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把一旁心下早有了猜测的沈烈,和刚听了陈婆子的话终于反应过来的沈宁给紧张得不吸,屏息凝神留心老大夫面上神色。 两只手各按了几次,老大夫似才终于有了把握,笑道:“像是喜脉,时日应该还浅,不那么确定,不放心的话可十日后再来让我看看脉。” 沈烈已经抑不住喜色了,下意识往桑萝身边走了一步,想到自己手上的腥味,又忙退回。只面上的欢喜藏不住,笑容太灿烂了,手松了又握也压不住心中激荡。 不能靠近桑萝,总算是找回了几分理智,忙问大夫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可要吃些什么。 老大夫行医数十载,没少见这样的夫妻,含笑交待了几句,大致是不要被冲撞到,不要太劳累就行,又说两人身体底子都极好的,让家里人不用太紧张。 付过诊金离了医馆,一路上沈烈都小心护在桑萝前边,生怕叫人冲撞着她,又时不时回头看桑萝,笑得当真是要多傻有多傻。 陈婆子看他这样,自己也觉好笑,道:“你和大山向来要好,这下可好,这当爹也赶上了差不多的时候。” 又道:“大山这会儿在家就好了,不知要怎么高兴的,这去了二十几天了吧,怎还没回来呢。” 沈烈听出陈婆子话中担忧,道:“正常的,咱们那一片基本都出来了,大山这一趟得往其他地方去找,和之前知根知底大家都信任咱们不同,要把人劝出来想是还要花不少功夫的,找人和把人劝出来都需要时间。” 甚至于把人领到外边先瞧一瞧,对方才能做下决定也都是可能的,他们出山前不也出来探了又探吗? 陈婆子点头:“我想着也是,好在官府还按月给银钱,不然这也太耗时了。” 说着话听得身后有马蹄声响,沈烈忙护在桑萝和周葛身侧,转头见三人三骑打马出来,好在那三人虽骑着马,但也有留心行人,加之歙州城道路够宽,倒也无事。 待那人打马过去了,桑萝问沈烈:“前头那个是曾刺史吧?” 沈烈点头,后边两骑中其中一人还是他见过的那位长随。 刺史的世界离得他们很远,沈烈虽感激,倒也不至于路上见到一面也要关心,他眼下只关心桑萝,因而道:“城中有车马,仔细别冲撞了,咱们还是先出城吧。” 桑萝知道初怀孕时胎是不稳的,也不敢大意,不在城中多作逗留,一行人往城门处去。 到得城门处,发现守城门的士兵心思跑了,正探着脖子往城外瞧,原本进出城的也不动了,都扎在城门旁看什么。 这在从前是很少见的,桑萝心下好奇,直到出了城门才算知道了原因。 远处官道上是一队浩浩荡荡看不到尾的车队。
第230章 刺史夫人 桑萝下意识止住脚步,也不用刻意打探,听得旁边有人在问了。 有先前就在城门处的人闻言便道:“刚才打马出去的是刺史大人吧,听着前头有人进城通报,好像是刺史夫人到了。” “不过,这是带着多少行装车马啊?这刺史夫人什么来头?这样大的排场?” “那咱哪知道,不过能做刺史夫人,总归不会是小门小户的出身。” 桑萝和沈烈相视一眼,沈烈道:“走吧,趁车队还没过来先回去,在庄门口也能看到。” 陈婆子也就是瞧一眼热闹,对刺史夫人什么的虽也有兴趣,但远不如孙媳妇和桑萝安全重要。 老人家的智慧,人多的地方少去,尤其还有两个孕妇呢,也紧着走。 …… 大兴庄门口紧邻官道,从官道和入城主道的转角处有一条往里的岔道通往庄门口,最是方便站在那儿瞧官道和城门热闹的。 视角好,且绝对的安全。 桑萝几人回到大兴庄外的土道上时,方才远远瞧见的车队队首已经离大兴庄所在位置很近了,队首旗幡上的范字迎风招展。 陈留范氏。 当真是刺史夫人到了。 世家贵女远行,如今部曲家兵虽不能养在明面上了,但换上家丁服饰也是一样的,虽未窥得全貌,但车队的阵仗着实是大。想想城门口看到的那见不到尾的长龙,桑萝对于陈留范氏这四个字有点无从想象。 因着方才那一眼心里模糊形成的印象,有张扬、招摇,但又似乎与原身印象中并不贴合,虽则原身对陈留范氏了解也有限,但仅知的一些信息中,范氏家声是不错的。 直到打前锋的百人队伍过去,桑萝看到一辆有着范氏家徽,虽大气但并不招摇的二驾马车,最重要的,那位曾刺史就打马随行车畔,车窗的帘子撩起,里边一个眉目带着几分英气的年轻妇人神采飞扬与车外的刺史正说话。 想来这位就是刺史夫人了。 只看车乘,这位刺史夫人也不是招摇张扬之辈。 桑萝心下微松,一地的父母官之品行秉性对于城中百姓而言太过重要了,父母官家眷也是一样。 等到范氏的车马过去,桑萝和沈烈看到后边一车又一车的辎重,才知范氏的车队为什么这样壮观,这是带了多少物资过来?无怪乎前锋护卫就过百。 数十车辎重过去,再后边的车上又换了别的东西,陈婆子和秦芳娘双眼噌一下就亮了。 你道是什么? 鸡、鸭、鹅、猪、羊,牛! 牛啊! 牛啊! 旁的如小鹅、猪仔虽也稀罕,但那是牛啊!哪有牛稀罕啊? 春耕在即了,一头牛可是能顶好几个劳力的。 桑萝也跟着激动了起来,一旁的沈宁更是两眼冒光,小姑娘养鸡鸭鹅是好手,所以很是稀罕这些,她们家鸡和鸭是有的,但鹅没处买去。 