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松和寒竹迎了出来,接过他们手中的马,问道:“战况怎么样?可有受伤?” 连玉笑道:“大获全胜,这次直接烧得南诏兵马四处乱窜,可算是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那池州危机解了?”寒竹问。 连玉歪头沉思片刻,道:“只能算是暂时解了吧,后续什么情况,咱们也说不准。让你们收拾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现在上马就能走。”柏松抢着回答道。 连玉点点头,吩咐道:“柏松,你去煎药,就照着给表哥的那个药煎。飞霜受伤了,给她的。” 她又看向寒竹,道:“你再去准备一辆马车,给飞霜用,跟表哥说一声,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今天走。” 而后,连玉拉着飞霜进了屋子,除去一身血迹斑斑的衣服,沐浴,包扎伤口。 太阳高悬,天地一片明亮,昨夜的黑暗一去不复返,全城都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沉浸在胜利的欢愉中。 连玉一行人,在罗绮云的帮助下,顺利出了依旧紧锁的池州城大门,跨过狰狞又新鲜的壕沟,背对着太阳,一路向西北的方向驰去。 罗绮云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愈来愈小,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再也看不见,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走下城楼。
第79章 阿狐上线 这一行, 三辆马车,前边第一辆里坐着病号孟泽深和一时见不得人的李老头,中间那辆里边是飞霜, 后边还有一辆装了满满当当吃的穿的用的, 全是罗大小姐的心意。 如此便需要三个人来驾车, 寒竹、柏松、钟平,一溜排开坐在车前扬鞭驭马,一行七人,只连玉一人骑着马儿在外边乱窜。 碧空如洗, 大日高悬, 天是个好天, 就是冷得厉害, 连赶车的三人,身上都裹了厚重的毯子。 车厢之中, 更是燃着黄铜小炉, 炉子中是重金难得的银骨炭。 李承基取下炉子上的小铜壶,沏了一杯热茶递给一旁的孟泽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闻了闻茶香, 笑道:“好物啊, 好物,罗天雄那么个俗物,生的闺女倒是个会享受的。” 孟泽深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想到罗绮云那副贪恋男色的样子, 轻笑一声, 道:“确实是个会享受的。”虽言行荒唐了些,却是个至真至性的女子, 也沾了天地间的独一份了。 忽又想到了另一个贪慕男色的女子,云京里的永寿公主,便散了这份情绪,脸色倏尔冷了下来。 孟泽深这一丝转变,同室的李承基倒是未曾察觉,他正掀起一角车帘往外看去。 人这一生有很多死结,钻了进去,就只觉前路昏暗,无望无生。 可若是哪一天,退一步想开了,又是一番天地辽阔,任我行走的潇洒意气。 今日之李承基,便是如此,不再执着于庙堂之高,也不再执着于揽大厦之倾,忽觉海阔天空,人生还有很多值得去做的事情。 前方探路的连玉,骑着马儿奔回来,一身红衣赤如烈火,手中高扬着乌梢马鞭,人还隔着一段距离,清悦的笑声就已传来。 人缓缓近了,阳光迎面照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 李承基心想,真好啊,多么鲜活的生命,人生一世又何必着相于世俗规矩。 当年他若是有现在这般心境,允了小女儿去学武,而不是关在绣楼中学女红绣花绣草,她是否在这一场变故中,也有几分机会活下来。 马呼啸而过,人没有停留,清悦的笑声从后边传来,“钟平,给我一壶酒。” 钟平坐在马车前室,回手往身后一探,拿出一个银质小酒壶来,抛给马上的连玉,笑着嘱咐道:“表小姐,喝两口暖暖身子,可莫要贪多,喝醉了。” 连玉晃晃手中精致的小酒壶,笑道:“这么一点儿,哪里醉得了。” 这样精巧的物什,自然也是罗绮云备的,所以里面的酒,自然也是好酒。 连玉仰面灌了一口,笑道:“好酒!”并赞叹,“罗小姐果然是个好姑娘,娶回来做嫂子也是不错的。” “飞霜,我的弓。”将酒壶塞紧盖子,挂在马鞍上,打马上前,来到中间那辆马车外。 “嗖”地一下,连弓带箭囊,从车窗中飞了出来,连玉接住,往身后一背,鞭子一抽,人又往前蹿去。 寒竹从前面的马车上,歪出头来,哼哼道:“我家公子的婚事,你可做不得主,不要乱打主意。” “我说,寒小竹,你的书都读到猪肚子里去了吧。”连玉笑道,“我说的是娶回来做嫂子,又不是做表嫂,你家公子的新娘子,我应该叫表嫂吧?” 话音散在风里,人已经奔了出去,消失在前方。 “什么寒小竹,我才不小呢。”寒竹的反驳也落在风里,没有着处,因为奔远了的连玉已听不见。 身后的车厢里,倒是来了一句回应,他家公子慢悠悠地送了一句,“她在骂你猪脑子。” 寒竹:…… 寒竹:? 接着李承基的闷笑声,穿过车门,透出来,将寒竹从呆愣中唤回来,他立时倒竖起眉毛要骂回去。 “闭嘴。”孟泽深似是很了解他,轻轻一句话,将他腾起的怒火,又按了回去。 李承基看着那火红的身影,渐行渐远,收了挑动车帘的手指,转回身来,手中的热茶已经温了,低头啜饮一口,道:“这丫头,莫不是个铁人?” 