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没用,那不是死亏了。”萧霁月蹙起眉毛,孩子气道,“若是外祖父真的把我杀了,你就带着我的人,投靠朔北去。” “好。” “我爹如果不同意,你就把他打晕了带上,这个你熟练。” “嗯,打晕了带上,这个我熟练。” 萧霁月揽上飞霜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飞霜,你怎么这么好。” “我一直都这么好。”飞霜的嘴角浅浅弯了一下,也有些自得,很快又压了下去,她现在是号令一方的大将军了,要稳重,嗯,稳重。 黑夜,一轮明月挂在空中,清辉铺洒下来,落在圣天殿前的九龙石雕上,九条石龙在脚下腾跃,萧霁月和沈兰止,一人提一把酒壶坐在白玉高台之上。 远处灯火廖若,宫廷寂静无声。 他们喝着酒,看天上的明月,看苍凉的宫苑。 夜,很静,很深。 萧霁月仰头喝一口酒,晃晃身子,笑着问道:“这里好不好?天下间无数人前赴后继,厮杀屠戮,凶蛮抢掠,最后都是为了站到这里。” 她站起来,将手中酒壶用力扔下去,酒壶击在九龙石雕上,破碎散落,酒液四散,香气溢满黑夜。 她转过身,脚步略微虚浮,晃动着往身后的圣天殿走去,殿内燃着几根红烛,高柱穹顶,宏伟庄严,又昏暗肃穆。 这里是君臣上朝议事的地方,也是权力的中心。 她倏然停住脚步,回头问他,“表哥,喜欢这里吗?” 沈兰止看着她,道:“不喜欢。” “九表哥喜欢什么?”她又问。 “喜欢勾栏听曲,茶楼听书。”他回答。 萧霁月转回头,继续往前走,台阶一级一级,她一步一步往上迈,很慢很稳,最后停在黄金龙椅前,凝目看了一会儿,转身坐下,居高临下,俯视着殿内的沈兰止,正色道:“等到天下大定,我就特许你去茶楼说书讲故事,就讲我的故事。” 沈兰止站在殿内,看着她豪情万丈,又孩子气的样子,笑道:“好。” 数日后,经州城。 厅堂之内照进半面阳光,蓉城侯看着这个英气勃发的外孙女,恍惚还在梦境之中。 虽然已经过了一日,他还是无法适应这张脸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若不是时刻提醒着自己,他怕是忍不住就要跪下去。 这几年的沙场磨砺,让萧霁月褪去了青春稚嫩,也褪去了女孩子的柔软,气质宛如一柄开锋利剑,越来越接近画像上的先祖沈苍。 蓉城侯只觉得,仿佛跪拜了几十年的先祖,突然显灵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但这副容貌又是出现在一个女孩子的脸上,还是自己的外孙女,如今的情境,他想摆一下长辈的威严,又无法克制地露出崇敬的眼神,内心在两种情绪里不断拉扯绞缠,连带着面部表情也要脱离自控。 他努力压下心底翻腾的各种情绪,扯出一抹和蔼的笑容,说道:“阿月,这些年你一个人在淮南受苦了。外祖父也派了老八老九过去,想把你接到蓉城来,但是你不愿意,想留在淮南给你哥哥报仇,我们也能理解,尊重你的选择。” “外祖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两件事啊,一件是将你阿娘嫁给了萧扶城这个靠不住的男人,连带着你们兄妹也跟着吃苦受难,另一件就是没能护住你的哥哥,多么好的一个儿郎,让这些贪心不足的鼠辈给害了。” “你能成长的这样好,给哥哥报了仇,外祖父感到很欣慰,很高兴。你阿娘和哥哥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切,也能够安心了。不过,这些风雨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有外祖父、有舅舅们、有表哥们陪着你,爱护你,你只管做一个开心快乐的公主就好,春日踏青游湖,夏天泛舟采莲,秋时赏菊品蟹,冬季踏雪寻梅。以后啊,都是好日子,再也不用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在刀剑血尸中摸爬滚打。” “听着是很不错。”萧霁月微微笑道,“外祖父的心意,我先领了,不过阿月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倒是没有心情做这等游湖赏花的雅事。” “哦?阿月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说出来,外祖父去帮你做,小姑娘啊,就应该娇娇软软的养在闺阁里,被人捧在掌心里宠着护着。你阿娘就是这样长大的,你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外祖父心疼得紧,现在你到了我身边,我怎么还忍心再放你去过那种风霜雪雨的日子。”蓉城侯慈爱地笑道,眼睛里满满都是对后辈的爱护。 心疼是真的,爱护是真的,但这也不妨碍他想将她软禁和杀死。 为了登顶皇权宝座,沈家牺牲了那么多儿郎,又何妨再多一个外孙女呢。 萧霁月笑了笑,开口道:“外祖父,咱们就不绕弯子了吧,昨日里该叙的旧,已经叙过了,该吃的饭,也吃了,该喝的酒,也喝了。我尽了孝心,您也享了天伦之乐,这一切都非常好,但它只停留在昨日就好。日子还要往前走,该做的事,还要做,今天,咱们就在公言公吧。” “怎么个在公言公?”蓉城侯问。 若真是在公言公,敌军主帅独自入营,当然是直接砍了,哪里还容她活下去,就问问孟延礼,他敢不敢一个人到经州来。 你萧霁月敢来,还不是冲着这份血脉亲情,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你敢独自来吗? 现在要在公言公了?分得开吗? “外祖父带着沈家投靠我,好不好?我肯定能给沈家最好的回报,毕竟我的身上也流着沈家的血嘛,也算是沈氏女儿。” 