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基层小吏,无论是亲妈还是里正,都没有私底下处刑杀人的能力。 宗权无限制的扩大,宗老能够以宗法私刑杀人还不受惩戒,那是在明清时候才有的事情。 此时杀人会被要求偿命,大复仇思想更是兴盛,如果徐三真害死了韩羽,那韩虎或者自己动手杀了她也不会有罪,反而会被赞扬为有义之人。 可徐三的行为再足够恶劣,造成的后果,却仍然只属于苛待,主观上有恶意,但韩羽没有死亡,韩盈若是要求杀了徐三泄愤,那别人反而认为韩盈咄咄逼人,太过嚣张。 所以,韩盈要求不高,既然人不能肉身死亡,那就社会性死亡吧。 现代人失去身份证寸步难行,古代人离开庇护她的村子,想活着比现代人还要难上百倍,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受苦,看韩羽日后过的越来越好,才是更好的惩戒。 韩盈的想法,众人并没有察觉。 不过,东河村几十年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婆母,户籍制度将大家拘在一个地方,信誉和名声极为重要,村子里出一个徐三,此后自家小子娶妻不知道要多难,想到这茬的众人立刻同意道: “就是,这种人怎么能继续留在村子里?必须赶出去!” “她那一家子人,难道是瞎了眼,不知道婆母苛待韩羽吗?同样一起都赶出去!” “没错!” 群情激奋间,徐三面露惊恐,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到如此下场,疯狂尖叫道: “韩羽是真的要死了!她后两个月走路都走不了,肚子还是歪的,那孩子根本就生不出来!我就是省了几口吃的而已,里长当年也不是没有给韩均治病吗!我不——” “够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里正终于大声喝止,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平和,而是有些急躁的上前两步,道: “徐三此事太过恶劣,可她家还有三岁稚子,总不能一起赶出去。不过此事甚恶,不能轻过,罚她臼米十年,如何?!” 臼米,是惩戒女子的苦役,如今大家吃的稻和粟米,需要拿木棒反复捶打石臼中的米,既然是刑罚,那必然是日夜不停、没有报酬的。以徐三的年龄,十年根本都熬不过去,算是要劳作到死了。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听到这样的惩戒,徐三身子一软,直接栽倒下去。 这和赶出去有什么区别? 只是她不能再喊,若是真落了个全家都被赶出去的下场,那更是生不如死了! 众人看她模样,厌恶走开,算是默认了里正的惩罚。 事情处理到这里,算是基本上结束。 来的汉子、妇人,也不愿意继续在大冬天的从外面站着,纷纷离开,有人招呼着徐三儿子,叫他把徐三拉到米房那边去。 倒是几个家中有孕妇的,现在还不愿意离开,想和韩盈搭上话,去给自家孕妇看看,流血难产的韩羽都能救下来,保不齐就能救下来自己家的好女呢。 只是她们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上前和韩盈搭话,最后索性去和郑桑攀关系去了。 人群逐渐散开,看着徐三像条死狗一样被她儿子抬走,韩盈心底冷笑,她转身想要回去进草棚看看韩羽,便看到还没有走的里正,对方盯着她,眼神中带着狠辣。 韩盈回了他一个挑衅的笑容。 这次里正干的事情全都是挑拨,没有一句话落人口实,攻击他没有屁用,但—— 来日方长啊。 里正。 韩盈在心底咀嚼这个词。 对方也就是依仗着里正这个职位。 若是里正没了这个职位,那他还有什么蹦跶的本事呢? 说起来,里正这个职位,可是有年限的? 回忆起自己听亭长侃大山的时候,韩盈眯起来眼睛。 打蛇要打七寸啊。 而另一旁,里正持着拐杖,步伐有些蹒跚的往回走。 他回忆着韩盈那个挑衅的笑,喃喃自语。 “此子,不可留啊……” 这是之后的事情,而此刻,韩盈还在照顾产妇,她又回屋检查了一遍,确定韩羽没事之后,直接找到牙叔。 “牙叔,你叫两个人,把担架抬过来,再带两床厚被子,咱们把羽姐抬回外邑。” 旁听的韩虎有些犹豫,他问道: “产妇往家里抬,会不会沾染上晦气?这倒不是我们害怕,主要是产妇容易被邪祟缠身。” “没有晦气,不是邪祟,是病,所有的地方都有风毒,加上产妇身上有伤,就容易感染。怀孕生产又消耗女子精血,造成人体虚弱,贸然搬动到新地方,路上颠簸受寒,适应不了环境,便容易生病。” 哪怕韩盈嘴上说着要用魔法打败魔法,但还是忍不住去和周围人科普正确的医疗卫生知识,她道: “这和产妇晦气没有半点关系,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风毒这东西无处不在,粪便、泥土、脏污的环境更多,平日里咱们的皮肤保护着自己,不让风毒入体,可一旦皮肤有了伤口,还在脏污风毒居多的地方,风毒就会大规模侵入体内,人便开始发热,然后烧的越来越严重,直至死掉。如果是干净的环境,能入体的风毒便少一些,人说不定还能熬过来。” 韩盈也不指望一次就能把话讲清楚,让这些人纳头就拜,从此就变成讲卫生,爱干净的好村民了,她摆摆手: “你以后服兵役上了战场,若是受伤,万万不可让别人用脏手触碰,躺也要在干净的地方躺着。