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寂寞了。”他淡道,“至少今夜,本君不是一个人。” 令黎再看那幅画。 这么长的夜,这么长的岁月,这么冷的从极渊,他一个人,确实是有些寂寞。 “那再多加一些人进去?”令黎商量地问。 竺宴淡道:“这里有多少加多少吧。” 令黎点点头,有多少加多少。 一提起笔才反应过来,这话听着大气,可这里就只有一个她啊……然而他是魔君,她只是一棵没用的扶桑,她与他一同入画去凑热闹,这不太好吧? 令黎沉默一瞬,转头试探地问:“要不,我再给您想象一些人出来?我想象力还不错。” 竺宴:“……” 懒得对她有所期待,他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笔,微微俯身,自己在她的画上继续描绘起来。 男人身形高大,忽然这么压下来,令黎的心一瞬飞快地往胸口撞,连忙就想让开。 “别动。”竺宴目光专注落在笔下,嗓音低沉,带着威严。 令黎只好僵着身子坐在原地。 然而她这么坐在这里,竺宴的手臂修长,怀抱宽阔,她整个人就仿佛是被他圈在了怀里一般。熟悉的冷檀气息将她包围,令黎紧张得一动不敢动,甚至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好在竺宴的画术不错,不多时就画好了。他将笔搁回笔架,重新直起身体。 那种仿佛被他抱在怀里的压迫散去,令黎长长松了一口气,低眸只见那幅画经过竺宴的调整,此时多了一名少女。 少女风华月貌,坐在他的对面,手中拿酒杯,杏眸盈盈含笑看向他,正是她方才邀他共饮的画面。 风吹来,她衣袂轻飘,檐角的灯笼将她的脸庞照得柔和明亮。像冬日里的一簇火光,又像是霜雪消融后,人间开出的第一枝杏花。 少女的模样,令黎再熟悉不过,她每日都能从镜中看到。但她却不知是天酒,还是自己。 是天酒吧,今日是天酒的生辰。 可是此情此景,这里明明就只有她。 然而令黎很快就打消了纠结的念头,是谁都没有关系,反正是送他的礼物,他自己画的,按他的要求来就好。 她将自己当做纯纯工具人,心无杂念地向他确认:“这样就可以了吗?” 竺宴颔首。 “那你先背过身去。” 竺宴看着她,显然不太愿意配合这样的要求。 令黎有点气:“……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情趣都不懂?礼物要有礼物出场的仪式感啊。” 竺宴忍俊不禁看了她一眼,终于配合地背过身去。 他的身后,令黎迅速将自己变回原身,以指为刃,劈下自己一段枝条。 扶桑枝条水火不侵,不惧刀剑,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如何砍下。 她取了树枝,又飞快变回人形。 竺宴背对着她,看着天上一弯月牙,问:“疼吗?” 令黎正低头将扶桑木刻成印章,闻言手一抖,转头看向他,却见他分明一动不动,并未偷看。 “你后背长了眼睛吗?”她没好气问。 竺宴不答。 令黎想想也是,到底竺宴身上流的是创世血脉,就算是千里之外的事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何况就在他身后。 “有一点,不过还好,我枝条很多。”令黎老实道。 “疼不疼跟你枝条多不多,有什么关系?” 令黎一面刻印,一面随口答:“当然有关系。因为我有很多枝条,所以给你一点也没关系。但若是你想要我开出来的花,那就万万不行了。” 竺宴:“……”真的不该对她抱有期待。 沉默片刻,他轻飘飘道:“等你开得出花再说吧。” 令黎:“……”会心一击! 为了避免继续互相伤害,她不再说话,专注地以指为刃雕刻扶桑木。 很快,一枚婴儿掌心大小的图案印章便刻好了。她拿新做出的印章蘸取胭脂色的颜料,重重摁在宣纸之上,再拿开,纸上便多出了一幅月下对饮图。 线条入神,两人的容貌惟妙惟肖,胭脂的颜色又分外温柔。 她满意地笑了笑,这才喊竺宴回头。 竺宴的视线落在宣纸之上,目光凝了凝。令黎起身,双手捧起亲手雕刻的扶桑印章送到他面前:“送给你!” 竺宴抬眸,视线直直看进少女的眼中。 那双澄澈的杏眸之中,此刻清晰地映着自己。身后,柔和的灯笼、波光粼粼的湖面,远处,一弯浅浅的月牙,明亮地挂在漆黑的天幕之上。 他抬手接过。 * 令黎觉得今夜十分圆满。 很难得,她竟然想起了自己罕见的长处,作画、刻章、还有扶桑木,她想想都佩服自己,竟然将自己仅有的一点长处全给凑齐了。 魔君果然慷慨,收了她的烟花,就要将小青耕送给她;收了她的印章,又要将獾疏送给她。 但她怎么好意思收?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青耕和獾疏都是天酒的。她在燃犀镜内做一做天酒的替身也就罢了,出来了就不好再拿别人的东西。 她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不用给回礼。” 竺宴若有所思看着她,轻哂一声,也没坚持。 令黎起初还不明白他那个轻哂是什么意思,但没过多久,她就懂得了。 离开水榭,竺宴看向她:“你可以走了。” 令黎:“……!” 天都这么黑了,你让我怎么走! 