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黎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垂死挣扎地摇头。一不小心对上祈安那双漂亮的眼睛,四目相对,她又立刻心虚地躲开。 祈安沉默了一瞬,柔声问:“还在生母亲的气?” 令黎:“?” 等等,真的有人敢生这位娘娘的气吗? 令黎不确定地摇了下头。 不生? 下巴却被温暖的指尖挑起,她被迫与祈安四目相对。 祈安轻斥:“说谎。” 令黎心尖儿一颤,又不确定地点了下头。 生? 救命!到底有没有人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反应才不会被弄死啊! 昭华笛只是想打伤天酒,就被这位尊后一把火烧了,冶容也被当众扇了一巴掌,而她可是直接把天酒弄消失了啊! 祈安手指爱惜地抚过女儿细腻的肌肤,抿唇一笑:“你不就是生气长赢与追露一直有冶容护着,而母亲却从不出宫为你撑腰吗?但今日我已经出宫,酒酒可能原谅母亲了?” 酒酒……我天! 令黎心中对这个温柔的称呼半点温情也没有,她只觉得瑟瑟发抖。她十分清楚,眼前的尊后有多温柔,等她发现她只是个替身以后,她就会有多么残忍。 瞧瞧她这仿佛抚摸襁褓婴儿一般温柔怜惜的动作,母爱光辉能照亮整个朝霞宫。 令黎既羡慕又害怕,胡乱地点了点头。 祈安见她如此,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然后慢慢放开了她。 令黎如蒙大赦,甚至往后躲了躲。 祈安只当做没看见,笑着将伤药放到她的手中,依旧柔声叮嘱道:“也罢,你如今长大了,晓得害羞了,母亲也不让你尴尬。这个是扶桑花做的伤药,你回去后务必要让知确替你上药。你是女孩子,身上不可留疤,知道吗?” 令黎点头,避开她的视线。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祈安笑了笑:“那你去吧。” 令黎拿了伤药,心里想着这个药正好给竺宴,飞快地跑了。 祈安看着她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忽然转开头,抬手扶住额。 大宫女星回从外面进来,见她如此,连忙上前劝道:“娘娘,殿下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您不要与她计较。” “我怎会与她计较?”祈安的嗓音带着一丝嘶哑,“是我对不住她。” “星回,是我对不住她。”她忽然反手拽住星回的手臂,抬眸可见眼角泛红,“她今日险些死在冶容手上!” 星回轻轻拍着祈安的背:“娘娘的爱泽披天下苍生,千秋万代,殿下以后会明白的,她会为您骄傲。” “她才不会。”祈安悲伤地摇了摇头。 她一生好强,甚少有悲伤难过这种情绪,也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谁。六界众生皆受她恩泽,她祈安这一生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可是每每想到上个月,天酒哭着对她说“你只爱苍生,你不爱我!”,她就忍不住泪湿眼睫。 凤凰一族子嗣稀薄,她好不容易才有天酒这唯一的孩子,她怎会不爱她?但她又确确实实无法像冶容那般全心全意护着自己的孩子。 她也多多少少猜得到自己数百年不出宫,外面会传得怎样离谱,但她万万没料到,冶容他们竟真的敢,真的敢对天酒下手! 星回劝道:“娘娘今日出去已经震慑住了他们,他们再不敢……” 话未说完,祈安忽然推开她,转身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娘娘!” * 令黎拿了药便一路直奔扶光殿,想要给竺宴送去,然而还在门口便被神侍拦下。神侍说他们奉命羁押嫌犯,令黎忐忑地问:“奉谁的命?” 神侍一脸虔诚:“自然是尊后娘娘的命。天酒殿下,请回吧。” 令黎这才放下一半的心。 看起来这位尊后娘娘十分有威严,不过只堪堪露了一面,如今神域的风向都变了,连带着对她都客气起来,真是让她万般好奇这位尊后到底有怎样的手腕。 若说她厉害吧,天酒以前混得也不怎么样嘛,连庶兄庶妹都敢对她动手,青耕鸟也抢不到。 若说她不厉害吧,她不过露了一面,就有这效果。 那她怎么不多出来溜达溜达呢?她方才那个词就用得十分贴切,撑腰。就是说,但凡她愿意出来给天酒撑腰……啧,难怪天酒会生她的气。 令黎回到绛河殿,见知确在,正要委婉地向她打听打听这对母女的关系,方便自己之后应对,知确却先她开口:“你又和尊后吵架啦?” 令黎:“?” 吵架?没有吧?“又”是什么意思? 不待她问,知确已经开始数落她了:“方才星回姑姑都来跟我说了,说你还在为一月前的事生娘娘的气,娘娘嘴上不与你计较,心里不知道多难过。” 令黎:“……一月前?” “不就是一月前你与尊后吵架,跑出去找竺宴的麻烦,结果被竺宴从屋顶推下去摔断腿那次?”知确瞪着天酒,凶巴巴道,“天酒,我警告你,你要怪就怪竺宴,不准迁怒娘娘!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娘娘做母亲!” 原来一个月前还有这事儿? 令黎又问:“竺宴推的我?