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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爷爷慢慢走过了这片草地，很快抵达了那几座小山脚下。 他从中间那座山的树丛里摸进去，没走一会儿，便见到了一个山洞。 这是他在岛上，栖身了许多年的地方。 山洞不大，里头堆积着的东西，都破破烂烂了。 他慢慢弯腰，扒开一堆干柴枯枝，从里面拉出了一个竹筐：正是顾冉之前送他的。 里头的吃食已经消没了大半，还有底下一些。 将竹筐拎起，背上，转身要走的时候，他见到了藏在里头的一把长剑。 长剑没了剑鞘，又经过了许多年，早已经锈迹斑斑。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抽出那把长剑，而是将干柴枯枝又合拢了，背着竹筐出了山洞。 沿着原路，伴随着初春的风，他又回到了厝房里。 那么大的厝房，里头都没住一个人，虽然锁上了，但凭他的身手，大可以进去挑好一些的厢房住的。 可是他没有，依然习惯地走进呆过的护厝大通铺里。 将竹筐放下后，脱了外头那层兽皮，放到床铺上，先将炭盆里的炭灰扒开，吹了吹，让暗下去的火烧旺一些，而后加细柴细炭，等火旺起来后，才伸出干柴一般的手，烤了起来。 身子暖和起来了，才从竹筐里扒拉出余下的吃食：有饼子甜糕，还有贡糖肉脯，都是能长时间存放的，不能的早被挑出来吃掉了。 鲁爷爷抓着一个炸糕吃着，吃太急了，不时还干呛了两声，但还是使劲咽下去了。 已经，许多年了。 许多年，没有住过暖和的屋子，没有睡过暖和的被窝，以及，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吃食了。 这些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这么多人来了，这么多人走了！ 又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是梦吗？ 如果是，什么时候会醒？ 吃饱了，他将炭盆挪到床铺旁边，将床铺上的被褥整理好，平整好放上面的棉衾，而后拉过兽皮盖在身上，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或许，哪一次，自己醒过来了，梦就醒了。 梦也绵长，从冬月的深渊里一点点复苏，在春日的温意烘焙下，变暖，变绿。 这一日，他睁开了眼睛，听到了外头熟悉的声音。 他登时爬了起来，看到床铺旁边熄灭了许久的炭盆，而后抓过树棍，踉跄地走了出去。 屋外，他看见，人，又来了。 “哟，是鲁爷爷啊！” 来的，自然是顾冉一行人。 她打算是在橘子树运过来之前，来看看岛上的情况，顺便也要先挖好移植橘子树的土坑。 这个时候也正是村子里头农忙的时候，所以顾冉找不到多少帮手，最后还是裴六跟李骥过来了。 裴六是合伙人，至于李骥，李骥自从见到顾冉在岛上开荒起房垦荒后，也从顾冉口中知晓了是要在这地儿种橘子树的，趁着还没开张雇人，自己也没找到好的活计，于是跟其他人一般，毛遂自荐要给自己曾经押送的人犯做伙计。 嗯，赚钱银讨生活嘛，不寒碜。 像李解官这等人才，顾冉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了。 于是三个人就坐着船过来了，还是刘艄公的船。 去年刘艄公从顾冉这些夏溪村人身上赚多了进项，如今见着他们都热情得很，送他们过来后，还每人给了一条他们家里头晒的腊鱼干。 都是草鱼腊的，足称得很，正好拿来到岛上做点啥吃。 三个人开锁进了厝房后，将带来的行囊卸下来，才去山谷前头后头，看看过了一个冬季，那开出来的橘子地养得如何了。 没了其他杂树杂草，那泥土松软起来，于是顾冉给裴六跟李骥说了怎么挖定植穴——也就是届时能容纳橘子树根种下去的泥坑，多大多深。 等挖好了定植穴后，就得在穴底铺一层薄薄的基肥，其上还得再铺一层厚实的土壤——因为移植橘树的时候，橘树根系最好不要直接接触肥料。 橘树根对肥料中氯过敏，若是直接碰触到，会导致伤根而阻碍根系生长，那橘树就长不好，并且橘树亦不是对肥料需求多多的树植，施肥过多，也会造成肥害。 基肥倒是好办，因为起房的时候，她就让杨大伯挖了一处深坑专门给他们解手的地儿，而后每日茅房里的秽物都倒进了哪里，最后走的时候，又挖了不少泥土枯叶等的将那片坑地全埋了起来，当做沤肥用。 而烧饭余下的残渣也这么处理，那就沤了两处肥料。 当然，她今次要挖四百个定植穴，可能还会更多，或许肥料不够用，但没关系，她记得山谷后头，那条河流附近，不是有个沼泽地吗？ 等这头的肥料用完了，那就直接去挖沼泽地里的土壤就行了。 那一处沼泽地飞鸟爱去，还长了许多水生植物，估计里头的土也是肥得很的。 要挖四百多个定植穴呢，这活计可不轻松。 