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愤恨地瞪着连玉,眼睛之中比起早上的愤怒更多了一份恨意。 连玉看着他, 却不厚道地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接着便无事人一般把头转了回来, 打量着堂中挂着的字画。 云柳起身告退,连玉也跟着起身一起走了出来。 礼已周全,明日她们便要从长史府中搬去竟清书院。 从院中穿行而过,连玉微微侧目, 注意到西厢房中雷胜那双赤红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 雷盼儿说笑着, 一路将她们送至春辉院的门口, 还和云柳约定, 日后要去竟清书院拜访。 她的脸上温温柔柔,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化, 仿若并不知道同父异母的弟弟就被关在不远处的房间里, 定力十足,像是翻版的雷老夫人。 但是,连玉知道, 她定是很清楚雷胜的境况的。 若是站在这里的是她的姐姐雷倩儿, 那份嚣张得意应是早已写在脸上。 出了春辉院的大门, 与雷盼儿话别之后,云柳一行人缓缓向着心字院行去。 好新奇心驱使之下,连玉耳朵微动,调动体内能量集聚双耳之上, 听着春辉院中的动静。 雷盼儿看着云柳几人已经走远, 身影渐渐消失在花木扶疏之间,才转回身向院中走去, 走至庭院中间转了方向,脚步踏向西厢房。 人站到厢房门口,透过门窗上的木格子,看着室内被摔打得歪七斜八凌乱不堪的家具,和坐在这混乱之中的雷胜,轻轻敲了敲房门,提醒着雷胜抬起头看过来。 她的脸上不喜不怒,看不出任何表情,声音却是柔柔缓缓的:“今日的三十遍《孝经》抄了多少?提醒一下,不抄完,今日便没有饭吃。” 雷胜站起来,“哐当”一脚踹在木门上,带着木门上的铜锁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吼道:“滚,让老妖婆放我出去。你哪来的权力管我的事?” 雷盼儿适时地后退一步,并未被这踹在门上的一脚波及,回答的话依旧平缓而没有情绪:“你想出来,就先把孝字学明白。至于我有什么权力管你的事?” “祖母年事已高,精神不济,把管教你的事情交给了我。你既然想记在母亲名下,做我的亲弟弟,我自然会用心调.教。我自己的弟弟还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用着顺手些。” 雷胜冷笑一声,讥讽道:“你简直是异想天开,还想调.教我,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雷盼儿淡淡道:“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不知道自己分量的应该是你。” “看来你根本就不明白,母亲需要一个儿子,我需要一个弟弟,但是这个人选并不一定是你。而且你也不会是雷府唯一的男丁。” “你还不知道吧?祖母已经在为父亲挑选新的妾室了,还不止一个。估计一年后府中应该就能添丁进口。希望你在一年内能让我看到你的价值,不然你可能就没有用处了。” 雷胜依然在房中摔摔打打,大吼大叫。 雷盼儿却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施施然地向着正堂走去。 正堂之中,雷老夫人身子歪在软榻上,一个丫鬟正在给她揉按肩膀和颈部。 老夫人听到声音,掀开阖着的双眼,叹了一口气,道:“去看他了?” 雷盼儿走到老夫人脚边的圆凳上坐下,把祖母的小腿抬到自己的腿上,伸手按捏起来,笑着嗯了一声。 雷老夫人道:“你觉得还能调.教好?” 雷盼儿微微浅笑,回道:“总要试一试的。既然会读书,应该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才会权衡利弊,最后选择利益最大化的那条路,那才是我们共同的路。” “他现在可能只是年龄小,又被宋氏误导了,才会如此大逆不道。等他明白了孝字的重要,知道如今的世道,孝之一字能成人,也能毁人。他自会听话的。” “这样的乱世,咱们等不起新生的孩子了。” 雷老夫人幽幽叹息道:“若是我的盼儿是个男儿该多好……” 翌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个搬家的好日子。 连玉几人收拾了家当,全都搬上了自己那辆马车上,她们婉拒了雷家要派人送她们上山的盛情,连玉和飞霜坐到马车前室自己驾车。 雷盼儿领着别别扭扭不情不愿的姐姐雷倩儿,在门口为她们送行。 梁升骑了马,坚持要把她们送到竟清书院。 一番拜别之后,连玉挥动马鞭抽在马臀上,车子缓缓前行,驶离了身后的长史府。 大约一个时辰后,马车顺利抵达书院后山魏池先生的居处。 这居处是个两进的院子,因着魏池先生一直是孤身一人,院中空空落落,除了最基本的家具,并无多少物什。 整个宅子,山长已经派仆从过来拾落打扫过了,各个屋中俱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云柳并未动主院,而是选择住在了西跨院之中。 本应继续南行去往崖州的连玉,毫不客气地带着飞霜一起搬了进来。 她现在满心痒痒地惦记着魏山长手中那本《大周全域游记》,根本不想走。住进来,也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 带来的物品拾落好以后,梁升已被云柳催着回去了。 