我说的?” “你当时都摔得昏过去了,你哪儿知道?但在场就只有竺宴一个,不是他还是谁?” 令黎:“……”神族都这么草率的吗? 竺宴要伤人怎会用这么小孩子的手段?还从屋顶上推下去……他要伤人不都直接用雷劈、用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绞杀吗? 她猜着多半就是天酒自己跟尊后吵了架不开心,爬到屋顶上玩,自己不小心摔下来,刚好被竺宴路过发现……就是说竺宴惨是真的惨,怎么什么倒霉的事情都少不了他? 这面镜子也是,到底什么时候给他来个美梦啊? 见不到竺宴,令黎躺在床上,继续琢磨帮他圆梦这事儿。 眼前立刻浮现出自己亲他的画面,她的脸颊一热,连忙用力摇了摇脑袋。 不不不,那只是个失败的权宜之计,令黎你千万别多想!你只是在完成任务! 至于失败……那是方向就错了呢?还是力度不够? 令黎双手枕在脑袋下,眼睛望着头顶,思索了一番,最后直觉方向应该是对的。因为他没有用雷劈她。 对竺宴这么个疯批又自爱的美男子而言,她胆敢亲他,他却没有一剑杀了她或一道雷劈死她,这就说明,他心里也是愿意这样的。而且他不仅没有伤害她,在她亲了他以后,他还在一直保护她,甚至两人同时身陷危险,他也是宁愿自己被困住也要将她推出去。 所以就是力度不够,方向是对的! 但如果连亲他这么强大的力度都不够,那这个梦还要怎么圆? 难道要……! 令黎想到那晚看到的那个红衣妖精,脸刷地就烫了起来。 所以兜兜转转,还是要这样吗?他的梦还真是这个? 令黎是有些抗拒的,她觉得自己毕竟是朵黄花,就这么……牺牲太大了一点。可若是他们继续在镜子里面纠缠,前有冶容,后有尊后,都不像是好对付的样子,万一一着不慎,她就不是牺牲大不大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就牺牲、人没了啊! 算了,生死面前,黄不黄花的都不重要了! 外头夜幕低垂,星光寥落,令黎从床上坐起来。 事不宜迟,那就今晚吧。早些圆梦,还能赶得及在神尊回来以前逃出去。 令黎拉开房间的门,就要摸黑去扶光殿,脚步迈出去又停住。 她虽是块木头,但自觉一直以来都是块讲究的木头。如今虽迫不得已要献身,但那之前,要不还是先洗个澡吧? 她收回脚,唤来伺候的宫女:“准备沐浴。” 宫女领命去准备热水和花瓣,令黎独自坐在桌前,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觉得心头燥热不堪,端着水杯,一连给自己灌了好几杯凉水。
第29章 洗澡 就在令黎把自己泡在浴桶里, 满脑子不可描述的画面时,昭华宫内正是腥风血雨。 冶容被当众打了一巴掌,羞愤难当, 回来便一连杀了宫中好几个侍从宫娥泄愤。她兄长怕将事情闹大, 再传到尊后耳中, 正好给尊后拿捏住她的错处, 极力在旁劝阻, 却半点劝不住。 冶容眉梢挑着, 眼底尽是锋利狠辣之色,俨然将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宫娥侍从当做了尊后。杀一人便问一句:“你为何要处处压着我!” “为何你就是比我强!” “你女儿险些打死我的长赢, 你毁我本命神器, 当众打我的脸!” “祈安, 你给我等着!不日我碧落大获全胜, 这六界便是我族的六界,届时我必要你跪着给我擦脚底的泥!” 应川见她疯癫之下漏了口风,眉头一皱, 眼底闪过阴狠之色,也不待冶容动手了, 自己一剑挥出去, 将她宫中的人全杀了个干干净净。 鲜血如练一般在眼前划过,空阔的宫中刹那间安静得诡异。夜风从洞开的两扇门灌进, 发出的低嚎声宛若鬼泣。 冶容终于冷静下来, 眼中的疯狂褪去, 看向自己的兄长。 应川冷笑:“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就滚去睡觉!小小的屈辱都受不了, 何谈大事?别连累了我阖族为你陪葬!” 冶容紧抿着唇, 没吭声。 应川又放缓声,动之以情:“长赢重伤, 我自然知道你心痛。他是我的外甥,我又何尝不心痛?我这不是也带了族人去为你报仇吗?只恨那魔孽命大,好巧不巧,这个时候祈安竟然出宫了。如今还让他活着回了扶光殿,那地方有神帝的结界,除了神尊和羡安,谁也进不去。妹妹,接受现实吧,我们已经错过了杀他的最佳良机。” 应川叹了一声:“好在有神尊在,长赢总不会有性命之忧。” 想起长赢被送回来那副样子,冶容就忍不住落泪:“没有性命之忧,他的罪就白受了吗?” 应川说到这个就来气:“难道是我让他跑到汤谷去的吗!为了只鸟,你们竟还明目张胆跑到羲和的神域去抢东西了,你们真是好大的本事!” “那是普通的鸟吗?”冶容辩驳道,“那事关我昭华宫的颜面!” 应川被气得抬了抬手,又无可奈何地放下。他不知是否世间女子天生如自家妹子一般,见识浅薄。冶容还在闺中的时候,就每日抢衣服、抢首饰,与姊妹争这争那,如今都已经是一宫之主、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整日盯着这三瓜俩枣,眼下竟还为了抢只鸟闹出这么大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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