一个人一天挖二十到三十个，那一天就只能挖六十到九十个坑，也得至少干七天，更别说挖好后，施基肥也得要时间。 顾冉跟刘艄公定的时间还是三日，所以这一次在岛上停留，也就只能完成一百五十个左右。 余下的，顾冉打算回村里头多找几个人过来一起挖。 因为定值了一亩大小约莫六十棵橘树的，间距自然也有定数——橘树彼此间的间距大，适合橘树的侧枝生长，侧枝多，那结果枝就多，结的橘果也多。 跟裴六跟李骥定好了间距后，三个人就一人拎着一个锄头各自开挖起来。 那鲁爷爷依然跟先前一般，拄着树棍子，在一旁默默看着，见着三人挖出来的坑洞，还会一个个去瞅一瞅。 就这样，干到下晌的时候，饿了渴了，顾冉才停下来准备张罗吃食。 裴六跟李骥听顾冉喊了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挖坑。 顾冉第一次在墩子岛这间厝房里头烧饭，去伙房看了看，里头除了灶子，啥都没有。 就跟厝房里其他厢房一般，吴三伯给起房子，但又不是专门的木匠，所以只在屋子里头打造了最简单的诸如床榻跟橱柜的大件家具外，便是空空如也。 而后想起来之前杨大婶可不是曾经烧过饭吗？ 走到护厝这一边，才总算见到了杨大婶做过饭的伙房。 有锅有瓮，有厨刀砧木，还有碗有箸，以及烧饭时候没有用完的食盐等等配料，行，就在这边烧饭好了。 吃什么呢？ 不是有刘艄公刚送的腊鱼吗？ 恰好她带了粉条——好吧，是在工作间里囤着的，她这次上岛是自己收拾的吃食，裴六跟李骥都不知道她带了什么，直接拿来做饭也不怕。 就做个腊鱼炖粉条好了，简单易操作。 首先烧一锅水，而后将三人份，不，五人份的粉条泡软。 那水是从山谷上的一条溪流引下来的。 一开始叫杨大婶来做饭，没见着有水源，只能大老远跑山谷后面的溪水那处提水，费时费力，后来李骥在山坡上发现了另一口溪流，于是就叫吴三伯等人挖水道，将溪流从山上引了下来。 为方便日后他们取水，水道是挖到经过厝房后面，再引到护厝这边来的，这样日后主人家用水跟护厝的伙计用水都各相宜。 为怕断流，还将溪流引下山谷后，挖凿了一口大井，用以储水用，而井底有三个细细的泄水槽，从泄水槽流出的水可以一直渗入泥土，恰好蔓延到前面一片橘子地底下，无形中也能灌溉这一大片林地。 所以说，经验老道的工匠修筑起水利工程来，想得相当周到。 因为做的份量多，所以三条腊鱼都给煮了，全部切块，拿带过来的姜片切丝后，一起放进锅里头用少许油煎一煎就好了，而等香气飘起来后，放入漫过鱼块的水，倒一些青酱，再加少许盐，搅拌均匀后，烧滚烫后，就能放入粉条了。 接着盖上盖子，烧慢火，炖到粉条彻底软了，入味了，就可以开锅了。 这个时候还可以尝一尝味道，若是味道不够，还可以加盐补足味道，或者吃的时候直接加其他酱料也行。 顾冉在伙房忙活的时候，原本在外头的鲁爷爷也走了进来，看她起了灶子，烧起了柴火，踯躅着在原地转了一圈，而后走到灶台前，跟顾冉哑哑地叫，而后蹲下去添柴。 顾冉看他烧柴还像模像样的，就让他继续捣弄了。 要烧旺或烧慢一些的时候，跟他比划，他也似乎听懂了，知道随时添柴加柴。 就这样，这顿腊鱼顿粉条也算是两人通力合作的结果。 叫裴六跟李骥过来吃的时候，自觉出力不少的鲁爷爷最快最主动地捧着碗上了桌。 顾冉将这一大锅粉条直接搬到案桌上，自己喜欢吃多少盛多少。 另外还偷偷拿出了蒟酱跟豆瓣酱，方便各自调试喜欢的味道。 一顿腊鱼顿粉丝，吃得大伙儿都很尽兴，那李骥尤其喜欢用粉条拌着蒟酱吃，还问顾冉能不能拿一罐，顾冉嘿嘿一笑：“你知道，许三郎买我这蒟酱，要多少银子吗？” 许三？哦，也曾经是他解押的人犯，如今是福升商行的少东家。 李骥问：“要多少银子？” “一坛子，这么小的，要十两银子，这里这么一罐，就得要一两银子。”顾冉比划着，得意道。 一两银子这么一小罐？李骥砸吧着嘴，瞪大眼睛看着顾冉。 裴六也吃了一惊。 “听许三郎说京城里的权贵忒爱吃的，早早地就跟我定下了今年的份儿，估计日后啊，可能还会涨价。” 李骥摸了摸鼻子，又去盛了一碗粉条，而后狠狠地挑一大勺子出来倒进自己的碗里。 这么贵的酱料还是权贵专供的，自己平时哪里有机会尝到？ 当然要趁现在有机会，得吃够本了。 裴六看着李骥拿筷箸擀啊擀地将蒟酱跟粉条搅拌在一块儿擀得欢，而后狠狠地大口大口地吃，瞥了顾冉一眼，也默默地去狠狠地挑了一大勺子，而后也跟粉条拌均匀了，慢慢哧溜哧溜吃起来。 一旁的鲁爷爷瞧见他们都喜欢挑那罐子里的啥，也许猜是什么好东西，跟着也学他们狠狠地挑一大勺子出来，倒进碗里咔啦咔啦搅拌两下后，呼噜呼噜吃起来。 顾冉直瞪眼，探过去一看，带来的这么一罐子蒟酱就这么被吃光光了，瞧着他们气哼哼的。 吃饱喝足的裴六跟李骥走出厝房，齐齐对着清新的空气长舒一口气，而后干劲满满的继续去挖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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