她又带着黄莺和飞霜,开始归置昨日购买的日常用物,特别是厨房中的物品,从今往后她们就要自己动手解决一日三餐。 三人在院中忙忙碌碌,而连玉早已不见了身影。 她们继续收拾,谁也没去过问她的行踪,都早已习惯了连玉不爱插手这些琐事的行为。 而此时消失在三人眼中的连玉,正拐进了山长的庭院外边,于围墙下边转悠来转悠去地观察。 最终选了一处位置,借着墙外的一棵大树攀上了墙头,她趴在墙顶刚刚往里探了半个身子,就与墙内地上坐着的一个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连玉尴尬地笑了一笑,把食指放在嘴唇中央,示意他不要声张。 这人却蹭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嚎道:“小贼。”
第44章 爹爹 院中一颗桔子树, 在这深秋的季节里,结了满树黄澄澄的桔子。 桔果掩坠在油绿的枝叶之间,跃上墙头来。 那个手中拿着半个剥开的桔子, 大喊“小贼”的青衣少年, 嘴角还挂着一滴澄黄的桔子汁液。 少年正是前几日在街上刚刚见过的寒竹。 他这次学乖了, 见得连玉扒墙头,先给她扣了个盗贼的大帽子,定了性。 连玉趴在墙头上,往院子里的周围看了看, 见并没有惊动什么人, 不过寒竹一个人在这里虚张声势罢了, 遂用手臂撑了一下, 不慌不忙坐到墙头上,悠哉游哉地盯着墙下的寒竹。 伸手从旁边密密匝匝的枝叶中摘了一个桔子拿在手中抛了抛, 说道:“小贼说谁呢?” “说你, 说的就是你。”寒竹站在树下,毛都要炸了。 ———这个不要脸的臭丫头,竟追到这里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 连玉咯咯笑道:“小贼在说我呀!原来你才是那个小贼。”忽地板起脸来, 瞪着寒竹, “你躲在这里偷吃我魏伯父的桔子,人证物证俱在,看你如何狡辩?” 寒竹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桔子汁液, 怒道:“你胡说, 我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从来没见过你。你才是来偷桔子的小贼。” 连玉心道, 我是小贼,却不是偷桔子的小贼,我要偷的东西可比这几个破桔子值钱多了。 她剥开手中的桔子,拿起两个瓣肉塞进嘴里,肉肉的两颊像只小仓鼠一样鼓动起来。 这桔子汁液丰满,鲜甜美味,不仅品种优良,看来被照看的也很好。 咽下口中的果肉,她得意地笑起来:“你住在这里,那我爹岂不是也住在这里?” “砰”的一下,连玉从墙上跳了下来,站在寒竹的身旁,扯住他的衣袖,叫嚷道:“你快点带我去找我爹。” “不要!”寒竹拒绝得斩钉截铁,奋力往回扯自己的衣袖,一扯,两扯……发现竟是和上次一样根本扯不开。 最后他放弃了自己的衣袖,决定以理服人,遂语重心长地说道:“这里是读书人的地方,你莫要在圣贤面前口出狂言。我家公子名声在外,最是清风朗月,一尘不染,绝不会受你这污言秽语的玷染。你这般到处疯言疯语,若是被卫道士听了去,小心被浸猪笼沉水塘。” “我这么劝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小小年纪,要多读书,要知礼,长大才能嫁个好人家,不要误入歧途。” 连玉根本没有去听他的这番长篇大论,耳朵捕捉到了远处正走过来的脚步声,有两个人正往这个方向来。 接着又有人声传来。 “泽深啊!今年这桔子结得最好,看来这树也是有灵性,沾染了你的气,结的果子都丰润了。”这声音听着是魏山长,那另一个脚步声定是孟泽深了。 “先生这话,学生可是承受不得。这桔树结得好,哪里是我的功劳,是我那嘴馋的小厮平日里照顾得格外用心的成果。您看,自这果子成熟以后,他哪日里不得在树下吃上几个。” “这也是门学问,等得了空,让他传授传授我的花匠。” …… 连玉心中计算着他们到这里的距离,手上又开始拉扯寒竹的衣袖,低声纠缠道:“我要找阿爹!快带我去找阿爹!”扯动衣袖的动作渐渐大了起来。 寒竹被她拉扯得不胜心烦,再此与她争夺起自己的衣袖来,这一扯一拉之间,从远处看很像是起了争执动起手。 连玉把控好时机,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站在门口的孟泽深和魏玄的角度看,就是被寒竹推倒在地的。 连玉正好背对着两人,自是假装没有发现来人,只是坐在地上并不起来,自顾自地嚎啕大哭,边哭边嚎:“好疼啊!你推我!你欺负我!大人欺负小孩,你就是欺负我没有爹。呜呜……呜呜……爹爹,你为什么不认我?你好狠的心呀!把我一个人仍在外边挨饿受冻,到处被人欺负。爹爹啊!玉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玉儿。” 寒竹被他哭得人又慌了,他急步走过去,拉扯连玉,要把连玉从地上拉起来,但连玉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把自己拉起来,暗中悄悄使起了千斤坠。 寒竹见拉不动她,心忧这若是被外人看到,若何说的清楚,遂又急又怒道:“快点起来,不准哭,不准哭……” 连玉打了个哭嗝,缓了一口气,嚎得更大声了,简直就是要把上辈子的委屈一并哭出来:“你又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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