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萝笑着点了点头,“对,不止是要办学,这是庶民子弟也能靠读书谋出路的意思了。” 家里有孩子读书的几家人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卢二郎当即就凑了过去,小心捧起那张纸,唤沈安,言语间难掩激动:“小安,来,你给叔把这个读一下。” 陈老汉、卢老汉、陈婆子、卢婆子和甘氏等一群围在旁边听得半懂不懂的人纷纷点头:“对对对,小安,给我们念念。” 沈安也不怵,当即笑应下来,捧起那纸诏书一字一句读了起来,少年人的声音清越,吐字清晰,加之能替皇帝执笔拟昭之人,文采华章,字字珠玑,哪怕陈婆子她们三句里有两句听不大懂,也不妨碍她们觉得特别好听,都没敢打断,直等沈安念完了,才让他给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那边热闹喧腾,这边王云峥再听一遍也难掩激动,他看向许掌柜,道:“姨父,不若再想法子找你旧友打听打听外边情况吧。” 置办州学,又以明经射策取士,他读书这么些年,心下怎能不激动? 沈烈也看桑萝,道:“那我陪许掌柜出去走一趟?” 沈烈倒没想太多,他也喜欢读书,但大多数时候是因为可以和桑萝并肩一起看书练字,是因为读书和书本身给他的乐趣,至于更多的,现今还并没有去想太多。 他现在更想的是能给桑萝安定幸福的生活,这是他们在山里住的第三年秋末了,如果外边确实大局初定,这时候先一步出去可作的选择会多得多。
第209章 授田 出去具体要打听些什么,这都是需要细商量的。村外村,大伙儿平日里读书、许掌柜给孩子们讲些生意经的草堂中,不止村外村的老者青壮在,冯、郑、周、甘几家当家的男人听得消息也匆匆赶了过来。 此时的村外村早不需诸多避忌,早在谷中老少都搬出来后,较少出来的卢婆子、许老太太等人渐渐也与邻近几村的人有点接触,冯柳娘今夏发现有孕了,卢婆子就邀了亲家母过来探一探,冯母来过一趟后发现和她原先瞎想的不太一样,好似没什么不好走动的,后边甘氏的娘和周癞子媳妇偶尔也会过来,两方走动便就勤了起来。 因而那边几家人过来,在村外耍长棍练刀法的沈金和施二牛就把人领进了草堂。 这一进去,至黄昏方散。 翌日一早,沈烈和许掌柜就带着些许干粮和水,带着两村之人的期盼和忐忑离开了内围。 …… 歙州城外不远处,时隔近一年半,许掌柜又一次见到老相识,王家与他、与魏家交情都不错的一个管事。 那管事年四十许,身后还带着个年二十许的小子,甫一见面,看到是许掌柜便笑了笑,疾走几步:“我看那字迹就猜着是你。” 许掌柜也忙上去见礼,称之王管事,又唤了王管事身后那小子的名字,原是王管事的儿子。 王管事上下打量许掌柜,见他气色颇好,似比去岁见到时还强上几分,不由得欣慰,问道:“七公子、清和和你家小可好?” 王云峥在王家这一辈行七,这七公子便是指的王云峥。 许掌柜笑着点头:“托你的福,都好。” 寒喧几句,又给沈烈作过介绍,便提起了正事来。许掌柜从怀里取出那几张请人抄下来的布告递给那王掌柜,道:“王管事,我这趟是因为看到这个,特意出来的,想问问现在外边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可适合出来了?” 王管事翻了翻,面上露出几许笑意:“你这消息还挺灵。” 把那几张纸折好递回给许掌柜,道:“如今这一位是个本事的,心胸亦宽广,知道咱们前头那位楚王是怎么被拿下的吗?” “怎么?” “齐王威名太盛,又得人心,前头那楚王手下几员大将阵前降齐了,将领阵前降敌,军心自然散了,拿下楚王根本没费多少功夫。所以,你们说那陈国撑得住多久?北边可是打了快五年了,将士不疲?” 沈烈挑了挑眉:“若齐王厚待降将,以齐王如今势头之猛,陈国将士怕是还没交手,心里先就气弱了。” 王管事笑了起来:“就是这么一说,咱们这位齐王用人还真是不介怀这个,且这不是头两年了,大局将定,负隅顽抗有什么用?被灭了死也白死,降了还能捞个前程,也不枉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拼这几年,所以我瞧着离太平日子是快了。以现在的形势,就算再出一个齐王那样的人物,只怕也再掀不出什么风浪。” 时势造英雄,这时机已过。况且齐王可不是什么升斗小民,原就是手掌重权的世家子弟,有出身、有兵权,有勇有谋有心胸,要再出一个这样的人物谈何容易? 沈烈和许掌柜相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陈国若也被收,兵戈便能止,形势至此,征兵抓丁自然不可能了,现有的将士们分功劳还来不及呢,哪用再让人往里掺和。 除非像大乾那位皇帝一样,不计民生挑起战火,但大乾这么些年折腾下来,加之这四年多的战乱,又哪里还有国力去东征西讨?所以只要这位皇帝脑子还算正常,他们得十数年太平是有的,十数年后,会有那样举国皆兵去征战的事吗?那谁知道?又何必为不确定的事先烦忧。 许掌柜便问:“王管事,不知现今召流亡之民归来是怎么个安置法?我看布告上并未细写。” 王管事笑了起来,“政令是才下不久的,从王帐到我们这里贴下就没多少天,你这是前些日子抄回去的吧?