃吃痛一声,立刻抿紧嘴不肯露出一丝声音。   感受到剑的动作,宋铃疯狂挣扎,发丝沾染着地上的污渍,她已然顾不上这些,桑意欢摁住她,面无表情地用剑挑出来一个东西。   此时,苍穹大变,云雷腾起,似是苍天震怒降下雷霆万钧,威压逼人。   桑意欢握着手中血淋淋的东西,笑得肆意,宋铃则目眦欲裂,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桑意欢,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再次渡劫,还有谁能互住你,把我的金丹还给我,还给我!”   “师姐,这是因果报应。”桑意欢轻飘飘说。   幻境开始颤动,天地缓慢崩裂,桑意欢微微抬眸,仰望着阴沉混沌的天,却觉得一片空明,前所未有的轻松。   看着灵力全无的宋铃,笑得肆意张扬,眼角竟渗出泪,手指轻轻捻着金丹,感受着宋铃彻骨□□的恨,她觉得爽快至极。   手指轻轻一抿,黯淡无光的金丹便在指尖化为灰尘,同泥土混在一起,毫无存在可言。   宋铃趴在地上,寻找着自己的金丹,像是寻找一股毫不存在的救命稻草,寻找无果,她又拽住桑意欢。   不停地扯她的衣裳,可怜恳求:“师妹,我真的错了,把金丹还给我……还给我吧………还给我!!”   忽略尖锐刺耳的声音,桑意欢挣脱开束缚,迈着步子离开。   临走之前,她回眸一笑,望着跌进泥渍,一身狼藉的人,平铺叙述般徐徐道来:“秘境危机四伏,魔族肆意,进入秘境后未曾见过师姐,秘境以后同师姐失去联系,竭力寻找依旧无果,生死未卜。”   “此处危机四伏,修士命陨也是情有可原。师姐,你说是吧。”   桑意欢说完,清晰看到宋铃脸色一变,犹如受惊的野兽般惶惶不安,心中却毫无同情。   “桑意欢!你这般心狠手辣,必定心魔丛生……堕入魔道,终其一生…伤其所爱……我咒…孤寡悔恨中……”   防止有人寻到宋铃,用剑布下阵法,任由宋铃如何喊叫,也不会有人寻到她,却也将她囚在此处,自生自灭。   手中捏诀,桑意欢快速寻找谢清晏的下落,不曾料到谢清晏几人正在恶战。   “师兄我来助你!”   【宿主别逞强!】   方才桑意欢违背天道,强行剖了宋铃的金丹,尚且没有痊愈,如今再战,只怕灵力枯竭。   听到这话,帮忙抵抗魔族的谢恙一怔,下意识回头,巫尘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打伤谢恙,直奔桑意欢而去。   桑意欢一惊,以剑抵之。   秘境之中,巫尘修为被压,却依然可以碾压众人,桑意欢刚才一战已是力竭,如今不过是苦苦支撑。   叮——   清脆的声响如积水相撞,轻灵悦耳,又不缺杀伐果断之气,将所有攻击尽数挡下。   两柄剑不约而同挡在桑意欢身前。   谢清晏:“可有大碍?”   谢恙:“我在。”   截然不同的声音响在桑意欢耳畔,不知是哪个声音,令桑意欢心头一颤。   巫尘冷然一笑:“人族可真是低俗,修士也逃不出七情六欲,男女欢爱,我倒要看看哪个对你更重要。”   说罢,巫尘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骇人的魔气,足矣撼天动地,地面随着魔气渗透开始左右晃动,四分五裂。   就在几人想要御剑飞行,众人的剑齐齐飞出,像是被人控制一般,分在两个摇摇欲坠的裂缝旁倒着。   而谢恙和谢清晏也同他们的剑一样,被束缚在裂缝之间,稍有不慎,便会掉下缝隙。   桑意欢绷着脸,询问:“你这是何意?”   巫尘轻点下颌,满是趣味:“如今我给你个机会救他们一命,但只能救一个,是救你师兄,还是救……噗哈哈,你可要好好选。”   “我为什么要选。”   “好说,你要是不选,我全部推下去就好。”   桑意欢下颌线条紧绷,肌肉提起,她并不认为这是巫尘在说笑,他既然提出来,就一定做得到。   无论是小说中的魔尊,还是她接触的到的魔尊,他的冷血毋庸置疑。   有些血缘的谢恙,他也未必放在心上。   选谁?究竟选谁?   桑意欢的目光在两侧来回盘旋,灼热的眼神一动不动盯着她,傲骨天成的谢恙满是期冀,而另一侧,温润清隽的谢清晏静静地看着她。   巫尘恶趣味地催促:“快些选吧,总要舍弃一个不是嘛,不如选一个你最讨厌的。”   “十、九、八……”   桑意欢颤抖着嗓音,张开口:“我选……” 第107章   “六、五……”   巫尘笑意赤红晦暗的眸划过谢恙, 缓缓落定在桑意欢身上,瞧着她犹豫不决,笑意愈深, 而后说:“既然难以抉择,那我就帮你一把。”   桑意欢一怔,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详。   不待她思索, 身下立刻地动山摇,土崩地裂, 地面骤然形成一道深渊巨口般的裂缝, 深不见底。   而周遭碎石掉落,极为危险。   魔气肆虐,巫尘升与半空之中, 恍若整个秘境的统治者,俯瞰下方,面具笼罩下面容在魔气中更加狰狞。   他就这般冷冷看着, 仿佛一切结果都已注定。   【啊!!!宿宿宿……宿主!快快救谢清晏,他要掉下去了, 万一掉下去任务失败, 我们会嘎的!!】   嘈杂的电子音在灵识冲撞,桑意欢稳住身形,下意识朝那处望去。   裂缝旁,谢清晏整个人摇摇欲坠, 半个身子探在外面,被魔尊禁锢住的他不能使用灵力, 便用手死死扣住凸起的石块。   骨节分明的手满是污渍, 指尖渗着红色,他尽可能将所有重心前倾, 以至于洁净的白衣变了模样。   便是上一世,桑意欢也不曾见过这般狼狈的谢清晏。   谢清晏不能死,作为天道之子若是死了,她跟系统来这里的一切都白费,甚至要重头来过,她不想,也不愿。   她一定要救回谢清晏,桑意欢气聚丹田,调动灵力,身影一闪,避开一个又一个落石。   灵力消耗,桑意欢也有些吃不消,停在一处,警惕地望着上方的人,巫尘察觉她的视线,屈尊低眸,似笑非笑看了眼她。   激的桑意欢汗毛耸立,但巫尘什么都没有,仿佛做出这一切,仅仅是让桑意欢忙活着救人。   屏蔽腾起剧烈的不安,桑意欢计算着她同谢清晏的距离。   就在此时,她听到一声熟悉到不容忽视的声音。   很微弱,嘈杂之中甚至是不值一提。   “桑意欢……”   反应过来前,桑意欢已经下意识回眸。   诸多嘈杂与混乱中,她看到独一无二的明亮,是她曾经认为遥挂天边,不可触碰的皎月,谢恙漆黑明亮的双眸望着她。   见她望来,谢恙眉眼飞扬,连带着眉宇的红都艳丽不少,瘪了瘪嘴,冲她撒娇:“如意,我好疼。”   闻言,桑意欢扫视他上下,不见伤痕,眉头一皱。   在原地僵持一瞬,桑意欢果断转身。   她现在没精力与谢恙扮作道侣,更没时间打情骂俏,人命大于天。   此时此刻,她是长墟派的弟子,要做的是救人。而她并非仙人,能力有限,自然要分轻重缓急。   谢清晏摇摇欲坠,又是任务目标,当为急事。   “不许去!”   见她离开,谢恙闪过错愕,攀在倒地树木的手臂一松,不由咬紧牙关,随即扬声,“桑意欢!!你不许去!你明明是我的道侣,我的!为什么不要我。”   可他们是假的,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的权宜之计。她没有理由,为了一个曾经杀了自己的人,放任任务失败。   对她而言,不趁机踩上一脚,就可以用“高尚”二字形容。   桑意欢侧了侧头,似是将谢恙所有的疯狂屏蔽,平和淡然的目光动作却没有停,快速靠近谢清晏,谢恙将所有都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渐渐消退,眸不禁黯然。   他嗡言嗡语:“可我也好疼,我真的……好疼呀…如意,为什么不选择我……”   指节狠狠扒在树干,树皮粗糙且磨手,血沁在树干消失无踪,磨得谢恙血骨淋漓,皮磨破露出里面的肉,血肉模糊。   可他没有放手,目光一如方才,痴望着前方。   唯一的不同,便在于刚才满是期冀,明亮不已的眸子暗淡下来,如空中高悬的明月挂上一层朦胧,失去颜色。   地动山裂,身影穿梭,桑意欢一步一跃飞速奔向谢清晏。   巫尘居在高空,目光冷然,俯瞰下方种种,或是失神,或是无情,似乎没引起他半分起伏,但身上暴戾之气愈发浓重。   他眼眸一闪,魔气再度肆意横行,冲撞着秘境各处,势必将此处冲撞成破烂。   地面随之开裂,整个秘境像是进入终末,摇摇欲坠。   看着前方,桑意欢瞳孔猛然一缩,身影瞬缩,整个人扑了上去。   在旁人看来,她怀揣着不顾一切的勇气拽住谢清晏,拼命到忘记自身安危。   事实上,桑意欢也来不及多想。   这一瞬,她甚至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抓住了,我拉你上来。”她咬着牙,拽住即将掉进地裂之中的谢清晏,用力上拽。   终是将人拽上来,桑意欢和系统同时松了口气。   谢清晏看着脏乱斑驳的人,温润平静的眼眸涟漪频起,薄唇嚅动,郑重作揖:“多谢师妹相救。”   桑意欢却顾不得礼数,脱力地跪倒在地,呼吸急促,手臂忍不住发颤,若是她目光偏移,就会知道自己多狼狈。   发髻散乱,衣裳被石块磨破,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痕迹,洁净无瑕的手臂上留着一道道血痕。   甚至脸上,还沾染着灰尘。   咔哒——   混乱之中,桑意欢捕捉到石块断裂的声音,神经紧绷的她瞬间抬眸。   不远处,谢恙所处的地面犹如遭受雷击,骤然下陷,同其他地面分裂开,巨大的缝隙犹如吞天噬地的巨口。   而谢恙就被困在原地,不得动弹。   桑意欢当机立断,拖着乏力的身体再度冲上去,那一刻的本能,让她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救下谢恙。   尽可能快的靠近,但天不遂人愿。   不断的有落石,魔气,亦或是树木倒塌阻挠。   快速一些,再快速一些,她这样在心中默念,靠近谢恙所在的地方,而地面也在不断下塌。   一寸,两寸……下坠越来越明显。   见没办法再靠近,桑意欢伸长手臂,想要拽住谢恙,竭尽全力的手有些痉挛,但坚定地伸出来,谢恙目光望着手。   干裂的唇微微发颤,他问:“你会后悔嘛?”   “什么?”   “如意,你方才就不曾选择我,这次伸手又会不会临时后悔呢?”   “你在说什么,赶紧拉住。”   桑意欢催促着,心中不由气恼,紧要关头不知道先保命,问些后悔不后悔的问题,谢恙恍若未闻,怔然一笑。   那抹笑,没有半分喜悦,无形中泛着蔓延着苦涩。   “若在这场道侣的虚幻中,我陨落至此,你会留我一个名分吗?”不待桑意欢开口,谢恙又说,“你不会,这分明是我强求的。”   女子低眸,望着斜下方的少年。   要如何形容呢,翩翩少年郎,乌发散落,皓齿红唇是惊绝艳尘,又似湖中倒影破碎的皎月,涟漪间割变无数。   “如意,你是想要我死的,我一直都知道。”   桑意欢的手一滞,像是被戳中心思般,不由得一缩,就这一缩,巫尘咧嘴一笑。   猝不及防间,地面骤然下落,谢恙的身影瞬间淹没与无尽黑暗,落入深渊巨口中,桑意欢去抓,却什么都没抓到。   浓密乌沉聚集,占领整个领空,恍若天神震怒,风雨欲来。   而独留在桑意欢耳畔的只有低喃,带着少年独特的低缓:“可我总想试试。”   桑意欢目光呆凝,眼睁睁看着谢恙消失在眼前,脑海中回荡的,是他之前撒娇喊疼的模样,触得心尖一抖。   坠下时,少年的下半身血淋淋的,白衣早已染成赤红色,红艳湿粘,粘在受伤的腿部。   “诶呀,可惜了。”巫尘轻飘飘一句叹息,笑容满面,“腿被树压正着,难怪喊疼呢。”   桑意欢沉浸其中,毫无回应他的意思,巫尘倒显得有些无趣,咂舌,挥了挥手,谢清晏的剑瞬间回归。   谢清晏握紧剑,迅速挡在桑意欢身前。   “你故意的。”桑意欢盯着魔尊。   故意在近在咫尺的时候,调动魔气;故意控制地面断裂的时间,让她错过救谢恙;故意让她目睹谢恙坠下的全过程。   巫尘说:“这可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既然已经没了一人,你们也留下来陪他吧。”   三人呈对线,气氛凝固,一战蓄势待发。   就在此刻,狂风大作,朔朔声席卷秘境,空中忽闪着一道道明亮的光芒,穿梭云中,无论灵力还是魔气都静止在原地。   一颗颗细小无痕的青光落在众人身上,像是雪尘一般,无处不在,覆盖各处。   巫尘脸色微变,依旧尝试使用魔气,聚集的魔气都被光芒湮灭。   而桑意欢和谢清晏则镇定许多,光斑附着在身上,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充斥全身。   兀然,一束光柱破空而出,转瞬即逝。   渐渐地,巫尘摆脱禁锢,可脸色阴沉,显得格外难看。   渡步走到裂缝边,他静静俯望着谢恙下坠的地方,后背的手吱吱作响,空气骤然冷下,像是进入冰窟。   “陛下,属下来迟。”华灵走来。   “战况如何。”   “方才突遇异象,属下无能。”   巫尘意味不明的呵声,华灵没有辩解,头微微低下,余光扫视周围战况,而后说:“是否先回魔宫,再做进一步打算。”   “回之前,我倒是找到个有意思的玩物。”   听到这话,华灵稍稍起身,眼睛侧向一旁,看到魔尊所谓的玩物,不由眉心一跳。   乌沉散去,一片晴朗,树木葳蕤的清新扑鼻而来,已然昭示他们成功脱离,所有弟子都在欢呼雀跃。   “我们回来了!!!”   “小胜魔族。”   “可喜可贺,各位同门可还安好?”   桑意欢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神,就连兄长到来都没发觉,桑祈安见妹妹这副模样,低声询问谢清晏:“如意怎么了?”   谢清晏抿唇:“谢恙…陨落了。”   “什么?那……”   其后两个人交谈,桑意欢已然听不见,她眨了眨眼,语气平缓,一字一句的问:‘系统,查询谢恙生命状态。’ 第108章   冷风朔朔, 白雪徐徐落下,犹如一朵朵绽放在空中的白玉兰,轻轻一嗅, 便能闻到空中弥漫的冷香,散发着凉意。   若是文人,定然诗兴大发, 作诗一首。   而此刻,没有文人, 只有剑光闪烁的寒光。   咻——   剑刃划破苍穹, 一身红衣在眼前闪过,一声哀嚎骤然响起,剑直直穿过魔族胸膛, 露出剑尖,制止魔族的动作。   听到动静,蜷缩在角落, 颤抖不止的农户们愣住,忍不住探过去。   剑声似是惊扰魔族, 一众魔族忽然出现, 那令人颤栗的气息充斥在各处,农户们心颤不已,恐惧填满全身。   只听女子斜瞥一眼,声音似仙乐:“倒是有一战的资格。”   随即起势, 扬剑,一举一动皆美如画卷。   短短小半柱香的时间, 洁白无瑕的雪地凌乱不堪, 上面布满各种颜色血液,散发着诡异的烘臭味。   唯有红衣女子站立中央, 衣不沾血,从容至极。   而在她周围零零散散的,都是魔族的尸体,面前则是一群被困住的魔族。   女子抬眸,瞥向被困在角落的人,手指捏诀,剑当即出现在众人面前,轻轻一动,便把阵法灭得无影无踪。   农户得救,欣喜若狂地出来。   “得救了!我们还活着!!”   “娘,我扶你出来。”   “快,快……谢谢仙人,谢谢仙人。”   桑意欢收回目光,而众人皆跪在她面前,一口一个仙子的跪拜,感激不已。   她垂眸,潋滟光彩的眸扫向众人,他们不由哑声,场面一度静默。   就在此刻,一群人御剑而来。   跪在地上的张林微微抬眼,看过去,眼中闪过惊艳,为首的男子白衣玉冠,衣袂飘然,清隽冷然,若是让他这大老粗形容,那就是标致极了。   说书的曾说,仙人不露悲喜之色。   救他们的仙子便是如此,可看到这仙人,张林反而有些不确定,眉宇间的担忧过于明显,便是他这种外人都看的真切。   “意欢,你太冲动了。”谢清晏声音紧绷,上下看着她有无伤口,而后和缓语气,补充道,“若是你受伤了,我又如何向祈安交代。”   “一群魔物,哪里需要师兄出手,我几剑便能解决。”   “方才还未明晰的何等魔物,你就鲁莽上前,若是!”   看着她平淡的神色,谢清晏所有话哽在喉中,满腔担忧覆上一层薄薄寒霜,浇灭的一干二净。   深吸口气,他瞥了眼地上挣扎的魔族,嘱咐其余弟子:“将他们带回去,询问魔尊最近指示他们作何。”   弟子听令:“是。”   利落将魔族收入囊中,弟子们低着头,冲两人拱了拱手,示意魔族已经收押。   对于两人的话,恍若未闻,而是直接御剑向回长墟派飞去。   面对这般场景,农户们不由胆怯,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继续感谢,还是该装聋哑。   