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把他压下去,别在这里碍着月女的眼。”这四个跟着吃酒席的人也是吓懵了不少,去年冬天闹动静那么大医属谁不知道?医曹过来谈生意,这许恭还差点动手伤了对方,那还不赶紧将人绑了谢罪,免得牵连自己! 而一听燕武开口,四个人立马行动起来,赶紧把许恭摁住往里面拖,甚至为了防止这人说什么污言秽语,还捂上了他的嘴。 高真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些时日的噩梦就这么消失,她有些恍惚,这太简单了,简单到好像在做梦,过了好一会儿才到韩盈面前谢道: “多谢月女为我处理了这人,实在是让您见笑了。” 沈市掾的消息落后还算正常,但左仪的消息再落后,撑死也就是一两个月内,也就是说,许恭抖起来的时间极短,却又快速的抢占了陶坊至少一半的控制权,这样的情况非常不正常。 之前,韩盈摸不清这两人的感情和高真的选择——毕竟那种老公打我哭唧唧,给她出气还反而怪罪别人打她老公的人也不是没有,好在高真还算理智,现在又把许恭清理走了,韩盈略微沉吟了下,终于问道: “这许恭一副小人嘴脸,我有些不解,你当初是怎么选的他?” 高真微怔,没想到韩盈会问这个问题,她沉默片刻,开口解释了起来。 许恭不是她第一任丈夫,她还有个前夫,不过事情得从十六年前开始说,当时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在,那时家里还没有这么大的陶坊,一年下来也也就能存个两三千钱,可不知道怎么闹起来的兵祸,反正当年粮价涨的厉害,一石粮食已经飙升到了六百多钱。 人总不能不吃饭,这一拿钱买粮,家里就没有钱免兵役,哥哥弟弟就都被人拉走,然后都死在了战场上。 一下子失去两个劳动力,家里实在是元气大伤,好在,当时家里还有个六岁大,已经立住的侄子,再加上父亲还在壮年,而自己又在制陶上有那么几分天赋,凭借着经营装饰类陶器,也勉强站稳了脚跟,甚至随着侄子越长越大,高家的生意也开始蒸蒸日上起来。 而高家急转直下的变化,是在去年,她那侄子因为烧窑时不慎被火烫伤,伤口溃烂而死,只留下一个女儿开始。 看高家陶坊老的老,小的小,只有一个成年女人支撑,本县其它陶坊全都想要将高家占据的市场份额吞并,各种高价挖人。 好在,做手艺的在这方面都有所防备,调配釉料的秘方都在高真和高父手里,挖人还能应对,但面对各种无下限的商业竞争,高真支撑起来实在是困难,更糟糕的是,前夫也开始趁机图谋高家的产业—— 他想要让高真生个孩子过继给高真大哥,明面上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已经将高家陶坊视为囊中之物,就等着拿到手了。 识破对方丑恶嘴脸的高真和高父自然是不愿意,而高家陶坊的许恭抓到了机会,开始逢迎拍马,表现出一副极为忠心,势必于高家陶坊共存亡的姿态,又忽悠了高家陶工一起支持着高真离了婚。 但,离婚后,事情不仅没有更好,反而变得更坏起来,之前周围人看着高家还有这么个强势的姻亲,只是拿钱挖人而已,但现在一看就剩下几个陶工——那更得可劲儿欺负,什么高价抢柴、夜里砸陶、偷偷往炉火里加水的事情全干出来了。 其实竞争对手能干成功这些事情,除了他们的法子阴损,还和高陶坊内部失控有一些关系,用高真的话来说,就是高家的陶工的人心全散了,怎么聚都聚不起来,更不要说在这些事情上出力防备。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高父还是高真,都觉着应该是高家缺了个男人支撑的缘故,于是,父女两人看上了忠诚可靠的许恭。 而当时许恭的确有一些用处,比如这结交来的曲侠,成功让高家免受了不少骚扰,但随着时间,许恭同样是逐渐将高家陶坊视为己有,开始摆起来大爷的款,并生出了争权夺利的心思,把陶坊搞的乌烟瘴气。 将事情梳理完的韩盈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然,事情如她想的那样更加复杂些,许恭的前恭后据只是表象,更深层的原因,还是高家露出了疲态、弱态,同时还真没有守护这些财产的能力! 许恭和前夫,不过是最直观的伤害高家,但其他陶坊的所作所为也不曾隐形,没有为人处事能力的高真,怎么可能守得住陶坊? 韩盈不觉着高真为错,如果弱就是错了,那她这个面对县令、面对郡守的弱者,岂不是更错的离谱,但这真的是一个无奈而又恐怖的现实——从古至今就没停止过的弱肉强食。 社会的资源就这么多,你多占了一点,我就少吃一点,你占不住的时候,我凭什么不去抢? 现代开家族公司的,照样一堆父母因病退下来,儿女能力不足,结果被各种‘叔叔’‘伯伯’坑出一脸血的,至于趁你病要你命的争斗更是从未停止,唯一的区别,便是现代惨烈程度更小,而人总归有国家兜个底,还能活下去的。 而古代,没有国家托底,便是真正的敲骨吸髓了。 做为奢侈品的瓷器极其暴利,设置的地点又是在乡下,靠高真一个人很难撑住——且不论搭建个瓷器坊各类事务都多么繁琐,就瓷器做出来之后,真不会偷盗成风么? 韩盈看不出高真有能管住这种事情的能力,她连许恭这样的赘婿都控制不住。 