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韩盈这件事有什么离谱,她把话题一转,重新返回到了防疫上,认真做了总结。 “……按照以上防疫办法,以水源传染的大规模急性腹泻,以蚊虫叮咬传染的的疟疾,也就是周期性出现寒战、发热、出汗,以鼠为主传染的,死亡性极高的肿胀疼痛乃至高热,引发死亡的疫病,以及以流民传染的流感,都能得到极好的控制,甚至有可能让城中长久的不爆发任何疫病。” 总算说完,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下来,韩盈已经觉得口中发干,可周围列卿们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就连不怎么沾手事务的丞相薛泽也像向她投去了目光。 这可是粮食,是长安城的命脉所在啊,比不知道多少年才爆发一次的防疫重要多了! 都不需要皇帝主动开口,和韩盈关系尴尬的大司农便主动说道: “陛下,此事两全其美,利国利民之举,臣愿为之!” 汰,你个老狐狸! 其他列卿慢了一步,只能跟在他身后赶紧表态。 “陛下,臣下人手可由韩尚院调任驱使!” “臣必将督促下属尽快立其律法,以束百姓。” “臣可选取王田……” “陛下,臣……” 看着重臣的踊跃的态度,刘彻反倒没有那么高兴。 防疫是医术,朝中无人知道,想不到此处也就罢了,可绿肥不同,韩盈的《农畜经》送来都快五年了,怎么过往一直未有人提及此事?!
第328章 废除律法 刘彻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很快便想起来,大司农和少府都曾向他说过,这两三年民田和官粮的产量有所增加,而且增加的数字不算太低。 这说明他们是有在推广《农畜经》的,只是没有山阳郡那么亮眼,而若是要细究原因,也着实怪不到他们头上,长安百姓多,权贵更多,他们田连阡陌不说,还能正大光明的不交田税,想收上来太多粮食不容易不说,绿肥虽好,可它有地域限制啊。 超出一定距离后,运输成本的便超出它能转化来的粮食,长安城人口众多,绿肥的数量远超周围百姓田地能消耗的数量,用不了那么多,也就只能放那里不管了。 怪不得刚刚韩盈说要轮种木棉(棉花),还强调木棉耗地力,原来是为了这个! 想到这里,刘彻的心情微微好了些许,只是他也清楚,这两年增加的粮产不算太多,可也足够有朝臣提出来减少鲁地的输粮,以减轻鲁地的压力和运输的消耗,毕竟这么长的距离,运十石中间能吃掉五石甚至是六石的粮食,最后只有四、五石才能到长安。 可从粮食增产到现在至少已经有了三年,这么久了,就是没有人提这件事,真要是为了‘弱枝强杆’也就罢了,只可惜,更多的人怕是不敢动这里巨大的利益吧。 那么多粮食均输过来,中间的损耗哪怕只是指缝中漏出的一点,都能让一个人赚的盆满钵满……哼! 刘彻心里想着要派什么人去查这输粮贪污的事宜,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只是就此事继续说道: “滋事重大,应与城防等同,不可怠慢,韩盈,你必要将此事办的妥当,其余各卿也要尽力配合,不得有误!” 城池,一个政体的最后防线,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倘若敌军的士兵打到城墙这里,基本上就是存亡之危了,以至于延伸出‘兵临城下’这个成语来表达情势危机到极点。 考虑疫病的不可控性和造成的大量死亡,它还真有资格和城防相提并论,毕竟大疫出来的少,一个王朝能被敌军打到都城的次数也不多啊,不过不管怎么说,能别遇上这两个还是别遇到的好,太容易没命了。 皇帝重视,又涉及自身性命,韩盈给出的解决方式又不损害他们的利益,那大家答应的可谓是情真意切,一众臣子齐刷刷的立即行礼应下: “臣遵旨。” 此事通过,剩下的便是推行上的问题,得遇到了才能解决,现在想没什么用,刘彻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结,而是看向韩盈,对她问道: “韩盈,你可还有事要禀?” “有。” 等的就是这刻的韩盈立即高声回道:“陛下,臣请废除女子十五不婚的五倍口税!” 关于人的心理研究中,有个极为有名的结论,叫做破窗效应,也就是当完整的窗户碎掉一角之后,如果没有追查是谁所为给予惩罚后并急时修补,那剩下的窗户也会被人砸坏,这是底线打破对潜意识的影响。 而这种打破底线的行为,并不只在环境上,有人在求人办事时,往往先求对方办一件不会被拒绝的小事,而答应并做到的此人在拒绝对方新的请求时,总会觉着不好说出口,这就是底线被降低的结果。 刘彻看过韩盈这些时日总结的内容,他清楚韩盈为何要提出这点,女子孕龄太低带来的死亡不在少数,有必要提高女子的成婚年龄,可完全废除这点就有些麻烦,应对未来的征战需要人口不说,罚税的年龄对女子能否为官,也是有极大影响的! 除了寡妇,能出来做官的女子,多出自于小户,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需要三千钱的罚税,对这些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如果这女子天赋不高到极致,更准确的说,不能打败所有对手争取到那零星几个名额的情况下,家里很难为她付出这些,还是早早的嫁出去省事。 