谢清晏清润一笑:“各位也早些回去吧,魔族已清扫干净,已无魔族。”   众人相互搀扶着起来,纷纷道谢。   “谢谢仙人。”   “感谢大人救我们一条命。”   “……”   谢清晏说:“早些回去吧。”   桑意欢环抱手臂,伫立在一旁,冷眼旁观,在谢清晏不停寒暄中,她果断离开。   谢清晏察觉到动静,冲着众人微微一笑,目视着农户离开。   临走之时,张林鬼使神差回头,看到终生难忘的一幕,沉稳淡定的仙人小跑几步,来到女子身旁,嘴里说着什么。   表情不算夸张,但他莫名举动,仙人眼中浸着溺人的温柔,一举一动皆是呵护。   “师妹,师妹…别走这么快嘛。”   桑意欢拧着眉,顿住步子:“师兄若是无事,不妨去巡查一下其他区域,魔族泛滥,世俗界岌岌可危,我们也应当时刻警惕。”   “其他区域有专人负责,此处我们刚巡查过。”   “那就回长墟,同掌门汇报近况。”   “师妹……”谢清晏叹了口气,水眸闪烁点点忧虑,措辞委婉道,“你近几月…未免太过勤勉。”   勤勉到日日出去斩魔,连带着一起出任务的弟子都扛不住,换了好几波,她也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   “魔族不除,我又怎能休息。”   “可对抗魔族,不仅仅有你,更有我、有祈安、有整个修真界在一同对抗。师妹,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   一根琴弦,绷得太紧,轻轻一拨便会崩坏,而如今的桑意欢就犹如一根绷紧的弦,表面如常,仿佛下一秒便会……   望着桑意欢坚毅的脸庞,谢清晏有口难言,所有担忧埋在腹中,嘴角微微上扬,控制不住露出一抹对自己的讽意。   未经允许,他第一次越距地握住柔软的手,尚未等桑意欢挣脱,紧紧握住,而后便迅速松开。   并后退一步,望着女子,他说:“偶尔流泪,对心神也是好的。”   说完,谢清晏召出剑,先一步离开,桑意欢则半眯着眸子微微抬头,平淡如水的眸掀起波澜,也仅此而已。   【宿主,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你已经好久没有休息了。】系统小心翼翼说。   桑意欢没有回应,漫步在白雪皑皑中,眉眼松弛。   她感受着此刻入骨的冰凉,冰冷刺骨。   寒意从鼻腔涌入,激神的凉意让她格外清醒,清醒地知道大仇得报,清醒地知晓她即将脱离这个世界。   秘境之中,上一世突然爆发的灵力并没有出现,他们没有因此修为跳阶,但魔族的野心却提前展现,并且发起攻势。   修真界弟子对抗魔族渐渐吃力起来,甚至被魔族灭杀不少,仙魔对抗中,修真界落了下乘。   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金手指被蝴蝶掉。不过天道自不会眼睁睁看着天道之子陨落,在一次危机时刻,谢清晏触发机缘。   使得修真界弟子修为升阶,而谢清晏在此中更是最为出众,修为直逼掌门。   尽管有些不同,但剧情在曲折中,走向小说所书写的结局。   仙魔大战之后,故事就此结束,而她也会离开。   不用再面对所有人关切和欲言又止。   自从天玑秘境之后,所有人对待她都小心翼翼,像对待易碎的琉璃瓶般对待她,时时刻刻看她眼色行事。   可她没事,分明一点事都没有。   谢清晏临走前吞吞吐吐说出来的话,怎么说呢,在她意料之中,这熟悉的话她不止听过一次。   在什么时候听的呢?桑意欢轻吐一口气,看着因遇冷凝成的雾气袅袅上升,眼睫微垂,缓慢思索着。   大抵是在系统告知它检测不到谢恙生命值的时候,系统十分小心地对她说,想哭可以哭出来;亦或是她同兄长一起去看魂灯时,谢恙魂灯已然熄灭的时候,兄长抱住她,让她不要憋在心里,哭出来就好了。   还有很多次这样类似的对话,似乎在所有人眼中,她跟谢恙关系都不错,非常不错。   不错到谢恙死了,她不哭出来,这不正常。   可为什么要哭出来,她明明恨死谢恙了,恨不得他去死,现在谢恙死了,她该高兴才对。   桑意欢努力牵动嘴角,向上提,嘴角却纹丝不动,她随即放弃,再度恢复方才波澜不惊,面目淡然的模样。   现在还不想笑,她从不勉强自己,桑意欢这般想着。   漫步片刻,桑意欢两指一并,剑随即平稳出现在面前。   踏上剑刃,剑即刻穿梭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很快,剑停在一处隐秘的角落。   桑意欢下意识整理衣袖,将身上的痕迹抹平,而后缓缓走出小巷。   来到南珩国,雾朦的天空降下雪花,空气中是凛冽的风声,这里一切与她巡查的地方并没有不同,同样飘雪,同样寒冷。   甚至比起这里,人烟稀少,门户紧闭,巡查之处更为热闹。   可她在此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松和从容。   收起剑,她敲开桑府的大门,仆人大喜,她在此处跟祖母叙了很久的话。   大部分时间,还是祖母说,她在一旁默默的听,桑意欢目光盯着祖母,有些出神。   近在咫尺的面容,让桑意欢脑海中再度浮现血腥的场景,手指不由硌住掌心,所有的一切都和上一世不同。   南珩国没有覆灭,祖母仍在,兄长和林清芫好事将近,她也还活着。   只有宋铃和谢恙,留在已经消失的秘境中。   “如意…如意?”   “祖母我在。”   桑老夫人笑眯着眼,摸着桑意欢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家如意怎么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桑意欢一愣,摇头否认:“没有的事。”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没有最好。”桑老夫人乐呵呵地望她,手捋过她凌乱的碎发,梳理整齐,“人呀,总是会经历许多不顺心的事,要向前看,嗯?”   见祖母话中的开导,桑意欢心中一暖:“我知道。”   “陪我说这么久,累了吧?去房里休息会儿。”   “我……”   “去。”   祖母说得坚决,桑意欢无奈点头,进房间里休憩。   榻上躺着,她望着房顶的梁柱,思绪飘飞,手不自觉抚摸上嘴角,眉头一低,眼底泛起清晰可见的迷惑。   她怎么会心事重重,明明曾经她想要实现的都做到了,任务也一帆风顺,基本没有遇到阻碍。   想不出所以然,桑意欢闭上眼,侧着身子酝酿睡意。   可祖母的话犹如石块,投进平静的潭中,荡起一阵阵涟漪,久久不停,胡思乱想填满她的脑海,一个身影默默出现。   拨开迷雾,那人的面容清晰可见,尤其是眉心的红痣,尤为耀眼。   睁开眼,她紧皱着眉:“嘶…” 第109章   银雪飘飞, 恍若缥缈虚无的月光散落,穿梭在冰冷刺骨的凡尘,找寻着自己的栖息之地。   桑意欢眨了眨眼, 吐出的气息化作白雾,袅袅上升,鼻尖被冷霜冻得通红, 她望着眼前腐朽破败的地方。   人呆愣愣地望着,似是想些什么。   仿佛刚才从榻上起来, 一路急行的人不是自己, 而且另一个人,她思索为什么要来。   但身体总是快思维一步,桑意欢的手抵在门上, 轻轻推开。   门碾过浮雪,吱吱呀呀作响,女子推门而入, 目光扫视冷宫的模样。   最终,眼神定在破落大门前的台阶处。   只见她眸光微动, 步子迈得极大, 不顾台阶处积雪重重,直接坐上去。   手臂则向后撑住,陷进积雪之中,身子不由后仰, 整个人望着白雪飘落,星辰稀疏的天空。   桑意欢眼神透着几分空荡, 又有些淡漠, 似是透过晦暗朦胧的苍穹,看到别的, 又似欣赏雪夜风光。   “来这儿一趟,居然还能巧遇故人,缘实在是……妙不可言。”   妩媚勾人的声音响起,说到后面,微顿几秒,语气变得略微冷淡。   细细品来,还带着几分讥讽。   桑意欢视线一偏,对上一身紫衣的华灵。   只见华灵观臂靠在门旁,裸露在外的大腿弯成曲线,抵在门上,紫色裙摆松松垮垮落下。   身姿多勾人摄魄,眼神就有多轻蔑冷漠,态度同之前骤然反转,攻击性极强。   桑意欢问:“你不在魔族扶持魔尊大业,来这里做什么?”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华灵勾唇一笑,身姿娉婷袅娜,款款走到她身前,面露审视,“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你害死这座宫殿主人的孩子,你怎么敢来的?”   “就不怕有人找你索命吗?”   桑意欢望着紫黑瞳孔,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身后的雪被骤然握紧,温热的温度将雪渐渐融成冰晶。   她笑了笑:“索命?谢恙都不怕的事,我为什么要怕。”   但凡谢恙有一丝感激之情,怜悯之情,南珩国之事,她的身亡都不会发生。   怕人索命?若是他真的怕,就不会那般对她,便不会那般做。   秘境之中,她也出手相救,只是阴差阳错下没救回来而已。   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是报应。   华灵怒极反笑,修长的手扼制住女子纤细的脖颈,桑意欢原本有机会避开,但她并没有动,静待着那双手。   华灵质问:“桑意欢,你究竟有没有心!”   【宿主!坏人快松开!!不许欺负我家宿主!】   感受空气由稠变疏,因肺器一点点积压,开始脸颊泛红,渐渐变得发颤的身子,桑意欢一笑。   本就匮乏的气息,在这抹笑中变得断断续续,她说:“是他欠我的,欠…我只是……还回去。”   华灵恨不得直接杀了桑意欢,怒火中烧,自上而下贯穿全身,灼烧着所剩不多的理智,她努力克制。   不断用力的手骤然一松,失去力量,桑意欢不由后仰,跌坐在地上,一边低声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你体质先天缺陷,渡劫有难,谢恙为了让你成功渡劫,剖了自己的金丹给你,并替你抗下剩余雷劫,最后重伤昏迷,修为大跌。你呢?!你在做什么。”   “咳…你说……鬼话。”   “你在帮你的师兄大办特办的庆生,甚至对谢恙大打出手。”华灵咬着牙,满脸嘲讽,“正道之人的涌泉相报,便是这般对恩人涌泉相报的?”   “你说谎!”桑意欢大声反驳。   “我说的句句属实,桑意欢你!就是踏在谢恙身上,才成为人人赞叹的天骄!”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她音调又高几分,略微有些尖锐,恍若淡漠平静的湖面被兀然打破,里面是一重又一重的漩涡。   桑意欢否认着,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炯炯,一步步逼向华灵。   她说:“这些都是你编的。这些在长墟派发生的事,你一个魔族怎么可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是啦,这些事也可能是她胡编的,只是巧合,巧合罢了,桑意欢又一次在心中安抚自己,努力戳破谎言。   华灵冷然一笑:“当然是我看到的。”   她掌心向上,一束银光乍现,盘旋萦绕在中央,而后出现一颗珠子,呈水蓝色,中间掺杂着微弱的银丝。   身为修士,桑意欢自然认得这是何物。   忆往珠,用灵力或魔气作为载体,可将当时的所见所闻录入其中,便于日后进行随时翻阅。   创造之人在创造时只是单纯想记录所见,避免日后出现需要证明之事,因此并未添加可修改的术法,后人也试图改动。   但由于此物术法组合环环相扣,不可更改,不然会丧失记录能力,导致忆往珠不可更改。   而忆往珠所录的所见所闻,皆为真实之事。   也有杂书记载,此物加以其他物品辅助,可以追寻前世。   此言真假,无人可以知晓。   可忆往珠在修真界并不常见。   原因极为简单,忆往珠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进行制造,并且只能记录所见所闻,修士大多不会浪费修为,做这种无用之事。   “桑意欢你敢看吗?”   一声质问,恍若震耳欲聋的轰鸣。   桑意欢紧抿着唇,凝视着眼前散发着微光的东西,在雪色落幕之中,在华灵注视之下,她上前一步,手覆上那颗忆往珠。   她对华灵说:“若是真的,我们也只算两清。”   前世恩怨,今生了结。   她跟谢恙的种种恩怨,情仇爱恨,就此了断,两不相欠。   女子身影渐渐虚幻,最后消失不见,仅剩一颗珠子掉在地上。   华灵弯腰,捡起忆往珠,拨了拨珠子上面的飞雪,望着其中若隐若现的影子,竟想起她颇为笃定的语气。   一时间,眉毛一凝,她喃喃:“不知此次以后,是有情人还是仇人。”   “巫锦,我真是上辈子抛你坟,欠你的,你儿子的情事你不管,倒是让我管了。”   紫衣逶迤,带着叮当作响的银铃,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只留一声轻叹:“还跟你一样,是个痴情种……”   晕眩感奔涌而至,桑意欢勉强站稳身子,她下意识观察四周,周围富丽堂皇,雄伟大气的装饰格外眼熟。   是南珩国皇宫,桑意欢反应过来。   下一刻,眉头紧皱,眼眸中尽是警惕,手探向剑柄,握得极紧。   她脑子疯狂转动,猜测华灵要如何对付她,为谢恙报仇雪恨。   这里,不属于华灵说的任何一个所见。   她说的看的,都是长墟派发生的事,而这里……   就在此时,大殿上出现桑祈安,桑意欢愣住,目光直勾勾盯着来人。   如此真实,如此灵动。   似彩绘画卷徐徐展开,又如置身戏台之上,角色纷纷粉墨登场。   桑祈安对她恍若未闻,冲皇帝拱了拱手,认真禀报南珩国出现的魔族和城内感染魔气的百姓数量。   高台之上,皇帝装模作样颔首,而后缓缓开口:“仙君再来近些,朕有事相商。”   桑祈安一怔,而后缓步向前。   看着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谢非辰嘴唇微勾,笑容中隐藏着微妙情绪,桑意欢瞳孔猛颤,急步上前,要去拽住兄长。   她声音急促:“别去!”   桑意欢没有拉住,她惊慌地望着相触的手,她的手硬生生穿过桑祈安的手,似是在提醒她,眼前之人是虚影。   桑祈安来到皇帝跟前,而后出现魔族,猛然向他攻去,桑祈安一惊,迅速后撤,同魔族打斗起来。   所有的事仿佛刻在命轨之上,不得更改。   她身子一晃,脑子有些空白,这算什么,再看一次悲剧发生。   她犹如傀儡,眼睁睁看着穿着黑衣斗篷的宋铃再度出现,兄长伤痕累累倒在地上,就算心如滴血,桑意欢也做不了什么。   一段虚影,她能拯救什么呢?   正当她以为,兄长就此陨落时,一个意料不到的人突然出现。   她惊呼:“谢恙?”   桑意欢脑海一片混乱,所有确定的认知被打破,组合重建,而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喜悦和怀疑交织盘错,各种猜测闪过。   与此同时,谢恙阻止宋铃的杀招,硬生生用剑在危机四伏中破开一条生路,带着桑祈安逃出去。   听到宋铃气急败坏的吼声,桑意欢眼神复杂地跟上谢恙。   木屋之中,床上躺着陷入昏迷的桑祈安,地上是一身白衣血染红的谢恙。   桑意欢站在一旁,犹如一名过客般看着。   这是否代表,哥哥没有死?不,也可能是华灵他们的诡计,她自我辩驳。   虽这般说,眼睛却透着几分动摇。   剩下的时日,桑意欢犹如幽灵一般,跟在谢恙身后,看着他和兄长商议宋铃之事,怀疑长墟派内还有奸细。   一点点布局,企图将宋铃的真容揭露。   “我是在做梦吧。”桑意欢低喃。   桑意欢看到谢恙为找到宋铃的把柄,主动回到魔族。后面的事她都格外熟悉,宋铃同谢恙回到长墟派,而后宋铃失去金丹。   仅仅一瞬,时光飞逝。   桑意欢看到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漫天大雪;看到她日后,谢恙吐血倒地;看到谢恙为她报仇身受重伤;看到谢恙举止癫狂,寻尽方法。   她轻笑,笑得越发颤抖,抑制不住的呜咽。   眼角泛红,眼泪破眶而出,似春日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脸颊粘湿衣襟,她揪着胸前的衣裳,克制波涛汹涌的情绪。   她恶狠狠道:“我不信…我不信!”   “谢恙,是你先负的我!你才是那个负心人。”   “我会证明的,休想骗我,休想……” 第110章   长墟派隐于山峰之巅, 即便是晌午时分,寒风也如一柄柄利刃,渗过衣裳齐齐砍在血肉之中, 割的人生疼不已。   