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真相 真相终于大白，却如此令人叹惋。 顾霜染还有要事在身，只得先走，临行前不忘给卫潇潇嘱咐了几句。 “我听闻宫里老皇帝染急病，已经有两日未上朝了，楚云阔让我暗中调查此事。我还未深入其中关结，却已觉此事蹊跷，你一个人多加小心。” 卫潇潇知道宫里的事盘根错杂，别说顾霜染带不进去一个面生的小厮，就连顾霜染保全自己都须万事小心。 想到此处，她不禁多看了两眼顾霜染，自己笔下的女儿因为破案查找卷宗四处奔波而衣裳褶皱、发丝凌乱，一双秋水眸里却满是坚定与令人安心的关怀。 顾霜染仍然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又要做什么，但她还是这样信任我。卫潇潇心中不由得滋生出一种感动来。 在她的剧本里，顾霜染也确实不是什么娇弱小白花或者清新傻白甜的人设，但是眼前的这个沉默时如清酒犀利时如刀剑的女孩，好像更拿得起拯救苍生的鸿鹄远志。 因为她和黎越的出现，女主好像也在变得更好。 卫潇潇忽然骄傲得很，她不禁上前给了顾霜染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你信任我，”卫潇潇言辞恳切，“你也万事小心。” 窗外月色半隐，不知从何刮起的风吹过庭院草木，发出急促的呜咽，像一首信手挥洒的送别曲。 当夜与顾霜染分别，卫潇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今日骤然知晓的事情太多，那么多的往事骤然浮出水面，把本来就不明朗的局势搅和的更是一团乱麻。柔珑帝姬的死因牵连甚广，一旦被羌国知道，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而长公主势必成为皇上和羌国的下一个目标，刘皇后这个帮凶只不过是皇上摆到明面上的陪葬品。 可此时皇上突然病倒，无法继续对长公主下手，那可能一是担忧长公主的势力仍然不能尽数拔除，二是如今皇上的病情非常之危急。 卫潇潇心里希望是第一种，可种种迹象表明，大概率是第二种。 柔珑帝姬是皇上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明月，正因为她在最好的年华里消逝而更显完美，皇上在多年的梦境里，早已抹去她所有的不好，只记得她所有的好。如今骤然得知她死亡的真相，皇上怎能按兵不动、步步为营？ 卫潇潇不是不相信他的爱不够坚固，而是不相信他的脑袋有那么灵光。 那么，只能是皇上突发恶疾，药石罔医了。 那会是谁干的呢？ 想及此处，卫潇潇不禁自嘲的笑了。曾经的她是言情大手，对于巧合推动叙事的写作手法再熟悉不过了，可在这剧本世界里一步步走来，因为黎越的缘故，她也越来越擅长推理，巧合之类的借口是一概不信了。 还没等卫潇潇想出个名堂，只听得外面有轻微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谁？”卫潇潇警觉抬头，突然一红镖扎破窗户破空而来，笔直地插在卫潇潇眼前三尺的房柱上。 等卫潇潇推门想追的时候，留给她的只有颤动不已的枝丫，来人早已远去。 卫潇潇只得回房，看到红镖下插着一张字条。 “半个时辰后，洪福客栈二楼天字一号房。” 卫潇潇正觉得奇怪，为什么此人不写来意便要约人，直到目光扫到最后。 她的目光骤然变得犀利，死死地凝在那一行字上。 “流沙有解。” 卫潇潇在来的路上，脑子里已经把所有可能的人想了一遍。 玉三娘曾说有解药，可听沈淮年的说法，那药的药效不像是解除毒素，倒像缓和毒素，黎越的身体里总埋着这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突然引爆。 那日她乔装成小厮尾随他身后，见他与刺客缠斗时势如破竹，却突然间似是体力不支节节败退，她心念电转间便知道是体内剧毒作祟。要不是她及时出手相助，黎越真折在那里也未可知。 一定要找到真正的解药，卫潇潇想。 玉三娘处没有真正的解药，只能从别的方向着手。 据那游方郎中的小道消息，流沙一开始是从羌国而来。 可黎越既已成为羌国殿下，木戈老头对他也颇为上心，还能出力帮忙平息流沙的剧痛，足以说明他是真的不知情，甚至对流沙的来源与制毒者从未有所耳闻。 卫潇潇不认为木戈在羌国的认知有局限，他身处高位，又是皇室最信任的臣子、老师，如果一件事情连他都一无所知，却能传到大周的江湖，那只能说明——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在羌国。 所以今晚我要见的一定是大周人，说不好有重权在握。 卫潇潇一边想着，脚下的动作却一点没停。 再有权势的人，也不能阻止我得到流沙的解药。 月亮此时从云雾中现身，映照得脚下的路一片清亮，卫潇潇觉得是个好兆头。 此路朝西，说不定是取经之路呢。 唐三藏能从西天取得真经，她卫潇潇也不惧九九八十一难。 此时已是亥时二刻，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洪福客栈却还有零星房间里点着蜡烛。 卫潇潇知道，其中有一盏不知是敌是友，正在等待她的到来。 “天字一号房。” 客栈的伙计原本半睡半醒，听到一声刻意压低的传唤，不由得陡然醒转。 只见面前站着一位穿着玄色短打的男子，身形不高，形容清瘦，声音却很低沉。