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韩盈回答,庆侯就将目光投向了这院中晾晒的布料中,他认真的打量过这些印有连续图案的绸缎,惊讶的问道: “韩医曹,女医说你过来忙染布,是为了染这些……有花纹的布料?” 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要庆侯主动过来,那这么多好东西他总会有想要的,更何况这些染布本就质量上层,发觉商机的左仪眼前一亮,曹良若有所思,而韩盈嘴角勾起,直接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说话间,庆侯已经靠近了离他最近的绸缎,细细的观看起来。 这绸缎细密柔软,染成了楮色,色调颇为纯正,整块绸缎都是一个颜色,没有丝毫错色,不均匀的痕迹,更奇的是,绸缎上还有泥金色的金竹图案,大约一尺半长,竹干挺拔,竹叶飘飞,栩栩如生,漂亮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和后世不同,如今的男性对纺织布料没什么兴趣,也不会参与这些工作,但对成品布的种类,衣服的样式反而很讲究,甚至能如数家珍,庆侯虽然不至于达到如数家珍那么夸张,但对布的品种,好坏和价格都是门清,他他看着这毫无针痕的大幅竹叶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韩婴你这绸缎做的可真是奇了,可居!” 奇货可居,这是当年吕不韦在吹捧秦异人时所说的话,如今也算是人尽皆知了,庆侯这么说,自然是觉着这布适合囤积售卖,韩盈笑着接道: “庆侯觉着这绸缎不错?” “自然。” 庆侯本想伸手去摸一摸这上面的花纹,可一抬手,便看到了满手坚硬的老茧,他默默的把手放下,忍不住问道: “你这竹叶,是怎么做上去的?毫无针绣痕迹,简直就像天布!” 跨行业总会闹出来不少啼笑皆非的笑话,韩盈把自己的印拿出来比对,解释道: “这就是和印一样,刻了一块大版,印上去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很多神奇的东西,原理一说出来,就显得很寻常了,有些人甚至还会觉着原本神奇的东西也变得不值一提,不过庆侯并不是愚人,虽然韩盈说的简单,但这么大幅的印,怎么刻出来的,用什么样的颜料,都是门道,不过这是别人赚钱的东西,庆侯没有多问,他再次细细的看过这规整紧密的印花,满意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都一模一样,果然,还是规整的好看。” 在商品领域,或者说,在权贵的追求中,其标准有一个底层的逻辑,那就是他们需要与众不同又稀缺的东西,在如今遍地都是手工绣纹,肯定无法保证精度的时候,这样的标准规整的印花,肯定会让人觉着眼前一亮,并愿意出高价购买,庆侯很快意识到了这布的价值,它有等同于锦的可能,但—— “这纹理若是印上去的,岂不是想印多少就能印多少?洗过之后,颜色岂不是都要融一起了?” “印不了那么多。” 韩盈听懂了庆侯的意思,她摇了摇头,道:“我们用的是木板,像这样精细的纹理,大约印个上千次,细节就要出问题,必须得刻新的木板。” 其实,不说后世,哪怕是宋朝,正常的木雕版印纸也能印个上万张,但韩盈她们刚刚起步,不熟悉这样的印版制作,雕版质量肯定没有宋朝那么高,布又有纹理,想填平图案,那在印制的过程中必须得重压,如此下来,一块版也坚持不了多久,充其量也就能印个百匹布,这点儿量,根本算不上多,反而由于韩盈不可能再刻同版,直接每一批都成了‘绝版布’,分分钟往高价卖的好嘛! 至于能不能水洗—— “这已经是过两遍水后的布了,不会洗一次就融色的。” 丝织品产量有限,除了顶尖的那几个刘家人,没人做得到一天一套衣裳,再富,衣裳也得穿个七八次乃至更多,这就得过水洗了,不过只要不下水一次就融色,那问题就不大,反正现在的矿物植物染色固色能力都差,洗上一两次都退,她这也是正常范畴的褪染色嘛。 最后的疑虑补全,庆侯在心里又算了算贩绸缎的收益,心动不已。 只是,看这院子里挂着的二十多匹不同颜色的绸缎,再想想自己带过来所剩不多的钱财,庆侯终究是做不到和之前那样,财大气粗的说他全都买了。 他顿了顿,有些僵硬转移起来话题:“我之前听你问山阳郡郡守?” 此事已经板上钉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韩盈也没有隐瞒: “这个月我要去郡里上计,想多问问上官喜好来着。” 庆侯了然。 不是去郡里卖布就好,林邑人数可没有郡里多,说白了只能做个二道贩子,以这作坊的产量,卖去郡里,他可就没手拿猪肉沾手油的可能了。 略微沉吟片刻,庆侯道:“郡守我也见过几面,此人性情高雅,喜好非俗之物,不过性格还算不错,至于郡里其他人……都是庸者。” 韩盈自动在脑海中翻译起来庆侯说的内容,性格高雅——看不起她这种下里巴人,喜好非俗之物,那就是要花钱都买不到的精品,至于庸者,害,就是普通人呗。 看韩盈明显听懂的模样,庆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笑着说道: “看我,光看这绸缎了,都忘了说正事,听说你正在准备女医去方丘县任医曹的事儿?