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邱翁的死亡真有问题,那邱临应该是不知情的,是邹乐和邱鲤一起骗了他,没有外伤,应该是预谋杀人,用被子或者软枕趁人不备,蒙住口鼻便可令人窒息而死,就是动机有些说不明,邱鲤这边有可能是邱临升职,有人想要让他丧父守孝,好失去这个机会,可为何邹乐要为之遮掩呢?” 韩羽已经被这个推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倒是孟悠还能跟着分析一番: “子杀父太过于违逆人伦,定会牵连到邱临和自己的儿女,如果她知道凶手是谁,肯定想要帮着隐瞒吧?” “不对。”韩盈摇头,推翻了自己的所想: “隐瞒的话,直接说正常死亡即可,毕竟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睡梦中突然走了也不足为齐,没必要往我们身上推,里面肯定还有别的细节我们猜不透,嗯……动力不重要,孟悠,你确定这邱翁不是呕血而死的吗?” 孟悠深呼吸,点头应道:“我可以确定。” “那此事具体细节就不用多想,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只要确定邱翁的死因不是呕血,就算是测验时不小心出了问题,甚至是尸体不翼而飞,那后面仍旧有解决之法,这二人又不是受过反审讯的间谍,光分开审讯对口供都不一定能撑的下来,就是这件事她不好插手,还是得看延尉府的动作。 古今的科技差距虽大,但在人性,以及一些不需要技术的手段上,古代和现代的差距并不大,在审讯上,用细节佐正真实性和分开询问对口供都是极为常见的手段,邹乐和邱鲤的又不是经历过反审讯训练的专业间谍,来上两轮就得露出破绽,而在此之前,他们的反应也并非毫无马脚可言,那,为何负责此案的主审官没有发现这点呢? 将孟悠和韩羽劝回去休息,韩盈向燕武询问她对于秦右平的印象。 “左右逢源之辈。 燕武一针见血的给出了她的看法:“此人对我于邱家人都过于善待了,而且极为心急的想要解决此事。 “原来如此。 韩盈了然,她略微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道: “希望没有什么傻子想要借此来攻讦于我,不然……我可真会好好谢谢他呢。 到坟头上谢的那种。 看着韩盈不曾压抑的喜悦,燕武默默的别开了眼。 曾经还在宛安县的时候,她对于朝中的官吏,还有几分莫名的敬佩,总觉着他们能做到那个位置,一定是有本事在的,可自从跟着主家开始治理水患,她便发觉,扒下权势的外皮,官吏里面的蠢货简直多到数不胜数,甚至明知道陷阱也要往里面跳,而这次—— 保不齐还真有什么傻子呢。 燕武的想法对了一半。 傻子有,但没有傻到她所想程度,只是在信息掌握的不全面,以至于他觉着有利可图罢了。 这个大聪明为闻人甫,目前任职大司农右丞。 西汉大司农有两丞,以左为尊,右丞的地位稍次,不过也是禄比千石的存在,他和韩盈并没有直接的,比如杀了他哪家亲戚、又或者侵占了他田产商路的冲突,对韩盈恶意,纯粹是贪心价值巨大的医药利润。 闻人甫并不是傻子,就像是盐的利润远高于医药,但他从来没想过一样,他觊觎医药,也是在需要种植的药材,从逻辑上的确可以归大司农管,有插手的权力,以及韩盈又是个女人、大家接受度都不算多高,而最近陛下对她似乎也不太宠信等多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下,方才这么动心。 毕竟他似乎真的有不少赢面呢。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天注定一样,在闻人甫思索要如何对付韩盈的时候,自己管的小吏父亲死在了女医手上,而且还是那样离奇的死法! 得知这件事的闻人甫立刻察觉到,他的机会来了。 当然,闻人甫并不完全相信邱临,他也特地派人去左邻右舍打听了,那老翁的确是吐血而死,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延尉府也接了上告,没有查出什么异样,而他还专门过来见了邱临,对方丧父之痛看不出丝毫作假,互相验证下来,自然对此事80信了七八分。 这么多证据,就算是邱老翁只是病情突然加重吐血死了,也能夯死在女医行巫蛊之术上。 只听到邱临控诉延尉府偏旁女医,没听他提及秦右平并未对他们进行分开审讯的闻人甫,极为兴奋的写着弹劾奏书。 明日早朝,他定要让那韩盈沦为阶下之囚!!