更叫桑萝感慨的是,十车装成一笼一笼的家禽、十车猪仔,排成长队的牛群后边,还有数百流民。 是的,流民,大冷的天,桑萝甚至看到了好几个袖管空荡荡的汉子。 沈烈默默看着,等看到队伍尽头了,方低声道:“大概有二百护从,六百兵士,流民的话,包括帮着推车的,约莫三百余人。” 桑萝讶异,八百护卫,敢带上三百流民,还押送着这许多物资,这位刺史夫人也是好胆魄了。 她侧头与沈宁道:“你去与你施二婶子和周家婶子、嫂子们说一声,城外来了很多流民,让他们出来看看情况。” 沈宁看看刚过去的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点点头就往庄里奔去了,秦芳娘慢一步反应过来,道:“阿萝你是说……他们是咱们歙州人?” 桑萝没点头,道:“只是猜测,可能是战乱时从歙州逃出去或被乱军带出去的人,当然,也可能只是我多想了也未可知。” 她只是想到几成空城的祁阳县。 当初听到的消息是老人被屠杀,妇人、孩子和青壮皆被带走。 乱军被平了,这些人又在哪里?歙州又有多少人和祁阳县百姓一样被乱军裹挟着流亡在外? 人都盼着能归故里的,如今天下将平,如果这些流民原本就是歙州人氏,范氏这位歙州刺史的夫人敢带、能带回这么多人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 护卫入城由刺史府安置,六百兵士也由驻军领去暂歇,流民不得入城,都汇集在城门外。褚其昌带着户房所有差吏又搬了长桌在城门外搭起了临时工房,从大兴庄往歙州城外看,现下是挤挤挨挨,好不热闹。 施家人和周家人来得很快,手上还带着泥,显然是从山地里奔下来的,许掌柜闻讯也跟了出来,他惦的倒不是亲人,而是从前东福楼的伙计们。 看到这许多流民过来,心里都抱着万一的希望,直奔城门外寻人去了。 桑萝和周葛没再久待,先回了庄子,走到陈家门外,陈婆子拉住桑萝低声嘱咐:“雪化了两天了,但山上还湿滑,你就安生在家里呆着,可不兴再往地里山里走动了。” “头三个月胎未坐稳,怀孕的事可不兴得往外说,只你们自己知道就成了,懂的吧?” 桑萝笑着应下,她才转而交待沈烈和沈宁:“害喜闻不得味儿,荤腥,油烟,都闻不得,最近灶上的活就莫叫阿萝沾手了,你们自己上心着些。” 沈烈和沈宁连连应下。 陈婆子想想也没别的要交待的了,这才笑着让回去,她也急着回家,急着想把家里快有重孙的好消息跟老头子和儿子说一说,叫他们也高兴高兴。 桑萝笑着与陈家人别过,回到家里,在家等半天的沈安急急迎到门口。 “大哥,郎中怎么说?大嫂怎么了?” 沈烈不敢让桑萝再进灶屋,转了个弯,直接领着人回他们自己屋里,沈安自是跟着。 沈宁笑得很开心,瞧着外边没人,凑到她二哥身边小声道:“大嫂怀孕啦,闻不得荦腥,所以才想吐的,你沾没沾鱼?沾了就别往大嫂身边靠啊。” 沈安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没有没有,我还没来得及切鱼。” 又很兴奋:“我要有小侄儿了?” 桑萝看他:“怎么就是小侄儿?小侄女不喜欢?” 沈安直笑:“小侄女也好,侄儿侄女都好。” 喜得绕着他大嫂团团的转。 嗅嗅自己手还只能离着媳妇三步开外的沈烈:“……” 嫉妒了。 转身就去打水洗手,洗几遍闻一闻,换一盆水接着又洗,恨不能搓几层皮下来。 桑萝轻笑。 沈宁也笑,又想起什么,拉着沈安交待:“你可不兴到外边说啊,陈阿奶说了,头三个月不能跟人讲的。” 沈安没问讲了会怎样,只闭嘴点头,表示记牢了。 沈烈洗了好半天,换了几次水,自己闻了几回,确定是没味儿了,才试探着靠桑萝近一点。 桑萝笑着把人往身前拉了拉,“行了,看你换三盆水了。” 沈烈心怦怦跳,人就在身边,他抬起右手试探着在桑萝腹部贴了贴。 其实和平时半点没有不同,他却是高兴,都忘了沈安和沈宁还在,笑着把桑萝拥在了怀里。 沈安和沈宁相视一眼,兄妹俩笑着退了出去。 沈宁是个细心的,回到灶屋看她二哥已经把饭蒸上了,青菜豆腐各色配料也都切好了,想到大嫂闻不得鱼腥味,陈阿奶也说油烟味闻不得,稳妥起见,索性就把灶屋的门窗都关上了,只开个后窗,怕沈安身上也沾上油烟味,索性把沈安也推了出去,这才开始做饭。 沈宁在厨艺上是真有些天赋的,素炒青菜,葱烧豆腐,另一口灶上炖鱼头豆腐汤,至于多出来的鱼肉,抹了点盐腌上第二天吃。 清清淡淡三个菜。 鱼头豆腐汤原是最滋补的,她也没少放姜片,结果让沈安给端过去,两口都没喝上,又干呕了起来。 把沈烈沈安急得够呛,鱼汤急急端开,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鱼汤的刺激,还是原本就吃不进,总之,豆腐、青菜、白饭,一样也吃不了,就是沈烈给她倒杯温水过去想着让桑萝好受些,端着水送到嘴边也能想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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