最特殊的是高耸的眉弓下一双清澈又凌厉的眼，仿佛自己已经被扒光看透。 伙计不由得定了定神，仰头冲上面喊了一声：“天字一号房一位！” 旋即伙计脸上飞快挂上谄媚的笑，弓着身子替此人引路。 “客官这边请。” 卫潇潇的脸虽然仍保持着面无表情，可心里已经觉得不妙。 跟在她身边的伙计演技很好，可惜碰上曾经的专业演员，还是露出诸多破绽。 现在洪福客栈一楼没人，客栈柜台可以一眼望到门口，真正的客栈伙计不敢在掌柜眼皮子底下打瞌睡，此其一。 她说话的声音低沉，半睡半醒的人不会被吓到陡然醒转，更别提忘记提前收回的眼神，不像是一个整日打下手跑腿的客栈伙计能有的眼神，此其二。 更重要的是，如今早已入夜，扯着嗓子喊一句贵客到来会惊醒楼上客房里睡的其他客人。 要么这楼的隔音效果出奇的好，要么……这整个客栈都是空的，只不过在等她一个人而已。 走到天字房门前，伙计脸上堆着笑。 “客官，小的告辞了，有什么问题直接喊小的就好。” 卫潇潇闻言轻轻地笑了。 “不必麻烦了。” 话音未落，她迅速向伙计伸手使出擒拿，伙计反应极快，不过功夫终究不如卫潇潇，二人缠斗不过数招，伙计被卫潇潇反手扼住喉咙，左手持刀比在他的脖子前。 “砰”的一声，旁边天字二号房三号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撞开，数十个黑衣武者拿着刀剑直指卫潇潇，他们走进一分，卫潇潇的刀尖便贴近伙计脖子一分，一直到看见血，这些黑衣人才停下逼近的脚步。 正当双方形成对峙之势，天字一号房内却传来“啪啪啪”的掌声。 “不愧是锦瑟郡主，反应快至如此，令孤都叹为观止啊。” 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推开了那扇房门，门内的男人身姿挺拔，唇角含笑，夜已深，可那双眼却写满他的满意与赞叹，如同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的明黄团龙祥云纹样衣裳。 是楚云阔。
第九十六章 云阔 “江心一别数日，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看到楚云阔的那一刻，卫潇潇霎时明白了一切。 对于楚云阔来说，柔珑帝姬怎么死的、死的多么惨烈都与他无关，但她终究是为他送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大礼——黎越。 原本在皇子中，五皇子人傻心坏，其他几位皇子均不成气候，楚云阔在其中鹤立鸡群，几乎成为朝野上下默认的下一任皇帝。 就好比早已将自己的叶片铺满整个池塘的巨莲，此时突然被挤回池塘只属于他的那一半，另一侧的阳光雨露，都再与他无关。 遑论黎越不像楚云阔，他的生母不仅仅是皇帝曾经抑或从始至终最宠爱的嫔妃，更是羌国曾经金尊玉贵的公主，他若站稳脚跟，将是保皇党和羌国两方势力推举的新任太子。 表面上楚云阔还占据着一半池塘，呈分庭抗礼之势，可明眼人都知道，不出一年，这金碧辉煌的池塘会被另一株巨莲铺天盖地的叶片所笼罩。 无论是在黎越的剧本还是卫潇潇的剧本里，楚云阔都不可能坐以待毙。 卫潇潇定了定神，又道：“不过我早已不是锦瑟郡主，太子殿下不必用郡主来称呼。” “世事难料，郡主言之甚早也未可知。不过许久不见，郡主还是一样的心思敏捷。”楚云阔仍旧摆出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她的一切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卫潇潇直视着他的双眼，不卑不亢地回道：“多谢太子殿下夸奖。不过飞镖传书约人前来，又在客栈布下重重埋伏，听起来不符合太子殿下一贯的君子之风。” “郡主说笑了，若不是你先伤客栈跑堂，他们，”楚云阔执扇子的手左右点点两侧，“又如何会出来与郡主对峙呢？” 卫潇潇简直对这人胡搅蛮缠的态度无语：“他要真是跑堂，我们现在也不会是这个局面了。太子殿下，我们不如明人不说暗话，敞亮谈谈吧。” 如今局势对卫潇潇不利，可楚云阔既以流沙解药约她前来，那她势必是楚云阔布下的大棋中不可或缺的一枚棋子。 楚云阔还不敢动她，她笃定地想。 既如此便有谈判的资本，她这边的筹码不算多，可总要勉力一试。 楚云阔的扇子一合：“郡主此番应约前来，是为了黎越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只想知道流沙的解药，对什么黎越张越王越都不关心。” 卫潇潇面不改色，心底却暗暗思索太子是如何知道黎越身上有流沙的。 “你二人果真情深义重，”楚云阔嘴角含笑，眼神却冰凉得没有温度，“不过，他的生命可不多了。” 卫潇潇面色微动，楚云阔看在眼里，不等她问便说了下去。 “不知郡主可曾听闻一句诗，‘今日流沙外，垂涕念生还。’” “流沙本意大漠，乃是我大周军士在与羌国对战时，控制安插在敌方阵营的俘虏的利器。因为其毒性猛烈，发作时痛苦不堪，难以生还，故套用此诗命名‘流沙’。此毒炼制原料极为复杂，几代后几近失传，没想到如今还能在世。” 卫潇潇持刀的手纹丝不动：“失传的毒，解药又如何能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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