我想问问,之前那个叫周幺的女医如何?” 韩盈摇了摇头:“她学医上还算不错,其它都只是个新手,没什么本事。” 庆侯哑然,他倒也熟悉这样的套路,不管是出于自谦,还是韩盈想要降低他的期待这话终归是要反着听的毕竟他观察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能力? 就是这样磨磨唧唧的着实让人不耐烦庆侯直接挑明:“我想征她为林邑的医曹不知韩医可允?” 韩盈没有立刻答应她沉吟片刻道:“多谢庆公看得起她 这样我回去问问她情况怎么样家里同不同意会尽快给予庆公答复的。” 这其实已经是同意的意思了能出来做事的女医家里怎么可能不同意而周幺她在自己面前做了这么久的事情不就是有意么? 不过世人都不太喜欢把话说死庆侯也就只能点头同意道:“好本侯就静候佳音了。” 而韩盈则在当天将消息说给了周幺。 当韩盈确定的说出来她被征聘的刹那周幺心中不由得升出来无边的狂喜这喜悦太强烈即便她竭力压制仍不可避免的被周围人察觉但周幺已经没有心情多做什么了她煎熬的等到第二天向庆侯表达自己愿意前去林邑任职刚想多说几句自己想做什么就被庆侯的回复泼了一盆冷水。 从这些话中周幺敏锐的察觉出庆侯只是想将看病做为一种赏赐亲信的资源他需要这种资源稀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无我有的尊贵但这样一来她直接陷入被庆侯拿捏的状态不靠对方她压根没有面对林邑官吏的底气可—— 这和对方养的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即便韩盈早就跟她说过了这种可能面对这样的情况周幺的心情仍不算多么美妙。 她能腾挪努力的空间太小了哪怕种药都很难提升她的地位毕竟药的市场其实并不大富人太少运输也太困难而且尴尬的地方在于林邑县有马盐生意前者是国家战略物资后者是个人都需要它品种单一利润大卖起来还非常方便。 但药材不是这代表种植起来非常的麻烦毕竟不同药材的习性都不一样只种一种那市场接收不下来多种需要的人工成本就高往外卖还没有盐马更赚钱自用本地又消化不了……实在是让人头疼。 周幺前后变化太过明显就连常宜也发现了临走之前过往因为竞争而相看生厌的人在一起小酌了两杯各自倒出来了心里的苦水。 旁人眼里她们两个翻身做主要财有财要权有权甚至就算是知道她们所面临的问题也会觉着这是她们应该解决的可没人去想解决这些背后要付出多少又得承担多少压力和困难好在此刻还有相同境地的人还能够互相理解几分也能让人有个地方收拾收拾心情继续走下去。 嗯走肯定要走的这么大的权力和财富谁不要谁就是傻! 而在这两人大吐苦水的时候庆侯终于写好了给孙子的信他让两个亲卫穿着六匹马快马加鞭的送回去。 隔天关系变得亲昵的周幺依依不舍的将常宜送走而韩盈也迎来了出发的日子。
第187章 前往郡城 “真的不用我带的马?” 因为比剑而和燕武关系亲近起来的陈贺过来送行,他还牵了两匹好马,无论是个头还是肥壮程程度,都是妥妥的战马,他表情看起来很是遗憾: “驽马赶路太耗费时间了,骑它多快啊。” 韩盈这次上郡以低调发育为主旨,除了献宝,就连人口增加,都得推脱到清理了巫觋之祸上去,顺带着再说说他们准备疏通一下水道(哭穷),韩盈自己也不想太露财,所以战马虽好,终究还是不能骑的,她摊了摊手,拒绝道: “还是算了吧,上计而已,我骑这么好的马去做甚?” “啧。” 有庆侯在,陈贺嚣张惯了,从没经历过去郡城还得小心翼翼的时候,他摇了摇头: “那行吧,有燕武和曲弘,别的也不用太担心,对了,庆公说等你回来后,得再说那布的事儿。” 庆侯过来,就带了那么多人,办小事儿的时候还能隐藏,可像两个人带的六匹马出县一去不复返的事情,韩盈早就有所耳闻,稍微一猜,便能确定他是没钱寄信回家求援,这到也不令人意外,毕竟是布匹,要做就得做大宗交易,庆侯所带的钱财就算没花出去,那也够不了,韩盈笑着应道: “好,还请庆公耐心等一等。” 说话间,燕武将路上所携带的包裹再次检查了一遍,最后绑好在马身上,而后抬头对着韩盈喊道: “医曹,咱们要出发了!” 出行的时间不能耽误,陈贺也就不再多言,说了句道别,目送韩盈又和邮驿商量好,翻身上马,再次确认了去的人都收拾好后,手中马鞭一挥,没过多久,人影就已经不见了。 从宛安县出发想要到达山阳郡,大概得走四百七十多里,其中还要跨其它县,路途不可谓不远,又因为国家限制人口流通的缘故,宛安县内能够完整跑完这一趟的人,可能还不超过五指之数。 毕竟,当初宛安县可是个公认的‘穷县’,又没有什么功绩,过去不被上面的人问责都算是好的,还指望有上司欣赏,那就是脑袋秀逗了。 再加上路途来回太过于折腾,谁想去上计谁就是傻子,自然去的人就不多。 只是去的人不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尚傅如今想挑人做个向导都挑不出来,最后只能无奈请了县里退下来的老邮驿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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