昨日里上蹿下跳一整天,晚上又在南诏大军中杀了一夜,至今也没阖过眼。 现在还在寒风里蹿来蹿去,精神高涨,不见丝毫疲惫,别说是个小丫头,就是那些青壮的汉子也抵不住,属实异于常人。 孟泽深从书册中抬起头来,饮一口新茶,笑道:“也许吧。自古乱世之中,总有一些奇人现身。先生,觉得呢?” 他本想着,王朝未覆,何来乱世一说?但又想想,这一路走来,从大内到朝堂,从云京到崖州,何处不是一个“乱”字。这一句“乱世”,反驳起来又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不过,孟公子有这么一个妹妹,倒是个宝。”李承基牵起一抹笑容回道。 “自然。”孟泽深饮一口茶,手指在腰下的锦衣处一捻,捻了一个空,这才记起寻常挂在此处的玉环,在除夕夜里,糊里糊涂地给了连玉那个小丫头。 手指空空当当,那玉白青脉的手,不自然地攥了攥,有点痒。 车队缓缓前行,跑过原野,穿过密林,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仍不见连玉回来。 寒竹侧身,将马车门打开一条缝隙,问道:“公子,连玉还没回来,会不会是遇到危险了?” 孟泽深掀开厚重的车帘,窗外远山郁郁葱葱,寒风中枝叶摇动发出簌簌响声,良久,落下车帘回道:“无事,继续前行。” 公子都说无事,那便是没有事了。寒竹关了车门,继续赶路。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山林之中传来马的嘶鸣,寒竹手下鞭子还未停,就见一直跟在车队旁边的狮子骢人立而起,冲着山林之上发出一声清亮高吭的长鸣,似乎是在回应。 寒竹的鞭子停下来,车厢中再次传来声音,“继续赶路。” 寒竹往山中看了看,再次扬起鞭子,继续前行,不过旁边的狮子骢却很是兴奋,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长嘶一声。 在即将穿出这个山坳之时,连玉骑着黑风怪从山上蹿了出来,衣衫凌乱,头发也毛茸茸的没有个样子,人却很是开心,笑声爽朗清脆,十丈之外都能听得见。 行到近处,黑风怪走到第一辆马车旁,连玉掀开车帘,将头伸了进去,笑道:“表哥,你看我抓到了什么好东西?” 她这一下,钻得突然,将李承基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洒了满身,只见一个火红的小家伙呲牙咧嘴地“吱吱”叫着,张牙舞爪的想要逃生,然而后颈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死死掐住,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 连玉笑着将手里的小家伙摇一摇:“可爱吗,好看吗?它好凶的哦。” 李承基抹了抹身上的茶水,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赤火狐。他瞧那狐狸一身火红,左挠右抓,精神百倍,又凶悍悍的样子,笑道:“这小东西跟你倒是挺像的。” 连玉得意地又抖了抖手,惹得小狐狸“吱吱”一阵乱叫,她自己沾了一头的树枝树叶倒是丝毫不在意。 孟泽深瞥了那狐狸一眼,抬起手,一片一片捏掉连玉头上的树叶,问道:“去了这么久,为了抓它?” 连玉乐道:“对啊,赤火狐唉,可爱吧?”说着,将手中的小狐狸往前一推,那狐狸脸直接对上了孟泽深的脸。小狐狸牙齿一龇,爪子就对着眼前这张俊脸玉面呼了过去。 孟泽深往后一仰,错了开去,手指轻轻一弹,点在小狐狸呼过来的肉爪子上,痛得小狐狸“嗷呜”一声,抱着爪子缩成一团,连毛茸茸的大尾巴都卷起来了。眼睛里竟然还挤出了两滴泪花,满满的控诉,仿佛在说,你这个坏男人。 李承基在一旁看得直乐,笑道:“这小东西,还是个通了灵的,有意思,有意思。” 连玉一手拎着它,一手去拽自己发辫下的坠珠,拽了几下觉得头皮发紧发疼,发辫之中编进去的红丝带却没能拽出来。 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在车厢内寻摸一圈,也没看到合适的东西,最后定在了孟泽深头上那条玄色发带上。 松了手中的坠珠,眼疾手快地扯了那条发带,三两下将小狐狸蜷缩在一起的四肢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孟泽深的三千青丝,瞬间如瀑布一般散了下来,他眉头刚刚蹙起,一个火红的团子便飞进了怀里,连玉笑道:“表哥帮我看着它,回头做个笼子装起来,再还我。” 手在收回的时候,还顺道摸了一把孟泽深的头发,看着柔亮青丝从指间滑落:“表哥的头发真好。”又回手捻了一条自己的小辫子,叹道,“我的头发什么时候才可以变长?” 下一刻,人已经从窗口缩了回去,只留车帘还在自顾地摇晃,车里留下一个红火火的小狐狸和几片青翠的树叶。 “还是个孩子呀!”李承基看着连玉消失的窗口,幽幽叹了一口气。 看她那个样子,哪里懂得什么男女大防,又怎么知道,男人的头发岂是随便可以摸的。 再看孟泽深,小狐狸四脚上绑着一条玄色丝带,正缩在他的怀里,瞪着一双小眼睛与其对视,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的张牙舞爪。 李承基笑道:“是个会看脸色的小东西。”还懂得卖好,装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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