具体章程前几日才出,你们且随我去看。” 一边引着二人往城外布告栏去,一边道:“其实你们再晚两日出来,城门外应该就有专门的安民官吏了,现今缺人,尤其缺种地的农人,那布告我看过,回来的流民一律是往州县附近的乡里安排的,给以米粮赈济,再分以田地,免徭赋三年。” 说话间已经到了那布告栏处,如今城外鲜见人烟,那布告栏处并没什么人,他们四人过去连挤都不需挤,沈烈抬眼稍看过去,目光就锁在了最新贴出的一张布告上,一目数行,果真是如王管事所言,等看到分给的田地,读榜文的速度显见得就放慢了下来。 “丁男授田四十亩?”沈烈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侧头问王管事:“不知现今歙州城中还有多少人?” 之前面上还有笑意的王管事情绪低落了下来,垂了垂眸方道:“不足一千五百户。” 许掌柜愕然看向他,王管事叹气:“这算是极好的了,你原先所在的祁阳县现在已成废墟,附近一些小县现在怕是都不足八九百户了,这几年各处少说经了几批反军,或杀或掳,就算是后边的楚王还算作为,也架不住城里无田,城外的田地全都抛荒无人耕种,几年下来,哪里还有存粮,饿死者不知凡几,我们一家算是托着主家的福才安全活了下来。” 一时沉默。 沈烈又看向那布告,问道:“这上边写永业田十亩,口分田三十亩,王管事可知何为永业,何为口分?” 王管事道:“之前听贴布告的衙役说过,永业田分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了,可以留给子孙也可以买卖,种什么你们可以自己划算,口分田还是朝廷的,规定了只能种粮食,也不得买卖,亡故后这田得交还给朝廷。” 沈烈记下,把那布告看完,便听王管事道:“你们现在回来是最好的,事实上现在歙州城里住的也不都是原住民,其中有周边乡里当时被政令带进去的,也有流民,但你们也知道,有些房宅它无主了,这些人占着住了这几年,现在都占着不肯走,官府城外要给地他们都不要,宁饿着也不肯舍了歙州城里占下的宅子。” “也是犯傻,这是新衙门还腾不出手来,等腾出手来,找出前朝的户籍查对,无主的都会收归朝廷,哪是他们说占就占得了的。所以趁现在城外的好地还没人占,这时从山里出来,反倒是能先紧着挑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沈烈一眼,早在去年见到许掌柜时就听说了他们一家是依托着两个从北边战场回来的少年的照拂避在山里的,便提点:“歙州城外那些好的大庄子,现在都在朝廷手中了。” 许掌柜登时抬眼,看像王管事:“你是说……”他是知道的,只王家在城外的大庄子就不下三十多个。 王掌柜点头,道:“不然你道这几年城里的大户是怎么保全家小的?” 最初是给钱粮,到齐王这里,这些之前投了楚王的大户想不被清算,少了诚意能行?为保家小和城里的产业,城外的庄子不知割让出了多少。 许掌柜明白了,只道:“这样的庄子,官府不会轻易放出来吧?” 都是上好的资源,换作哪一个班子都是会尽可能握在手中的。 王管事看看许掌柜和沈烈,问道:“不知你们山里有多少人?” 没等二人答复,便道:“不是我要探究,你们想来还不知道,现在上头最看重的就是流民招抚安置,这是和官员考绩有关的,若是人多,其实是可以通过大爷去帮你们谈一谈的。” 这于他们大爷也是能跟新班子打交道送人情的事,想来他也乐意为之,不过这话对一个奴才来说有些僭越了,他并未言之于口。 许掌柜身份虽与他不同,但能当掌柜的人,哪有蠢笨的,一个眼神便领会得了。他和沈烈的眼睛都是一亮。 人,他们还真不少。 许掌柜道:“多谢你告知了,出不出来还得再听听大伙儿意见,我们这就回去一趟,若果真要出来,届时还望你帮我与大爷递个话,我见一见大爷,托赖这张老脸,请大爷帮我们说项说项。” 王管事笑了起来:“这个好说。” 两相里别过,沈烈和许掌柜匆匆便往回赶。 …… “授田四十亩?” 一群庄稼汉子唰一下站了起来,陈老汉嘴唇都打了颤:“多少亩?” 他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沈烈又说了一次:“四十亩,说是永业田十亩,口分田三十亩。” 把什么是永业田,什么是口分田也说了一下。 卢老汉手打颤:“这不能吧?一个丁男四十亩?” 他算算他自己家,他自己算一个,老二算一个,老三算一个,如果长房没出什么事,老大也能算一个,只他们一家就有一百六十亩??? 沈烈道:“也先别想得太好,咱们这一带山多,这所谓的田,怕是山能占了一大部分,而且免徭赋三年,三年后该交的还是得交的,得多少田到时就得交多少田赋。” 桑萝倒是信的,因为在她自己原先所在的时空,这样的情况还真有,唐朝,且授田亩数是更让人难以置信的百亩。 但真正拿到百亩的,其实只是最初战乱时人口骤降,大量田地被抛荒时的那一个阶段,随着后边的发展,大唐人口快速增加,后边的人是很难再拿到百亩的,然田赋却仍照着百亩去收,想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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