现实挺让人遗憾,高真不是她所想的那个雷厉风行,颇有手腕的女商人,她连左仪的能力都做不到,不过,世上哪有那么多适合她的完美属下和合作者,高真看起来不过一十来岁,还算年轻,可以调教。 “我要是说世态炎凉,恶人真多,不过是让你心里舒坦两分。 这么想着,韩盈继续说道:“若刚才我是你,那我不会对着客人讲价,也不会和许恭争执,而是和那几个陶工数这样会亏多少钱。 听韩盈这么说的高真刚开始还有些蒙,可没过几分钟,她便立刻回过味来。 是了,说到底,这是高家的作坊,而釉料的配方掌握在她和父亲的手中,许恭又是赘婿,在如今赘婿等同于奴仆的时代,对方根本没有法理上压制她的资格,能这么嚣张,不就是凭借着和曲侠称兄道弟,又拉拢了那四个陶工吗? 可他拉拢这些人,全是靠高家的积蓄,这些小人又怎么会不知道,高家陶坊一旦倒下,他们就再没有收益和现在的大鱼大肉了! 毕竟,今年的生意都不好做,哪个陶坊还会收四个没有独门技艺的陶工? 而刚才,许恭为了夺权,已经表现的毫不在意高家陶坊能否存亡,也就是说,刚才不管是不是月女,能不能成这单生意的,她都可以借此来争取陶工们的支持,将他们的利益和陶坊,和高家绑在一起,反过来压制许恭,只是—— 她意识到的内容太浅,说的话也太蠢,光想着制止对方,生怕对方签下这单生意。 这让她错过了拉拢陶工的最好时机。 面对韩盈的提点,回过味儿来的高真苦涩的说道: “是我没什么手腕,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我大约只适合做做陶器,月女您要是愿意,给我个糊口的事做便好。
第141章 先用女人 是啊,你倒是轻松了,可我去哪儿找人管瓷坊呢? 韩盈心中有些无奈,以前她还觉着领导就是事儿多,可现在自己无人可用的时候,才发觉真是头疼的要命,恨不得高真就是第二个左仪。 可她不是,甚至,能经营出来这么大的产业,虽然和高真的技术有一定关系,但更多是她遇到了好风口——也就是说,她连自己到底怎么赚到的钱都不知道。 从高真的叙事角度,她将自己的成功归于技术和家里有人撑着,但商品能不能赚钱,不仅取决于卖家,还取决于买家,她过往好赚钱,除去真有几分技术,真正的决定因素,其实是看起来好像八竿子打不着的是沃河觋师。 是他骗取了本县平民的钱财转而上供给这些官吏地主,而随着官吏地主们手中的余财越来越多,他们必然会有消费高端奢侈品的行为,而高真凭借着技术恰好提供了高端商品,这完全是她的幸运。 但,如今沃河觋师凉了,现在没人给官吏上供,再加上她拿口脂敷粉割了一波韭菜,今年年初师父又开始严查,官吏们手头已经不是紧,是兜里空荡荡的没半分钱,买东西自然要抠搜起来。而专攻高端陶器高家,必然是最快受到冲击的,这种情况下就算高真侄子没出事,她也经营不好哪里去啊! 韩盈不免在心里叹气。 这便是路径依赖和眼界不足所带来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对于高真来说是无解的,因为明面上看,她就是靠着技术赚到了钱,也好像是因为家里侄子去世迎来了这一系列的变故,当被残酷现实撞的头破血流时,能力又不足以让她重新找到出路,那只会剩下无休止的跌落。 可惜,这些话她不能说。 如今交浅,不用那么言深,等对方做了下属,有上下级身份在了,指点起来也容易。 不过,若是可以,韩盈还是希望高真能承担起来管理瓷坊的职责,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至于能力不足—— 慢慢培养嘛,瓷坊建好售卖到出名,怎么都得是两三年之后的事儿了,这么长的时间,总能锻炼出该有的能力。 而且,瓷坊就需要有能力,但不能太有野心的人呢。 重新规划自己的打算之后,韩盈说道: “也好,不过这新陶坊我不打算设在城内,而是林乡的丰丘村,这有点远,你可愿意去?” 这显然是她能够保全自己、家人的最后机会,高真不假思索的应道:“当然愿意。” 而说完,高真心中还是浮现出几分忧虑,她紧接着又问:“不知月女打算让我何时启程?若是允许的话,还望能宽容我些时日,让我安顿好父亲。” “不急。” 师父那边找的人还没来呢,没有新窑,去了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倒是高真的家人得安排好,让人无后顾之忧,这除了和吏目打声招呼,还得—— 韩盈目光逐渐移到了曲侠身上,略微沉吟,道:“听高真你说,曲侠怕是也帮了高家不少,要不,你就认个干亲?” 认县里有名的游侠儿当干亲? 别说高真,曲侠都被韩盈这神来一笔做的有点懵,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韩盈对他有意的信号,只是这信号他没办法主动出击握在手中,只能目光灼热的看着高真,希望她快点答应。 而高真,她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认这么个人当干亲的,没办法,许恭太恶心了,同样的,她自然很难亲近被许恭拉拢的曲侠,好在她转不过弯,但高父能转的过来,在他的疯狂示意下,高真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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