银月哭丧着脸,慢吞吞朝后山走去。   听到动静,他余光一撇, 顿时一惊。   只见女子如行尸走肉,木愣愣地走着, 身上衣裳皱巴巴的, 手中莹莹辉光的剑拖在地上,随着主人的拖拉,沾染不少污泥。   这可是剑尊的徒弟, 往日都不曾见这副模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银月想都不敢想。   加快步子,凑到她身旁, 关切问:“意欢仙子可需要我帮忙?”   桑意欢无神的眸微动,移到来人脸上, 嘴唇微动, 喃喃:“人…找人。”   找人?   银月觉得越发无厘头,但又恐是什么大事,耐心问道:“仙子要找什么人?叫何名,又有何相貌特征, 只要在长墟派,银月定帮仙子找出来。”   这句话似是触动了她, 桑意欢渐渐回神, 望着认真询问的人,不由后退两步, 眸光也暗淡两分。   秘境崩塌,那人说不定已死在秘境中,就连尸骨也找不到。   当真是如了她的愿,尸骨无存。   一身怒气出来,要找人问个明白。结果呢…人都没了,又谈何对峙。   桑意欢默然摇头,银月看着她先是后退,又是沉默不语,不禁犯难挠头。   一句话都不说,找人不就跟大海捞针一样。   还没等他劝桑意欢回去休息,一声鸣叫撼惊天地,随着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吓得银月当即变了脸,脸色一片煞白:“遭了!忘了时辰,这祖宗饿坏找出来了。”   此时,二人头顶渐渐蒙上一层阴影,遮住天空射下的光芒,还有一阵阵的巨风,吹的人震耳欲聋。   银月当机立断,把放着食物的灵器推出去,看着依旧愣在一旁的人,果断扯到自己身后,随后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狂风吹起尘埃,而后静止,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们。   银月忙道:“食物在这儿,我…我我我,我送来了,只是遇到仙子有难,晚了一些些而已,您请吃……请吃。”   “嗷咕!!”   灵兽猛然一吼,愤怒的鸣声冲“罪魁祸首”吼完,低头啄了下食物,而圆圆的霞红兽瞳一动不动望着银月身后的人,巨大的头颅歪在一旁。   与此同时,桑意欢波澜不惊,静静望着长墟派中人见人怕,敬而远之的灵兽,浑身赤红,羽翼丰满,一看就是养的极好。   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对视间,它清澈的兽瞳似是有人性化的思考,向前迈了一步。   惊得银月猛地站起,手臂张开,挡在桑意欢面前。   “不可以!不是她指示我送晚饭的,我只是不小心送晚了一会会儿,你不能吃她。”   “嗷咕!!!”   银月抵住灵兽的吼叫,紧闭着眼,嘴里的话吐噜极快,像是烫嘴一般:“你住手!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你虽然很受剑尊宠爱,但是!!!这可是剑尊唯一的弟子,唯一的!你不能吃懂嘛!碰都不能碰!不然剑尊肯定会教训你的。”   灵兽恍若未闻,用爪子扒拉开银月,朝人走去,银月一个踉跄,已经想象到残剧的发生。   连忙睁眼,他高声:“住嘴!!!诶……”   银月目瞪口呆,揉了揉眼睛,只见庞然大物依偎在桑意欢身旁,巨大的脑袋蹭着她,把衣裳蹭的更加皱巴。   他嘟囔:“我还没醒?”   “啾。”   方才吼声狂躁的灵兽,发出清脆的啾鸣,像是撒娇一般。   “简直是两幅面孔……”   似是听到他的话,灵兽斜瞥他一眼,又使劲蹭了蹭桑意欢,银月清晰地看到它眼底嘲笑。   是嘲笑吧?这绝对是嘲笑!银月敢怒不敢言。   桑意欢抚摸着厚重的羽毛,眼底带着浓重的迟疑,试探性道:“欢喜?”   “啾啾~”   “欢喜,真的是你?”   “啾嘤~”   灵兽的回应让桑意欢震惊,按上一世的时间线,欢喜还应该是养在谢恙身旁,虽不是弱小无比的灵宠,但也没有成长到这般地步。   而这一世,捡到欢喜的剧情被提前蝴蝶掉。   欢喜没有出现,桑意欢当时猜测是因为剧情缘故,不曾想它就在长墟派,还长得这般巨大。   除却相认的惊喜,随之而来的是覆上心头的浓厚疑云,欢喜如何会跳过剧情在长墟派,还长得如此庞大?   “真叫欢喜呀?”看着两人互动,银月困惑不解,“剑尊的灵兽,意欢仙子身为剑尊首徒,知道也是理所应当。”   桑意欢一僵,目光挪到他脸上,忽明忽暗的眸光似是在窥测银月有无说谎,微微笑着,她问:“这就是你先前说剑尊养的灵兽。”   “不错。”银月点头,“仙子不知道?那为何叫它欢喜?”   “我不知它名字,只是随意叫的,想不到它应了。”   桑意欢握紧手,似好奇地问:“银月,你跟在剑尊身旁许久了吧?”   “那是当然,剑尊入峰时,我跟金月便跟在剑尊身边。”   “那……灵兽也是剑尊自己带回来了?”   “对呀,你不知道,剑尊可宝贝它了,入峰时连自己的洞府都没有开辟好,先给它做好了窝,日日都要亲自喂。若不是此次剑尊受伤,还轮不到我来……”   剩下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   只觉像是有千万把剑叮当碰撞,一片轰鸣声,攥住羽毛的手不由收紧,再收紧。   一个荒谬的猜测在胸膛升起,无论真假,都让她燃起一团熊熊大火,灼烧厉害。   她僵笑着:“灵兽由我来喂吧。”   看到一人一兽的互动,银月颇为放心的点了点头,桑意欢盯着自己吃食的灵兽,目光晦暗,询问系统:【你说,谢恙会不会根本没死呢?】   系统电子一卡,看着情绪不明的宿主,蜷缩在角落不敢说话。数据分析宿主情绪起伏极大,含量复杂,不宜沟通。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坐在石桌旁的人微微抬眸,望向来人,他苍白的嘴唇微勾。   司沂说:“任务结束了?”   踏进如隐居般的竹林,桑意欢低垂着眸,轻声:“结束了。”   “虽是修士,但你在外不停奔波,也要好好休息。”   “劳师尊忧心。”桑意欢含着浅薄的笑,关心道,“听闻师尊受伤,可有大碍?”   司沂端起清茶,呷了口润唇:“无碍,不过是牵动旧伤。”   听到解释,桑意欢了然点头,又替他斟了杯茶,请教道:“徒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师尊。”   闻言,司沂扫了眼及笄后就极为独立的人,带着几分诧异:“无妨,直问便可。”   桑意欢弓着身子,冲司沂行了一礼,司沂见她行礼,嘴角不由扬起一抹淡笑。   “徒儿想问……”   她缓缓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真心诚意请教问题,同时低垂的头微微抬起,合并的手掌露出寒光。   桑意欢趁其不备,手臂竖前,直直向前划下去,动作又快又准,没有丝毫犹豫。   寒光乍现,司沂瞳孔微缩,但身子一分未动,只是握着茶盏的指尖泛白,水面因颤抖漾起涟漪。   他微微撇头,使桑意欢的灵剑出现偏差。   微弱且清脆的声音响起,面具被劈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桑意欢收回剑,原本弓着的腰身挺得笔直,乌黑长发披在身后,妩媚窈窕的身姿被凛冽的眸光掩盖。   她道:“徒儿想问,师尊和谢恙是否是同一人。”   她目光冷然,注视着眼前毫无遮挡的人,嘴角似是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又似是浸着寒冰万里的恨。   一刹那,原本温和惬意的气氛瞬间瓦解,骤然凝结。   司沂轻触脸颊,确认面具掉落并非错觉,漠然收回手,反问:“你觉得呢?”   她不断逼近,低垂双眸,手指捏住他的下颌:“我觉得……谢恙,耍人好玩嘛?”   他眼角至额头处,蔓延着艳丽的魔纹,使其原本清隽冷然的面庞,多出几分魅惑,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融合其身,化作独属他的风华。   尽管有所不同,桑意欢还是一眼认出来。   荒谬的猜测被论证,桑意欢本以为她会怒气漫天,如那场雪地时一般,恨不得杀了这个诡计多端,满口谎言的人。   但没有,在握住下巴一瞬,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搏动有力的心跳声。   跳的快而有力,不受控制的心脏分泌着其他情绪,不是恨,也非怨,而是隐隐透着甜而微妙的欣喜。   埋藏在最深处,无人光顾的爱意破土而出。   在见到人的那一刻,无需她的允许,犹如枯木逢春,再度流窜全身,钻进疯狂跳动的心口。   爱与恨不断地拉扯桑意欢,她只觉是华灵的话,让她对真相产生动摇,仅此而已。   “我以为,你还会像从前一样给我一鞭子。”   桑意欢划过讥诮:“岂敢冒犯剑尊。若非我发现欢喜,恐怕还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的团团转呢。”   谢恙眉头一紧,一把握住桑意欢的手,而下颌依旧被她握住,没有半分挣扎,像是整个人被桑意欢掌控一般。   望向她的眼角染着红晕,态度极为诚恳,解释:“我没有骗你,只是为了护着你,迫不得已……”   “你还真是谎话连篇!”桑意欢毫不留情打断他,“你说你没有骗我,那好,我问你说。”   “你是不是隐瞒谢恙和司沂剑尊是同一人;你当时收我为徒是不是故意的;秘境中的谢恙是不是假死?”   “最后,前世是不是你亲手杀了我。”   谢恙脸色苍白,微微摇着头,眼眸波光淋漓,莹光闪烁,他微张着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整个人像易碎的琉璃,轻轻一触,便碎得遍地都是。   桑意欢厉声逼问:“谢恙,你究竟是承认与否!” 第111章   清寒的风徐徐吹下, 冷意贯彻全身,清光斜射在两人身上,两人一站一坐, 视线交汇。   桑意欢仿佛用尽全力,此话才脱口说出,禁锢着谢恙的手微微颤抖, 指尖不由发力。   她微扬下巴,端得傲气笃定姿态, 嘴角露出讽意, 她说:“你敢认嘛?”   谢恙,你敢认嘛。敢认你所做一切都别有图谋,敢认是你自己亲自动手。   谢恙抿着唇, 低笑一声,声音透着苦涩的沙哑:“我认。”   他承认的那刻,桑意欢下意识收紧, 谢恙忍不住轻哼一声。   “所以是你活该……是你活该!”桑意欢咬牙道。   “可…这并非我本意。师姐,我从未想过伤你。”   被揭露身份, 谢恙没有震惊和遮掩, 只是在桑意欢一字一句的逼问中红了眼,似是触到不敢触及之事。   望向女子的双眸清澈透亮,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像是一松手, 她就会消失不见。   曾经的孤傲冷然一扫而空,唯剩下情意绵绵, 更有一丝恍惚的想念, 不自觉靠得更紧。   “不想伤我……哈,哈哈哈。”   藏住胸口隐约的疼, 桑意欢甩个手,宛如听到天大的笑话,掩面大笑,笑声透着荒谬和讽意。   双眸直瞪,强制性拉住他的手,死死按在腹部:“可挖金丹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后悔当时阻止庞括,也后悔一时情误,忘了你心存大道,是个冷心冷肺之人。怪不得,秘境时姬玄附在你身。”   剩下的话,桑意欢并没有说下去。   在场的二人都明白,她说的是何意味。   一句句犹如锋利的刀刃,划开跳动的心器,流出血淋淋且粘稠的血液,伤的人体无完肤,谢恙宛如被分割成两半。   一半因为桑意欢同自己亲近,欣喜不已,另一半因为桑意欢所有的否定讥讽,竟生出逃避之意。   谢恙脸色煞白,只觉浑身寒凉至极。   他轻轻摇着头,不断喃喃:“是真的,我心仪师姐,谢恙喜欢桑意欢。”   紧拽着桑意欢衣袖的手指,甚至因为过度紧绷,手指有轻微痉挛抽搐。   若是平时,桑意欢同谢恙亲近,谢恙自是乐意至极,无论是牵手,还是耳鬓厮磨的亲昵,他绝不会拒绝。   但并非是如今般恶语相向,仿佛回到她死后的一次次梦境中,桑意欢一遍遍控诉,哭泣,悄无声息死在雪夜。   桑意欢紧闭双眼,嘴角扬起一抹笑,似是在嘲讽自己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梦境,下意识想相信谢恙,甚至暗自期许他能给个解释。   简直是……愚蠢至极。   “银月说你受伤,虽不知真假,但我不会趁人之危。”她这样说,其中是何心思,只有她自己知晓,“你走吧,若是下次在长墟派见到你,你我二人定然是你死我亡的结果。”   桑意欢握紧剑柄,果断转身,因转身过急,乌黑的长发贴脸而过,她步子迈得又大又急,没有回头看谢恙一眼。   身影渐行渐远,谢恙站在原地,似乎是因为对一切的无能为力,望向她的眼神透着悲戚。   直至即将看不见桑意欢,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再也忍不住,他说:“宋铃用了摄魂铃。”   话音未落,桑意欢便止住步子,不再离开。   谢恙见状,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眸光一亮,接着通通说出:“宋铃用摄魂铃控制了我,那日伤你,并非我的本意。等我清醒过来时,你也已经……”   他哽咽一瞬,而后又忙说:“我醒来知晓一切,便杀了宋铃为师姐报仇。”   桑意欢沉默。   她不知道谢恙说的是真是假,似乎有无形的人不断拉扯,让她在真假天秤中左右摇摆。   “我知道我才是杀了师姐的凶手,我并非没勇气杀了自己,只是……我还想救活师姐,修仙之事本就是逆行倒施,既然修仙可以,师姐凭什么不能起死回生。”   此话一出,苍穹骤然降下一道轰雷,雷光乍亮。   晴天白日,一团乌云聚在苍穹之上,浮在两人上方,云中穿梭蟒蛇般粗壮的雷电,是天道对谢恙的警示,似是警告他不得逆天行事。   桑意欢缓缓扭头,目光定在谢恙脸上,眸光闪烁,其中有窥测,有讶然,更有一丝埋藏深处的慌乱。   上有雷鸣四起,风呼雷啸,谢恙却无半分慌然,姿态略显张狂,毫不惧天地。   此时此刻,桑意欢印象中的清隽寡言的少年,终于和小说中的反派重合,不惧天地,不信鬼神,所行之事不论对错,只凭心意。   哪怕是起死回生,违背生死之道的事,他也说得这般理所应当。   见她回首,谢恙舒展笑意,遮下所有惶恐和阴郁,唯剩情思郁郁。   谢恙目光炯炯,宛如空中抓住猎物的鹰兽,盯着前方的女子,坚定朝她走过来,步子由缓变急,虽面上不显,但愈发急促。   快到跟前,他话语轻缓:“所幸…所幸师姐仍在。”   “所以……无论师姐如何骂我,斥责我,哪怕拿剑刺向我,我都甘之如饴,便是师姐当即自刎我也在所不惜。可师姐,你不能对谢恙这般无情,你若是看都不看我,我又为何要来这里。”   最后一句,谢恙说得极轻,话刚出口就被风卷个粉碎,桑意欢只听个囫囵,忍不住皱起眉。   谢恙趁其不备,一把抱住桑意欢,声音颤栗:“不要抛下我。”   他在发抖,看起来难过至极,桑意欢这样想,身子却僵硬如同笔直的树木,全身围绕着冷冽沉郁的香气,余光甚至能扫到谢恙发颤的眼睫。   无人知晓,她经历着何种抉择。   系统冷不丁出现:【宿主,根据脑波和大数据分析,你明显想相信谢恙的话。】   ‘我没有!’   【你有】   桑意欢毫不犹豫推开谢恙,莹辉的眼眸覆上一层冷霜,语气坚定:“魔族阴险狡诈,谎话连篇。谢恙,我不信你,你也是魔,你有着魔族一半的血液,同样谎话连篇。”   “我要如何证明,你才能信我。”   “信你,那你把自己的金丹剖给我。”   说罢,桑意欢从储物袋中拿出谢恙曾经送的匕首,像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直愣愣丢在地上,撂在谢恙面前。   这一世,谢恙作为师尊送过她东西数不胜数,师尊对她好的令人无措,她将东西稳妥放在储物袋里不曾动过。   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储物袋的东西格外讽刺。   这算什么,迟到的弥补和补偿?还是又一次欺骗她,勉强生出的一缕愧疚,她都不需要。   “谢恙,你知道的,我素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为人睚眦必报,心眼极小。