可那些落败的女子,很多人实力只是稍稍逊色于她的女性竞争对手,若是在男人圈里,其学识和能力直接高出一大截,没有了这五倍的人头税,一些女子就能继续等待三年后的试吏甚至是是两年后的试官,说不定还真能通过,这让底下被挤掉机会的男吏、朝中发现想且能为官女人越来越多的男臣怎么能接受? 刘彻觉着韩盈很难废除这条不说,还会激化现在还不错的男女臣属关系,可她今天连续提了两件事都被通过,拒绝的话实在是不好说出口,迟疑片刻,还是装做不知的问道: “这是为何?” “女子二七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可孕子,可直至三七方肾气平均,真牙生而长极。” 韩盈隐约猜到皇帝的想法,却没有多少惶恐,镇定自若的引用了一段黄帝内经的内容,解释道: “女子终长身高,胸乳成型、牙齿整齐之龄要在二十岁左右,可如今世人皆以天癸判断女子能否成婚生育,两者能相差六、七岁,身体情况完全不是一回事,这就像让十二岁的少男服兵役上战场杀敌,半大的马匹托着人奔跑,都是在损害身体还不会有多少收获。”“而这样的情况,在女子孕产上已经出现了无数次,不少十三四岁少女身高还未长成,盆骨不够宽,婴儿头颅根本无法穿过,生产时直接就是一尸两命,甚至就算是生出来,年幼的母亲也无法分泌多少乳汁养活婴儿,这条法律本意原本是为了增加人口,可结果却是让更多的人口死去,不知空耗多少民财国力,臣请陛下废除此律,重调男女婚龄!” “韩尚院此言差矣。” 在权力变动上,男人的敏感度可不是一般的高,即便是韩盈给了这么多这些正当的理由,有人还是立刻反驳: “昔日高祖建国,天下不过一百七十万户,如今以至四百万户,何至于有损耗一说?” 韩盈扭头望去,看到出声反驳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席太常。 太常,掌管宗庙礼仪、祭祀,准确点说,就是宗法制和父权制的代表,即便官场上人的性格和职位并不完全匹配,但能长久担任某个职位,那思想和形事准则上,肯定能符合职位的要求,这和后世内向的人做不了销售、心思活络善于钻营的人不会安稳的做技术岗位一样,担任太常的这位列侯,本质上根本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他最先反驳,而且还用这么个看不到周围一个因孕产而死的孕妇,仿佛眼瞎了般的理由,一点都没有让韩盈感受到意外。 “没有损耗?” 韩盈不喜欢用损耗这个词汇来称呼人,很不幸的是,在如今这个时代,人就是可以明摆着当做工具来称呼,以至于她也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反驳对方。 “大汉建国至今,已有七十余载,按照席太常的说法,建国时户籍为一百七十万户,我就算这么多人中只有一百万夫妻尚有生育能力,能生养活三个孩子,十五年成年生育,那这七十多年下来,大约能生育五代,第一代就是三百万人,第二代为九百万人,第三代为两千七百万,第四代便是八千一百万人,等到了第五代,光生育出来的人口便能达两万万之多!” “当然,这世间有不少天灾人祸,就算每代死了一半人,那第五代也能有一万万多的人,若一户之家是五人,那这一万万应该是两千万户有余,我请问席太常,这少掉的一千六百万户现在在哪儿?!” 几何倍增加的数字,在迎来爆发期的时候,往往会让人震撼的无以复加,众人被这个数字简直快要惊掉了下巴,下意识跟着韩盈算了起来。 对朝堂的各臣来说,数算也是一项基本的能力,毕竟治国最基本的就是收税,税不就是粮钱嘛,而韩盈又只是简单的人口增长相除计算,没有加入初始的适生育人数,老龄人数和部分还在生长的人数,并用这些来推算出生人数和死亡人数,最后在计算出总人数和下一代适龄人数等等无比复杂的模型,只是简单的乘除计算而已,所以即便是算得最慢的人,也很快得出了和韩盈一样的答案,这让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没有出生的人?这太不可思议了! 席太常完全不想相信这个数字,他咬紧牙关,坚定否决道:“这分明就是胡言乱语! “这般计算,是有许多不足之处,可再有偏差,也不能差出一千多万户的差距,可别忘了,我已经减去了一半天灾人祸和各种意外的结果,再者,这还只是纯增加的人口,第四代的人大多数还活着呢,而第三代也能剩下来一部分,这些人加起来,也能凑个几百万户。 韩盈神色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什么看智商不过关的蠢货,她叹了口气,道: “若不是因女子孕产死亡过重,造成了大量的未出生人口,还能有什么原因,会导致这么大规模的人口减员呢? 这完全就是诡辩。 在场的众人本能的清楚,这样的计算方式肯定是有问题,但一时间压根找不到反驳她的点在哪里,甚至说,就算是找到了,也不好说出来。 毕竟,能造成大规模减去人口的,也就是天灾,战争,疫病等缘由,哪个都不好拿来说。 寂静了好一会儿,大司农突然缓缓开口。 “这计算法子倒是有意思,我也想算算,韩尚院,如今天下耕田,不过六万万八千亩,其产量各不相同,我取中间,也就是三石来算吧,这便是二十万万石,因灾祸动乱等缘故,全国的粮产很少达到这个数,大多要去个三分之一乃至更多,算它十二万万亩,那只算吃,能养活的也不过是五千万人,约一千万户,不知,韩尚院你这多出来的一千万户,是靠什么而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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