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寨子中的姑娘们都这么穿, 他从来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如今见到这双如莲藕般的手臂,眼睛却闪闪躲躲地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萧霁月却没有任何不适,坦坦荡荡地走过来,揉了揉阿星的小脑袋,说:“我送他回彭鹰姐姐那里。” 阿星已经丢了手中的野菜,开始拽着萧霁月的裙子往上爬。 闻远红着脸,盯着地面,回道:“好,麻烦你了。” 萧霁月将阿星的小手从裙摆上扯下来,拉在手里,向院门外走去。 穿过一片林木茂密的小道,她抓着阿星的后衣领,带着他从墙上翻了进去。 阿星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引来了院子里的彭鹰。 她在萧霁月身上扫了一圈,笑道:“连妹妹这般穿着,真是好看,这要是被阿远看见,眼睛怕是都要看直了。” 萧霁月将阿星放到她的怀里,笑道:“一件衣服,谁穿都是一样的。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跟姐姐谈一谈,不知姐姐可有空?” “有空,我如今别的没有,就是空闲最多。”彭鹰抱着阿星,带着她往主屋方向走去。 这个时节,屋子里闷热得很,她们在屋前的廊下坐着,阿星从母亲身上下来,跑到院子里的小水池边,拿了一个小竹网开始捞鱼。 萧霁月笑道:“我本来的计划,是离开玉屏山之后,去白水渡寻姐姐的。” “寻我?”彭鹰诧异道,她与这位姑娘虽然有两面之缘,但确实没有什么深交。 “嗯。”萧霁月点点头,“我当年见到姐姐带着船队驰骋白水江上,就对姐姐心生仰慕,佩服得紧。” “那些都是过去的旧日子了。”彭鹰叹息一声,遥遥望向天际,仿佛也在怀念白水江上那些激.情昂扬的日子。 “姐姐是天上的鹰,难道就甘愿守在这一方院子里吗?”萧霁月轻声道,“我觉得站在船上乘风破浪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你,鲜活的你。” 彭鹰苦笑一声:“到了年龄,嫁做人妇,这就是女人的命吧。” 她的一切都是家族给的,家族自然也有权力收回。 父亲任她纵情肆意地在白水江上长大,但是等她长大了,一样要被迫嫁人,族中不会允许一个女子把持家族产业,女子永远都是外人。 她没有了自己的船,也没有了自己的船员,守在方寸之地的后院,成了世间万千女子中普通的一个。 往前十几年的努力和抗争,如今看来,仿佛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错了,没有见过高山大河,坐在这方院子里的时候,可能就会平静很多,不会那么痛苦。 “如果有个机会,能打破命运呢?”萧霁月凝视着她,问道,“彭姐姐想不想尝试一下?” “什么机会?”彭鹰侧过头来看着她。 “我想在长江上跟彭姐姐一起组一支船队,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意向?”她笑道,“本来想去白水渡,将姐姐的船队挖过来的,但看姐姐如今的处境,我们也可以自己来组。” “我出钱出人,姐姐来出力,姐姐意下如何?” “船队建好之后,姐姐就是大当家。” “为什么找我?”彭鹰凝视着她不解道。 萧霁月道:“因为我的身份,不方便出面,而且我对行船行业知之甚少,需要精通这个行业的人才,共同合作。” “长江上,可以供你选择的合作伙伴很多吧?他们比我更了解长江的水域情况和生意来往。你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地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那两面之缘吧。”彭鹰面色冷峻了起来。 萧霁月感觉到,几年前白水江上的彭大小姐好像突然又回来了。 那身冲锋破浪的筋骨一直都还在,只是被掩藏在了一张温婉的面具下。 “或许,因为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吧。”萧霁月淡淡笑道,“我喜欢每一个不被世俗束缚的灵魂,我们懂得你们的追求,理解你们的挣扎努力,珍惜你们的存在。” “你想要的理解、尊重、认可,只有我能给。也因为只有我能给,所以他日功成之日,你也不会背叛我。”她自信地笑道,“我相信灵魂的相契,比利益的捆绑更加稳固。” 彭鹰睁大眼睛瞪着她,问道:“你是谁?你背后的人是谁?” 她感受到了眼前姑娘说话时候的霸道,她的背后必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那是一股比虎威寨比彭家更大的力量。 她知道她不一定会说,但还是问了。 既然她有人有钱,自己又不能出面,此间肯定有不可示人的秘密。答应她,或许是与虎谋皮,拒绝她,可能失去唯一的翻身机会,从此困于玉屏山中。 虽然知道答应了,此去是抛夫弃子,危险重重,但此刻她的心却在砰砰直跳,仿佛已经听到了船只破浪之声的召唤,身体的血液也开始滚烫起来。 萧霁月微微一笑,开口道:“我是萧霁月,我的背后没有人,如果真说有的话,那就是整个淮南道。” “你父亲是淮南节度使萧扶城?”彭鹰没有想到她会真的暴露身份,更没想到她的身后是淮南道。 “是。”萧霁月接着说道,“我要在长江上建立一支自己的船队,打破整个长江上的固有权力分布,抢夺出一块自己的地盘。” “我希望代替我去做这件事情的人是你,当然,如果你已经习惯了温暖的巢窝,不想再翱翔九天,我自是也不会强求。” 彭鹰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呼吸开始急促,她努力压制住这种澎湃的情绪,表现出一种平静的态度,淡声道:“我需要时间考虑。”她的目光移向小水池边欢乐的阿星身上。 眼睛中的挣扎,清晰可见。 “如果拒绝,就请把这件事忘了,我猜你应该不想承受泄露秘密的代价。”