想让我相信你,不如你剖出金丹,这样……我们前尘往事一并清算,就此两清。”   【宿主!!别别别冲动。】万一后悔怎么办。   碍于宿主情绪上头,系统把最后一话咽下去。   谢恙垂眸,看着地上寒光凛冽的匕首,只说一句:“当真?”   桑意欢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谢恙说的更加详细:“若是我剖金丹,你当真会相信我。”   见他没抓住重点,桑意欢忍不住蹙眉,再度强调:“若是你剖了金丹,我们前尘往事就算两清,我自然会相信你。”   “无需两清,我终究是欠你的,只要你肯相信我就好。”   谢恙不再多言,半蹲下身子,白皙的手握住沾染灰尘的匕首,白皙和乌黑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纤弱,一个凛然,向握交错。   桑意欢抱臂而立,静静地看着,她并不觉得谢恙会剖开金丹,无论是小说,还是前世,谢恙不止一次说过要登极剑道,做剑道魁首。   若是剖了金丹,他便做不成剑道魁首。   只见谢恙直起身子,低头看着腰腹,甚至没有过多的丈量,手就毫不犹豫捅下去,血色立刻浸透衣裳,犹如白雪中初绽的红梅。   桑意欢亦是一惊,手中动作迅速。   指尖聚集的灵力下意识射出,“咣当”一声,刚刚捅进的匕首掉落在地。   谢恙嘴唇发白,看向桑意欢的眼神带着困惑,似是在问她为何要阻止,桑意欢不知为何,胸腔中浓密涌上一股怒火。   是了,明明是她要求的,是她说的。   桑意欢咬紧下唇,又迅速松开,说:“我骗你的,就算你真的剖出金丹,我也不会信你,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谢恙的眼睛骤然暗淡,恍若天上星辰蒙上一层云雾,变得晦暗无光。   看到这一幕,桑意欢竟有些刺痛。   她撇开眼,不再去看谢恙种种姿态。   临走时,只留下一句:“你虽没剖出金丹,但今日一事,你我之间也算两清,再无瓜葛。”   踏上青云阶,云雾缭绕中感受着阵阵冷风,身后隐隐传来谢恙撕心裂肺地呐喊:“没有两清!没有!师姐你…绝无可能。”   眼睁睁看桑意欢丢下一句话,便弃他于不顾,谢恙体内毒火攻心,血噗的一声吐出,血腥气充斥口腔,眼前变换出各式各样的幻影。   神志不清,身子轻飘飘倒在地上,嘴里依旧小声呢喃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出现。   一声叹息:“真是个情种,伤的遍体鳞伤还念念不忘,伤成这样……真是活该呀。”   那人来到谢恙身前,用帕子垫在掌心,捏着下巴,观察他还有无声息,带人的动作算不上轻柔。   一旁人告诫:“魔尊要人完好无损带回去,给我小心点。”   那人说:“放心,自是不会坏了魔尊的大事。”   “时不待人,赶紧回去。”   “万事俱备,只看这股东风能不能吹灭整个修真界。”   另一地方——   在屋中思索良久,桑意欢说:‘系统,为保证任务顺利进行,我需要向主系统申请资料。’   【宿主请说。】   ‘反馈谢恙有前世记忆的事,并向主系统申请查询我死后至今,谢恙身上发生的一切事。’   你的话究竟几分真假,又隐瞒了什么,不久我就会知晓,看向窗外半抹霞光,桑意欢攥紧双手。 第112章   苍穹泼上一层如墨迹般的痕迹, 漆黑笼罩,透不出任何光亮,整个世界仿佛堕进无尽深渊, 唯一的光芒来自于红日,散发着诡异的红,阴森诡谲。   寒风朔朔, 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如死寂之地。   桑意欢环顾四周, 不由眉头紧锁:‘不是说进入谢恙的记忆。’   系统扫描, 泛起涟漪的蓝光:【根据主系统解释,此记忆关乎两个谢恙的原因。】   听到系统含糊不清的话,桑意欢脸色并未好转。   方才环顾周围, 她便知晓这里为何处,甚至再走一小段路,就能到桑将军府, 这里是南珩国。   但怎么会?无论是前世记忆,还是此生记忆, 桑意欢都不曾见过南珩国这般模样, 阴森沉郁,户户大门紧锁。   还有天际的红日,她抬眸望去。   桑意欢深吸口气,握紧手中的剑, 小心翼翼走在街道之中,无论走多久, 都是空荡荡一片。   但她知晓, 并非没有活人,因为桑意欢清晰听到待她离开, 门窗轻轻推开的声音。   那是百姓不安地窥探。   桑意欢并没有回头,就算她回去,也会被人当成歹徒,根本问不出任何东西。   她自顾自走在城中,同时发现天上红日越来越红,如淋淋郁郁的血色。   一个急促的脚步响起。   桑意欢警惕地握住剑,悄然抽出一截。   脚步声越来越来近,后面一双手捂住她嘴,猛地将人拉到角落,桑意欢老老实实被束缚住,握住剑柄的手一松。   来人用剑结成结界,将两人护在里面,转而小心地倾听外面的动静,桑意欢也随之探去。   一排魔族匆匆走过。   见魔族离开,那人松了口气,语气严肃地教导:“已过酉时,身为仙门弟子怎么还在外游荡。”   “兄…”   未等桑意欢开口,系统迅速道:【宿主,记忆中你并非本身的样子。】   桑意欢咽下,默默改口:“多谢师兄相救,谨听教诲。”   之所以顺从地跟人来到角落,没有攻击,只因来人靠近时的熟悉气息,让她知晓靠近的是哥哥。   只是哥哥衣裳破旧,有些许狼狈。   此话一出,桑祈安沉默许久,沉默到桑意欢满是不解地望去。   桑祈安说:“你是长墟派弟子?”   低头看着身上的弟子服,桑意欢应声:“嗯。”   “你倒是跟其他弟子很是不同,已经许久没有唤我师兄……”桑祈安声音呢喃,转而一笑,“不必叫我师兄,我并非长墟派弟子。”   “什么?!可师兄明明……”声调微起,桑意欢诧然,而后迅速熄声。   ‘系统,这究竟是哪个世界!’   【宿主,我们已经违规向你提供资料,不能再泄露天机。】   系统说罢,一串莹蓝的字体无声地浮现在桑意欢眼前。   [宿主,这并非你熟知的任何一个世界,仅仅是谢恙的记忆。]   字体无声出现,又以毁尸灭迹的速度消失。   看罢,桑意欢瞳孔猛缩,心里如同掀起惊涛骇浪,无数猜想应运而生。   “道友似乎十分笃定,我就是长墟派弟子。”桑祈安眼瞳漆黑,语气莫测。   “我看师兄如此熟悉弟子服,便擅自揣测……”她一边说,一边低着头,“师兄抱歉。”   望着眼前少女,桑祈安恍惚一瞬,像是看到曾经天真烂漫,甚至有些小性子的人,手不由抬起,搁在她头上。   感受到后脑的重量,桑意欢眨了眨眼,微微抬头,偷瞥眼前人的表情。   不巧,撞上桑祈安的视线。   桑意欢连忙装傻,嘴角扬起一抹灿烂耀眼的笑,如同一轮明媚温暖的耀阳。   那抹笑是如此霸道,如此熟悉,横冲直撞到桑祈安眼前,他所有防备都溃不成军。   桑祈安若无其事将手收回,默默背在身后:“我曾是长墟派弟子,你那句师兄……也没有叫错,以后不要再叫了。”   隐约间,桑意欢感受到这句话的沉重,嘴角的笑意微敛,眼眸沉思转瞬即逝。   而后乖巧点头,笑道:“知道了师兄。”   看了眼罔若未闻的人,桑祈安眼中无奈呼之欲出:“跟我来。”   桑祈安将她护在身后,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警惕,让人格外有安全感,即便他领的路偏僻不已,甚至走一些犄角旮旯处。   跟在桑祈安身后,桑意欢目不转睛盯着哥哥,即使不是她熟知的世界,哥哥与记忆中相比依旧清瘦不少。   这般想着,前方的人停下脚步。   桑祈安说:“进去吧。”   桑意欢抬头,注视着眼前被人为掏空的山洞,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讶然,她抿着唇,沉默跟在身后。   刚进去,就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   “是桑将军!桑将军回来了!”   “快出来吧,不用躲了!”   “桑哥哥!桑哥哥你回来了。”   小朋友一窝蜂跑出来,昂着头望着桑祈安,挤在他身边,就连桑意欢也被挤的忍不住后退,但他们灰扑扑的脸上满是欣喜。   一个老人家颤颤巍巍走出来:“桑将军提前回来了,可是又有什么变故?”   “都说不用叫我将军了。”桑祈安一脸无奈,“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这位是?”   老人家望向一旁的桑意欢,瞥见她身旁的剑,眼神有些复杂。   桑祈安犹豫片刻,道:“是我曾经的师妹。”   一个小孩开口:“那岂不是修仙的人!”   小豆丁交头接耳,细弱声音中尽是不满。   “桑哥哥怎么把修士带回来了。”   “他们都是坏人!”   “他们欺负……哥哥,……大坏蛋。”   桑祈安挂着浅笑,将凝滞的气氛打个粉碎:“好了好了,这个姐姐是好人,快把姐姐带到里面。”   听到他这般说,小豆丁们犹豫一瞬,前呼后拥地推桑意欢向里走,桑意欢自然不会反抗,边走边打量山洞里的布局。   桑祈安笑望他们,扭头跟大人讨论什么。   山洞最里面,是用剑劈成的石床,上面放满稻草,有碾压过的痕迹。   想来是孩子们睡觉的地方。   桑意欢停在半路,没有朝石床走去,反而看向其他地方,寻觅可以坐下的地方。   小孩看她不走,歪了歪头,拍着石床:“你快来,不然桑哥哥会生气的。”   寻找无果,桑意欢只得放弃,小心地坐到小孩中间,整个人缩在一起,尽可能占据小位置。   对上小孩们偷偷观察的眼睛,桑意欢笑了笑,闲聊般说:“你们很喜欢桑祈安嘛?”   “当然啦。” “最喜欢桑哥哥了。”   所有小孩都点头回应。   她又问:“我之前好像听到,好像有修士…也就是我这样的人欺负你们桑哥哥?”   “……”   此话一出,所有小孩都不说话。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太久没出门。”桑意欢解释,“你们桑哥哥还说我是好人呢。”   一个小孩鼓足气,大声道:“就是你们把桑哥哥赶回来的!”   此言一出,其他小孩也七嘴八舌说起来。   “你们还拿剑一直追着桑哥哥,说要杀了他!”   “说他是叛徒,是坏人。”   “你们都在欺负桑哥哥,你们才是坏人!坏人!!”   “桑哥哥回来身上都是血……”   “我爹说了,桑将军是大英雄,才不是跟魔头……跟那个女人是一起的。”   你一言,我一语,桑意欢脸上的笑尽数凝结,冻结在脸上,眉眼透着凛冽的寒意,随着她的异常,小孩们渐渐停止控诉。   过了半晌,桑意欢缓回神,僵笑:“你们桑哥哥被赶出师门,被长墟派追杀,并且被污蔑跟魔尊勾结?”   “不…不是魔尊,是……”   小孩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是跟谁勾结。   桑意欢紧闭住眼,只觉胸腔怒火熊熊,五脏六腑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烧的鲜血淋漓,疼痛贯彻全身。   想到桑祈安否认师兄的称呼,又想起他否认将军,心中惴惴不安,蔓延一丝不详。   她问:“那家里呢…是否也把他……”   “自是被逐出家门。”一个声音为她解答。   桑意欢顺声看去,映入眼角的是一袭玄衣,衣裳上是一道道破痕,不知是被鞭子抽打,还是被剑挑破,显得格外狼狈。   但腰间有一条红绸,衬得身姿卓越,略显风骚。   再往上看,是一张冰洁无瑕,冷若冰霜的脸,可谓是天地得意之作,绝无仅有。   那人,桑意欢熟悉不已,是谢恙,这份记忆的主人。   所有动作都僵住,直愣愣凝视着他。   谢恙脸色略白,双手环臂,靠在石壁上不知多久,望向她的眼神并不亲和,而且充满警惕,渗透着凛人的攻击性。   与此同时,眉宇间深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态。   谢恙扫了眼小不点们,向外面撇了撇头,说:“食物到了,去外面吃饭。”   小孩们撒腿就跑,偌大的山洞只剩谢恙和桑意欢两人,谢恙目光钉在她身上。   男人嘴角一扬,似笑非笑:“想问什么,我跟你说,哄骗孩子算什么。”   桑意欢假笑:“我没什么可问的。”   “是嘛。”谢恙渐渐靠近,目光冷然,“既然你没什么可问的,那我就要问了。”   “你究竟是谁派来的,来这儿有什么企图,想打探什么。”   “只是闲聊,就说我别有用心?”   “穿长墟派弟子服,却不知道桑祈安被除名一事;别有用心打探桑祈安的事;身为修士见到我却不害怕,你的漏洞未免太多了些。”   害怕?为什么要害怕他?桑意欢觉得自己深陷在一团迷雾中,根本找不清方向。   只听谢恙冷笑一声,手快速扼制住桑意欢脖颈,突然爆发的实力让人惊骇,绝不是他如今所能达到的。   桑意欢耳膜鼓鼓囊囊,犹如泡在水中一样模糊,听他说:“无论是对桑……还是……祈安有隐患都留不得。不愿说,那就不用说了。”   “我…是……手里最好用的利刃。” 第113章   感受逐渐稀薄的空气, 脸颊因缺氧而憋脸颊变得红润,桑意欢意识变得朦胧,手上却没有坐以待毙。   可每一次聚集灵力, 都会悄然散去。   【宿主,谢恙是记忆的主人。】系统默默提醒。   谢恙是记忆的主人,所以她无法攻击谢恙。   所以谢恙想让她死, 她就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谢恙的脸变得模糊,犹如隔着水汽极重的雾, 但桑意欢依旧看到他脸上的狠厉, 狠绝如年末寒冬的崖峰。   与此同时,桑祈安商议过,见桑意欢许久未出现, 向里面找去,赫然看到这一幕。   顿时大惊,呵斥道:“谢恙, 住手!!!”   谢恙手骨微松,轻抬眉眼, 手上动作却没有松下。   “怎可伤人, 快些松开!”   谢恙权衡一瞬,松开手将桑意欢撂到一旁,而后迅速后撤一步,拿着不似鸳鸯似鸭子的手帕擦了擦, 仿佛她是什么神憎鬼厌的邪物。   擦拭完,又小心放回衣裳里, 似是紧贴着胸口。   而桑祈安急忙搀住桑意欢, 满脸歉意:“姑娘可有大碍?”   桑意欢揉了揉脖颈,即使不看, 也知道定然留下红痕,瞥了眼一旁毫无歉意的人,有些牙痒痒。   摇了摇头,声音微哑:“没事。”   确认她无事,桑祈安才放下心来,将桑意欢护在身后,表情肃然:“谢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恙面无表情:“谁知道她什么来路。”   “这位姑娘在南珩国迷路,我才将人带回来的,并非她非要……”   “这才最可疑吧。”谢恙目如银针,刺向桑祈安身后的人,“身为修士,怎么会不知道南珩国已经成为一座死城,里面是人还是魔都不一定。也就你会常常出没,搜寻幸存的人。”   死城,桑意欢心中不由咯噔,这里同她所认知的世界有太多不同,太多不一样。   看到兄长沉默不语,桑意欢心急,若是错过此次机会,她可能会错过记忆中重要事件。   她站出来,低声:“我虽是长墟派弟子,但误入一处秘境,出来之后已是几年之后,我……”   桑意欢话未说尽,低头蹙眉,作出一副有苦难言,委屈不已的表情,低头一瞬,未看到谢恙半眯着眸,摩挲指骨的思索。   听她所言,桑祈安更是力挺:“我担保,她绝非卧底。”   两人看不到的地方,桑意欢勾了勾唇,她就知道兄长不会拒绝。   每次她装可怜,无论是什么离谱的要求,兄长都会点头答应。   “既你这般自信,甚至不怕因为她害了……我又急什么。”   害什么?桑意欢侧着耳朵听,谢恙特意将这几个字模糊,定然是十分重要。   见谢恙松口,桑祈安心中一喜:“既然如此,快些去吃饭吧。听说仙门和魔族有冲突,我们要赶过去。”   谢恙并无异议,只是在路过桑意欢时停留一刻,随后离开,桑意欢蹙了蹙鼻子,腹诽他装模作样。   表面应的好好的,结果刚刚传音警告,说自己会一动不动盯着她,劝她不要有什么小动作。   怀着一肚子疑惑,桑意欢跟着二人来到一处峡谷。   向下望去,谷中河流湍急,遍布郁郁葱葱的绿色,里面时而闪过灵力,时而树木倾倒,剑意四起。   桑意欢侧头,看到谢恙和桑祈安目光炯炯,死死盯着下方。   顺着看去,是一撵轿子。   轿子被魔族围在中间,再加上轿子用极好的雷击木制成,雕刻着精细的浮雕,覆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上面挂着轻飘的红纱。   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勉强看到里面斜躺着一人。   他们认识轿子里的人?   