竺宴:“不是说好的,吃了饭就走?” 令黎:“……” 我说真的,早知你如此无情,我必不会送你礼物! 再说真的,如果不是从极渊深三百仞,四面冰山魏然矗立,如今没有神力的她根本飞不出去,她现在、此刻、立刻转头就走! 然而她确实是没有神力。 她不得不气短地站在原地,支支吾吾问:“能送我出去吗?我飞不出去。” “不能。” “……” 竺宴一脸认真:“本君今夜饮酒了,魔域有法令,酒后不得飞行。否则君上犯法,与众生同罪。” 令黎:“……”神特么酒后不得飞行! 你猜我信不信? “那你要我怎么走?”令黎恼怒问,“你总不能让我自己爬出去吧?这里这么深,我就是爬到明年我也爬不出去啊!” 声落,獾疏和青耕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竺宴不轻不重看向她。 令黎:“……” 有的时候,她真的分不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好心还是歹意。 明明送了她贵重的回礼,却偏要连夜将她赶走。 大晚上的,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真的就这么放心? 还是说,他对她的容貌就是十分放心? 后面这个想法让令黎瞬间怒从中来,一刻都不想再见到他了,头也不回爬上獾疏的背,连夜离开从极渊。 竺宴久久站在原地。 一人一兽一鸟很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他却是对着她离开的方向,站了许久。 直到无漾出现在他身后,他哑声道:“你跟去看看。” 无漾叹了一声:“你今夜还要以元神血祭魂灯?” 竺宴:“今夜是三月初三。” 无漾心下不忍。那魂灯燃着他一半元神,平日里便够他受的了,每逢三月初三,他还要以元神为阵,以神血为祭,护养魂灯,方能支撑魂灯再燃一年。 但也只有一年。 年年如此。 无漾问:“她已经回来了,还需如此吗?有没有别的办法?” 竺宴转身从他身旁走过:“若不如此,怎叫天罚?”
第54章 无漾暗中护送了令黎一路, 原打算看着她平安回到交觞他就离开,然而事情的走向与他计划的有些出入。 平安倒是平安回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小青耕虽然还未成年, 但从还是一颗蛋起就被竺宴喂血, 破壳不久就能化形, 神力可见一斑。要知道当年她的父母至死都未能化形。更何况还有獾疏在。所以虽然是夜半, 但一人一鸟一兽还是顺利回到了交觞。 回去的过程的确没什么可怕, 可怕的是回去以后。 堂堂三大仙境之一的交觞水漆黑一片, 一丝活气都没有。远远望去仿佛一座鬼山,空荡荡的。夜里风大, 从山上刮过, 发出一阵阵宛若哀鸣之声, 远远荡开。 令黎心头“咯噔”一跳。 完蛋, 还真的被就地解散了? 她既心慌,又很震惊,实在想不明白, 境尘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快跑路的? 他们在这里住了几百年,积攒了多少家当?就算要马不停蹄搬家, 至少也得搬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搬空吧? 然而她也就给竺宴做了一枚印章, 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被)赶回来,他们竟然已经全部跑路了。 是真当她死了, 生怕被她连累吗?! 活得这么现实……真不愧是他们啊! 这边令黎沉浸在震惊与不可思议之中, 另一边, 小青耕忽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令黎头皮一紧, 就见小青耕扇着翅膀在远处转圈圈, 边转边哭:“哇!这里好黑!我害怕!我不要来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獾疏似乎想安慰她,但他一万年都在燃犀镜中修炼, 没见过世面,忽然间见到这么一座黑灯瞎火的鬼山,心里也害怕。于是一开口,安慰就无法控制地变成了“嗷呜”一声,给这原本就诡异的氛围更增添了几分阴森。 令黎:“……” 怎么说呢?一开始她只是不齿同门的贪生怕死,但现在她只觉得很害怕。 想想眼下是什么情况?深更半夜,夜深人静,黑影憧憧的山上一丝活气都没有,只余夜风吹过山洞,呜呜声无尽回荡。她的身边,青耕鸟扯着嗓子哇哇大哭,獾疏兽嗷呜嗷呜乱叫,边叫还边不停地发抖。 她坐在獾疏的背上,觉得后背有点凉,不由自主抱紧了獾疏的脖子。 感觉背后有人,又回头去看,结果正正见到一具黑影往她飘来—— “啊啊啊啊啊啊!” 令黎的叫声又惊到了本就害怕不已的青耕和獾疏—— “哇!” “嗷呜!” 无漾:“……” 他现身本是好心,想送他们上山,结果好心没好报,他的耳朵险些当场被这一人一鸟一兽给叫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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