萧霁月同样将视线转到阿星的身上,浅笑道,“你可以慢慢考虑。母亲非常伟大,但有时候,先成为自己,才是别人的母亲,妻子,女儿。” 彭鹰心中咀嚼着这句话,收回视线,看向萧霁月。 萧霁月已经起身,向院子中走去,炽热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上仿佛笼上了一道光。 那种强大自信的自我意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牵引着她的目光,牵引着她的灵魂。 她眼中的那个人,仿佛褪去了美人光环,褪去了淮南道小姐的身份,只是一个人,一个自身就能散发出万丈光芒的人。 成为自己,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彭鹰想。 萧霁月走到阿星身边,拿过他手中的小竹网,伸进水池之中捞上来一条红色的小鱼,而后把带着鱼的小竹网还给阿星,走到刚才进来的那面墙边,跃起翻了出去。 自那日以后,萧霁月再也没有去见彭鹰,仿佛那天的一场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于让彭鹰产生了一种幻觉,是不是那个姑娘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因为现实生活的极度压抑,对冲破阻碍回到江上的过度畅想,让她产生了某种幻觉。 幻想着有个人来带她走,来支持她的梦想和追求。 当她认清了自己心底真正的渴望时,终于抛开一切,跑进了闻远的院子。 那个姑娘就俏生生地立在院子里,侧过身回头看着她,眼睛里是认可,是鼓励,是欣慰。 她砰砰乱跳又慌乱无助的心终于落了下去,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我想好了,跟你一起,去做自己。”彭鹰笑着说道,脸上的笑容灿烂又明亮,整个人充满了力量和斗志。 她不再是后院之中日渐枯萎的花朵,她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天空,自由地翱翔搏击。 萧霁月回给她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恭喜你找回自己,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152章 梨树 半个月后, 萧霁月回到淮南江都城。 书房之中,萧扶城看见平安归来的女儿,心口坠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吴刺史带着的使团全都回来了, 唯独萧霁月没有回来, 接着云京又传出国师遭受天罚的事情, 陷入一团混乱之中。 他猜到这件事情必然与萧霁月有关,但事情过去许久,她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直没有回来, 又不由地担忧,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天罚是怎么回事?”萧扶城问。 “不知道。”萧霁月淡淡回道。 “你做的事情, 你会不知道?” 萧霁月:“爹爹, 话可不要乱说,赵氏不仁, 上天降下惩罚, 与我何干?” “是不是真正的天罚,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只问你, 你怎么制造出这场天罚的?”萧扶城沉声道。 萧霁月:“我很清楚啊, 与我没有半点关系。爹爹可不要上赶着给我捡罪名, 女儿人小体弱怕是承担不起。” “爹爹还是安心把淮南打理好吧,不该想的东西,就不要去想了。”话音落地,人已经走了出去。 她知道, 父亲想要的, 是能够制造出天罚的东西。 回到琢玉园,她走进书房, 萧雀手中抱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子,跟了进来。 “小姐。” “嗯,放到桌上吧。”她走到桌案后边坐下。 萧雀闻声,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子放到桌案上,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制的小钥匙一起放到桌上。 萧霁月拿起小钥匙打开长长的木盒子,问道:“人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薛公子已经顺利到达岭南。” 萧霁月:“那个明远和阿桥,现在怎么样?” 萧雀回道:“他俩不太安分,总是寻了时机逃跑,已经被飞霜姑娘抓回来两次了。如此不安分,要不要属下将他们直接杀了。” 萧霁月:“算了,多揍几次,就揍老实了。” 这两人越想着逃跑,才越没有问题,但以防他们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还是继续关在阳平山比较好。 萧雀退下去后,萧霁月打开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卷画轴,慢慢打开,萧霁川的脸渐渐露了出来。 萧霁月的视线从哥哥的脸上缓缓移动到上面的梨树枝头,老树虬枝,漫天雪色。 她倏然卷起画帛拿在手中走了出去,打开那扇尘封已久的侧门,走进小楼连苑。 院子收拾的很干净,安安静静的,没有生活的气息。 她漫步走到庭院前的那株老梨树下,退后几步,仰头看去。 这个季节,梨花已落,层层叠叠的绿叶覆满整个枝头,恣意地生长着。 她凝视着其中一根枝条看了许久,蓦地打开手中的画,挂在手中,两相对比,那枝条经过五年的生长修剪,已经变了模样,但大致的走向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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