不待她思索,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随她召令,各种阵法逐一显现,桑意欢大致扫了眼,长墟派,御兽宗等……   除却妙音宗,所知的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已到齐,只为围剿魔族。   而为首的,正是宋铃。   众人气势浩荡,正义凛然。   桑意欢舔了舔唇,眼眸微冷,看样子这个世界宋铃不仅没死,还成了仙门大能。   一个个魔族先后消亡,众人不断逼近轿撵,宋铃首当其冲,手持仙剑,飞身攻去。   叮——   剑刺向纱幔,受到万钧阻力,令剑寸步不前,宋铃却不肯放弃,运转灵力,加重刺下去。   血红和冰蓝纠缠一起,迸发出无法想象的爆炸,宋铃一个仰身,连连后退,而纱幔也被巨大的动静掀起。   轿子中的人露出真面目。   身着一袭血衣,衣裳随动作晃动,浮现出波光粼粼的暗纹,头梳堕仙髻,步摇金光闪烁,瞧着不像是魔族,倒像是寻常的富家小姐。   可是眉心的魔纹,则昭示着她堕魔的事实。   桑意欢愣在原地,瞳孔之中是颤栗的震惊,轿中的人居然是自己。   尽管看着阴冷暴戾,额有魔纹,但熟悉的脸庞告诉她,她没有看错,这个世界中的她变成了魔。   这时,桑意欢大半疑惑都尽数消除。   为什么兄长会被赶出来,为什么仙门百家要追杀兄长,为什么谢恙怀疑她对兄长别有图谋,只因兄长跟她的关系。   可消除这些困惑,又萌生出更多的疑云。   长墟派掌门为何变成谢清晏,她又为何堕魔,这些问题在一瞬间涌上来,桑意欢有些无措和茫然,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铃握紧剑,望着那人的脸略微扭曲:“桑意欢!你伙同魔族残害百姓,杀戮各门派弟子,罔顾天道。今日,我代长墟派掌门替天行道,斩杀妖孽!”   “斩杀妖孽!斩杀妖孽!”   轿中,“桑意欢”舒展腰身,换了个姿势,轻笑一声:“这般义正言辞,怎么不见你们长墟派的掌门,莫非……掌门还不知晓?”   “放肆!师兄不过是因为少时同门,心存不忍,你却一而再再而三迫害他人,罪不容诛!”   御兽宗宗主扬声:“仙子,不必同她多言,此处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对!”   “为诸位弟子报仇!报仇!”   下面喧喧嚷嚷,桑意欢明显察觉,身旁的谢恙情绪越来越远躁动,握住剑的手不断收紧,甚至发出清脆细小的声音。   大战终是爆发,轿中的桑意欢毫不心慈手软,黑眸闪烁着隐晦的红芒,冲进人群之中,以一敌千。   不多久,谢恙和桑祈安蒙着面,也御剑下去。   谢恙下去前,将桑意欢困在阵法之中,似是怕她下黑手。   就在他们下去的一刹,桑意欢也想跟去,却发现手臂若隐若现,趋于透明。   ‘系统,这是为什么。’   【宿主,你仍处于记忆之中,你只是这里的旁观者,并不能改变任何事。】   ‘那我问你,这里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为何我没有此处的记忆!’   【这个问题需要宿主你自己发现,系统并不能提醒。】   按耐住不安,桑意欢走得更近些,让自己看的更加清楚。   无论何时,宋铃仿佛一个咬紧猎物的恶狼,总能找到间隙攻击“桑意欢”,而“桑意欢”每次都能避开。   仙门百家的支援不断,“桑意欢”也有些乏力,望着死死护在前方的两人,她眸光一暗。   飞身到两人身后,趁谢恙和桑祈安不备,运力把两人击出战场,吼道:“滚开!碍事的家伙。”   二人被猝不及防甩出去,再想进去,一个无形的屏障遮掩住他们,使其只能在一旁看着而无能为力。   随即望着宋铃,嗤笑一声:“我想杀你许久了,想必你也是。”   宋铃浅笑:“是你罔顾人命,屠杀生灵,我只是顺应天命。”   “那就试试吧。”   “桑意欢”运转魔族心法,魔气猛增几个台阶,阴冷暴戾的魔气充斥在整个峡谷,就连苍穹也染上一层黑红。   宋铃眸光狠厉,挥舞着剑,令道:“今魔祟当道,我等奉道为民,解救苍生,除之!”   “除之!”   众弟子前仆后继冲上去,“桑意欢”毫不留情收割,一边杀,一边笑看着宋铃,眼睛是轻蔑和鄙夷。   随即轻轻说:“虚伪。”   宋铃一冷,冷霜如雪的脸覆上一层怒意,一时间,“桑意欢”的处境越发困难,她要撑不住了。   仙门百家再是无能,也不是泛泛之辈,更何况围攻魔族的还都是精英弟子。人海战术下,“桑意欢”魔气总会有耗竭的时候。   宋铃趁机偷袭,剑直直插进“桑意欢”胸膛,“桑意欢”一掌下去,将宋铃的五脏六腑震碎,而后睁着眼倒在地上。   桑意欢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看着另一个自己倒在地上,耳旁是谢恙激烈的呐喊。   “桑意欢”看了眼谢恙他们那处,轻声呢喃:“看在…护我的面……两清了。”   就在此时,天地颤动,天际电闪雷鸣,雪雨同降,地面出现向四周蔓延的裂缝,空中的灵力也渐渐消失,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黑洞,吸取灵力。   世界崩塌了。   崩塌在谢恙流着血泪,提剑屠杀仙门那一刻。   【宿主,记忆还没结束。】   还没结束,方才天崩地裂仿佛桑意欢的幻觉,桑意欢隐着身瞬移到长墟派,碰见瘦骨如柴的小谢恙。   桑意欢恍然,这又是个新世界。   这个世界同方才又是不同,她陪着谢恙走完一世又一世,当她以为结束时,又在另一个世界中。   她越来越沉默,心绪渐渐难平。   无论多少次,谢恙都带着记忆,而这些世界中的她也有记忆,有被谢恙杀死时的记忆。   她总是不竭余力,想尽办法的杀掉宋铃和他,而每次都是惨死的结局。   世界崩塌,重组。   谢恙也同世界一样,崩塌,重组。   又一次谢恙作为仙尊,掩护她杀掉宋铃,与她一起死仙门绞杀中。   桑意欢似是人偶复苏,眨了眨眼,眼泪不由自主流下:“如果谢恙的记忆是真的,那我呢?”   我为什么没有这些记忆? 第114章   【宿主, 该记忆并非主系统记录,而是交易所得,所以……】电子音带着些许微妙【我并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说完, 系统很快熄声。   天地破碎,沟壑难成的世界只留谢恙一人,伤痕累累的身影满是孤寂, 宛如囚禁在无限循环的梦境中。   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虚幻透明的身体站在他身旁, 桑意欢低着头, 瞧着无悲无喜,默然流泪的人,迷茫翘在紧闭的心房, 逐渐生根发芽。   种种一切都告诉她,她错的离谱。   前因后果,亡死之仇, 通通大错特错,可为什么呢?   ‘谢恙, 到底为什么。’   缥缈的声音无声无息, 跪在地上的谢恙毫无反应,桑意欢反倒是笑了,笑容里尽是苦涩,她忘了她只是旁观者。   什么都做不了旁观人。   极静之中, 新的变故再度出现。   天云陡旋,地转星移,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 轻轻拨动紊乱的星轨,回到原本的位置, 世界恢复原状。   桑意欢原以为又要进入新的世界,可事实并非如此。   一个虚无混沌的叹息徐徐出现,音轻而灵,似是近在咫尺,仔细一听,又似来自八方。   “汝何苦执着。”   谢恙面无表情,此间变化在他眼中,甚至没有曾与女子紧握的手重要。   “此乃天命。”   听到此话,谢恙动了。   他整理血淋淋的衣裳,用剑撑起身子,望向浩瀚无垠的苍穹,嘴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轻道:“天命?你说是就是,凭什么!”   “你告诉我,凭什么天命就要赔上如意的命,他们怎么敢,怎么配!怎么配的!!”   质问声不绝于耳,久久回荡。   在这一刻,剑尊华服尚未压住少年强烈且炙热的感情,什么天命,天让谁死都行,唯独如意不行,绝对不行!   谢恙满是不甘和恨,抽出仙剑,高举于天:“若是天意如此,你又一次次让我重来是为何。”   “……”   缥缈的声音消失。   “天道,你莫不是怕了。”   ‘轰隆’一声,天空乌云滚滚,电光雷击,声音带着些许警告:“汝慎言。”   “慎言…哈哈哈哈。”谢恙仰头大笑,黑眸转赤,额现魔纹,散发着诡妙的光彩,有走火入魔之兆,他声骤冷,“我不会让你满意的,你以为我不知晓嘛,你一次次拨动时间重回就是因为世界崩塌。”   “倘若如意的命轨不变,我就一遍遍毁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生灵涂炭。”   天道降下威压:“谢恙!”   谢恙闷哼一声,手臂暴起青筋,紧紧抓住插地嘛剑,即便如此,他的膝盖依旧有些弯曲,轻微发抖。   承受着天道的怒意,他抬起头,扬起一抹笑:“我…向来说……哼,说到做到。”   天道不再说话,只剩谢恙执拗地望着天,一旁的桑意欢觉得心口一紧,鼻腔中的空气一点点消逝,窒息和酸楚从胸腔渗透到各处,苦酸不已。   桑意欢想笑一笑,苦巴巴的笑险些将眼眶的珍珠落下,她连忙摸蹭,却让眼角更红。   她哽咽地说:“谢恙,别坚持了,放下吧…是,是我错了。”   我不该误会你,不相信你,也不该伤了你,甚至堕入魔道,使天下生灵涂炭。   她说的话,谢恙听不见;她的身影,谢恙也看不见,但她看得到谢恙,看得到他抖得厉害的身躯,崩血的伤口,桑意欢感觉好疼。   “吾可以改变她的命轨。”天道松口。   谢恙眸光一亮,面上些许质疑,沉声反问:“当真?”   “自然,吾改变一人之命轨并非难事。”下一刻,天道挑明缘由,“你要知道因果相生,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改了她的果,就要有人承受她的因。”   “我可以!”   谢恙立刻回应,坚定道:“我可以承受她的因。”   天道似是哼笑一声,话峰一变:“但你若改了她的因,她要受的果自然也就消失,无需你承受。不过,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世界决不能再崩塌,你需要维护该世界的太平,直至天命之人有能力统领修仙界,期间无论你如何更改桑意欢的命轨,我都不会插手。”   “只是这样?”   “当然不是,我要把你的情丝抽出来,还要将桑意欢几世的记忆全部恢复,一是免你误了公事,二来……也给节外生枝的人一个警醒。”   谢恙脸色一变,果断拒绝:“我不同意。”   “谢恙,命轨之事只有吾能做到。”   “现在是我们在交易,而非我一人的需求,我不信你还能再找出一人替你做事。若是真的有其他人能做,你也不会找到我。”   他说的笃定,天道沉寂一瞬,缓缓开口:“你想如何。”   “如意这几世的记忆全部消除,也不抽出我的情丝。”   “不可能。”   “那我们就各退一步,如意的记忆只保留第一世,而我的情丝你可以分离出来,让他成为谢恙。”   谢恙回得极快,他似乎早已想到,天道不可能,迅速说出他的另一个方法,相较于刚才的法子,显然这个更能让人接受。   “可以。”   天道应允,谢恙勾了勾僵硬的唇,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   重回之际,天道再度叮嘱:“天命自有定数,不可强求,不然只会徒增因果。谢恙,记住你此次归去,再无重来之机缘,切记切记。”   声音渐行渐远,谢恙翻动储物袋,拿出银白的面具覆在脸上,望了眼桑意欢身死的地方,踏入旋动的虚空。   雾朦的视线注视着谢恙的离开,不久前怒意漫天的男子变成冷情冷然的模样,他的情丝幻化成最熟悉的谢恙。   哪怕受到鞭刑,也要死死粘着她的谢恙。   桑意欢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哭坐在地上,失控的悲戚,痛心,以及后悔莫及淹没整个人,像是被带毒的针一点点扎着穴位,酸胀中是后知后觉的痛苦。   她嚎啕了许久,直到被记忆硬生生弹出来。   桑意欢倒在地上,浑身无力。   【记忆已经到期,宿主你被前置弹出伤了魂体,还是先养好身体吧。】   桑意欢眨着酸涩的眼,环顾四周的桌椅,不远处的木床,她猛地起身。   回来了,她回到长墟派。   那是不是…是不是!   ‘系统,你肯定知道谢恙在哪对不对,我要找他…不,他肯定会避开我……’   桑意欢苦笑一声,系统见她这样,规范运行的数据出现卡顿:【宿主,我可以悄悄帮你传话。】   而后补充:【就这一次哦。】   桑意欢惊喜万分:‘明日!帮我将谢恙约到长墟…约到南珩国的冷宫,不要告诉他是我,不然他……’   【好的,已传达。】   系统汇报完,忽然发现桑意欢没了动静,再一看,发现桑意欢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吓得系统连忙扫描,发现是识海受损,自动进行保护,不由松了口气。   这时,猝然想起刚刚的传音,声音一高:【宿主!宿主明天可怎么办呀!!!】   魔宫——   空气弥漫着湿气,形成朦胧血腥的雾气,宫殿其中若隐若现,地面是所处可见的血泥,一散发某种味道,与修真界的清冷玄奥截然不同。   魔界充斥着杀戮和尖叫。   正走着,腰间的血符微微颤动,谢恙忍不住皱起眉,握着血符,深处是些许惑然。   尚未等他打开,便听到身后阴阳怪气的声音。   “将军好生悠闲,不找魔尊汇报,竟也学会贱魔们的臭毛病。”   谢恙血符握在手心,挡住她的视线,皮笑肉不笑:“你我二人也是彼此彼此,如今你也不是张口闭口就是贱魔,同他们没什么区别。”   “你!”   “看你在这儿适应的这般好,我倒是不得不提醒你,不该叫我将军,应当叫我少魔主。”   宋铃脸色一僵,谢恙佯装不知道,目光炯炯盯着她,盯着她那张容颜尽毁的脸,等着她那声称呼。   瞥了眼一旁看热闹的人,宋铃指尖扣进掌心,假笑垂眸,眼底泛滥着滔天恨意:“少魔主。”   谢恙欣然应声:“无事便找些事,剩的在这里碍我的眼。”   宋铃深吸口气,一声不吭地离开。   见人离开,谢恙面色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沉,无论分给宋铃如何惊险的任务,宋铃依旧完好无损地回来。   似天道就在她身旁,寸步不离的护着她一般。   “好了,人都走半晌了,不知道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谢恙表情不善扭头,目光如刀,华灵识相地抬了抬手:“好好好,是我说错了。”   华灵抱臂,不禁咂了声:“这丫头古怪的很,怎么折腾都死不,还真是命大。”   “命大?”谢恙语气微妙,“不见得。”   “你血符一直响,不看看是谁?”   谢恙拿出血符,手指在其上轻轻一抿,消息立刻显现,华灵也凑热闹地看去,他却立刻避开。   华灵不满:“这么小气做什么,你我什么关系。”   谢恙回看一眼,眼里清清楚楚刻着‘什么关系也没有’几个大字,华灵很是无语,装模作样摸了把泪:“亏得我之前劳心劳力,结果还是把我当外人,我可真是……”   “有人约我在南珩国见面。”   华灵瞬间警惕:“谁?”   只见谢恙淡淡吐出名字:“桑意欢。”   “她还敢约你?!她她她,嘿。”华灵撸了撸袖子,又忽然扭头,询问,“你不会要去赴约吧?”   “同样的当,我不会上第二次。”   华灵上下打量,看着魔族千万年都难出一个的情种,一脸不信,又问:“你当真不去?” 第115章 (捉虫)   嗡嗡声四起, 宛如耳朵罩着一只蚊子,吵得人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睡梦中的人冲破梦境, 猛然睁眼。   【宿主!你醒了。】系统开心道。   从床上坐起来,桑意欢揉了揉胀痛的头,记忆短暂空白, 她问:‘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是刚刚……】   ‘什么?’桑意欢愣住。   【宿主,你因为识海受损, 硬生生昏迷了一个月, 已经错过跟谢恙约见的时间了……】   系统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如蚊子一般,哼哼唧唧的, 桑意欢骤然起身,脑子止不住发晕。   只觉天旋地转,下意识扶着床。   桑意欢稳住身子, 木愣愣盯着地面。   