这一句“沈氏女儿”,如同踩了蓉城侯的尾巴一般,一身老骨头差点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道:“你不是,你姓萧不姓沈。” “哦,不是就不是吧,外祖父也不用如此疾言厉色啊,您这样,可真是让我伤心。”她以手捧心,仿佛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低落道,“您不认可我,没有关系,这也不耽误您带着沈家投靠我,我还是会给沈家最大的优待。” “好一个在公言公,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拿走西南四道,拿走沈家男儿两百年拼杀来的基业,你怎么不去抢?”蓉城侯嗤笑道。 “我就是在抢啊,外祖父给不给?”萧霁月淡淡笑道,坐在那里悠闲自然,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 “既然在公言公,不要叫我外祖父,我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外孙女。”蓉城侯骂道。 “好,那我再问一遍,我就是来抢了,沈侯爷给不给?”萧霁月从善如流。 “你既然不是我的外孙女,与沈家没有关系。”蓉城侯冷声威胁道,“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走出经州?臭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哦,这个啊,咱们来分析一下,我到底能不能活着走出经州。”萧霁月笑着说,“我是活还是死,其实也不太重要,就是我若是死了,会有人拿着传国玉玺,带着我手下的所有卫道,去投靠孟延礼。” 她接着笑:“让我想想,我手下的兵马是不如朔北和剑南能打,但是我富有天下粮仓,还有经过改良后,最精锐的兵器和甲胄,有云京城,有传国玉玺。若是这些东西,全部给了孟节帅,侯爷觉得沈家军还有胜算吗?” “你是不是疯了,我们自己人相争,你却要便宜姓孟的,帮助外人来杀自己的母族。”蓉城侯一拍桌子,怒喝道。 “这不是在公言公嘛,侯爷怎么又扯到母族上去了。”萧霁月依旧从容自若,笑道,“您坐下来,咱们慢慢捋,要说亲族关系,我虽然与沈家血脉相连,但也算跟着孟二公子在朔北孟府长大的。这要细细论起来,还要比个生恩大,还是养恩大?我人都死了,拿手里这点东西,还了孟家的养恩,好像也合情合理。” “说不得,孟延礼还要给我个养女的名分,大骂沈家无情无义,道德沦丧,将独自上门探望外祖父的孝顺姑娘诱杀,然后以此煽动东南诸道兵马,与他一起讨伐沈家,为我报仇。您看,他们不仅拿了好处,还站住了高义,到时候沈家就只有挨打的份。” “侯爷,我还能走得出经州吗?是不是在考虑,要派人好好将我护送回去?” 蓉城侯道:“你就不怕沈家和孟家联手,先除掉你?” 萧霁月笑道:“那我就去投靠朔北,做不成皇帝,以后还能捞个太子妃,也不算太亏,所以,您能放心地跟孟家联手吗?” 蓉城侯道:“既然可以退而求其次做太子妃,那你带人投靠沈家,以后一样可以做太子妃,又何必闹出这些来,去便宜外人。” 萧霁月:“不,当然不一样,我喜欢孟二公子啊,得不到江山,得个美人,也能聊表欣慰,可不单纯是为了做太子妃。” “狐狸精。”蓉城侯骂道,“我就说,这个孟家老二没安好心,果然如此。你表哥们也不差。” “对,是不差,但是表哥像哥哥,爱不起来呀。” 蓉城侯愤愤道:“那等灭了朔北,我给你把他抓来,送给你玩。” 萧霁月笑着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言的沈兰台,问道:“五表哥,抓得来吗?” 沈兰台干咳一声,回道:“抓不来。” 谁能抓得住孟泽深啊,除非是他自愿上门,束手就擒。 孟家都被灭了,他若是上门束手就擒,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上门报仇的,根本没有沦为阶下囚,让人玩乐的可能。 情绪异常激动的蓉城侯,此时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沈兰台,喝骂道:“你哑巴了,一句话也没有,光看这个臭丫头欺负我,你也不知道帮忙。” 沈兰台摸了摸鼻子,无辜道:“祖父,我一直在认真思考,思考的结果,就是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无从反驳。” “不过,她不可能说服孟延礼投靠她,所以只能在我们这边使力,不到生死困局,她也不可能去投靠孟家。既然咱们双方都不能说服对方,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战场上见真章。” “阿月,直接打,敢吗?” 萧霁月笑道:“这有何不敢的,我若是没有点依仗,怎么敢去夺天下,五表哥,如此不了解我吗?我可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敢打,就一定会赢。就像我敢孤身一人来经州,就能平安回去。” “所谓上兵伐谋,我来这一趟,是心疼两方将士们,少造些杀孽,不代表我不敢打。” 沈兰台沉思片刻,突然问道:“那朔北这边,你怎么破局?” “你现在说着少造杀孽,假若沈家跟随了你,你再用沈家军去对抗朔北军,难道杀孽就少了?你要争这个天下,与孟延礼就没有和解的可能。你今日所为,目的不过是想,拿我沈家军替你去搏杀朔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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