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一位先生,祖上家财万贯,年少时颇好一些古玩玉器、花草盆景,后来家道中落,便到我舅舅那做账房。下回我带他过来,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他。” 没等方如逸开口,余照先笑起来:“姑娘,有现成的懂行师傅教,我们何必看书摸索?” “这书上写的,的确有些晦涩难懂。”方如逸点了点头,放下剪子,起身道:“江国舅,我写张邀帖,请那位先生上门。毕竟是要向人家讨教,总该恭敬些才好。” 江与辰也站了起来:“其实不必这般客气,我同他的交情还行,不过既然你想这么做,那就写吧。” 两人进了屋子,方如逸坐在桌案前,提笔慢慢地写着。江与辰想起什么:“差点忘了告诉你,今日我爹进宫,让陛下颁一道推恩令,在玄海滨圈一块地出来,封给梁王。” 方如逸落笔不停:“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江首辅手段高明,真是佩服。如此一来,梁王便不得不去玄海滨了。” 江与辰凑到她跟前:“这个法子,我也出了份了力,你怎不说我手段高明。” “你也手段高明。”方如逸敷衍了一句,无奈抬头:“你挡着我的光了。” 江与辰只好走开了些,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见一盆天目松的盆栽摆在桌案的正前方,似乎许久不曾搭架固形,那枝杈都有些野了。他抱起天目松,回身道:“逸儿,这盆早该搭架了,我帮你搬出去。” 方如逸抬头一看,忙道:“这盆不用!” 她赶紧搁下笔,绕过书案,想过去把天目松放回原位。谁知,她起来得太急,宽大的衣袖勾住桌案上的笔架,手上无端端被扯了一回,她不设防,脚下当即一虚,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朝江与辰扑过去。 “砰!” 江与辰一把接住了她,可方才抱在手中的天目松盆景,却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江与辰扶她起来,笑道:“幸亏我在,否则你就得摔着了。” 说话间,他低头望向天目松:“只可惜了这花盆,是山南丰窑的珍品,不过这也无妨,我再替你寻一个来便是……” 他正要蹲下身子,拾起天目松,目光却瞥见那散落一地的土间,有一颗蜡丸。他捡起蜡丸,指尖微动,那蜡本就封得不牢,竟一下开裂,露出一团发黄的信笺。 ----
第143章 情意 ====== 方如逸伸手想把信笺抢过来,可江与辰已然抖开了笺纸,望见上面的字迹,他有些难以置信:“梁王?” “是。”方如逸收回手,低头望着倒在地上的天目松。“这封信是三年前梁王写给我的,和这盆天目松一道送来,那时陛下还没有赐婚。” 江与辰恨不能把这封信撕得粉碎。 “三年了,你为什么留着它?”江与辰死死攥着信笺,声音发抖。“你,你对梁王是不是还……”还有余情? 他不敢问,生怕真问出了口,得到的却是自己不想听见的回答。 这几年,他一直在方如逸身边,把她对梁王的恨,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也记得方如逸说过,那不是什么无缘无故的恨,而是爱极了爱惨了,才生出来的恨。 “梁王意图谋反的证据,我们不是一个都没抓到,为什么你还不对他动手?” 方如逸疑惑地望着他:“不是你说要再等等么?陈殊吃下了何家的铺子,早晚会露出马脚来。再说了,这件事也不是我能做到的,总要和江首辅,还有朝堂诸公一同发力才是。” 她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实在叫人挑不出半点的错,可江与辰此刻却什么都听不进了。 “怪不得你非要与我退亲,梁王妃的位子已经被陈织吟占了去,你若对他……就算你进梁王府,能讨得到什么好?” 方如逸听得一头雾水:“我进梁王府?我为何要进去?我巴不得梁王他自作自受,早日露出谋逆之举,好让江首辅一举拿下。” 但江与辰只是咬着牙不说话,低头盯着那张信笺,眼中的情愫甚是复杂,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江与辰,你不想与我退婚,是不是?” “是。”江与辰缓缓抬头。“我费尽心思才让你同我定亲,这辈子我都不会放。” “你是觉得我有用,能帮你打理铁坊,还是你不喜欢梁王,要夺走曾经与他定亲之人,好让他悔恨交加?” 江与辰目光定定:“都不是。” 方如逸愣了一下:“都不是?可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让你非娶我不可……” “我喜欢你,想跟你生生世世都在一处,这个理由不够么?” 方如逸呆在原地,江与辰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一直把自己当作知交好友么! “你是不是……” 方如逸欲言又止,江与辰道:“你多半是想问,我是不是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思,错把知交情谊当作喜欢。” 见她点头,江与辰又道:“正相反,从遇见你到你和杜迁定亲,整整两年多,我错把喜欢当成知交情谊,差点同你错过。如今我已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我对你,是明明白白的喜欢,绝不会错。” 