平滑的地面如波浪般旋转,天旋地转间, 腹部也如排山倒海一般, “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她忍不住干哕。   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是不停反胃。   她就这样倒在地上,一次次的干哕, 想要疏解身心的恶心。   “如意!如意你怎么了。”   一个人将她半抱起来,放在床上, 细心将被褥垫在她身后, 检查她哪里不舒服。   桑意欢看见来人,泪如雨下:“哥哥, 哥…呜呜……”   看着她苍白无神的模样,桑祈安一脸心疼,如小时候似的半搂着,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哥哥在呢,如意不要怕。”   宽慰片刻,见怀里的人渐渐平静,桑祈安才放下心。   他斟酌着询问:“如意,你跟哥哥说实话,你为什么灵识有损,晕倒屋中,方才醒来又为何如此过激。”   桑意欢侧了侧头,避开兄长的目光,她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要说她回顾了前世今生,痴留其中,遭受反噬。   还是说她失约谢恙,怒火攻心,才导致方才情绪频起。   见她不说,桑祈安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逼问,反而揉了揉她的脑袋。   “哥哥,我没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事的。”   这句话透着不安和忧愁,让桑意欢有些揪心。   就在这时,长墟派急促的钟声传来,连响三下,犹如丧钟一般,催得又急又重。   桑祈安骤然起身,脸色整个冷了下来,极为严肃,稳住情绪的桑意欢瞥见兄长的衣裳,察觉兄长穿得并非弟子服,而身上更有多重法器。   平日兄长从不带这些,桑意欢白着脸,似是意识到什么,她想起书中毁天灭地的仙魔大战。   那场铸就主角荣光,反派惨败的战争。   桑意欢扯了扯嘴角:“哥…哥哥,可是魔族又有异动。”说着,攥住衣袖的手越来越用力,将衣袖攥的皱巴巴。   桑祈安揉了揉她:“你也知道,魔族三番五次来骚扰,不必担心。”   “可是!”   噔——   “师兄,墟门出现大量魔族。”   桑祈安顾不得多言,把被角压在她身下,转而离开,桑意欢看着逆光离去的兄长,忍不住出声:“哥哥!”   桑祈安一顿,并未回头。   压抑着心中涌动的不安,桑意欢笑说:“魔族来势汹汹,保重。”   而兄长只是举了举剑,快步离开视线。   撑着虚软的身子,桑意欢出了院子,长墟派人烟稀少,所见之人也是步履匆匆,面带急色。   一阵风吹过,她仰头望天,伸手接住落叶,嫩绿的叶子边缘泛着黄色。   明明是春分时节,恰逢万物复苏,理应是生机盎然之景,长墟派却呈绿叶飘落,枯败之意。   天际,黑压压一片遮掩天地,颇有黑云压城的意味。   可哪里是黑云,那分明是排列成阵的魔兵。   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察觉到一丝窥视,她迅速回头。   身后空荡荡一片,并未有任何人,桑意欢顾不得多思,询问系统:‘如今已到仙魔大战之时?’   【是的,待龙傲天成功击败魔兵,名扬天下,宿主的任务就顺利完成,重新回到现代。】   ‘谢清晏现在在何处?’   【呃……】系统出现短暂卡顿,略有些心虚,【现在…现在还在闭关。】   桑意欢咬牙:‘生死之际,闭什么关。’   【原本这个时间段,剧情尚未进行到仙魔大战,但由于你和谢恙的推动,剧情被动加速。龙傲天尚未经历太多磨练,就算天道助其修行,修为也没有一日飞升的道理。】   此话一出,桑意欢的心凉了一半。   系统话外音,无非就是给她打预防针。谢清晏的修为尚未达到仙魔大战的水平,但剧情已走到结尾。   这就意味着,意味着此战尸横遍野。   桑意欢眸光一闪,原本走向墟门的步子一变,飞身直奔后山。   【宿主!你你你跑错地方了。】   在长墟派这么久,她自然不会跑错,桑意欢去的就是后山闭关处。   修士闭关,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几年几十年,谢清晏此次冲击化神期,更是几百年都已无人突破,哪里是这么容易冲破瓶颈的。   可天下苍生、仙门各派,已经等不了几年几百年了。   若是此次落败,就意味着天下落入魔族掌心。   系统只说,当龙傲天成功击退魔兵,名扬天下,可什么时候击退?现在,一年,还是几十年以后。   她当然等得起,桑意欢恨不得任务晚点结束。   可剧情已然更改,如若此战仙门大败,谢清晏恰巧因为闭关逃过一劫,几十年后再复仇,大败魔兵,拯救天下呢?   想到苍苍白发的祖母、喜欢偷吃的庞括、兄长坚定身影,以及尚未见到的谢恙,桑意欢不禁咬紧唇,她赌不起。   哪怕只是猜测,她也不允许。   后山寂寥,蓝透色的结界围绕着山洞,桑意欢进不去,只得拍打结界,寄希望于谢清晏察觉异常。   拍了一会儿,结界迟迟没有变化。   桑意欢拔出剑,步子后撤,手臂架起剑势。   发丝因灵力波动纷飞,衣裳也如翩翩蝴蝶在空中起舞,伴着日耀迸发了乐声,她毫不留情地刺向结界。   一剑,两剑,剑触及结界发出的叮当响声。   震得手酸疼不已,桑意欢一边击打,一边在心中祈祷,祈祷谢清晏赶紧出来,快出来呀。   力竭,桑意欢扶着膝盖,止不住喘气。   被记忆强行弹出,加上前世使用金手指的代价,她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就在此时,细微的动静响起。   太过期盼,竟忘记察觉是哪里的声响,桑意欢笑着抬起来,见结界丝毫未动,笑僵在脸上。   而身后,一柄剑悄无声息搭在她肩上。   “怎么,桑大小姐失望了?”   这话说得计较,‘桑大小姐’几个字更是字字清晰,某种怪异遮掩深藏的东西。   桑意欢僵硬地转过身,对上一身红衣的谢恙。   少年剑眉星目,眼中带着几分视若无物的慵懒,高高束起的发随春风飘逸,红衣在他身上,依旧不如本身耀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谢恙穿红衣。   热烈的颜色在冷峻的少年身上,是绝色,亦是一抹熊熊燃烧的矛盾。   这是哪个谢恙呢?   情丝而生的他还是伤痕累累的他,桑意欢有些分不清。   谢恙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反而有几分戏弄猎物的恶劣,反倒是她失态,不由后撤一步,嘴唇不由发颤。   在谢恙看来,倒是她有些害怕。   剑随着她的后退,又近了一步,剑刃距离肌肤仅有分毫,谢恙似笑非笑:“好久不见。”   桑意欢笑如弯月,甜的仿佛刚从蜜罐里出来,试探性道:“其实本来不用这么久,出了点意外……”   听她这么说,谢恙才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无名无姓的邀请,是桑大小姐相邀。不过可惜了,我没去。”   说到最后,语气冷似寒冰千丈。   目光扫了她一眼,赤红深邃的眼底,平淡地没有一丝情绪。   没去就没去,这么凶干嘛,桑意欢抿着唇,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谢恙没有等她,还是该失落谢恙没有赴约。   气氛骤降,冷得恍若年末寒冬天。   桑意欢兀然出声:“谢恙,对不起。”   说出口,心底里积压的苦涩有了出口,她一股脑的说出来,专注述说的她没有察觉,放在肩头的剑不稳,偏了一分。   “我该信你的,你当时被控制没了神志,更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况且……”况且后面几世,你总是不断帮我,帮我收拾做错的一切。   “秘境那次我想救你的,只是没有来得及。我也不该吓唬你,要剖你的金丹,一切都是我……”   “我很好骗嘛?”谢恙冷不丁道。   桑意欢骤然抬头,诧然望向他,谢恙冷笑回望,手指捏住她的下颌,眸子盯着她,语气发狠:“毫无反抗之力被我劫持,发觉处境危险,我也没有对你手下留情,又开始出言讨好欺骗我。”   “桑意欢,你还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我说得都是真的。”   “是嘛,我凭什么信你。”   谢恙继续说:“先前还倾心谢清晏,事事以他为先,转眼就对我诉说情意。桑意欢,你的爱慕这般廉价嘛?”   他一字一句犹如透骨的刺,狠狠扎进桑意欢的胸腔,疼得仿佛要窒息,她抬眸,微仰的脸庞有些苍白,唯有眼角略有红意,眼眶周围泛着点点湿气。   听着他说的话,桑意欢再也忍不可忍,扬起手。   下一秒,手被人桎梏住,动弹不得。   谢恙握住她的手,又靠近她一步,远远望去,像是将女子搂入怀中,充满压迫的眼神盯着女子脆弱清透的脸,桑意欢手被禁锢住,感受着他充满侵略的视线。   视线下,桑意欢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不让自己表露任何疼痛。   脸被挑起来,桑意欢看着不断靠近的人,索性闭上眼,不去看他。   闭上眼,其他感官变得尤为敏感。   扑面而来的冷冽气息,微弱的呼吸声,她脑海中不自觉勾勒出画面。   他们的间距不断缩小,不断拉近。   近到,只要桑意欢稍微一抬头,两人便会皮肤相触,气息如干柴遇烈火般难舍难分。   这一瞬,桑意欢感受到心跳的涌动。   下一刻,谢恙嗤笑出声。   他俯在耳畔,轻声呢喃:“桑意欢,你在期盼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第116章 大结局(四合一)   女子缓缓睁眼, 对上男子下垂眉目,他几分嘲弄呼之欲出。   紧接着,桑意欢泯然一笑, 笑得格外轻松。   她问:“不可以嘛?”   “谢恙,不可以觊觎你的……”   女子说得认真,目光不移地望着他, 脚尖轻踮,将身子拔高一些, 不顾距离脖颈仅有分毫的手掌, 微微前倾,亲手将脖颈奉上去。   温度犹如滚烫的热水落入冰窟,激起点点颤栗, 冰凌不由退却。   目光落下掌心,谢恙注视着两人相交的地方。   如此纤细,如此脆弱。   只要微微收紧, 这个人就会憋的满脸通红,喘不上气, 最后如冬日无法生存的翩蝶, 死得凄美。   近在咫尺的呼吸告诉谢恙,他的领地正在被侵入。   面对他的警告,桑意欢毫不畏惧,一只手搂住谢恙, 靠得更近,另一只则默默背到身后。   轻飘的吻落在耳畔。   犹如一只蝴蝶停滞湖面的涟漪, 清缓迷恋。   桑意欢感受着耳廓在唇瓣的微动, 已经蓦然上涌的热意。   她贴近说:“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中见到很多次你。”   一句话, 惊得谢恙后撤一步。   情绪转瞬即逝,谢恙冷着脸,掌心微微收紧,桑意欢感受到空气积压,不由握住他的手。   二人都没有说话,桑意欢窥探着他的神色,而谢恙目色错落,覆着一层朦胧的雾。   空气凝滞,谢恙勾唇一笑:“桑意欢,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你,觉得我还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   说到最后,语气变得阴冷不少。   牵掣之下,桑意欢说不了话,眼角泛着红晕,动作微小的摇头。   两人相望间,絮絮春花散落,发丝纠缠不休。   天,起风了。   谢恙赤红的瞳孔微动,手中愈发不留情,桑意欢背在身后的手止不住发颤,眼神有些涣散,握住他的手无力地拍打。   【宿主!!你个大坏蛋,大反派!快放开!放开啊!!!】   系统化作蓝色小球,对着谢恙拳打脚踢,不过都无济于事。   恍惚间,桑意欢看到雾朦天倾斜的微光笼罩着谢恙。   明明是天际稀少的微光。   狭狭微光,清隽少年,此般种种让人沉溺。   桑意欢却觉得那不是光,而是深渊的牢笼,将她最喜欢的少年困在那里,独自一人。   他笔直着站立,僵硬如木。   起起伏伏,在无人敢进的深渊之中,剑光过处,开出一条条血路。   谢恙…对不起……   她被谢恙钳住,动弹不得,他喻着笑,眸光森寒透骨,压低嗓音,声音渗着毫不掩饰的恨意:“你如何欺我,辱我,捉弄我,谢恙不敢忘怀。”   力道微松,不至让桑意欢昏过去。   他又逼问:“我这些年为了在你手下安稳过日,各种委屈求全,卖笑求生。哈,可你有没有想过风水轮流转,有没有想过你如今的下场……”   正当他说着,一个女声打断他:“你这般慢吞,魔尊让我催……”   话到一半,那人的话戛然而止。   脚步声响起,那人渐渐走到桑意欢身旁,似笑非笑:“瞧瞧这是谁,这不是长墟派鼎鼎大名的意欢仙子嘛。”   指甲划在桑意欢的脸,指尖愈发用力,那股阴冷的目光如影随形,仿佛一条隐藏在深处的毒蛇。   啪——   手被人骤然拍落。   谢恙移了眼视线,定在桑意欢脸上,快得似是错觉。   没了束缚,桑意欢小口喘着气,微微抬眸看着眼前熟悉又透着几分陌生的身影,心下不由一沉。   来人,是宋铃。   是她以为早已葬身秘境,尸骨无存的宋铃。   女子戴着面纱,遮住她大半容颜,而双眸虚假的平和消磨殆尽,只有骇天动地的狠厉与嗔欲。一瞥一笑间,戾气浮生。   举止投足,灵气早已没了踪迹。   这是个坏消息,小世界的女主堕魔了。   身旁的两人顾不得她。   “谢恙!你什么意思!”宋铃甩开,对谢恙怒目而视,“怎么,舍不得把你当狗一样使唤的旧情人?”   “嗤,不过是怕你坏了魔尊的大计。”   “是嘛,连碰都碰不得,你当真没有半分私心?”   “私心?”谢恙展颜一笑,笑得冷森然然,“当然有,她若是死在你手里,我该怎么报折辱之仇,用你的命报嘛?”   “你!”   看着他冷漠无情的脸,宋铃自知他做的到,咬了咬牙,气得一甩衣袖,转而盯上桑意欢。   她轻声一笑:“怎么,想不到我还活着?”   “我不仅活着,还重新恢复了能力,还要把你踩在脚下,让你沦为万人践踏,千人羞辱,最为下贱的魔妓。”   宋铃用略哑的声音低吼,又往前走了几分,骤然而起的魔气充满压迫,而她身后的人眸光一暗,手微微蜷缩。   “你做不到斩草除根,就休怪我春风又生,赶尽杀绝。”   桑意欢提起剑,故作讥讽:“就算你活着回来,你也已是自己厌恶的魔。”   “找死!”   宋铃手掌一翻,指尖泛着幽暗的紫光,邪气赫赫而现,立刻朝桑意欢斩去,其速度之快,幻影之多,令桑意欢心惊。   不过短短时间,宋铃堕魔竟有此种修为。   天命之女……   想到书中谢恙的下场,桑意欢气息一凛,眼神也变得犀利。   她也不曾退却,剑光微闪,灵气绽放,凌凌光彩如天光初现,直接迎去。   黑与蓝,魔气和灵气交织碰撞,相互磋磨。   一旁,谢恙下垂眉眼,低眸望着手,不知作何所思。   风卷气涌,二人身影时而出现,时而隐匿,灵气和魔气交织碰撞,爆发出骇人的气势,震得后山枝叶掉落。   因调动大量灵力,桑意欢喘了口气。   下一刻,一个身影直直插入两人之间。   一股巨大的力量打断二人,两人不约而同后撤几步,而后才停下。   谢恙警告道:“宋铃,莫要坏了大计。”   “大计?”宋铃尖锐反驳,“你是余情未了,舍不得让桑意欢受伤吧。谢恙,让开!不然我便向汇报魔尊你有异心。”   “她和我早已断个干净,哪里还有情意让我有异心。”谢恙指着桑意欢,嘴角没有一丝笑意,冷得如万古冰窟。   桑意欢握紧剑,眼睫止不住发颤,遮住纷杂的眼神,盯着地面,她抿着唇默不作声。   有什么好难过的,不是……早就应该想到的。   她这一世对谢恙做的一切,无视,羞辱,甚至秘境之中看着他坠入裂缝,谢恙对她冷心是应该的。   可是,真的好难受。   眼底水汽氤氲,棕褐色的地面也变得模糊不清,她噙着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宋铃嗤笑:“那为何她邀你一叙,你就在那处苦等几日?最后等来的……哈哈哈。”   最后的笑,是对谢恙彻底的鄙夷和轻视。   此话太过惊骇,桑意欢骤然抬头,眼角还泛着泪花,嘴唇微张。   像是探寻是真是假,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冷然桀骜的男子,想要从表情中探知一二,可惜谢恙没给她一分眼神。   