第315章 朝中反应 官场之上,最忌讳的便是越级汇报,弹劾奏书送上去,皇帝看不看得到另说,上司肯定是要得罪的,闻人甫愿意冒险,可不愿意冒没有收获的险,所以,他最好得在皇帝面前将弹劾念出来。 只不过,陛下自登基以来,倚重内侍多于朝臣,很多时候,决策都是侍中这些人商量出来,而后交于丞相以及下设的九卿执行,这使得九卿面见皇帝的次数都有了明显的下滑,更不要说一个司农右丞,是基本上不会被皇帝想起来的状态。 见不到皇帝,还谈怎么弹劾?好在,闻人甫还有别的机会—— 大朝会。 汉武帝的一生,可以用两个字形容,也就是‘折腾’,自登基以后,他调整长安军制,以儒学代替黄老,倚重侍中,多次更替三公,收归盐铁,更改货币……这使得上层官吏们的事务和职权也在反复变动,很多旧的制度也在变化。 就像是大朝会,原先是没有这个称呼的,只有朝会,也就是丞相率领九卿和御史大夫、太尉以及别的二千石一起汇报一下最近做了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之类,而这种场合,闻人甫显然是没有资格去的。 可刘彻开始倚重侍中后,和中间的那些臣子的面见次数就不多了,为了防止掌控力度下降,他便让一些职位更低,但正在兼任要事的臣子也参与朝会,只是这对需要做具体事务的臣子来说很耽误工作,出了不少岔子,最后调整成了每旬的末日九卿的各丞需要参加朝会,其它时间就不必来了。 因人数不同,每月十、二十、三十号这天的朝会,便多了一个‘大朝会’称呼,更妙的是,明日就是二十号,大朝会的日子,闻人甫就能够进入未央宫内的崇政殿,见到皇帝。 即将扳倒韩盈的兴奋,使得闻人甫处于极端亢奋的状态,这让他彻底忽视了一件事情。 如此紧的时间,让人没有丁点冷静思考的余地,让他好好想一想,如此顺利的过程中,真的不会有坑吗? 已经昏了头的闻人甫,显然是想不到这点了。 大朝会中,九卿各自奏报之后,闻人甫便直接抢先一步踏了出来,他拿着笏板,跪在正中央,高声喊道: “臣闻人甫,弹劾韩尚院治下女医行巫蛊之术,害人致死,拒不认罪!” 轰——! 从闻人甫急切出来,崇政殿中的大臣们就察觉到了有事要发生,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大的事情,这可是巫蛊啊,古往今来,只要在宫廷朝中涉及到它,那绝不会是只死一两个人的事情,而这次直接对准了女医,岂不是想这些女人从朝中全部赶下去? 好家伙,这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沟通靠嘴说的年代,消息的传递便显得极为缓慢,除了直接遇到此事的京兆尹、延尉大约猜到了什么情况,更多的大臣还以为这是大司农极度不满韩盈,故此指使属下进行的弹劾,纷纷将目光看向了他。 大司农突然被属下送上了一份‘大礼’,心里面不知道骂了多少脏话,可此刻他又不能出口否定,毕竟比起来承认自己控制不住属下带来的丢脸和嘲讽,远高于攻击韩盈导致的结仇,故此,他只能板着脸,稳稳的坐着,让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闻人甫,还在高声念着女医和韩盈的罪状。 “……女医行咒,杀臣下文书之父,令其呕血而死,状告已置延尉府中,韩尚院又以权势欺人,令审理此案的秦右平偏帮女医,此举已危国之社稷,敢请圣上明察,以正国法!” 闻人甫的声音极为慷慨激昂,可延尉张汤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就韩盈如今到处碰壁的情况,拿出来说到底是说她权势大到在延尉府中都能说得上话,还是在讽刺他管的延尉府谁来都能作威作福? 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京兆尹,这邱临告到延尉府,是因为他们没接案子,如今提起来,岂不是要说他们尸位素餐! 高位上的刘彻将闻人甫的状告听完,缓缓的环视了殿中的诸位大臣,这才拉长声音,极为缓慢的问道: “朕竟不知,这长安城有人在市坊中公然行巫蛊之术?为何无人而报啊。” 哪里没有报了? 御史大夫张欧看过下属整理好的奏书,关于韩盈手下女医行巫蛊之术的弹劾可不止一份,早就整理出来给呈上去了,只不过皇帝看过之后没有任何表示,御史便知道这是‘劾而不案’的意思,也就是即便有人弹劾,也不立案审查的意思。 这种情况在高官显贵中很常见,原因主要是两类,一,皇帝现在依仗宠爱着此人,他不想查,当然,以后不再依仗宠爱的话,那就是现成的罪证。二,此人权势极大,他压着别人不查,韩盈目前无疑是第一种。 确定她目前在皇帝心中还占据一定地位,张欧自然不会得罪,此刻面临皇帝的质问,他也只能主动接过这个锅背上: “回陛下,韩尚院手下女医这些时日只在义诊,并未见到什么巫术。” 刘彻脸上多了几分玩味,“那就奇了,既然没什么巫术,怎么会有这言咒杀人之事?” 简短的问答,已经让有心人明白了皇帝的态度,和韩盈没什么利益纠葛,负责外交,消息更加灵通的大鸿胪主动开口道: “臣听闻这些女医诊治时,多携带白骨、绘制完整的五脏图录与市中人观看,此行与寻常医者完全不同,也不怪寻常凡夫俗子将其认作是巫术了。” 有人说正话,就架不住有人想说反话,没别的原因,就是想杠,少府反驳道: “带着死人白骨看诊,哪里还是‘寻常医者’?我看,说不定真是在行什么巫术呢!” 负责管理祭祀的太常同样不喜欢此事,他拧着眉头,极为厌恶的开口: “人死当入土以待身躯腐朽,魂灵升天,将人尸骸取出,受风吹日晒,摆布取乐之苦,分明是有伤天和之举,那脏器图据说栩栩如生,也不知如何画出……” 怎么画?这韩盈手下的女医又不是神农,通体透明,能清晰的看到五脏六腑为什么模样,想看清楚,怕是要抛开不知道多少人的躯体才行,这可都是累累血案啊! “嘶——” “实在是骇人听闻!” “这些妇人可真是狠毒啊!” 随着这两位开口,殿中不由得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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