方如逸望见他眼中的情意,真真切切地落在自己心头。 从前,她期盼着如许的深情,可她几番试探,都是毫无结果。眼下真的摆到自己面前,不知怎的,竟滚烫至此,不敢伸手去接。 方如逸别过头去:“我,我没想过这些,我以为你……” 她有些语无伦次,蹲下身子去捡那株天目松。此刻她早已忘了这天目松是梁王所赠,只是想找点事做,好分一分乱糟糟的心神。 但如此行举,却看得江与辰心头一痛。 “你对梁王……还有情,是不是?” 方如逸瞬间清醒过来,连忙扔掉才刚捡起的天目松:“我没有,我对他怎会有情?他害我全家……” 她顿时沉默下来,深吸一口气,起身望着江与辰:“我从不知你喜欢我,心里实在乱得很。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江与辰的目光暗了暗,把手中的信笺放在桌案上:“好,我先回去,但我不会退婚。” 他快步走到门口,顿住脚步,侧身道:“我不会退婚。” 屋子里安静下来,方如逸呆呆地望着满地狼藉,叹了口气,蹲下来收拾。 “姑娘!”余照从门外进来。“江国舅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奴婢喊他,他也听不见……呀,这天目松怎么摔成这样了!” 她忙奔过来一道收拾,心疼得不行:“这可是姑娘你最喜欢的天目松,定是方才江国舅把它摔坏了,惹得姑娘你不高兴。姑娘可骂他了?” 方如逸怔怔地看着她:“我最喜欢的天目松?” “是啊,姑娘你经常侍弄修剪这天目松,只是这些年没给它搭架子,枝杈有些长歪了。说来也是,这天目松是个名贵品种,便连花盆也是上好的,姑娘怎会不喜欢它……” 余照絮絮叨叨地说着,却让方如逸纷乱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她留住这盆天目松,原本只是为了让自己记住,元轼曾对她和父兄都做过什么,没想到到头来,却成了她的一个执念,叫旁人见了,还以为她有多爱护这天目松。 怪不得江与辰会那般介意,若换作是她,看见心爱之人留着别家女子相赠之物,还心心念念地把信笺用蜡裹好,藏在里面,只怕早就醋意大发,气得不行。 一瞬间,她觉得有些对不起江与辰。 从他们两人相识以来,虽说也有吵吵闹闹的时候,可江与辰从未真的一意孤行,逼她做过什么,反倒总是顺着她的意思,还时时处处替她打点。 如此相护相守,岂能是“知交”二字便能说得清的。 “照儿,江国舅他……他说他喜欢我……” 余照一下跳起来:“他终于说了?!” “终于?”方如逸不解道:“你知道他喜欢我?” 余照拉住她:“姑娘,这可太明显了,谁看不出来江国舅喜欢你?你去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来问问,只怕都能说出个七七八八。” “可我之前也试探过他……” “那是他笨,没弄懂自己的心意,才差点与你错过。”余照顿了顿又道:“姑娘,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方如逸垂下眉眼:“说实话,之前我是喜欢过他,可我后来以为他对我并无情意,便收了心思。如今……如今倒成了我弄不明白自己的心了。” 余照笑道:“姑娘,这有什么?反正江国舅对你是痴心一片,他就在那里,也不会跑了,姑娘你再好好想想便是。不过,依奴婢看,一个把你放在心上的郎君,比什么都重要。” 方如逸脸色稍济,低头望着手中的天目松:“照儿,这天目松我不喜欢了,你帮我扔了它罢。” 余照应了一声,接过来往门外去,方如逸转身拿起信笺,点上一盏灯,把笺纸凑过去燃尽。 前世种种,有如云烟。今生重来一回,虽说凶险万分,倒也几乎得偿所愿。 等拉下了梁王,将来的日子,她不想再活在前世的阴暗和仇恨中。 …… 汝阳王府。 许风禾坐在傅杉的床榻前,支着下巴搭了一回脉,连连叹了好几回的气。 “怎么了?”傅杉不解。“是我体内的余毒没清干净?” 许风禾摇摇头:“傅杉,我嫁给你,是为了让你快点咽气。你也知道,我同家里说好了,等你一死,我就能离京。但如今你却活了,还活得甚是强壮。” 她一脸惆怅地收回手,捏着小心道:“你真的,不会再死了吗?” 傅杉心头堵得慌,他知道许风禾不是要咒他死,只是想离开。 可一想到她心心念念的是离自己而去,一股没来由的气便在脑中乱窜。 还不如咒他死! “等王府里的事情了结了,你想去哪都行。”他艰难道。 许风禾的眼睛一下亮了:“真的?你可别骗我!” 傅杉慢慢躺下,拉过被褥盖住头,闷声道:“我骗你的。” “大热天的,何必盖被子?”许风禾一把扯掉被褥,使劲把他往里面推。“这床也太小了,之前你一动不动的时候,倒没觉得。如今你能起来了,晚上睡觉总不踏实,老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 她气鼓鼓地念叨着,末了又道:“今晚别再翻来翻去了,你要是再不老实点睡,我偷偷就给你喂安神药,让你一晚上都不会乱动。” 傅杉不答话,只背对着她躺着。许风禾吹灭屋子里的灯火,爬上床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许久,傅杉才道:“今日陈仪又为难你了?” “王妃就是那样的性子,见不得你过得好。如今她顶着慈母的名头,不好对你厉声斥责,便寻我的错。左右我是个过路的世子妃,早晚要走的,难道还要同她计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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