脑海如漩涡搅动,只有一片片白花花的浪,什么也不记得,像是留音石不倦地重复宋铃的话,喜悦和后悔交织在一起。   她喜的是谢恙还愿意见她,悲的是她不曾赴约。   谢恙抬眼,殷红的眸锁定宋铃,面无表情地冲她走去。   他说:“你跟踪我。”   红衣公子艳绝危迷,嘴角微微上扬,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他的眼神却截然相反,狭长的眼眸透着寒光,如鸠毒般决然狠厉。   仿佛宋铃回个“是”,下一瞬就命归西天。   狂戾之气骤然散出,直奔宋铃而去,宋铃被压得无意识后撤,反应过来又有些恼羞成怒,她昂首而视:“是魔尊吩咐的,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谢恙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盯得宋铃汗沾衣襟,谢恙才收回目光。   见状,宋铃松了口气。   下一刻,谢恙徐徐开口:“魔尊既然派你监视我,自然是不信任我。我若将人抓来做投名状,下一任魔尊自是非我莫属。”   “不过……可惜了。”   谢恙瞥了桑意欢一眼,言语的惋惜呼之欲出,也将桑意欢的心打入深渊。   桑意欢藏在衣袖中的手收紧,唇被齿咬的有些出血,她不信。   谢恙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宋铃狐疑,提议:“既然如此,现在抓也为时不晚,请吧。”   宋铃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端看谢恙如何抉择,若是谢恙动手,她乐得桑意欢被魔族抓住,若是谢恙不动手……   她冷笑一声,若是他不动手,正好抓住谢恙打把柄,魔尊自然不会放过有异心的人。   到时候,如何折磨桑意欢便是她说的算。   她这般想着,谢恙动了。   桑意欢见状,立刻御剑逃离,谢恙即刻追上,两人打斗片刻,谢恙趁其不备,一剑将桑意欢挑落。   她跌坐在地上,俯身的人用魔气使用束仙缚将她一点点捆住,感受到绳绕到手腕处,桑意欢心跳错漏。   绳子没有停顿,将她草草一捆,甚至不再多看一眼。   桑意欢懈了口气。   男子衣袖垂落在桑意欢手腕处,堆在一起,形成个小山堆。   谢恙推了推她,对宋铃道:“走吧。”   看到如此顺利,宋铃的脸色并不好看,却又无处发作,瞥了眼绳子,故意将桑意欢检查一遍。   确定无误,宋铃不甘地收手。   两人带着桑意欢一同朝墟门去。   还未离开多远,后山传来异响。   宋铃蓦然扭头,目光犀利地逼问:“你做了什么?”   不待桑意欢回答,便向她身后看去。   猝不及防,桑意欢无法隐瞒。宋铃看桑意欢被绳子束缚的手交织在一起,形成法印召灵,不由怒然。   召灵并非什么大术法,多是小时修炼灵力控制,稳固元神的一种方法,在此术法中,修士需要控制元神,避免元神被召灵术诱惑。   不用想也知道,桑意欢召灵定然是后山还有修士闭关。   谢恙显然也想到,面色兀然暗沉。   “谢恙你!”   没等宋铃质问,谢恙就先发制人:“方才你是如何检查的?竟连这么简单的召灵都未告知到!”   他这一问,宋铃心中打鼓,紧皱着眉,当真是她没有察觉到?   没等她想所以然,沥沥剑气袭来。   雅致之声从天而降:“放开她!”   闻声,宋铃僵硬一瞬,咬了咬牙,抛下谢恙一人,拽着桑意欢直接飞去。   谢恙眼眸微冷,想要追去。   一把剑横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谢恙连剑都不曾持,直接用魔气震开,看都不能看来人。   呵斥一声“闪开”,随后急速离开。   让宋铃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若是平时,谢恙兴许还会戏弄片刻。   如今,呵,他可没有这心思,谢恙沉着脸。   谢清晏收回剑,回想方才看到的背影似是故人,隐隐涌上一丝不详。   墟门——   苍穹血光蔽日,魔兵犹如嗜血修罗,前方是一座巍峨的魔像巍然而立,魔像之上站着的,正是魔尊。   宋铃将桑意欢提到魔像旁,微微低首:“魔尊,意外之喜。”   “哦。”魔尊看着桑意欢,眼眸半眯。   与此同时,桑意欢也打量着书中被谢恙夺去魔尊之位的‘前魔尊’,周身戾气浓重,死浊之气萦绕全身,不似活人,更像是死了数千年的死人。   下一刻,谢恙稳稳落在桑意欢身旁,问好:“魔尊。”   魔尊注意从她身上移开,笑望着他:“叫什么魔尊,这么生疏,要叫舅舅。”   谢恙没有回话。   魔尊歪了歪头,指了指桑意欢,使唤宋铃:“让他们都住手,不然……就先杀了她。”   此话一出,宋铃一喜,而谢恙指尖微动,目光挪开。   可此时,桑意欢眼中只有血流成河的墟门。   她有些难以置信,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出现幻觉,象牙白般的地面血红遍地,尸横遍野,有魔族,但更多的是修士。   血肉横飞的场面,腥臭的血腥味,种种都令人作呕。   前几世都不曾有此般惨烈,为何……   【宿主,系统之所以颁布你辅助龙傲天的任务,就是因为你有能力改动,你就像扇动翅膀的蝴蝶。】   所以宋铃也脱离书著,堕入魔道;所以谢恙没有被赶出长墟派,还跟她纠缠几世;所以谢清晏还未飞升,魔族就会来犯。   按耐住喜悦,宋铃的声音散布墟门各处:“诸位若是不住手,桑意欢即刻丧命。”   穿着白甲的人一怔,杀魔的手也停住,猛然抬头,桑意欢看到脸颊泛血的兄长,逼出一抹笑。   一隙愣神,桑祈安险些被魔族伤到。   索性桑祈安反应迅速,他一边杀魔,一边关注着桑意欢这边的状况。   一位长老皱眉:“掌门,这可如何是好。”   宋悯生手中剑意昂然,剑在魔族之间穿梭,听到耳熟的声音,怀疑自己听错,却也无暇顾及。   扫过众多弟子,当机立断:“不可住手,若为一人放弃其余弟子,又有何人去救苍生!”   长老不再说话,专心杀魔。   “众弟子不必理会,不可放弃!”掌门传声而至。   桑祈安听到该话,心中焦急不及,他自然知道掌门说的不错,长墟派修大道,救苍生,可这是他妹妹!   是自小相依为命,捧在手心宠的妹妹。   桑祈安打量着同魔像的距离,决定拼一把。   宋铃看掌门抉择,毫不惊讶,似是早有预料,轻声:“看来长墟派打算放弃你了,那我就送你一程。”   听到她的话,魔尊恰然一笑,并不做阻拦,谢恙双手抱臂,指尖点动越来越快。   魔气化刃,迅速靠近桑意欢,耳边是宋铃得意的笑,桑意欢被束缚的手蓦然一松,准备反击逃离。   “宋铃住手!”谢清晏滞在半空,剑柄击中宋铃。   这一声,惊得四方惊议。   “大师兄叫的谁?!?”   “那人……是宋铃师姐!”   “怎么会是宋铃师姐,大师兄莫不是认错了。”   “肃静肃静!注意戒备,不可松懈!”宋悯生呵令,而后降低声音,声音发抖地询问一旁长老,“清晏方才唤得…是谁?”   作为大乘期修士,宋悯生第一次希望是自己年事已高,听错了。   长老:“清晏唤得是宋铃。”   宋悯生神情恍惚,目光落下魔像对峙的人身上,迷雾轻拨,那人的伪装恍若无物,他平白踉跄,身子止不住发颤。   当真,当真是他女儿。   宋悯生悲喜交错,难言心绪,本以为丧身秘境的女儿活下,可已经堕入邪道,罔顾天道民生,是彻底的邪魔。   宋铃的刃近在咫尺,按在细嫩的脖颈,她歪着脑袋,望着来人,手又陷下去一些,出现一道血痕:“师兄,好久不见。”   “宋铃。”谢清晏唤得很轻,“将人放开,莫要再错下去。”   说罢,目光飘向桑意欢,恰巧对上她的眼眸。   见龙傲天成功出关,桑意欢涌上欣喜,眸如月牙弯弯,笑而望之,谢清晏脸色微热,不着痕迹冲她点头。   谢恙冷着张冰块脸,若非不断握紧的手,就同雕塑一般无二,下一瞬,她感受束仙缚又重新缠住,甚至紧了紧。   另一侧,魔尊饶有兴趣地旁观,换了个斜躺的姿势,并未阻止两人的交谈,没人知道他怎么想。   “放了她?”宋铃挑起桑意欢的下颌,指尖陷进去,“我放了她,谁来放过我,师兄能救下我吗?”   瞥见桑意欢因为疼痛,眉头微拢,谢清晏语气渐冷,强调道:“这是你同门!”   “我跟桑意欢不共戴天!我和她只能存活一人,长墟派不能愿放弃她,就休怪我背弃长墟,这是你们逼得!”   雷光闪过,光隙划过宋铃面庞。   宋铃撕心裂肺地呐喊,眼眸泛着约隐约现的红光,声音在空中久久回荡。天际迟迟出现惊雷,轰鸣声震耳欲聋,像是撕裂天地八方。   魔尊不着痕迹看了眼谢恙,又扫过谢清晏,眼中闪烁着光芒。   下一瞬,魔尊一招打向谢清晏。   魔气蕴含的力道极为霸道,谢清晏反应迅速,以剑抗衡,但修为差距极难弥补。   衣袂飘飘,他被击飞数丈。   见人被击飞,魔尊颇为遗憾,叹了口气,随后嘱咐谢清晏:“侄子,我知晓你在长墟派受了不少苦,如今也是你报仇的时候了。”   闻言,谢恙的目光落在桑意欢身上。   魔尊一笑:“至于这位,我还有别用,待到日后再留给你报仇雪恨。”   谢恙似有不甘,又盯着桑意欢看了半晌,回道:“是。”   红衣飒飒而下,如天神下凡,又如邪魔降世,谢恙手中的剑不再光凌朔朔,而是泛着幽暗压迫。   手起刀落间,几名弟子便倒在地上。   掌门和长老众人将其团团围住,宋铃冷眼观之,期待谢恙死在那,死在桑意欢眼前,她嘴角裂开一抹笑,笑意泛着浓重的恶。   “宋铃,去帮少魔主脱困。”   宋铃挣扎一瞬,当即飞身过去。   魔像之上只剩魔尊和桑意欢两人,桑意欢目不转睛盯着谢恙,魔尊桀桀一笑:“我那侄子说你对他无情,我倒是觉得你是个重情之人。”   莫名的话,桑意欢隐隐升起一丝不妙。   魔尊吊嗓,捏着声音轻哼:“世间有情人千千万,所愿…不过白头赴死~”   利落将围上来的弟子杀掉,宋铃劫持一名内门弟子,一边靠近谢恙,一边呵斥众人:“后退!不然我就杀了他!”   “这……”   众弟子面面相觑,看着掌门的独女,犹犹豫豫不敢下手,迟疑地后退。   “不许退!”宋悯生怒道,“宋铃,你竟帮着邪魔屠杀同门,把剑给我放下!”   “同门同门!你心里永远都是门派大意,心怀天下!你可曾想过若是我不屠杀同门,我在魔族又会落得何种下场!”   宋铃咬着字,逼迫道:“宋掌门,我可是你的独女!我娘若是泉下知道你这般待我,定然死不瞑目!”   她越说越激动,一时怒急,漆黑冷郁的眼眸闪烁光芒,走火入魔之势又涨上三分,毫不留情地将手下弟子杀掉。   手中的灵剑被魔气吞噬,剑骨残累,下手毫不留情。   “你娘看到你这般模样,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宋悯生气急,同宋铃兵刃相向。   一旁的弟子见状也跃跃欲试,想要一拥而上,谢恙扫视众人,只见所有人脸上情绪各异,有欣喜,有仇恨,还有长老们恨铁不成钢。   不待人动手,宋悯生便下令:“任何人都不准动手,我要清理门户。”   上方,父女之间兵戈相见似是愉悦了魔尊,他先是轻笑,而后合掌大笑,笑声带着几分扭曲。   魔尊:“我才是对的,恶是磨灭不掉的。”   就在此时,一柄剑毫不留情穿过他的胸膛,剑尖流淌着浓紫色的液体。   笑声嘎然而止,魔尊后知后觉抬头,锐利狠恶的目光盯着桑意欢,似是因为胸口的疼痛,肌肉抽动,五官青面獠牙。   他咬牙切齿:“你胆子不小。”   魔尊用手握住剑刃,瞬间拔出来。   穿透胸膛的伤势没对其造成任何影响,桑意欢瞳孔一缩,瞬间召回剑,飞身逃离,魔尊自不会放过。   “给我把她撕个粉碎。”   “是。”诸魔将不约而同应声。   几位魔将围攻,桑意欢属实分身乏力。   见对方实行人海战术,她果断向下逃,魔将见状,立刻去追,桑意欢看着身后近在咫尺的人,大喊:“谢恙!”   话音刚落,一抹红遮住桑意欢的视线。   这抹红的艳丽仿佛初见的悸动,又似幻化中徐徐落下的落叶枫红,炙热,温暖,将她稳稳拢在怀中。   桑意欢搂紧劲瘦的腰身,整个人贴在他怀中。   听着勃然的心跳,眼眶泛着隐隐的温热,她有些难以置信。就在宋铃离开时,她听到谢恙的传音。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束仙缚的松弛。   谢恙让她趁其不备,将剑捅进魔尊的右胸膛,而后迅速离开。   所以,谢恙没有背叛长墟派,也没有堕入魔道,更没有……不喜欢她,对嘛?   桑意欢如何忐忑,此时她也问不出口。   谢恙一脚轻点,半浮空中,红衣飘飘荡荡,犹如一只展翅而飞的傲鹰,桀骜不羁,又带几分君子沉稳之姿。   与气质截然不同,他怀中抱着一名女子。   他的剑横亘在众人前,散发着凛然之气。   谢恙言简意赅:“诸位若不回,只怕便再无归日。”   一名魔将嗤之以鼻:“堂堂小儿,真当自己是魔界的少魔主,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下一瞬,剑光一现,尚未看清剑如何动,魔将身上便有数道剑痕。   魔将哑然。   “要我说,咱们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华灵莲步款款,勾魂一笑,“少魔主,奴家愿以你为尊。”   魔将:“你这是当叛徒!”   “世道强者为尊,我只是不想死,又有什么错。”   “你…你!巧舌如簧!”   华灵掩面而笑,目光却瞟向一众魔将里,不知看着谁。   “若是不降,那便以死告之吧。”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魔尊骤降,面色阴森,“谢恙,你想谋权篡位!”   “篡位?”谢恙嗤笑一声,“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魔尊,又哪来篡位一说。”   “胡说八道!”   魔尊面部扭曲,身子腾空而起,掌心魔气不断聚拢,周身出现庞大且复杂的法阵,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与黑气,隐隐有向外扩散之势。   随着魔气聚拢,注入法阵,魔像表面出现裂缝,眼睛部分更是出现不详的光芒,像是活过来一般。   本就阴郁的天空又暗了几分,像是被人推翻砚台,墨泼了一天,其中红色的闪电穿梭其中。   魔尊:“我本想待修士覆灭,再让你成为最后的祭品,你倒是聪明。”   “聪明是要付出代价的。”   阴森的声音响起,桑意欢不由拽进谢恙的衣裳,不知为何,她的心仿佛被吊起来,飘荡在虚无的空中。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悬崖掉下去。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她,像是安抚一般,轻轻揉了揉,像是在说“别怕”。   渐渐的,她的心也稳下来。   桑意欢看去,只看到谢恙棱角分明的下颌,他的目光盯在魔尊,身躯紧绷起来,似是戒备。   此处异样,引起宋悯生等人的注意。   桑祈安也时刻注意着妹妹,看到妹妹逃脱,刚松口了气,又见谢恙在其身后,心狠狠揪起来。   以为妹妹就要被抓住。   不曾想……竟然是这种“抓”,桑祈安不禁嘴角抽搐。   谢清晏望着那处,冷静分析:“谢恙同魔尊发生冲突。”   桑祈安抢答:“敌人的敌人就是友人!帮他。”   谢清晏回望,微微颔首:“正有此意。”   当机立断,两人御剑去帮谢恙。   而另一处,宋悯生也察觉到空气弥漫的异常,分神望去,看到魔尊身下的阵法不由一惊,以至于没看到宋铃。   宋铃一剑劈下。   宋悯生一个闪身,避开她的攻击,宋铃心有不甘,又是一剑。   许是因为魔尊处形势危急,宋悯生当误不得,出招也越发利落,一招一式都让宋铃招架不住。   “噔”的一声,宋铃的剑被击飞。   宋悯生将她缚下原地,并未对她下狠手,百年的光阴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如今不过短短时刻,他像是老了许多。   他眼中尽是怒其不争,又带着微不可察的痛惜,冷冷撂下句话:“待到今日之事结束,我再惩处你。”   说罢,便匆匆朝魔阵处赶去。   此时,突生异事。   “噗嗤——”   宋悯生身子前倾,僵在原地,他缓慢地低头,看到胸腔处流淌的鲜血,以及破胸而出血淋淋的手,发出短暂的气音。   那双手,毫不留情抽出来。   宋悯生从半空中坠落,由于疼痛瞪得极大的眼睛盯着空中的人,宋铃看着手中渐渐微弱的脏器,喷溅而出的血迹在她脸颊,为其增添一分邪气。   