至于羽姐,先搬到我屋里,我可是神女赐福过的人,怎么都能镇的住邪魔!” 最后两字韩盈说的那是咬牙切齿的。 后世从发现卫生重要性,再到普及成普世价值观,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尸骨填了进去,更何况这里面也绝非一句话的事情,最根本的还是钱的问题。韩虎还有些懵懂,不知道卫生的重要性,韩牙却能明白些,他手拍上韩虎的脑袋,对着韩盈道: “这小子糊涂了,草棚里连个火盆都没有,男人都要冻出个好歹,何况产妇,倒不如回土屋烧炕暖和的住着,多喝点米粥。我这就叫人把韩羽抬回去。” 韩盈点头,等韩牙带着韩虎回外邑,把她的‘担架’给抬了过来。 现在的布价贵的要死,韩盈根本用不起布做担架,索性请人拿草藤在两个棍子中间编织成面,外形虽然还是担架的模样,但已经完全不能折叠,硬的像个门板,不过人还是照样能躺。 她也不拖沓,午饭之前,就把韩羽给抬回了家。
第9章 徐三下场 韩羽生产消耗太大,精神根本对抗不了身体的疲惫,清醒了一会儿,又开始犯困,她强撑着,没在回去的路上睡着。 等到了土房,躺在炕上,被热意包裹全身,难以言喻的舒适让大脑直接放弃思考,韩羽再也克制不住困意,都来不及问外邑什么时候盖的土房,韩盈什么时候有这些本事等等问题,就直接睡了过去。 郑桑摸了摸她的头发,确定是干的,便不再叫醒她,给她掖好被角,任由韩羽睡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这一睡再醒过来,韩羽便颇有些不知道今昔是何时。她脑袋蒙蒙的,口舌发干,茫然用手撑着坐起来,才发觉整个炕面热的烫手。 这土榻怎么这么热?难道下面有火堆不成? 正当韩羽疑惑的时候,听到动静的韩盈推开草帘,走了进来。 “羽姐,你醒了?睡炕口渴了吧?” 说着,韩盈从炕头拿起来一个小瓮,递给韩羽: “先喝点温水,外面砂锅里还有给你留的米粥,韩虎给你盛着呢。” 韩羽接过来水瓮,底部有些烫手,里面的水也是温的,她眼前一亮,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下去小半瓮才停下。 这下嘴巴总算没那么干了。 抱着水瓮,韩羽好奇问道: “婴,这土榻怎么是热的?” “土炕和灶台,也就是做饭烧火的地方连在了一起,烧火的时候,烟从炕底下过,就能带着炕热起来,这烧炕比之前烧火盆还省木柴呢,还可以焖饭,把饭煮的更烂点,吃起来对牙好。” 屋内没有炕上暖和,韩盈进来就往炕上爬,她踩着专门给自己垒的土梯上去,在炕边把鞋子一脱,坐炕上拉过来被子伸进去脚,笑眯眯的对韩羽问道: “羽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 “好多了。” 韩羽现在是满肚子的问题,哪还有心思关心自己身上的感受,觉着不算难受就忽略过去,连珠炮似的对韩盈问道: “婴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还有这个土房,姑母是怎么盖起来的?月女又是怎么回事?” “不急,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韩盈把当初糊弄徐田曹的故事又拿出来讲了一遍,不过这次又多加了点内容,她和那些童子玩耍的时候,赢了一些琉璃珠,醒过来之后发现它们也带了回来,索性卖掉给了过路的商人,换了钱财米粮回来。 如今基本上人人都相信世上有鬼神存在,故事说完,韩羽便信以为真,她高兴的拍手,发自内心的为韩盈开心: “之前我还担忧,你父亲走后日子要怎么过下去,这下好了,婴你有神女眷顾,总算不会像我家当年那样卖地才能活下去。” 说起来也是唏嘘。 韩羽之前家里其实并没有那么穷,她还有个哥哥,只是当年意外被蛇咬了一口,家里抬着找觋师救人,对方开口就要四缗钱才治,这可是整整四千枚铜钱! 韩羽父亲和母亲不愿失去儿子,东借西借付了钱,可钱给出去了,人却没救回来。 人财两失,韩羽的母亲直接一病不起,拖着拖着,日子就越来越差,最后不得不卖地度日,连带着韩羽也没什么嫁妆,最后只能选徐三他们家嫁过去。 韩盈原身年纪小,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在没有扶贫保底的古代,一家一户因为某些原因,无限制的往下滑落,直至死亡,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她没有问原因,而是安慰道: “没事,现在外邑的日子好过很多,我有神女教导的本事,以后一定能带着外邑富起来,羽姐等你身体更好一些,跟着我混,天天吃米配肉。” 韩羽当即露出了笑容: “好,以后我跟着你混,等着吃肉!” 话音未落,韩虎就端着盛满粟米粥的碗进来,他手里还拿了个煮熟的鸡蛋。韩盈见状,把炕上立着的小桌子拿过来放好,等他把碗和鸡蛋放在桌上,又端进来一碗盐水煮豆芽和腌萝卜丝,最后甚至还端进来一条成人巴掌大的咸鱼! 别说和只能吃小半碗豆的日子比了,这样的饭菜,和韩羽当年家里有钱时相比,也是请客也凑不齐的大餐!韩羽看的眼睛发直,她筷子都不敢拿了,直接对韩虎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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