宋铃抹了抹血迹,半蹲在宋悯生跟前,低声笑着,笑意泛着薄凉:“爹爹,女儿如今是魔呀,魔怎么会被束仙缚困住呢。”   “额……”   “我也不想的,可是爹爹……我的脸变成这副模样,我怎会不恨呢!”   女子揭开面纱,露出无数狰狞的爪痕,上面还带着幽蓝的魔气,再没有往昔半分的清冷,五官也随着情绪而扭曲。   宋铃将手覆在宋悯生眼上,轻轻合上。   她说:“爹爹,你且安心去吧。这笔仇,女儿定然帮你报,让桑意欢尸骨无存。”   匆匆赶来的长老呵斥:“孽障!竟罔顾人伦以弑父。”   弟子将其重重围住,宋铃却不急不慌,反驳:“爹爹之死,桑意欢当为首罪。若非她,我怎么会堕魔,又怎么会亲手弑父,一切都是她的错。”   “胡言乱语!”   此时此刻,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血红的光芒降至墟门,仙门弟子被无形的攻击一扫而空。   石像的表层逐渐脱落,地面开始晃动。   谢恙轻声喃喃:“遭了。”   桑祈安问:“怎么回事!”   桑意欢和谢清晏也看向谢恙,谢恙避开桑意欢的视线,不跟她对视,桑意欢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她揪住谢恙,死死盯着他。   “咳,这个时候,你们二人就不要卿卿我我了。”谢清晏提醒。   谢恙依旧没有看她,只说:“魔尊如今还未加封,他的□□尚在魔像之中,若是魔像破碎,魔尊实力定会大增。”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如今还不是魔尊最强的实力,他们就已经难以招架,若是封印解除,实力大增,世间只怕生灵涂炭,哀嚎遍野。   谢清晏:“那我们重新将他封印。”   “恐怕不行。”谢恙凝重摇头,“随着修为越来越高,封印对他的束缚就会越来越少,终有一日,今日之事就会再次发生。”   “你想如何。”   看着他条理清晰,胸有成竹,桑意欢就知道他早已有了主意。   听到她的话,谢恙身子一僵,迅速恢复正常,他微微垂眸,血红的眸透着几分朦胧的光彩,比寻常更加温柔。   “让弟子去清理魔兵魔将,华灵也可帮忙牵掣,而我、谢清晏、去杀魔尊,桑祈安你去破坏魔阵。”   “那我呢?”桑意欢提出异议。   “你身体尚未痊愈……”   “我可以。”桑意欢直接打断他,“长墟派弟子当以救世苍生为己任,你们都能,我又为何不能。”   谢恙抿着唇,不知想到什么,衣袖中藏着有些发颤的手:“你同你兄长一同破坏魔阵。”   “可,以我们几人的修为……”   桑祈安有些忧心,以他们几人的修为,不足以在魔像破封之前阻止,谢恙没有回话,只是震了震手臂,周身气息骤然外泄。   一股充斥着威压的灵气溢出,谢恙衣袂飘绝,眉眼凛然,周身散发着化神修为的压迫。   众人讶然,桑祈安他们也不曾料到,他们之中突破传说修为的竟是桑祈安。   桑意欢转而低头,沉默不语。   天道对天命之子的看重,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谢恙在谢清晏之前打破束缚,提前步入化神期,又要付出多少。   她不敢去想。   谢清晏:“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传音给弟子。”   几人一同奔赴在血红沉阴的苍穹,空中黑雾缭绕,仿佛进入罪孽深重的深渊,遍地血花,声声哀嚎。   他们依照计划进行。   魔尊看着眼前阻拦的人,脸上原本的趣味消失无踪,眼中阴暗狠厉让人触目惊心,他说:“我可是你的舅父,你是魔族的血脉,更是魔族的少魔主!”   “你不要忘了,你娘亲是如何死的,她是被人族害死的!跟这些修士是一伙的。好孩子,莫要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谢恙提着剑,不禁一笑,赤红的眸瞥向努力破坏阵法的身影,“我不在意娘亲。”   “你!”   “不过我承认我有魔族的血,不然怎么会……”他呢喃着,渐渐消了声,只有眼眸略深,带着某些不可言喻的欲念,“魔族素来没有是非之分,我也没有,我只为一人而战。对我来说,守护还是毁灭又有什么关系。”   谢清晏听着他满是执念的话,握紧手中的剑,眼睛看向他口中的人,眼底忽明忽暗,似是思索着什么。   一霎那,谢清晏露出一抹会心的笑。   那抹笑中有明了,有轻松,像是放下自己觉得重达千万的东西。   他放下了。   谢恙不再多言,剑发出鸣声。   同父异母的兄弟在此时,不约而同地拔剑向他们共同的敌人。   可他们又是不同的。   一人是为天下苍生,救世济民拔剑;另一人只为护住心爱之人喜欢的一花一木,所览风景。   天缝开道,地面颤动,魔像处已看不到身影,从远处看,黑气和白光缠斗在一起,甚至看不到打斗的状况,只隐隐听到碰撞,血渐的声音。   叮——   谢恙和谢清晏后退数步,脸颊出泛着血痕,气息也变得急促。   桑意欢时刻关注他们的动静,看到二人状况,脸色白了一分,谢恙和谢清晏两人都不曾打败魔尊,怎么会。   究竟,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胡思乱想之际,魔尊桀然一笑:“谢恙,感情用事是大忌,还是让我帮你一把吧。”   谢恙神情一变,连忙朝桑意欢看出,谢清晏则警惕地防备魔尊,桑意欢看谢恙扭头,脑子一白,满眼困惑。   下一刻,她瞪大双眸。   女子御剑飞扑过来,嘴里还说着什么,张开的手臂仿佛是在讨要拥抱,惶恐不安的谢恙下意识想接住。   桑意欢却错开他的拥抱,挡在他的身侧。   “噗——”   剑穿过血肉的声音响起,腥气的鲜血喷溅在谢恙脸上,谢恙睁大眼,像被人使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此时,他终于听清那句话。   ‘谢恙!躲开。’   “啊!!!!”   谢恙愤吼一声,颤抖的手接住温热的身体,充满杀意的眼神望着凶手。   是宋铃,早就应该千刀万剐的人。   宋铃亦不好受,腹部被灵剑穿透,满身血痕,可她笑得很畅快,脸上变得愈发扭曲,像一辈子都没笑过。   笑牵动伤口,血流地更快。   桑意欢的剑比她的剑更先到,也先一步伤到她。她本该躲开,可她不甘心。所以她继续向前,即便她死在这里,桑意欢和谢恙也必须死一个。   更令她惊喜的是,她刺中的是桑意欢。   哈哈哈,是她恨之入骨的桑意欢。   她说:“桑意欢你该死!要不你,我的人生绝不会如此,你就应该……额。”   还没说完,谢恙就毫不留情地杀掉。   血从喉管喷出,宋铃瞪大双眸,身体后仰着下落,直至砸向地面。   曾经人人称赞的宋铃仙子,就这样落入凡尘,堕入魔道,只留下被世人唾弃,尸骨未全的下场。   “如意…你,你会没事的,我……我现在就去找灵药为你治伤。”   桑意欢虚弱地笑了笑,依靠在他胸口,声音虚小:“谢恙,我很高兴。”   高兴你还喜欢我,高兴你没有步入原书的结局,高兴你我原是心意相投。   似乎,注定陪不了你许久许久。   即便没有这次,待任务成功,她也会回到现代。   魔尊一边同谢清晏打斗,一边挑衅道:“斩断情丝,说不定你的剑还能杀我,哈哈哈。”   “杀你。”   谢恙指节吱吱作响,看着桑意欢的眼满是悲戚,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一滴血泪,眼中混浊黑雾游离穿梭。   桑意欢轻触着他:“我没事,别中了他的计。”   “……”谢恙不说话。   “真的没事,未伤到命脉,你若将魔尊打败送我就医,就还来得及。”   “当真?”   桑意欢艰难地哄着他:“当真。”   谢恙点了点头,将桑意欢交给桑祈安照顾,宛如用骨头吊着的狼狗般,气势汹汹地进入“战场”,他去的方向却不是魔尊,而是谢清晏。   正在疑惑,只见谢恙用剑刺向自己,手伸进去,将半根闪着幽光的骨头拿出来,又跟谢清晏说些什么。   而骨头在谢恙手中化作一束光,进入谢清晏体内。   谢恙则变得极为虚弱,唇色极淡,眉眼也懒洋洋耷拉着。   桑意欢见状,不由揪心:‘那是什么。’   【灵骨。谢恙没有内丹,想来是天道同他做交易,临时将灵骨借予他,以保持体内灵气转动。】   ‘没有灵骨,他会如何……’   【没有灵骨,他就变为一介凡人,作为修士所享受的都要还回去,包括命。】   “轰隆!”   阴暗昏沉的天闪过光亮,一道闪电忽然出现,带着某种预警,修士同时看向上空。   他们都知道,那是雷劫,有人要渡劫了。   那雷不过劈了两下,便没有再往下劈,与此同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笼罩在谢清晏身上,他已化神。   【滴——龙傲天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十分钟后脱离小世界,兑换奖励:重回现代。】   桑意欢只觉身体疼痛难忍,炙热感焚烧全身,犹如千万个蚂蚁啃噬血管,撕裂身体。   她问:‘怎…怎么回事。’   【根据系统扫描,宿主由于第一世契誓未完成遭到反噬,现已屏蔽此反噬。】   誓契,反噬……   桑意欢骤然想她最初发的誓。   ‘天道在上,意明昭昭。我,桑意欢在此立誓,定然帮助谢恙成为仙门千年难遇的剑道天才,问鼎剑修,不论时限,如有违背,必遭反噬。’   那时,谢恙也同样立誓,他说:‘我,谢恙在此立誓,定撮合桑意欢和谢晏清结契成婚,喜结连理。’   这誓契一直存在,而谢恙自第一世以后,从未撮合她和谢清晏。   【所以谢恙一直在遭受反噬。】   系统证明她的猜想。   “好傻……”桑意欢嘴里喃喃,眼泪如珍珠顺着脸颊滚落,一串接着一串。   好疼,胸口好疼,似锥心刺骨,痛不可言眼泪不受控制的翻涌而出,滴落在锦缎上,浸出一大片水渍。   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缠绕了她的心头,觉得胸口堵得慌,胸间窒闷得几乎连嗓音都变得嘶哑,若是谢恙在跟前,她会恨恨地瞪着他,质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   时时刻刻遭受着反噬,他要多疼呀。   值得嘛…   谢恙,你的愿望不是想成为剑道第一吗。   做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遍体鳞伤。   傻子。   书中的反派怎么这么傻。   【剩余六分钟。】   桑意欢咬得嘴唇都出了血,她扯了扯兄长:“兄长,绕开谢清晏他们,带我去找谢恙。”   “这……”   “带我去。”   桑祈安看谢清晏对战魔尊,不落下风,又看着妹妹悲凄不已的脸色,决定带她去找谢恙。   看到来人,谢恙撑起身子:“怎么会好好歇着,来这里做……”   “谢恙,你喜欢我嘛。”   桑意欢注视着他,说出她早就想问的话,将谢恙的未尽之语全都呛了回去,桑祈安轻咳两声,识相地走远些。   “你…”桑意欢喘了口气,气声问,“你还喜欢我嘛。”   “喜欢。”   “有多喜欢。”桑意欢含着泪,笑道。   “比自己还重要的喜欢。”   “哈……咳咳,你愿意当我道侣吗?”   看着伸来的手,谢恙垂眸低笑,笑得格外勾人,如雪山消融,万物复苏,淡薄的唇色都不能消减分毫,他将手搭了上去。   他回:“我愿意。”   桑意欢搂住谢恙,轻摸着他的脸颊,唇轻轻贴上去:“红色很衬你,像我们的婚服。”   ‘系统,我愿放弃奖励,换谢恙的身体恢复。’   【宿主是否确认放弃】   ‘确认。’   【叮——交易成立。】   从欣喜中反应过来,谢恙抓住她的手,脸上是惶恐,他从话语中感受到不安:“如意……”   另一侧,谢清晏悟出新道“苍生道”,手刃魔尊。   苍穹之上,久久不散的血雾被无形的手拨开,久违露出一抹天光,仿佛是初升的曦日般绚烂。   同时,桑意欢深深吻住谢恙,抵死缠绵,湿润的气息粘湿谢恙的鼻骨。   最后一刻,天光骤亮,万里无云。   似是在告诉所有人,天亮了。   而谢恙沉浸一句话中,眼泪无声地落下。   —— ——   暖阳斜打,春柳飞扬,晒得人骨头都暖洋洋的,一片盎然之景。   距离长墟派不远的天玑城,众人都紧锣密鼓地张罗,准备接待不远万里也要拜入长墟派的弟子,这可是赚钱的好时机。   自从仙魔大战以后,谢清晏任长墟派掌门,长墟派更是成为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派,每每到收徒时就人山人海。   这种商机,商人自然不会错过。   天玑城的生意做得极好,稍微努努力就发财致富,可惜……城里还真有个特立独行的。   “噔——”   一锭银子搁在桌上,小二顿时乐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哈腰。   那人问:“我若是想吃糕点该如何找人?”   “容易的很,店主就在自家别苑里,不过想让他做吃食恐怕不容易,多少修士想逼着他做,最后都铩羽而归。”   说到最后,小二熄声,有些忌惮。   “多谢。”   别苑——   谢恙一身红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脸上却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听到外面的敲门声,烦躁地捂住耳朵。   外面的人一点也不识趣,一直敲个不停。   谢恙起身,提着剑,冷着脸,准备给不识趣的人一个教训。   打开门。   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来人倚靠着门,笑盈盈地望着他:“掌柜的,糕点卖不卖呀。”   谢恙愣神半晌,似是怀疑自己相思入骨,可又不愿移开目光,直到目光一斜,看到地上的影子。   眨了眨干涩的眼,他干巴巴回:“不卖。”   桑意欢可怜兮兮地皱起眉,水灵灵地眼眸望去,就差一条尾巴,就跟小狐狸一般无二:“可是我想吃,怎么办。”   “只给道侣吃。”   “这样呀……”桑意欢拖长尾音,“巧了不是,我刚好是这家店主的道侣。”   “不算。”   “喂,你怎么这样……”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整个抱起,抱人的手劲极大,像是怕人跑了,桑意欢也不怕他,顺势搂住谢恙。   强力有劲的心跳似是要突破心房。   她抬头,只见男子的喉结上下滚动,深沉粘稠的目光锁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吞噬,吞入腹中,占为己有。   他说:“我们还没入洞房。”   桑意欢噗嗤一声,倒在他怀中笑个不停。   笑声同阳光完美交融,灿烂夺目,感染和温暖着身边的人,谢恙搂抱着不安分的人,也勾起一抹笑。   脑海中,系统也形成愉悦的波纹。   【系统即将解绑。】   【宿主,祝你在小世界生活愉快,再见~(^_^) 】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来顶一下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推荐资讯
  • 祝你今夜梦不到我艳山姜已完结现代情感小说《祝你今夜梦不到我》是一本情节与文笔

  • 一眼钟情槐故已完结现代情感小说《一眼钟情》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言情

  • 遵纪守法好邪神是个打字机已完结穿越重生小说《遵纪守法好邪神》是一本情节与文

  • 雨意荒唐州府小十三已完结现代情感小说《雨意荒唐》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

  • 娇弱贵妃精神稳定叙华已完结古装迷情小说《娇弱贵妃精神稳定》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
自愿赞赏网站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您的支持和鼓励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赞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